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儿皱了皱眉,徐斌走后她想了许久,直到油灯熄灭,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她不知道今日的提醒到底对不对,虽然按照她的做法可以让老安哥拿到一笔钱,还能让陈忠把月钱发下来,但事看两面,她那样说,实在是会让人觉得她有那样的想法也并非是什么好人。
这样想着,沈秀儿就睡不着了。
她走出门,站在月光下,抬头望着月亮,她不明白,为什么是她要去经历这些复杂的事情?
为什么不能让她穿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姐?
为什么呢?沈秀儿眼中干干的,如果说哭是一种发泄的话,那她现在连发泄的力气都没有呢。
第二日一早,染房的工人们照常来上工,只是没有看到老安哥。
徐斌见到沈秀儿道:“妹子,昨天多谢你的提醒,不然我们今日都要下狱了。”
赵生道:“那个陈忠太惜命了,他就怕我们揍他,早早的就叫了府兵,我们要真拿着家伙过去就要被抓起来了。”
徐斌道:“我昨天按你说的,“提醒”了一下陈忠,他果然赔了老安家一笔钱,还答应我们尽快发月钱。”
赵生啐了一口道:“这个陈忠真是太不是东西了,他这些年不光接了不少私活儿,逼工绣娘,还糟蹋了好几个小绣娘,你说老天怎么不下个雷劈死他呢。”
沈秀儿道:“他不是个太监嘛……”
“额……”赵生抓了抓耳朵,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就是那么回事,那些小绣娘投告无门,也只能忍气吞声,受他欺负。”
沈秀儿眼中明亮亮的,她忽然道:“那你们想不想把陈忠从典服长的位置上赶下去?”
徐斌和赵生相视一眼。
徐斌道:“这怎么可能,你昨天也说他背后还有人。”
沈秀儿淡漠的抬起眼皮,道:“恐怕这次,不管是谁都保不了他。”
接着沈秀儿便安排给了徐斌一件事。她要联合典服所的众人一起把陈忠从典服长的位置推下去。
冰山宴这日,景王府照旧请了不少官员妻眷,统管王府政事以及账房财库的左右长史及其夫人子女自不必说,还有掌管王府府兵的指挥使,以及掌管兵马的群牧使,还有审理使、良医使、宾辅等,男女孩童不下百人。
张王妃命工匠雕刻了整整两座容纳冰山宴的汉白玉石桌。
汉白玉石桌雕工精美不说,当无数的冰块放在上面,霎时间凉意便冲散了暑热,周围都变得凉快无比,而无数晶莹剔透的冰块放在汉白玉的石桌上更是一幅美景,这平常人一辈子都无法享受的富贵,极大的满足了达官显贵们的虚荣心。
夫人小姐们更是都在夸赞着张王妃的巧思,张王妃不免得意。
“林侧妃到——武状元到——”
然而随着小厮的高声传叫,大多数人则都被引了过去。
夫人们抢着送礼给林侧妃,恭喜二公子章明之考上武状元,还受皇帝亲封正三品参将,亲赐盔甲腰刀,巡护归弟,还说他有第一任景王风姿。
而如今章明之也不过只有十七岁而已,可想而知日后定然前途无量,或许在皇帝心里已经想要立他为景王世子。
如此一来,张氏王妃虽然还是先景王正妃,也算是章明之的嫡母,可跟林侧妃这个世子生母还是比不了的,日后景王府怕是要由林氏来掌管了。
众人心中明白,自然也都巴结着林侧妃,那些丫鬟见到章明之也忍不住偷看,在见到他英俊的容貌之后个个脸色绯红。
周指挥使之女周芙的婢女道:“天啊小姐,二公子也太英俊了,与你多般配啊。”
林侧妃是极受先景王宠爱的绝色美人,章明之的容貌也继承了林氏的惊艳,再加上他常年习武,身姿健硕挺拔,引得不少小姐立时对他一见钟情了。
然而章明之神色中透着高傲,甚至没看她们一眼,和其他几位大人聊了几句后就先离开了。
周指挥使虽是除了景王府以外在岭南地最有权势的,但周芙的姿容却实在平淡,其他小姐仗着比她容貌更好便嘲讽。
“二公子可是得了皇上亲封的三品参将,将来娶个郡主公主都不为过,如何就能看上我们啊?二公子都没看我们一眼,还说什么般配的话,有些人真是痴心妄想。”
其他小姐们嬉笑着附和。
周芙咬牙气恼,转手便抽了身边的丫鬟一巴掌,“乱说什么!害我丢人!”
赵岑站在张王妃身边,知道张王妃见到林侧妃不悦,啐道:“狐媚子,从前就知道勾着王爷,武状元有什么了不起,就算二公子做了世子,您也是他的嫡母,她是什么东西?”
