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迹罕至处，一行修士御剑飞于荒山之上。
忽然，领头一位年纪最大的修士皱眉：“下降，前方有人布了禁飞的阵法。”
一行人没有异议，纷纷随之落地。
“此地怎么会有法阵？”领队的化神期长老警惕看向四周，“不虚山灵气稀薄，应当不会有修士在此地修炼才对。意师侄，你怎么看？”
被点名的人容貌相当年轻，神态警惕，右手二指时刻按住剑柄，闻言长睫轻抬：“未知当前，小心为上。”
树丛微微晃动，他朝前挥剑，扬出一道漂亮如白练的剑弧，在前方一片密林中开出道来。
身后人忍不住投来惊艳的目光，不愧是界垣峰主水阳道人的关门弟子。
“没想到意竹师兄那么厉害。”一个同门的千锻峰弟子小声对同伴道，“十九岁的金丹巅峰，剑道竟已大成。此等天赋，怕是只有金林殿那位能与之相较了……”
“嘘！”同伴连忙让其闭嘴，“别提别提，你不知道意师兄跟那人不对付吗？”
不远处意竹投来一道视线，两人立即噤声。
领队长老摇了摇头，也看了意竹一眼，并未多说。
小辈间有矛盾摩擦很正常，而事实上金林殿和东岳派关系甚密。
尤其是东岳派麾下的千锻峰擅长锻器，每月都要送一批订制法器前往金林殿。这一过程中会有其他峰弟子随行历练，与拦路妖兽对战、顺道清一清匪徒邪怪，送货途中虽枯燥无趣，但有化神期长老在场，也算不得太危险。
只是长老虽对这一流程轻车熟路，如今也不敢大意。这条路乃是他们第一次走。
过去他们运送是从东面御空而过，但不巧遇上旧路上有大妖打架。保险起见，今日他们换路绕不虚山前行。
长老带路，千锻峰弟子们紧随其后，意竹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降速，到队末殿后。
前方有风拂过，轻柔吹开意竹额前的碎发，露出其绝佳的皮相。身旁经过的千锻峰弟子们暗叹，果然是东岳派出了名的好颜色。
只是意竹始终神色冷淡，墨黑的眸子扫来时令人再难生出轻薄之心。
走出几步，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停下。”
风停步止，众人先是一愣，继而朝后望来。
走在最前面的领队长老亦有所觉察，但不由他提醒，忽而仰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疾呼：“跑！”
一招杀化神。
众人大惊，只看清长老额前一个血洞。
意竹来不及细究长老伤口处萦绕不散的刀气，猛一拽身边发愣的两个同门：“原路折返！”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霸气的大刀从周遭密林处飞出，周身凶气迸发，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意竹一推几个千锻峰弟子，手中宝剑出鞘，浑身散发凌厉之势：“此地被人设了法阵，用不了传讯符，你们出去喊救兵。”
能一瞬破开化神期长老的防，足以证明这刀的强势非凡。意竹虽穿了防御法衣，却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能完全抵挡这柄刀，时间紧迫，能走一个是一个。
瞬息间刀剑相撞，噼啪声不绝于耳，诡异刀气炸开空气时发出骇人的爆鸣。
他身后的千锻峰弟子们并不擅武斗，只能一咬牙，朝来时路夺命狂奔。
所幸擅锻器的修士一般也在阵法之道上有所造诣，十数名千锻峰弟子合力朝一无形结界薄弱处轰击，各色法器招式一轰而上，总算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几人手忙脚乱撬动这一丝缝隙，听到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紧接着，一个人被甩飞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意竹满头满脸都是血，疼到身躯佝偻蜷缩，这辈子从未那么狼狈过。
竹剑掉落在一边，他想要挪动手指，却发现右臂失去了知觉。
无主之刀状若疯狂，欲要一刀了结意竹性命。
恰在这时，刀身一顿。
似乎是感应到了阵外传入的气流，刀柄一翻，看也不看意竹一眼，迅疾朝阵外飞走了。
众人忙不迭跑回来：“意师弟/师兄！”
意竹只觉得眼皮似有千钧重，识海中有万人怒吼，再也无力思考旁的事。他最后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剑，原地晕了过去。
……
一片昏暗无边。
意竹感觉自己就像汪洋中无力浮沉的浮萍，眩晕，晃荡，感知微弱。明明遍体生寒，却浑身冒着细汗。
识海昏沉，忽而一个稚嫩的叹气声响起：“惨啊。”
说完还绕着意竹转了两圈，于是声音环绕着他响起，“啧啧，太惨了。”
话音落下，意竹感觉到额前传来一阵柔软，紧接着有只爪子试探性踩了他两下，语气中透着稀奇：“嘿嘿，活的主角，不踩白不踩！”
“……”
意竹费劲想要睁开眼，是谁在他脑袋上撒野？
伴随着四肢百骸传来的钻心之痛，他有感自己手臂被挑断的筋已经复原，但深重的无力感时刻提醒着他体内力量的流失。
