绿树在晨光照耀下,郁郁葱葱,青草上的露珠闪烁着晶莹光芒,仿佛一颗颗水晶。鸟儿在枝头欢快鸣叫,叽叽喳喳唤醒沉睡的人们。
人们也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农人扛着农具走向田间,工匠们在作坊里忙碌起来。
嫣红听见父母窸窸窣窣的起床声。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稻草铺就的竹床上爬起。她叫醒十岁的弟弟——李平安起来尿尿,别又像前两天一样,梦里寻到茅厕,尿在床上。
“爹,娘,我和你们一起下地。”嫣红说着,胡乱洗了把脸,就去拿箩筐、镰刀。
嫣红她爹李大山正拿草绳修补草鞋,闻言抬头,黝黑的脸上皱纹舒展:“丫头,再睡会儿吧,天还早。”
“不早了,日头都出来了。”十二岁的嫣红背起大大的箩筐,和她娘先一步去地里拔草。
他们家分家的时候,嫣红爷爷奶奶要和她二伯家去城里住,就只分给大房三房各十五亩地,其他的被老爷子变卖支持二伯家进城买房做生意去了。
嫣红母亲王宝瓶带着她往山脚下的地走。山脚下靠近山林,常有野兽出没。王宝瓶也不乐意种这里的地,这一年到头,大半的收成都被野兽糟蹋了,交完税,就没剩多少。
可是一家这么多张嘴,不种不行!种了,还能多两碗饭,不种,就只能等着饿肚子。
王宝瓶与女儿闲话:“今年收成好,等这一茬麦子种下去了,娘带你去县里买身衣裳穿穿。”
嫣红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她外公外婆家。只听说从这里到县城要走一个时辰,嫣红不解,问:“娘,为啥不去镇上呢?”
王宝瓶解释:“镇上的故衣都是去县里拿来卖的,价格高不说,坏的地方还多。我们去县里买,又能剩点钱,衣裳也新些。”
故衣,就是二手衣服。像她们这样穷苦的人家,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短了拆开,加几块碎布头改改,又再穿三年。
嫣红身上的衣服还是分家的时候,二伯母发拿故衣给她改的,都穿了有三四年了!这衣服磨穿了,她自己拿碎布补了才勉强又多穿一段时间。
苦了谁都不能苦孩子。家里这两年攒钱买地,一家人终于能吃上两顿的饱饭。今年老天爷赏饭吃,她们有了余钱,王宝瓶就想着先给孩子们添两件衣裳。
别的不说,女儿现在都十二了,像她们这样的人家,过了十二就开始议亲,到了女儿及笄之年,就要嫁女儿了。得给女儿装点装点门面,望着她以后能找个好人家。
嫣红点点头,看着母亲身上那件补丁摞补丁的外衫,她说:“那娘也买一件,你身上的这件衣裳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王宝瓶无奈一笑,要是家里宽裕,她能不添吗?这不是没办法。
“娘都这个年纪了,随便有件衣服穿就行,不瞎讲究。”
母女俩除草,李大川忙着挖水渠。这水渠挖好了,之后下种就不用跑老远去挑水。
日上三竿,王宝瓶看了看理出来的杂草,对嫣红说:“丫头,你快把草背回去喂牛,别把牛饿着了。”
“诶,知道了。”家里的大青牛是借的村长家的,就指着它多造点肥。嫣红背了冒尖的一箩筐草,憋得脸色都红了。
“哎呀!”王宝瓶站起来缓缓腰上的疼痛,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傻姑娘要背小山一样的一箩筐草,惊得她赶紧跑过去把箩筐压回地坎上。
“死丫头,我都给你说几遍了,一次少背点,少背点,背多了把腰压坏了,我看你怎么办!”王宝瓶越说越气,狠狠拍了女儿后背两巴掌。
嫣红硬挨了她娘的巴掌:“娘,我错了,下回我一定记得。”
王宝瓶恨了女儿一眼:“娘还不是为了你。要是把腰压坏了,那怎么得了?”
嫣红再次认错,一下子把母亲掏得轻了一半的箩筐背上,快步离开。
“娘就是爱叨叨,我那不是想自己多干点,让她轻松些!”
回去把草丢到牛栏里给牛吃,嫣红把弟弟做好的饭菜放箩筐里,和弟弟又去地里。
家里地少,爹娘得紧着时间把地种了,好去富户家打短工。
“爹,娘,吃饭了。”嫣红把饭菜拿出来给爹娘,她和弟弟背草回去再吃。
李平安和姐姐回去吃饭,吃着吃着,他不知道怎么想的,问嫣红:“姐,大伯家的地怎么种出来的粮食比我们家多好多啊?”
嫣红扒饭的动作顿了顿,给弟弟解释说:“大伯家地比咱们的多,而且爷奶分地的时候,把河边的地都分给他家了,那边地肥,用水又方便,收成能不比咱们家多吗?”
