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了言家的门,哪怕是小院,这两个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言凛生快步走在前面,先绕进了长廊,没走两步就听见东西落入湖中,沐知克制的一声惊叫。
他的步子瞬间停下,不过犹豫了1秒,就转身回去。
“哇乞丐姐姐,真的是你啊!”假山上的小男孩睁大了眼睛,而后特别夸张地笑了起来。
沐知就差一点进了长廊,此时她正拎着自己已经被水溅湿的裙角,几股火正在疯狂往脑门上窜。
好好好,就在刚刚,她一个没注意,他就丢了一块石头过来,想吓吓她。万幸离得远,石头掉进了水面里,不然砸到她的身上,那可够呛了。
调皮捣蛋的孩子见了不少,闹到这种程度又没有家教的,自然是只有言家老三的小儿子。可是……可是……
“裕生,你先下来说话吧!假山上危险!”她深吸口气,在言家生活,她连个小孩都惹不起。
“我就不,嘻嘻!”他猫在假山后面,只剩了对眼睛露在外面。“你想骗我下来,乞丐姐姐,可没……啊,凛生哥!”
沐知听见脚步声,也知道是言凛生走回来了。她把裙角放下了,并不打算告什么状。但她确实觉得自己的身上被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而后她莫名其妙的觉得紧张起来。
假山上的小孩儿好像也有同样的感觉,这时候竟然不需要人好言相劝,便自己灰溜溜地下来了,站在假山前不敢动。
沐知偷偷看一眼言凛生,才发觉他的嘴角绷的很紧,下颌的曲线犹如刀裁。他的脸上分明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可沐知却觉得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她也知道言裕生并不是真正的怕他,不过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多少有些威慑力。看着裕生那愤愤不满又不好说什么的样子,沐知倒怕言凛生动气。
对视的瞬间,言裕生3秒都没扛住,转过头撒丫子就跑。
“走吧,哥!”沐知乖巧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些心疼这条新裙子。
“沐知。”
听到他轻轻唤自己,她有些诧异。
言凛生还是一转不转的盯着逃走的小孩,良久,他挑起的眉头仿佛让他变了一个人。
“明天,有戏看。”
沐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呆呆傻傻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正院,大厅里,一派繁忙的景象。爸爸言继松在核对明天宾客的名单和就坐的位置,妈妈正指挥阿姨布置最后的细节,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甚至都没发现这两人回来了。
“爸妈,我们取花回来了。”
许芸蕙一眼看到换了新裙子的许沐知,可她眼里并没有一点儿为女儿高兴的痕迹,反而是快步走上前,不着痕迹地把女儿的盘发给拆散,编了个有些老土的辫子,一下就把这个裙子的格调降低了不少。
“妈,我刚刚不小心把校服搞脏了,回来怕奶奶说,哥就带我去买了一件。”她压低了声音跟妈妈解释。知道妈妈在担心什么。
“没事儿,都是正常打扮,只是我们沐知呀,漂亮得很,怕着了别人的眼。”许芸蕙又把她裙子的领口稍稍往上提了提,低声道:“静宁在客厅,你别抢她风头。”
许沐知默默点了点头,那个三叔家的大小姐……她躲都躲不及。一家四口各怀心思,这才放下手头的事,一起往客厅去了。
老三言继问一家,尤其是裕生和静宁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吃着阿姨刚端上的水果,一点心不操。即便是这样言行无状,端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依然是带着慈祥的目光看着他们,仿佛他们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今儿只是家宴,老太太的打扮简单多了。70多的人了,身材还是凹凸有致的,象征着她这一生的自律与追求。她身穿绛紫色旗袍,天丝面料配上上等的苏绣,即便在暗光处都显得流光溢彩。即便身上没戴首饰,她却依然看着雍容华贵。
言凛生和许沐知上前问好,老太太眼皮都没怎么抬,只盯着沙发上正在抢游戏机的两个孩子,随口应了他们一句。
“奶奶你评评理,姐姐真的是太过分了,什么东西都是她的,一点儿也不让着我!”裕生撒着娇跑过来,扑到奶奶怀里,七八岁的人了,个子不高。劲儿却大,差点儿把老太太给撞歪了。
老太太也不在乎,由着他拽,好像还真要去为他评理一般,动身跟他一块儿去了。
“静宁啊,让着点弟弟!”
