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的宿命》 第1章 001 五月的天,已经闷热得不像话。夕阳晕黄色的光穿过一楼教室窗台的毛玻璃,照在习题册上,只见女生白皙圆润的小脸一瞬间好似透明。她的眼神凝在窗外通往大门的林荫大道上,没听见书锦在她耳边激动什么。 头顶上的电扇嗡嗡作响,底下还嘈杂一片,讲台上老师的话语已然被淹没。许沐知无意识地发呆,她知道老陈放学拖堂就是一刻钟起步,可心中焦急也没有办法。 她手指捏着书页角,半晌只听见两句:“……正好,新同学今天来了,占用大家放学的两分钟,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有意思,早上不来中午不来,越是要放学就越是要来凑热闹。 她鼓鼓嘴巴,低下头开始收拾书包。 她还有事呢,很重要的事。 许沐知没关注到教室门已经被推开,只奇怪怎么周围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她才抬头,看见讲台上站着的少年。 他没有穿校服,简单的白T恤和淡蓝色的牛仔裤在他挺拔清瘦的身形上却格外合适,一张白皙的脸上配着乌黑的碎发,整个人干干净净的,像是带着春雨后竹林中氤氲清爽的味道。明明看着应该是个纯粹的人,可偏偏生了一双桃花眼,这本该是温柔多情的,带笑的嘴角却结着不太自然的僵硬。似乎是有些紧张,那眼底也好像是有层霜,透着些许不符合年纪的漠然。 好巧不巧,这带着冷意的眼神正好跟杨沐知对上。不过是一瞬间的扫过,却像是有毒蛇盘过身体。她只觉得后颈寒意丛生,她心口一紧,像被什么拨动了一下,酸涩不已。 “我叫洛司白。”他简单地说着,声音没什么温度,拿了粉笔就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三个遒劲的字。 那字像疯狂生长的枝丫,一时竟将她囚住,让她动弹不得,一时连眨眼和呼吸都忘记。 “好帅啊……十二中的校草,居然转过来了……”前排女生此起彼伏的声音再也压抑不住,听得老陈咳嗽了两声,算是提醒。 这是个尖子班,有人已经提前请假准备去参加大学提前批的夏令营了,所以班上还有几个空位。就是…… 老陈捋了捋自己那稀疏的头发,灰黄色的脸上又是藏不住的喜,更是耐不住的急。他也没想到十二中竟然舍得放人,这历次考试都是几乎能冲top2大学的神仙竟然来了这个学校,他的班,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可是女孩子们的心事他多少也懂,他又忧心起班上的一本率来。他看向了神色最为正常的许沐知,心下便做了决定。 老陈指了指她后方的位置,说道:“你先暂时坐到窗户边的空位上。” “我靠,我本来就长得磕碜,还坐我旁边?!”涂益康气得捶桌,愤怒却又窝囊地起身给人让位子。 “康胖,今天才有点自知之明啊!” “哥们儿勉为其难,现在还是三班第二帅!” 哄笑声一片。 听到声音的许沐知反应慢半拍,回头一看,才知道是自己的后面。她没来得及调整心绪,就看见洛司白不急不慢地走过来,而后她便听到身后的人坐下放置东西的声音。 那声音不大,却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而他神色正常,并不反感周围人的问询,唇角有微微笑意。一副万事万物于他都不过是风光霁月、过眼匆匆的模样。 哦。 她不动声色地喘口气,也是,都过去了,大家都要回到正轨上。 沐知只觉得有点烦,讲台上的老陈还没有结束的意思,起码又多上了五分钟。 学校给老陈发敬业补贴吗? 她人已经形同呆滞,只有脑子里还在检索关键词。一听到“放学”这两个字,她便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拿起书包,拽起身旁试图跟转学生套近乎的书锦,就往外跑去。 六点的林荫大道上,只剩下三班的学生慢悠悠地背着书包往外走去。 “沐知,怎么那么急啊?”梁书锦跟不上她,双手撑在自己膝盖上,猛地大喘气。“我是发现了,你把你哥当阎王啊?怎么这么怕呢?晚一点他能吃了你?在家都只有我揍我哥的份儿……” 沐知突然不知道回复什么好,但她脚步不停,只是继续拽着她走。 “我哥好得很!”就是性格少年老成了点,她没法解释。 言凛生倒不会发火生气,反而接触过的人都会说他脾气挺好,人也温和有礼。但她知道,他骨子里确实是个说一不二、万事要按他计划来的人。 