“那为啥爷奶不把河边的地分给我们一半?”李平安疑惑。
爷奶向来瞧不起他们这一房,明明是亲生的孩子,却因父亲老实巴交,分家时只得了最差的几亩地。
这些话嫣红不知道怎么给弟弟说,随便找个借口端着碗遁走。
两人吃完饭,嫣红正带着弟弟往地里去,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救命啊!野猪!野猪来了!”
嫣红浑身一颤,手中的水壶掉落在地。那是堂兄李虎的声音!她带着弟弟跑到高处躲避,心里祈祷着父母千万别出事。
爬上不知谁家的草垛上,眼前的景象让嫣红双腿发软——一头体型硕大的黑毛野猪正发狂般追赶着李虎,而她的父母正从另一侧的地里飞奔过去。
“虎子,往这边跑!”李大山挥舞着锄头大喊。
李虎看到,想也不想折转方向冲过去。
眼前的猎物消失,野猪紧急调转方向,却因速度太快翻了两个滚。不过它很快找准方向,追了过去。
野猪尖利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王宝瓶脸色煞白,却毫不犹豫地把侄子拉到树上。
王宝瓶伸手去拉丈夫:“快上来!”
野猪发出刺耳的嚎叫,后腿一蹬,直扑李大山。嫣红眼睁睁看着父亲举起锄头狠狠砸向野猪脑袋,却被野猪一甩头,锄头脱手飞出。
野猪撞飞李大山,王宝瓶和嫣红姐弟惊叫出声。
“大山!”
“爹!”
王宝瓶不顾一切的下了树,抓起地上的石块砸向野猪。
野猪吃痛,放开王大山,转而攻击李氏。
“娘!快跑啊!”嫣红溜下草垛,捡起地上的木棍就要冲过去,被闻声赶来的几个村民拦住。
“别过去!那畜生疯了!”李大叔死死拉住嫣红,同时朝村里大喊:“快来人啊!野猪伤人了!”
村长敲响铜锣,村民们拿着棍棒驱赶野猪。
野猪被驱赶回山林,嫣红终于挣脱束缚,跌跌撞撞地跑到父母身边。
“爹!娘!”
父亲的脸色已经灰白,母亲的下半身血肉模糊,痛苦地呻吟着。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去村里大夫家。
大伯李大川闻讯赶来,看到儿子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明显松了口气。
"大伯,我爹娘都是为了救堂兄才被野猪攻击的,求您救救他们。”嫣红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李大川皱了皱眉,这么多人看着,他不好直言拒绝,含糊地说:“先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苏大夫一看这夫妻俩的伤势就摇头:“他们这伤太严重了!肠子都露出来了,得赶紧送镇上去”
“那得多少医药钱?”王大川的妻子黄月英尖声问道。
“少说也得十贯钱。”剩下的话苏大夫没说。这钱还不一定把人救回来。
黄月英立刻拉下脸:“十贯钱?我家哪有这么多钱!苏大夫你就看着治吧,能不能治好就看他们自己的命吧!”
嫣红不可置信地看着伯母,又转向大伯:“大伯,我爹娘都是为了堂兄才受伤的,求您救救他们吧!”说着,嫣红和弟弟跪在地上,哀哀的看着大伯。
李大川避开侄女侄子哀求的目光,支吾道:“家里哪有那么多现钱?再说你爹娘这伤,就算花了钱也未必能好。”
“大伯!我爹娘平日待您家不薄啊!”嫣红泪如雨下,额头磕得青紫。
村民看着这情况,在旁边窃窃私语。
“这李大川夫妇心真狠,不说李大山是他亲弟弟,就凭他们是为了救他儿子才伤的,这钱他们就得拿出来。”
“就是就是,他们要是不救人,大家可得好生记得这事,这样狠心的人家,以后嫁女娶媳妇,千万不敢和他家结亲。就是平时都得避着点。”
大家的话说得李大川夫妻又气又羞,李大川杵了婆娘两下,黄月英才不情不愿的拿出五贯钱来当医药费。
村长看不下去,组织村里捐了些钱,才把医药费筹上。
镇上的大夫给李大山夫妻处理了伤口,对着嫣红姐弟摇头说:“伤势太严重,只能听天由命了。”
嫣红姐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终是没能阻止悲剧发生。不过三天,李大山夫妻俩相继去世。
嫣红爷爷奶奶和大伯三叔操办了他们的后事,在如何扶养两姐弟的事上出了分歧。
嫣红爷爷奶奶的意思是二儿子没了,他们得尽到做爷爷奶奶的责任,把嫣红姐弟接到身边来养。
三叔母不乐意了,她们现在住的地方可是她的嫁妆宅子,她可不乐意给别人养孩子。
三叔本就是靠妻子娘家才买了店面当了小老板,丈人舅子凶悍,他哪敢违了妻子的意思?
看老三没坑声,李老爷子老太太人在屋檐下,也歇了心思。
“这么两个人,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我们那养得起?”黄月英不干,他们家已经有三个小子两个姑娘了,再加上嫣红姐弟,哎哟,一人一天都吃不上两顿饱饭。
嫣红和弟弟在神龛后听到这些人你推我,我推你,眼泪巴拉巴拉掉。
“爹,娘,把我们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