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意识尚未彻底清醒,鼻息与口腔里弥漫一股奇异香。
味浓不刺激,飘飘仙境,符合传说中仙人身上所携带的冷香。
意识回笼之际,涟漪发现她没在后厨,也不在奴仆门所居住的宿舍。
这居所古色古香,名贵玉器不计其数。
身下的床褥,飘扬的帘障,朝阳摆设的贵妃椅。
和大家族喜爱的福禄寿摆件。
上等得狐狸皮毛和油光水亮的丝质衣物。
比春风阁研究出的香味皂角都高几个规格,假如能研究出原材料。
在盘一家小铺子,可不发了……
涟漪没多大愿望,没爹没娘的孩子,又在乐府战战兢兢的活着。
还真不如逃出去,多赚些钱摆脱奴籍。
心里盘算赚大钱,一声脆响伴随淡淡的女声掉入耳朵。
“醒了。”
赫然出声,涟漪下个机灵。
猛然意识到逾矩了。
拖着上等衣服急急慌慌往床下跳。
惜命属性顿时发作。
“小的逾越,请责罚。”
声音诚惶诚恐。
“你倒是认错快。”声音不紧不慢,神秘感十足。
跪在地上的涟漪不敢胡乱看。
身上各处写满了惊恐,头发丝都微微颤动。
女声轻笑。
又开口:“我又不是吃人的怪物,那么怕我做什么,起来坐着吧。”
涟漪如蒙大赦,心中狐疑。
她又不是九五至尊,又不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贵人找她何干。
涟漪听从吩咐从地上站起,身上害怕心里无非是有问必答,害怕到死倒不至于。
迷惑人的手段而已,毕竟在这乐府的恶人窟里长大不是易事。
是站起了,手还规规矩矩交叠在腹部。
声音更是恐慌。
“请问姑娘你……”
声音透着害怕,勇气可嘉。
女子不自觉发出更大的笑声,放在唇间的茶水都不自觉溢出三两滴。
“你倒是不怕,坐吧,收你那副唬人的作派。”
涟漪被人看穿心思,面上不显,浑身上下透露出不符合十岁少年的老成。
在装上七八分,糊弄过去。
绵绵软软又低人一等的语调刚刚出现。
喝茶的女声稍一抬手,涟漪站稳的身子犹如浮在空中上行的水滴。
距离房梁三四公分之地,平稳落在绣墩上。
桌案上的茶恰到好处摆放在涟漪面前。
冒热气的茶香四溢,浸人心脾,清热润肺。
涟漪都被人强制性坐在绣墩上了。
装下去这事不好办了。
饮一口茶,面上的害怕惶恐早已消失殆尽。
“您找我何事?我一个烧火丫头算不上被您看上吧?”
视线范围内,一女子红衣缭绕。
是西家小姐的嫁衣。
火红异常,似被火灼烧过,眉目清秀,难得的佳人。
但说出的话不近人情。
“你不觉得你生活的岭南镇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吗?”
涟漪不解。
“和我有何关系?”
女子回眸一笑。
“当然和你有关系,听说你是孤儿,前些年服侍是乐府三房一脉。”
涟漪隐藏做大的秘密被人摆在眼前,秀眉一皱。
“和您又有何关系呢?”
女子不回答,自顾自讲起一个故事。
“我为西家小姐,名为西凰,凤凰的凰,真名凰影舒,来自九幽。
九幽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是充满恶气和鬼气的怨恨之地。”
涟漪问:“所以呢?”
凰影舒笑说:“你还是称呼我为小君吧。”
涟漪很乖:“小君。”
凰影舒性子洒脱,又乖张,在她面前乖巧的人都有长时间的活头。
“找你来呢,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明白这岭南镇变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且你本人还有些不同,源自于三房一脉而已。
你不觉得这乐府主脉愈发像你之前服侍的旧主吗,你一来某地,某地就妖魔鬼怪频发。
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来历?”
涟漪冷笑,又自嘲一笑。
“所为何?”