就像每次她迟到或是晚接电话,他虽不会动怒,但总会把事情翻来覆去地问个明白。她不喜欢这样像是被家长查岗式的关心,因而她极力在规避这种事发生。 宽阔的林荫道上,三五成群的学生在夕阳之下,影子被拉得老长。他们兴奋地谈天论地,比树上的麻雀还要聒噪。 她没心思听书锦说着转学生的一些八卦,只含糊地礼节性回应。两个人在校门口告别,她朝右走进了一个小巷。 读高中的这两年,几乎每个周五放学,为了避开门口攒动的人流,她都会走向这里,言凛生的车停在这里等她。她说过不用的,她自己可以回爸爸那里。可是,哥哥的话从来都是不容拒绝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拽紧书包带子,左右张望。 周围的小吃摊她已太过熟悉,几乎每个有晚自习的晚上,她跟书锦都会在这边吃饭,可偏偏没有看见那辆眼熟的车。 急匆匆地赶过来却见不到人,她便有些心情不好,轻轻地踢开了两颗小石子,准备踢到第十颗的时候,自己也离开。 此时,一声短促而清楚的喇叭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她一吓,差点没站稳。 循声看过去,一辆漆黑色奔驰正停在斜对面,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清隽宁和的脸。他西装笔挺的,好像是才从哪个正式的会议赶回来,金丝眼镜配着打了发胶的头发,光洁的额头显出十足的成熟压迫感,和他身上原有的书卷气混合在一起,倒并不违和。 他不喜欢自己在他面前发愣或是走神,不喜欢自己太过客气有礼……条条框框的,有点让她喘不来气。 她脸上立马挂上笑容,看了看两侧的车辆,寻了一个空隙就蹿过马路,径直打开车门。车上的冷气开得很足,混着雪松的味道,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哥,这就是爸爸送你的毕业礼物?”沐知毫不客气地坐到副驾驶上,系上安全带后就好奇地打量起车的内饰,确实是比之前爸爸给的的老丰田好太多。沐知笑嘻嘻地盯住他,语言恳切:“恭喜你啊哥!” 言凛生这才转过脸,目光落在她身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寒潭一般的眸子有着十成十的专注,从头到脚地把她审视了一遍之后,只是轻轻“嗯”了一下,声音略带沙哑,才启动了车子。 那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候,沐知的冷汗都快出来了,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她不禁蜷缩起手指,又惯性地摸起了安全带,担心他生气。 “哥,下次周五还是我自己回去吧,陈老师总是拖堂,我不好意思让你等。” “爸让我来的,正好,我也顺路。”他说得漫不经心的。 “唔……” 你听爸的话吗? 她小心地侧过头看他,他眼睑下的青黑是镜片都藏不住的,可她又不敢问,当然,她也知道言凛生不会告诉她。 她姓许,他姓言。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能有今天这样和谐共处、互相爱护的兄妹情已经算是不错,即便他再好,她哪里能真的什么都去过问,什么都去关心? 于沐知而言,这套生活方式确实是个奇怪又不得不重复的循环。 工作日,哥哥在隔壁A市读大学;她跟妈妈在城西的老宅陪奶奶住,伺候奶奶;爸爸是大学教授,日常很忙,在学校教职工宿舍休息。爸爸担心家里会因此生分,因而也争取一家四口至少周末聚餐一次,然后住在城东。只是今天正好父母有事,就只留下了他们兄妹俩。 车子缓缓开进市中心周边的小巷,小院深深,言凛生停下车,有侍者引着她走进去。九曲回廊,几乎是几步一景。在言家老宅住久了,她对于中式建筑真不感冒。只是角落的粉色芍药开得正好,花型饱满,层层叠叠,沐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两单独吃饭的次数不少,只是沐知回想起来,吃饭的地方是越来越高档,人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沐知在玄关处等他,看见金色的笼子里飞着几只玄凤。她觉得它们可怜,忍不住伸了手逗弄。 “沐知!” 