“那她就是世子的生母”,张王妃沉沉道:“明之不似俊之,他并未在我膝下教养过,和我不亲,若是他做了世子,恐怕林氏就要骑到我头上来了,也怪不得人人都去巴结她了。”
赵岑道:“王妃道意思是……”
张王妃静静的放下茶盏,微低着头,眼底有些许阴鸷,道:“先开宴吧。”
赵岑道:“是。”
赵岑安排入座,亭中也暂时安静了下来。
接着丫鬟们托举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端上席宴。
沈秀儿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几个绣娘,她们手中托着托盘,上面用手帕盖着,里面是一会儿她要送进去的东西。
席宴至中,沈秀儿觉得是时候了,便带着绣娘们进了亭子。
赵岑一头雾水的看着沈秀儿还有绣娘们来行礼。
不等她说话,沈秀儿便微小着道:“禀王妃,典服所陈典服长命奴婢们为此次冰山宴特意做了宴礼,特来为夫人小姐们献上。”
有夫人道:“王妃真是调教下人有方,事事都为主人着想。”
其他人也符合道:“是呀,王府的奴婢都比咱们的奴婢聪明伶俐呢。”
张王妃看着沈秀儿,一时间竟然也不确定她是来做好事的还是来做坏事的,但其他夫人们都这样说了,这礼物不管好坏也是要看一看的。
张王妃道:“呈送给各位夫人小姐吧。”
“是。”
沈秀儿和绣娘们起身,将托盘掀开,里面摆放着的是一张张精美的双面绣团扇。
沈秀儿将团扇一一呈送给了冰山宴上的夫人小姐,她们看到如此精美的双面绣品无一不是爱不释手。
当沈秀儿送完最后一个团扇时,忽然听到啊的一声惊叫,团扇霎时间被扔了出去。
那小姐面色通红道:“怎么绣的是……”
沈秀儿低着头,微微勾起嘴角。
众人翻过双面绣团扇的背面,这才发现每一幅团扇的背面绣的竟然都是——春宫图。
一时间便赶紧都将扇子放下了。
赵岑当即斥责道:“你这奴婢送的什么污秽东西?”
沈秀儿和绣娘们立刻跪下,她弱声道:“赵姑姑,这些礼物是陈典服长让奴婢们送来的,陈典服长说,正面花团锦簇,背面也……别有雅趣。”
“住口!”赵岑立刻吩咐兵卫道:“把陈忠带过来。”
陈忠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大喊冤枉,可整个典服所,无论是裁房还是绣房甚至染房都一口咬定是陈忠吩咐绣娘绣的这些团扇。
张王妃道:“竟敢在此雅宴之上送这些污秽之物,污秽了小姐们的眼,本妃倒要看看你是何居心!把他送到审理司,严刑拷打!”
那些绣着春宫图的团扇有些扔到了男席,章明之让小厮捡起了几把,绣工自是精美,每把团扇背面的春宫图也都不一样,姿势丰富多样。
可陈忠是个太监,就算他疯了要送这些,可他哪会懂这些花样儿呢?那是谁在“帮助”他呢?
章明之转头看向跪在地上麻利的捡着团扇的女孩儿,不久她就走到他面前,托起双手,看着他手中的团扇。
沈秀儿道:“二公子,奴婢这就将这些污秽之物销毁。”
章明之撇了她一眼,将团扇扔到了地上。
沈秀儿忙拾起来告退了。
章明之继续和公子们饮酒,他才懒得管。
冰山宴结束之后,赵岑就把沈秀儿叫到了福安殿中。
沈秀儿跪在殿中,她知道王妃一定不会相信是陈忠送的那些团扇,毕竟陈忠为人谨小慎微,这些年他虽然欺下但却从未瞒上。
突然做出这些事情,除非陈忠疯了,否则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
张王妃掷出一个茶杯扔在沈秀儿身上,“害王府丢了脸面,本妃看你是不想活了!”
沈秀儿重重的叩头道:“王妃恕罪,秀儿想活,是陈忠他不仅欺压绣工,还利用王府绣房去接私活,所以如今他墙倒众人推是罪有应得。”
张王妃道:“这么说本妃还应该嘉奖你?”
沈秀儿道:“奴婢不敢,就算陈忠罪有应得,但奴婢害得王府丢了脸面,还请王妃责罚。”
赵岑道:“王妃,这奴婢没有提前禀报您便私自做主,实在是胆大妄为,王妃若饶了她,日后不定还要做出什么事情,不如将她交由审理司罚了再赶出王府。”
“不要,”沈秀儿听到要赶她出府急着磕头求道:“求求你娘娘,您怎么罚我都行,千万别赶我出府,求您了,别赶我出府……”
张王妃道:“好了。”
沈秀儿停下叩头,她打定主意,无论受什么样的惩罚,她都决不能被赶出府,否则在这个时代,她身为女子只会生不如死。
张王妃道:“你虽害王府丢了脸面,可冰山宴的主意也是你出的,这些日子本妃的大县君也在议亲,为了她积福,一切责罚都从宽处理,便罚你月银半年,由你暂代典服长之位,好好把大县君的嫁衣做出来,若是出了差错,本妃定严惩不贷。”
王妃这是对她明罚暗赏?
沈秀儿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忙叩谢道:“多谢王妃宽恕,奴婢一定好好做事。”
赵岑也不明白王妃为何对沈秀儿宽厚,沈秀儿走后她才问了出来。
张王妃道:“我想,她宁愿受重罚也不想离开王府,是因为她不想回家,或许那个家更让她失望。你忘了吗?曾经我也像她一样求父亲不要将我嫁到岭南。”
赵岑点了点头,“奴婢记得。”
“可那时皇上为了嘉奖战死沙场的先景王,便想要从京城贵女中则一人赐婚给先景王那唯一不成器的儿子。”
“父亲为了巩固张氏地位,主动向皇上请旨将我嫁给章肃,尽管我百般不愿千般哀求,可他还是将我嫁了出去。”
赵岑道:“原来王妃是想到了自己才放了那丫头,可是王妃仁善,那丫头虽看着老实却一肚子诡计多端,恕奴婢多言,王妃真的应该把她赶出王府的。”
张王妃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她很聪明,聪明人可遇不可求,只要她肯听本妃的话,她再诡计多端,对于本妃来说也只会是好事。本妃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世子总要立的,不是俊之就是明之,俊之的生母是耿氏,明之的生母是林氏,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或许才能保得住我后半生在王府中的地位。”
赵岑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转瞬即道:“是,奴婢一切都听娘娘的安排。”
二秀真的很有性张力是吧,不急,再等等大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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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冰山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