凰影舒侧眸微抬:“我想看之前的岭南镇。”
涟漪不语。
盯凰影舒的眼神探究更甚。
凰影舒不喜被人像猎物一样盯着,白皙的手轻轻一晃,涟漪的脸被生生挨了一耳光。
声音笑的冷清。
“别盯着我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做琉璃链,让你缠在九幽之地,永世不出。”
原来恶女从不需要话多。
涟漪识时务,不谄媚行动城市:“好。”
凰影舒妩媚一笑,站起身时,嫁衣的火红更甚。
“这看过往吗?心头血最佳,时间越长,越能看清来龙去脉。”
涟漪这一次是真的害怕。
慌忙阻止刀尖的靠近,还没下到心口处,厢房外传来乐府少爷的声音。
“有点着急了吧。”
声音从重到轻。
凰影舒和蔼可亲的笑脸瞬间替换成厌恶。
手中的刀一扔。
乐勤春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内。
不是开门进来的,是一束光闪进来的。
涟漪身为凡人,见过的阵仗无非是土匪劫起亲,乐府遭县官刁难。
乐府主子磋磨小厮和丫鬟。
超自然力量头一回见。
心中害怕更甚。
面上冷静高出之前几分。
乐勤春一反常态,安慰涟漪:“别怕。”
涟漪听声音心下了然。
“你不是乐府少爷。”
“乐勤春”一笑,温润和煦,凰影舒横插一脚。
“月族何时来我九幽的地盘凑热闹了,月族圣子。”
挑衅意味十足。
声音流转间,嘲讽更甚。
“不是最不喜欢来九幽之地吗?月族圣子月荒。”
涟漪眉头蹙起。
月族、九幽在何处?
岭南镇到底是发生何事?
涟漪压下心中疑惑,乐勤春和煦的眼神盯住涟漪的心口越发贪婪。
他也不是好人,能和九幽齐名的月族又是什么好东西。
等她们正在争论时,涟漪想要逃出去。
被眼尖的两人齐齐用刀捅穿了心脏。
剧烈的撕裂痛蔓延四肢百骸,情不自禁的喊叫声被悉数堵在咽喉处。
眼神之中的恨意伴随落下的血泪,想要将凰影舒和月荒生吞活剥了去。
原来这只是阴谋。
为何独独盯住一个十岁的小孩子不放。
似乎被人从表情中看穿了心声,凰影舒嘴角上扬,声音云淡风轻。
“真以为自己是一个十岁小孩子吗?”
月荒不耐:“废话什么。”
刀柄都没入了涟漪整个心口。
“啊!!”声被一阵白光淹没。
……
贩夫走卒叫卖声在街头巷尾此起彼伏。
一年一度的诗集灯会在乐府举办,各处洋溢文人泼墨挥毫。
连常见的灯笼都迎合了文人追求的艺术韵味。
乐家女眷们身着衣裳文雅不失女儿家气度。
大家闺秀和贵妇气质恰到好处。
没有贵女常见的娇羞羸弱,亦有文墨大家的气度和不俗之气。
难怪新上任的县太爷会征得乐府主家之意,想在那风景宜人的望舒院举办一场诗人集会。
也好为乐府女眷们做个顺水人情。
县太爷这一招来的妙。
除主脉之外,旁支末节的亲戚着实不少。
女眷们纷纷讨论文人的样貌,一颦一笑间充满欢欣和祥和。
这些贵女们都能玩到一处,除乐府三房。
常见的打闹声,已经在岭南真出名了。
在前面文人集会热闹时分,碎裂的杯酒瓷器将温和气氛降至冰点。
无独有偶,是乐府三房的夫妻俩又吵架了。
孩子的择婿权势要争个高低。
吵来吵去无非是女为夫纲,乾坤相合,必得一方势弱。
不知何时,乐府三房恩爱夫妻争吵不断,从三房夫人的口中,更是说些不伦不类的话。
“如若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女儿嫁过去是不对的。”
爱能饮水饱,必要挑个自己喜欢的,不管是贫穷的,还是残废的。
乐府三房主君。
“女儿是乐家的,嫁人是他说了算。”
“所以她李怜颐就要给县太爷做妾吗?”
不假思索,李怜颐当场挑明。
县太爷:“!……”
县太爷:“本官何时说过要与你成婚?”
百姓父母官要被乐府强行娶亲,遭殃不只是本人,还有上面的猜忌和对能力的质疑。
新官上任三把火没错,不至于任人拿捏。
李怜颐这话无疑是将整个乐府推上风口浪尖。
乐府三房主君急忙从桌案前起身,当着众人的面,呵斥李怜颐:“逆女!”
给县太爷当小妾,乐府担不起罪责,更是致乐府清誉于不顾。
乐府三房主君不至于是非不分,作势就要上前教训李怜颐,被坐在桌案前的乐府三房主母给拦住。
声声怒斥主君:“这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打她呢?你疯了?”