有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言凛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他个子很高,昏黄灯光下的身影完全包裹住了她。 “脏。” 她轻轻应了一声,缩回了手指,乖巧地去洗手。 菜单上的菜品她不是很关心,沏的茶她也不会品,只是瞧着那嫩绿的茶叶像翻飞的小伞,在杯子里飘来荡去。倒是面前的言凛生拿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周围古典柔和的陈设,冲淡他周身的淡漠和不悦。 也挺奇怪的,明明她没有点菜,但上来的每道菜都很符合她的口味。 “哥,你周末两天有什么安排呀?”她饿急了,菜也确实鲜美,吃了半晌,才发现言凛生没怎么动筷子。于是她柔顺地给人盛了一碗蟹黄豆腐,讨好的意味明显。 言凛生接过瓷碗的手滞了一下,他透过碗碟里的袅袅热气,抬眼看了看面前一脸期待的女孩子。 少女的脸上没有任何妆扮,上等羊脂玉一样的皮肤和有些凌乱的马尾裹在洗得发白的校服里,更显青春洋溢。她的小脸吃得红扑扑的,湿漉漉的眼睛却还在不安地转来转去。 心虚得很。 “有话就说。”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揉了揉发紧的眉心,逼自己不要失态。开了四小时的车,一双眼睛虽然有些疲累,但还是能洞察一切。 他低头吃饭的仪态优雅清贵,可紧抿的双唇却透露着情绪。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骗人,可她确实是不得已带着任务来的。 沐知心下一横,试探性地问道:“哥,奶奶周日70岁大寿……” 戳戳,开新文啦! 新坑求收藏: 《妄想》 毕业后的郁晚进了市外国语学校当老师,班上学生惹了大事,她无奈只得请了家长。 谁知,来的男人身姿挺拔,一身矜贵的正气,五官英朗,倒是一双慵懒的桃花眼,藏不住过往的风流与招人。 她看向一旁犯错的俊朗少年,心想:果然坏基因是会遗传的。 城市很大,却意外又碰见他很多次。最离谱的是,相亲竟然也会遇到他。 “郁老师年纪轻轻要相亲吗?自由恋爱很难?” 少女时候的记忆袭来,看向他深深的眉眼,沉溺其中。明明是她忘了疼,他是有月亮的人,哪里会一直看着只有微光的星星? 郁晚洒脱,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离了婚,辞了职,她拿着数不清楚有几个零的离婚费,满世界潇洒快乐。 回过头来,他等在原地,像只孤傲的野狼,将有一点邪念的男人们都击退。 郁晚只是很礼貌地笑:“离婚了,厉秦苏你还在妄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01 第2章 002 周遭只有流水潺潺的声音,却听不见人回应。言凛生沉默地抿着茶水,半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沐知吃完饭擦完手,便一直揪着那块白毛巾。她的手在上面打绕,等不及他的回话。 “爸是说……让我明天帮他拿礼物……哥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 “不要。”他半倚在座位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总算换了副表情。 “……” 沐知的脸上没了笑意,她这弯弯绕绕的好话就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给彻底堵死了。 爸爸就是让她叫言凛生回家给奶奶祝寿的。本来嘛,要是个慈祥老人,那小辈做什么也都是应该的。偏偏,言家那位……哎……她也理解哥哥,要是有的选,她都想快点离开。 “我不答应会怎么样?”见她苦着一张小脸,敢怒又不敢言的样子,他的态度有所松动。 “爸爸暑假不给零花钱。”她语气又丧又拉得老长,像真要了她半条命一样。 “……”半晌,言凛生侧过头,嘴角差点压不住,语气却严肃。“许沐知!” 她瞬间坐好,却嬉皮笑脸。 “哥!去嘛去嘛,爸说我要是叫得动你,就再多给我两千,到时候我分你一半!”见他还板着脸,但眼里有笑,她胆子便更大起来。 “地址发我。” 