奶奶发话了,三婶使了个眼色,静宁还是不情愿的把游戏机递给了弟弟。她心中正不高兴呢,转眼便看见了改头换面的沐知,气不打一处来。
那裙子她看着特别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头两天陪朋友去逛街时看见过。这个价位的成衣对于从前的她来说算什么呀?总不过每个月要买上几件。可最近家里出了事儿,她的零花钱被扣的好厉害,因而试都不敢试,生怕试了好看买不下来,在朋友面前丢脸。
可这倒好,她都拥有不了的东西,此时却正穿在许沐知的身上。更何况她皮肤更白,身量纤细,这简约的风格倒让这个从前的小乞丐显得更加清丽,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大小姐,而自己被衬的一点儿光彩都没有了。
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静宁想起从前许沐知刚到言家时,她那个瘦瘦小小,怯怯懦懦的可怜样。她倒也有今天?靠什么?不过靠的一个狐~媚子妈妈!想到这里,她觉得这两天应该给这个家伙一点儿教训。
她不高兴了,连从她身边过的二伯都懒得打个招呼,便环着手臂坐在沙发里生闷气。
言继松恭敬地将礼盒打开,那朵鸢尾花瓣生的又大又飘逸,简直栩栩如生,就像一只正在舞动的紫色锦鲤一般:“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知道您爱花爱书爱风骨,这是我特地去挑的。”
老太太一愣,瞟了一眼,脸上本来没什么表情的,此时竟然抽中了一下。半晌才淡淡地说了句:“你有心了,小颖,送到花匠那儿,让他把花移植到花园里吧。!”
老三好奇地看过来,发现送的是一盆花之后,立刻忍不住笑了:“哟,二哥,妈七十大寿,你就送盆花啊?哈哈,年年看你送东西都是送个乐子,那妈就算再不讲究也不至于只收一盆花呀!你要是预算不够,之前可以跟我说嘛,我来想办法。”
见他翘着二郎腿,一副看似施舍,实则在看笑话的状态,沐知很是不高兴。本来这个品相的鸢尾没有1万是拿不下来的,再说母子之间真的需要计较那么多吗?更何况平时爸爸也没少为家里出钱出力呀!
可她不能还嘴,不然就会给爸爸带来更多的麻烦。她试探性地望向旁边的言凛生,不知道他会不会帮上两句,可此时此刻的情景却让她瞪大了眼睛。
他靠着沙发坐下,裕生的游戏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里。他两手并用,一招一式干净利落,一下就给裕生打通关了,惹得他在旁边激动不已,看向言凛生的时候,恨不得现场认他做师傅一般。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她却觉得有些失落。
“言继问,你孝顺,你给妈送了块大金砖,妈高兴呢!”不远处,三婶正坐在床边品茶,方才她半天没个动静,一说起话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夹枪带棒的。
沐知也奇怪呢,从前三叔最要面子,更不可能出现这种被三婶当面讥讽的时候,连一句两句的含沙射影都不行。今天倒是不同了,他竟当听不见,也不争了。
倒是老太太的脸,红了又白,默了又忍不下这口气,提起声音问道:“儿子孝顺母亲的,那也有不该?”
“唉,孝顺是好事呀,可是我还是更羡慕弟妹你。女人过得好不好啊?看状态就知道。我二哥这人呐会疼人,瞧这两年把你和沐知养得水灵灵的,哪像我哟,都成老葱了。”
她在那儿长吁短叹的,想起过往她那些争强好胜的样子,被莫名其妙点到名字的徐芸蕙根本不敢接她的话。
许沐知躲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却总觉得有一道黏腻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像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浑身发冷。
他们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又等了一个小时,裕生看着言凛生打游戏越来越激动,几乎要把他奉为神。
直到晚上快八点,老大言继华一家才姗姗来迟。大伯公务繁忙,人多聚集的公众场合他也不方便来,早早就跟母亲告了假。
大伯母柏菁一身黑色公务装还没来得及换下,一抬眼,尽显傲慢姿态。儿子言柏生是真的才下了飞机就赶往这里,头发微微的凌乱,胡渣也还没有剃。但即便是他打扮随意了,奶奶也根本就不会说他。
“哎呦,我们的博士生可回来啦,怎么啦?是不是要倒个时差?”三婶对这个侄儿还是寄予厚望的,这时候也不禁关心。
“三婶儿,我哪有这么脆弱了?”言柏生一笑,赶紧把行李箱打开。“奶奶,我拿奖学金给你买了块手表,钱不算多,您可别嫌弃啊!等我正式上班了,再给奶奶换块更好的!”
“哎呀,你这!我孙子送的就是最好的!奶奶哪图你的富贵啊!”大哥这话一出,奶奶笑的都合不拢嘴。
没想到的是,除了有给奶奶准备东西,大哥竟然还给家里其他人也买了礼物。沐知还在盯着那个刚刚装了鸢尾的盒子发呆,谁知听到大哥叫她。
“阿姨,你的!沐知,你的!”
“谢谢大哥!”她愣愣地接过他递来的礼品盒,在这个家她已经被忽视了很久,所以她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给自己准备。
“凛生,你的……”言柏生拿着东西走过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今年六月毕业吧?研究生考上了吗?如果需要去国外念书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