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偷听的阿啾鸟躯一震，意竹气顺了一些，收回视线。
水阳道人叹气：“徒儿啊，你且安心休息吧，不虚山发生的事，千锻峰几个弟子与我说了。”
二师姐亦道：“我们与金林殿之间来往频繁，之前都没出过事，小师弟这次运气背了点，撞上大妖打架封了旧路不说，换了新路还碰上凶刀作祟。”
意竹问道：“那位长老……”
水阳道人摇头：“等我们赶到时魂魄已经散去，没救了。”
意竹沉默。化神期修士，放在许多门派都足以当开山之祖，却被那刀一击毙命，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凶刀，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活着回来就好，旁的你也别思虑太多了。”
水阳道人以为他感伤自己被废的修为，宽慰道：“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听闻金林殿祖上曾有一位天生经脉俱废的前辈，却能修至大乘期，想来此间另有妙门。为师帮你打探打探。”
意竹轻轻应了一声，问：“后来那柄刀有出现吗？”
水阳道人理了理袖子起身：“那刀从阵法破口中逃了出去，端的是凶戾异常。已经派人去检查过，不虚山有一座十分古老的困阵，布阵之人精通此道，布下的阵法繁杂庞大，实在高明。若非年代久远、法阵中的一些关键要素有所损耗，千锻峰那几个弟子如何能破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那批要送去金林殿的货物，赤华峰的人会接手，你不必担心。当下最要紧的是你的身体，如今你不能调动真气疗伤，只能以药食慢慢滋补。”
界垣峰水阳道人收了十一个弟子，意竹最小，平日里性子淡、话又少，师长都免不了多关怀他一些，生怕他受了委屈不说。
如今也是一样，生怕他经脉受损心气不顺，讲话小心翼翼，生怕他放弃生的希望。
意竹感动之余有点无语，他想说自己其实没他们想象中那么脆弱。
二师姐一拍他的背，意竹猛地前扑。
师兄师姐们顿时不赞同：“这还不脆弱？风一吹就倒。”
也行，元婴修士一掌大约可等同于台风吧。台风也是风，意竹闭嘴了。
一阵香味飘进房间，是大师兄宣宁带着采买来的猪蹄鸡爪回来了。
罐子打开，炖肉的味道顿时充斥整个房间。意竹眼皮一跳，确实香。
大师兄还带了份灵谷粥，并数枚丹药。
不过意竹眼□□虚，修士用的丹药对他而言太过猛烈，稍不注意便会爆体而亡。
“不必担心，”大师兄得意道，“这丹药只有普通的固本培元之用，药力微弱无害，我特意找丹顶峰做成了水果味，小师弟你平时当糖豆吃也可。”
二师姐立即后悔，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意竹撇嘴嫌弃：“我又不是小孩子。”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仔细将其接来收好。
很大一只透明琉璃罐，里面装满花花绿绿的糖豆丹。意竹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嘴角翘起极细微的弧度，埋头喝粥。
吃了点东西，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脑子也能转了。
二师姐帮他盖好被子，领着众人离开房间：“走吧，让小师弟好好休息。”
意竹望向没走的大师兄，投以疑问的眼神。
宣宁笑容微敛，语气染上几分担忧：“还有一个月，榆泽学府就要开了，你……”
“我会去。”意竹毫不犹豫。
宣宁发出长长的叹息：“并非师兄泼冷水。如今你的身体，一月后能恢复成怎样另说，便是能下地行走了，到那里也是……难办。机缘固然重要，却并非世间唯一所求，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意竹道：“只有有追求的活人，才有希望。大师兄，我有分寸。”
“我早猜到是这样。”宣宁不再多言，“既然你已下定决心，我不拦你。到时候赤华峰的江师弟与你一同去，有他在，应当不会出太大问题。”
“江尘辛？”意竹若有所思，“也行。”
“别惹事。”溺爱归溺爱，宣宁对于意竹那点臭脾气十分清楚。
意竹身子往后一倒，双目闭合，语气幽幽：“大师兄，有时候人行于世，不是我惹事，是事惹我。”
说完这句，床上的人面容安详，呼吸渐匀，再度睡得天昏地暗。