手机响了,言凛生看了一眼,边起身接电话边曲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眼神示意她跟着走。 许沐知惊喜地睁大眼睛,背起书包就赶紧跟在言凛生身后,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他腿长步子却慢,也不知怎的突然转过身看她跟上没有。而这一停,后面正高兴的沐知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言凛生个子高,沐知也只到他的肩膀。这一下可撞得结结实实的,她的额头痛感不小,脸也带着烧了起来。 那怀抱,硬邦邦的,一点也不温暖。可是属于男人沉稳的气息太过明显,那坚实而又陌生的感觉,让她的耳膜也跟着躁动。 她没站稳朝后一个踉跄,言凛生下意识单手去扶,她愣了半晌,眼神不自觉对上。 言凛生也僵住了。 手机里报账的声音还在继续,但他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手上的柔软混着女孩发丝里的清甜,真实到他无法忽略。低头看去,只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满脸的绯红都透着无措。 他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握着手机的手指都收紧。 “老板,你在听吗……” “…稍等。” 言凛生回过神来,眼神看向一边,极力压制着快要破土而出的那些东西。 一瞬间,沐知竟觉得自己也撞进了他的眼里,那眼睛往常总是冷冰冰的,却又总是带着一丝阴郁,像梅雨季小院石头下的青苔,永远也除不去。而这一次,却不一样…… 言凛生还在打电话,好像是在聊生意上的事。他另一只手松开她,又缓慢地伸到她眼前。而后,沐知只觉得自己的额头被轻轻地揉了揉,又警告性地拍了拍。 “看路!” 她便只看见言凛生转身又走了,脊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僵硬。 沐知心下还不满:肇事者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而且她又不是小狗! 可是,步子却很识趣,她连忙跟了上去。 车上的导航显示回家的路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沐知努努嘴,听说当时为了更好的居住环境,爸爸才选择了更偏远的城东地区的一套小叠墅。只是也没有想到,因为奶奶的缘故,一家人也只有周末有时间去住一下。 身边的言凛生连了蓝牙耳机还在处理工作,他的冷静和决断还是一如既往。 虽说知道他精力超群,也有了自己的小事业,但总是忙成这样,她难免心疼。沐知想着等会儿陪着哥哥聊天,免得他开高速犯困。 可是不知道怎么了,眼前的夜景越来越迷糊,她只看见高速路两旁的路灯不断往后退,就像催眠的摆钟。读高中之后就特别容易犯困,她的眼皮就越来越沉,歪头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脸上好痒,像是有人恶意拿羽毛拂过,又像是小猫故意翘起尾巴逗弄,扰得人挠心挠肺,片刻不得安宁。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挥开作恶者,手指尖却只触到了空调里的凉意。倒是睡梦中的她不晓得轻重,反而在自己白皙的脸上挠出两道红痕。 虽有微微刺痛,但人却没有办法醒过来,她无意识地轻哼一声,微微动一下脑袋,拱拱身子,而后又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昏睡。那触感却又缠了上了,可不知怎的,那般郑重轻柔,就像是对待无比爱护的珍宝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许沐知被右手臂的酥麻惊醒。她茫然地睁开眼,只看见昏黄路灯下满墙有些枯萎的蔷薇。 那是爸爸种的花,他们已经到家了。可驾驶座上却没有看到言凛生的身影,车窗却开了一截。 她才发现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薄毯,搭住了她的肚子和手臂。座椅也不知道什么被调整到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她才睡得那么尽兴。 