李怜颐自嘲一笑:“我父亲当然说过这话,县太爷有所不知,三房子嗣单薄,我父亲听说能让我改跟你姓,命中会得一子,名为天赐。
老天爷赐下得福分,我父亲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乐府三房主君顿时六神无主,他何时说过这等大逆不道得话,强迫自己女儿卖身,求得命中儿子。
老祖宗传下来得家规没有这样的说法。
县太爷姓李,单子一个儒,相貌清秀,比一旁得文人还多几分儒雅,李怜颐相貌上乘,桃腮杏眼,冰肌玉骨,配李儒是绰绰有余。
李儒新官上任,两袖清风,习得是圣人之道,为民除害,匡扶社稷。
家中早有贤妻,育有一子,幸福美满,相貌品行虽比不过李怜颐金贵家中养出得女子,可抵不过两人青梅竹马之情谊。
身为县官,不易冲动,更不可因涉及自身而妄加猜测。
在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李儒将费心筹办得诗集雅会变成断案的公堂。
“李怜颐,你可有证据,”
李怜颐当然没有证据,污蔑亲爹的名誉无非是想要夺得更多的对峙筹码。
她想拿到掌家权,想要经商,但因为父亲迂腐,四处打压贬低,李怜颐受够了,与其嫁给未来一个不喜欢的人相夫教子,不如学圣贤书里面的恶人,先给父亲当头一棒。
无证据又如何,母亲是活生生的证人。
大胆承认:“我没有,但我母亲知道。”
乐府三房主母曾被李怜颐刻意引导,一年之内挑拨父母关系的手段早已炉火纯青,母亲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去年官人在家中曾说要将女儿嫁给一个大富大贵之人,因命中无子,常常在自家乐府举办集会,美名其曰要给女儿选个夫婿,恰巧当时县太爷您在其内,便看重您作为夫婿,又听闻您姓李,干脆改名为李怜颐。”
在当今的朝代,改姓是为对父母的大不敬,意为脱离母家嫁为人妻。
乐府曾阻止过,不知当时的乐府三房主君是铁了心要改,任谁也拦不住,这一年稍有不快就容易动辄打骂奴仆,性子越发狠厉。
千夫所指,乐府三房主君想要解释,没曾想那县令居然信了,将人押下去说要打入大牢。
这一切的变化始料未及,李怜颐都没料到这步棋居然走的如此成功!
这一年自己的性子也是越发冷漠,前半年还肯去岭山寺询问过主持,到底是本性变坏了,还是这本来就是恶人的**在作祟,以至于都不太正眼瞧正面人物?
乐府三房主君被押入大牢之际,李怜颐脑海深处冒出一个童声,空灵悠远:“如何呀,做的好吗?帮你实现冤枉了,你的善良本性是不是可以彻底交还与我了?”
李怜颐瞳孔中红色一闪而过,心中的恶念更深。
掌家权还不够,我要整个乐府都成为她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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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寻错了。”这不像是火焱草的杰作,反倒是和它极其相似的恶灵所化。
凰影舒在涟漪的心头血的指引下,看到了岭南镇的过往的冰山一角。
月荒挑眉:“听说九幽是恶灵的化身,看来你们监管不力。”
凰影舒根本不在乎月荒的嘲讽,回眸转身,切换下一个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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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怜颐摇晃丫鬟递来的茶水,沉思些许,放下又拿起,重重闭眼,深吸一口气。
开口询问:“你到底是谁?”
脑海处的童声不避讳自己的出身,大大方方解释:“我可不是恶灵,而是黄泉业火旁的荼蘼花。”
李怜颐口中反复思衬“荼蘼”二字,又出生
在黄泉。
她记得在一本游记上看到这样一段话,荼蘼花生来本性不恶,吞噬善念在化形时能变成恶妖,能魔和妖双修。
等到天雷降下时,凭借积累的善念便能得到成仙,荼蘼花想要吸收大量的善念,必须依靠不断地恶念喂养。
但是这个人还不能太过善良,必须直面自身的**,这荼蘼花踏遍千山万水,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适合的载体,便是这位李怜颐。
李怜颐姓李根本不是因为李儒,而是乐府三房主母本姓李,名为李弦乐。
母家姓李,李怜颐从乐改为姓李便不是破坏规则。
荼蘼花灵说的头头是道,但是九幽黄泉化身的恶灵向来贪婪,可从来不会被满足。
李怜颐的善念已经被吸收的差不多了,几乎快让整个恶念被吞噬全身,即使现在挣扎也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