“……”
如此除了进食就是睡觉的日子过了六七日，意竹躺得几乎要发霉，总算得到首肯可以下地走动了，依旧和往常一样每天在竹屋外练剑。
丹顶峰的医修隔日便过来给他检查身体，言道没什么大碍，只是经脉依旧破碎，体内真气滞涩，无法运转半分。
说不难过是假的，意竹摩挲着自己的佩剑，心间怅惘。
界垣峰剑修居多，而他这把剑又与常人不同，乃是一柄极特殊的竹剑。
竹剑名为穿风，如玉如竹，通体散发的寒气能瞬息间令人血液凝结，虽非精铁炼制却坚硬锋锐不减。
据水阳道人所言，有株奇异竹子生于当年他捡到意竹的地方。
彼时意竹八岁就能凝聚剑气，界垣峰上下为之轰动，却遍寻宝剑不得，水阳道人便为他斩了这棵竹子，炼化为穿风剑。
剑身冒着丝丝寒气，月光下冷意更甚。指腹蹭过光滑的剑柄，意竹盯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腕。
明日便要启程前往泽榆学府，凡躯禁不得累，他本该早点休息。
于是意竹关上窗，隔断倾洒而入的月光，在床上合眼躺倒。
只是身体疲惫大脑却清醒，不知不觉又想到闻人琸。
意竹与他从小打到大，整个修真界都习惯于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如今自己修为废了，不再具备与其争锋的资格，对方不知会有多开心。
真是……令人不爽。
“对啊对啊，所以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啊宝贝！”一个声音突兀地从窗缝里传出。
意竹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
小雀将自己胖乎乎的身子从窗缝挤进来：“当然是心系于你啊宝贝！”
见意竹闭着眼睛不说话，阿啾热情不减：“你想啊，长痛不如短痛，讨好一下闻……那谁谁，宝贝你又不会少一块肉。对不？”
意竹终于睁开眼，用两指夹起这只小巧却肥胖的鸟，怀疑它根本飞不动。
此鸟几次三番妄图纠缠自己，莫非有什么阴谋不成？
阿啾并不反抗意竹对它动手动脚，甚至抬起脑袋在对方掌心亲昵地蹭了蹭，柔软绒羽的触感传来，意竹敛去眉间疑窦。
那么笨的东西，应当不是他人送来坑害自己的。
他冷漠地维持着这个姿势，手掌收拢，重重挼了几下阿啾的羽毛。
小玩意手感还不错。
再度望去，意竹看它顺眼不少：“留下可以，讨好闻人琸之事免谈。我与他势不两立。”
如果真的低声下气去求那狗东西，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阿啾还在坚持：“可是……”
意竹按住它的鸟喙：“没有可是。金林殿没有修复经脉的方法，师尊已经打听过了。金林殿那位经脉全废的先祖修的乃是‘力’之一道的外功，需童子功傍身，于我无用。”
白色团子急道：“唔、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法子！”
“我发四，只要你接近闻人琸、说几句软话、示个好，就一定会收获意想不到的好处。”阿啾两爪并拢站得笔直，抬起一边的翅膀，“这是一种超自然的、很玄妙的机遇……宝贝你懂吗？”
意竹觉得这鸟大概是得了什么疯病被前主人抛弃了，怜爱的目光像在看一个小傻子：“不懂。”
不过他想起了对自己那臭脾气包容有加的师兄师姐们，觉得还是不能太过打击孩子：“这么做具体有哪些益处，你且说来听听。”
“会让你的修炼进度一日千里……没准、没准能帮你修复经脉！很神奇的哦，退一万步讲，试一试总是没有坏处的嘛！”
意竹面上毫无波澜，不知在想什么：“哦。”
阿啾语无伦次继续找补，黑色的小眼睛瞄着意竹一条条列举：“还可以、还可以让你长肌肉？没准还能长个子！还有嘛……让人便便通畅？哎呦，人家居然直接说出来了，好羞羞哦！”
“……”
意竹面无表情捏住它的后颈皮，双目泛着冷光：“找死。”
阿啾：主角脾气大，这个家没我得散。
意竹：你在说什么？
阿啾：啊哈哈……宝贝今天依旧美丽么么哒！
闻人琸：说好的出场呢？
某菌：哈哈……下章一定一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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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阿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