沐知向窗外望去,看见言凛生颀长的身影。 他站在夜色里,一直没有进家门。家里大落地窗照出来的暖光似乎与他无关,天地间就好像只有他自己,不知道是世界将他遗弃,还是他遗弃了世界。他好像也不是在等她醒,不过是不想面对屋里的人,所以只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哥?” 许沐知关了车门,夜色微量,她裹紧了小毯,沙哑着嗓子回报工作似的,“我醒了,回家吧!” 言凛生听到后并没有回头,只是肩背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钥匙磕嗒一响,客厅依偎在一起看电影的身子迅速分开。沐知目睹一切,又忍不住偷瞄了下后面的言凛生,有点担心。 “凛生回来啦!”妈妈许芸蕙的声音一贯好听,却不怎么自信。 “阿姨好,爸爸好!”言凛生微微低头,脸上挂着客气又疏离的笑容。 每次言凛生一回来,家里的氛围多少有点奇怪。爸爸的架子会摆起来,妈妈也更坐不住。全家客气得像刚认识一般。 “哎哟,你这孩子是车上睡着了吧?你哥开车你不陪着还睡觉!”许芸蕙一看到许沐知一脸睡眼朦胧的样子,就知道这么晚回来是怎么回事。“快去洗把脸,然后去写作业!” 她有点心虚,也知道是气氛太尴尬,妈妈在找话说,所以不好反驳,只好由着她数落。 “孩子学习累,你别要她一天到晚学……”爸爸言继松在一旁温和地说着,看向她的目光很是慈爱。 “爸爸!”许沐知像是感受到了召唤一般,立马跑过去扯他的袖子。“你交代我的事情我办妥了!哥哥答应了!” 说罢,她咧着嘴看向一边神情不太自然,实际上却百般纵容她的言凛生,她脸上又多了几分孩子的稚气与得意。 而言继松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应有的欢喜,他对着沐知笑笑,才专心地看向言凛生,朝他点了点头:“凛生,来书房一下。” 语气是一贯的平和,却是一家之主的命令。言凛生没什么表情,也只淡淡应了一声“好”,跟着父亲上楼。 而后,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言凛生回过头来。 “阿姨,沐知还小,需要在11点之前睡觉。”他的目光落在许芸蕙身上,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眼神,却刺得她连忙低下头来。 “好的,凛生你说得有道理,沐知你快去洗漱吧!”妈妈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却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留下一脸不可置信的许沐知瞪着楼梯上他们的身影,直到书房的门完全关上。 她哥今天是怎么了?还是她刚刚车上睡得实在是太香,言凛生实在是同情她? 那痒痒的感觉在心中又浮现了,她又想着那黑板上遒劲的字迹,回忆像疯狂生长的枝丫,逼刺得她夜晚睡不安稳。 周六上午的学校,到处透着一股死气沉沉。下课铃声一响,班上的学生歪倒一片,她才想着继续睡,结果被书锦拉着去学校超市买早饭。 “来一口?”书锦狼吞虎咽之后,又递过来一块肉松面包,抱怨道:“气死我了,我赶着来学校就为了提前碰到洛司白,结果倒好,人家今天不知道去哪里了,害得我早饭也没吃。不过也挺搞笑哈哈哈,把老陈气够呛,生怕这大学霸看不上我们班,又给跑了……” “我早上吃过了。”沐知摇头拒绝,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她这个人有点怪,不想知道的,不想了解的,她可以完全当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所以今天落座后,她就没再往后看过,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定力够强……现在想想,原来是因为别人根本没有来。 “下午放假你去干嘛呀? ” “奶奶明天过寿,放学我哥接我去拿东西,就不跟你一起了。”沐知喝着酸奶,想着好不容易的一天假期被占用,实在有点丧气。 “你哥晚上来接?”书锦眼神狡黠。“早上也是他送的吧……可以啊,基本每个周末,风雨无阻……” “他每次回来都要去我爸的工作室帮忙,是顺路送我上学的。” “哪那么多顺路?