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雾霭在低垂的天际袅绕,黑沉沉的浓云如一层灰色的纱蒙在头顶,压抑的阴影笼罩在心头,透着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沉重。
欢快喜庆的迎亲唢呐由远及近,一行身穿红衣的人簇拥在大红喜轿旁边,随着满面通红的王屠夫停在了谢云卿的家门外。
吃席的人们起哄吆喝着,凑热闹的小孩儿四处乱窜,拍手笑道:“秀才新娘书中仙,屠夫新郎油满肩,握笔不如拿菜刀,娇娇美人在枕边~”
门口的一长串鞭炮被点燃,引线如一条火蛇窜起,火星四溅。连珠炮般的轰鸣像是天雷碾过屋檐,震得耳膜发颤,红纸碎片混着火药味的烟尘漫天飘散。
“接新娘子咯!接新娘子咯!”
胸前裹着大红花的王屠夫大步来到门前,学着读书人一般朝谢家长辈拱了拱手,红光满面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岳父岳母,小婿来接娘子了。”
谢家长辈满意地点着头,随后拍了拍长子的肩,吩咐道:“快把你妹妹背出来,别把吉时耽误了。”
王屠夫高兴极了,等新娘的间隙里,散了一把又一把的铜钱,惹得在场所有人都在说谢家福气好,找了这么个大方的女婿。
喜庆热闹的锣鼓一响,一身嫁衣的女人被兄长背在身上,脚不沾地地离开了贴着双喜字的大门。
然而正要起哄欢呼的人们在瞧见女人被粗粗的绳子绑在背后的手后,顿时噤了声,纷纷不可思议地盯着那根绳子,随后一脸复杂地瞥了眼站在大门口,拿袖口抹着眼泪的谢家双亲。
“……原来传言是真的啊,那谢秀才不愿意出嫁。”
“谢秀才真的被打断了腿?那她爹娘哭得这样舍不得,是装的呀?”
窸窸窣窣的低语自周围源源不断而来,好面子的王屠夫沉下了脸,直到大舅哥把新娘子背到花轿前,他才勉强笑了笑,满是老茧的大手扶着新娘子,三两下就将那根绳子给解开了,“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让娘子不舒服。”
“妹夫!这绳子不能解啊!”
大舅哥忙阻止了他,但为时已晚,怀里的女人得了自由,狠狠推开了他。
“天赐!快抓住瑶楠!”谢家双亲顾不得抹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台阶下,随着谢家大儿抓住了新娘。
“娘知道你舍不得出嫁,但也不能这样胡闹啊!”谢家母死命掐住云卿的手腕,防止她把盖头给掀了,“乖囡囡,别闹了,女婿还等着你回去拜堂!”
可怜云卿伤了腿,跑不远,缚在手上的绳索才解开,又被双亲死死捏住。
“唔!唔!”
原本凑热闹沾喜气的人们已经不再闹腾,好些意味不明地看着这场闹剧,只寥寥几人皱起了眉头,叹息着新娘子命数不好。
“啪!”绳索破空之声传来,穿过看戏的人群,直愣愣地打在了谢家三人身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们面目狰狞,下意识松开了禁锢着云卿的手。
“谁要坏事?!”王屠夫反应很快,在绳子抽在他身上时侧身避过。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四处寻找,随后在飘散的红纸碎片中,一身蓝白长袍的女子拎着绳索,从散开的人群里,走到了云卿的身边。
“是承平书院的人……”这一身白底绣着蓝色竹纹的衣袍是书院里学子们平日里穿的,蒙山镇的人对此很熟悉,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虚白?”脱离了桎梏的云卿掀开盖头,一把扯掉捂在嘴上的布条后,抬眼就瞧见了逆光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江溪竹稍稍侧头,看了一眼她的脸色,只是那上面涂满了艳红的脂粉,什么也瞧不出,“你还好吧?还能走吗?”
方才被家中亲人威胁拿捏,云卿都咬紧了牙关没落一滴泪,可这会儿听见同窗的一句问候,她的眼一瞬间泛红,“我还好,可以走。”
“走?”被落了面子的王屠夫沉下了脸,“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不跟我回家,还想走哪儿去?”
谢家三人站在了王屠夫身侧,警惕又畏惧地看了一眼江溪竹,随后咬牙切齿地威胁着云卿:“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大家都看着呢,你再闹下去,别怪我把你逐出家门!”