意竹一瞬间意识到，他废了。
金丹虽然还完好，但浑身经脉断了个七七八八，往后怕是难以修行。
眼皮轻颤，意竹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凝视起眼前无限放大的鸟屁股。
“你在做什么？”带着冷意的声音在那只小东西身下响起。
小雀被吓了一跳，被意竹拎着翅膀提留起来，无力地蹬了几下腿，连忙喊道：“我是来救你的！”
“你？”
意竹以为它是别峰跑出来的妖兽，将它往床下一扔，懒得再管。
小雀吭哧吭哧飞回来，看见对方正睁着眼睛对天花板发呆，锲而不舍道：“你信我嘛，不就是区区经脉受损？”
意竹重伤刚醒，意识尚不能支撑他进行复杂的思考，一动脑就忍不住头疼犯困。他不得不停下对那把诡异大刀的思索，侧目看向那只白色团子。
“叫什么？”
小雀抬了抬胸脯，情绪饱满地自我介绍：“人家叫阿啾哦，以后就是你的系统了，不要那么冷淡嘛！哎呀，宝贝你叫我什么都可以的啦~”
意竹眸中闪过疑惑，这只鸟的遣词造句听起来很怪，往常也不曾听说宗门内有这样的妖兽：“稍后有人来了，我会让他们把你送回家。”
阿啾看对方俨然没把自己当回事，认真道：“我真的可以帮你修复经脉哦！比真金还真！”
意竹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意动：“条件。”
阿啾神秘兮兮地跳到枕边，凑近意竹的耳侧：“很简单哒！据我所知，你有个死对头叫闻人琸……”
意竹用一种冷冰冰的眼神看着它。
他保证，假如这只鸟是在拿他寻开心，那他下一秒就会折断对方的脖子。
阿啾颈后一寒，语速加快：“宝贝你讨好一下他，经脉就能恢复啦！”
下一瞬，它的后颈皮被两根纤长的手指夹起，紧接着被意竹从窗户抛了出去。
半空中，白色的滚圆团子扭了两下，声音还隐约可闻：“闻人琸……”
意竹试图调动真气关窗，然而失败。于是他费劲转了个身，用薄被蒙住了脑袋，耳不听为净。
扔鸟花了点力气，他又开始陷入困倦疲乏的状态，索性眼一闭，再度陷入昏睡。
意识消失前，他忍不住感慨一句。凡人之躯，还真是禁不得累。
依旧是一片黑暗，意竹感受到耳中涌入无数道吼声，似怨灵一般缠着他。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那柄刀可能伤到了他的识海。
意竹浑浑噩噩地捂着耳朵朝前继续走，终于在黑暗中见到一丝光亮。他连忙加快脚步走去，发现那光亮是从一颗白色光球中传出。
看见光球的一瞬间，耳畔影响神智的怨灵怒吼消失不见。
意竹暗惊，此物具有清心镇魂之效，想必来历不凡。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触碰光球的瞬间，它似乎开始变形，只见那球状的白光中生出一个小巧尖锐的喙状东西，继而他的指尖一痛。
光球变作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雀，叨了他一口。
意竹身体僵硬。
却见阿啾高兴地飞到他眼前：“宝贝想好了吗？只要稍稍讨好一下闻人……”
“再见。”意竹毫不犹豫转身。
他宁可忍受怨灵哀嚎。
转身时幅度太大，身后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意竹缓缓抬头，心中不详之感尤甚。
“怎么？”梦中的闻人琸像个恶霸一样笑着，抬手就要掰正意竹撇开的脸，“阿竹竟然如此厌弃我，可真是令人难过啊……”
床上的意竹“噌”一下坐了起来：“拿开你的猪蹄！”
坐在床边正要给他掖被角的水阳道人：“啊？徒儿你……为师我……”
房间内一众东岳派同门：“……？”
意竹猝不及防对上一屋子人的视线，默默躺了回去。
就当这是一场梦。
水阳真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默默收回了宽袖之下。
“这孩子，一定是魇着了。”
“可怜的小师弟。”界垣峰大师兄宣宁忧伤地摇了摇头，转头望向水阳道人，“师尊，小师弟梦中不忘猪蹄，想必是饿了。”
“……”
这噩梦再也醒不来了。
意竹停止装死，面无表情睁开了眼睛：“我不饿。”
“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二师姐心疼地摸了摸意竹的头，“大师兄，去山下取十只百年灵猪的蹄膀来！小十一就该吃最好的！”
“我真不……”意竹现在手脚无力，根本逃不开师兄师姐们爱的魔爪，只好半靠着任人摸头，他正要拒绝，余光看见窗台边漏出白色小雀的一只鸟爪，改口道，“……不爱吃猪蹄，还是鸡爪吧。”
【无责任小剧场】
意竹：记仇了。第一章，闻人琸未经允许进入他人梦境，不爽。
阿啾：宝贝，其实是我……
意竹：疑似与古怪肥鸟联合，再记一过。
阿啾：……
闻人琸：申请出场。
某菌：……下章一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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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