随着这句不留情面的话出口,方才谢家人营造的不舍爱女出嫁的气氛陡然被打破,三人恶狠狠地盯着不老实的云卿,恨不得立马把她抓回来塞进花轿里,但碍于手持长鞭的江溪竹,他们却是不敢上前半步。
“家?”手腕处割伤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云卿,她今日若是不走,就再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那不是家,我也不需要这样恶心的家。”
她的腿被打断,没有大夫来看一眼,到现在都站不稳。
她的身上布满了藤条打出的伤痕,浸出的血染上里衣,干了之后死死地粘在翻开的伤口处,轻轻一扯就疼得要命。
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这是她逃跑无望后,心灰意冷的她摔碎了饭碗,拿了碎瓷片狠狠割伤的。只可惜家里人发现及时,最后她竟是连求死都做不到。
“娘子,我知道你不喜欢你的娘家人,但是我是真的想对你好!”王屠夫摸了摸别在腰间从未离身的杀猪刀,阴沉地盯着挡在云卿前面的江溪竹。
“你让你的同窗让开,今天拜了堂,以后就我跟你好好过日子。”
云卿摇了摇头,敛眉回道:“抱歉,我并不愿意成亲,我想继续读书,以后想……当一名普通的夫子。”
她看着笼在红裙之下依旧能看出畸形的腿,扯动了嘴角,惨然一笑。
朝廷有规定,身有残疾无法科举做官。她以前的梦想,再也无法实现了。
天色如浸了水的宣纸,暗沉的浓云铺展开来,湮没了天边最后一点晚霞。
凑热闹的人群寂静无声,随后不知从哪儿开始,散开了一条路。江溪竹扶着腿脚不便的云卿,慢慢往这条路退去。
“给老子停下!”王屠夫再也忍不了了,管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他一把抽出腰间的杀猪刀,朝着江溪竹的手边砍去,“她是老子的人!”
江溪竹把人护在身后,手中的长鞭一甩,十分精巧地缠在了那把杀猪刀上,再用力一挥,那刀从王屠夫手里脱出,掉在了地上,吓得在最前边围观的人立马往后推搡着。
长鞭再次晃动,精准地自王屠夫的脖颈处往下缠了一圈又一圈,把他禁锢在了原地,再无法动弹。
“她说了,她不愿意嫁给你,你是没听清吗?”江溪竹嗓音低哑,手上用力,那缠在王屠夫身上的绳索继续收缩,他身上的肥肉被挤压突出,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条待宰的蠢猪。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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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老子……放开……”他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只是每吐出一个字,脖颈就又被收紧一圈,勒得他脸色泛紫,最后连咳嗽都做不到。
周围的人见江溪竹的手段狠辣,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谢家三人又气又急,“你快放开他!出了人命你这个秀才也跑不脱!”
云卿靠在江溪竹的身后,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只是觉得她孤寂的背影像是孤身于天地间,不管不顾地想要同这不公的世间要个说法。
“虚白……你先放开绳子。”云卿紧紧抓住江溪竹的袖口,试图唤回她的理智,“为了他,搭上你的前途,不值得啊。”
“反了!都要反了!”谢爹生怕自家的好女婿被伤了,也顾不得江溪竹的压迫感,从院里抄起一条板凳,就要往江溪竹的身上砸下。
危险的气息一闪而过,江溪竹回过神来,顺手丢下绳索,抓着云卿的手就往身后躲。
“小兔崽子,你真是反了天了!”江溪竹无声的退后给了谢爹自信,他大喊一声,又朝着云卿的方向狠狠砸去。
然而——
“住手!”远处呼啦啦涌来二三十个身穿蓝白长袍的书生,蓝色的绣纹连成了一片青云,冲击着这片天际之下的浓厚黑云。
围观的人为他们散开了一大块地,目不转睛地瞧着他们把谢家人和王屠夫一步一步逼退。
“《元夏律令》有书,逼嫁伤女者,徒一年!”林岁欢高扬着头,手里举着厚厚的书册,书页随风翻动,清幽的墨香吹散了周围的乌烟瘴气。
她身后跟着的几十名书生,也同她一样,高声念出《元夏律令》有关于逼女出嫁的条律:“《元夏律令》有书,逼嫁伤女者,徒一年!”
清朗的声音如海浪撞击礁石,字字铮然,在街道上荡出回响。
周围的人被书生们身上纯粹的无畏给震撼,一时怔愣在原地,长久不语。
江溪竹回头,瞧见林岁欢朝她眨了眨眼,似是无声地回应:“你能来,我自然也能来。”
嘴角不自觉上扬,心口处涌上一阵热流,这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她被冻僵时灌进热烈的烧刀子,从喉头一路灼烧到指尖。
林岁欢抬了抬下巴,同江溪竹一左一右站在了云卿的身边,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你别怕,我们这么多人,他们不能拿你怎么样。”她看向热泪盈眶的云卿时,眼神柔软,指腹轻轻擦拭掉那眼角的泪,“你没帮我抄完策论,夫子骂了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云卿隐忍的泪决堤,方才故作的强硬消失不见,在一众同窗面前,似乎又变回了以往书院里那个软弱娇小的普通书生。
“等你回书院了,我还等着你帮我抄书呢。”林岁欢垂下泛红的眼,拍了拍她的肩。
“是啊云卿,书院都开堂好几日了,你不回去,夫子都不高兴了。”
“云卿你不知道,没有你给夫子泡茶,夫子都不爱喝茶了。”
“还有还有,你不在,每次课业不会做的,我都不敢问其他人。”
……
书生们凑在云卿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无声无息地把她围在了中间,形成了一堵坚不可摧的人墙。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云卿环顾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哽咽着鞠躬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