保准哪次学校周六不补课,你哥也不用周六起大早去工作室。”书锦一口把面包全塞进去了,说话含含糊糊的,但听得出来有些不忿。 “我哥送我,你生什么气啊?”沐知哭笑不得,耐心解释道:“我爸让他送的,他不送,我自己过来得得一个多小时。” 书锦歪着头看她,想说些什么,看着她一脸单纯到发傻的样子,又只能把话吞进去。 “那你哥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哦!”她晃着脑袋揶揄着,被沐知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才老实。 “你奶奶过寿,明天我爸也会去吧,但我不想去……哎沐知……我不忍心看你在言家过得那么难。”书锦抱住她的肩膀,又后悔提这件事。 “沐知,高考完就好了,上大学就可以离开言家了。” 许沐知没有应声,很多事她不会说,可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还得装作一切都好。 第3章 003 周六下午只上两节课,四点就提前放了学。今天哥哥还是开的家里的旧丰田,但毕竟主人是言凛生,他不会急突猛进,车内还有清爽的味道,她坐得也很舒服。 车子驶向城郊的花鸟市场,这一回沐知没敢睡觉。她叽里咕噜地说着话,活跃着气氛,言凛生倒也不扫兴,她问什么就答什么,一路两个人也轻松自在。 “哥,我也要去!” 许沐知好奇地张望着车窗外琳琅满目的小店和摊位,一边是各色鲜花绿植,一边是小猫小狗哄乱的声音。除了味道不大好闻之外,到处好不鲜活热闹。 言凛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的,看着下车小跑过来的人,她双眼亮晶晶的,他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拒绝。“跟紧点。” 这个点,人还不算太多,只要他动作快,想着应该不会挤到她。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哎真是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来这家,不配送,生意好又要等很久……”旁边有对等急了的情侣,女生烦躁地抱怨着。 沐知也有些纳闷,店员还在喊号,核对取货的具体信息,然后才小心地打包。人太多,以至于他两现在都还没踏进这家花店的大门。 不过她马上就看见有个人直接端了一盆花出来,那花飒沓着叶片,生长得极为茂盛,粉色的花瓣开满了,像所有女孩梦里的粉色泡泡,不留一丝缝隙,唯美梦幻到让人不可置信。若不是亲眼所见,沐知还以为是假的。 许沐知瞬间理解了这家花店生意这么好的原因,不禁赞叹:“哥,我听爸爸说订的是鸢尾,肯定也很漂亮,奶奶一定会喜欢的!” “是吧。”言凛生看了一眼沐知期待的表情,垂下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情绪。 沐知虽然得到了回应,但是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她想了又想,大抵是觉得言凛生不是真心愿意去,便不敢再讲话。 可等待的时候人又无聊得紧,眼神竟然瞟到店外那堆天堂鸟后面,有两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在钻来钻去。 等着也是等着,反正哥哥不会发现,也就几步路,她一会儿就回来。 这样想着,她便悄悄往后走着,朝着隔壁那几家更有意思的地方去了。她好奇地看了一株硕大又饱满的深紫色绣球花,又听着鹩哥学人叫骂,然后绕到后面,终于发现那两只小金毛。 她小心地避开店主的视线,安静地站在一边,嘴巴却不闲着,在一旁嘬嘬嘬地逗小狗。那两只小金毛许是无聊了太久,一听声音便赶紧扒拉笼子,发出呜呜的声响。沐知便赶紧停止,等两个小家伙奇怪地歪着脑袋看她,动作停下来之后,她的嘬嘬嘬又开始了…… 重复几次,她自己都差点要咯咯笑起来,不远处的老板无奈,看到她的高中校服,没忍住乐了。 “小妹,高考完就让你爸妈到我这儿来买一只吧!”老板有点胖,说起话也是中气十足的。 “好,我到时候会买的。”被发现的沐知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竟然一口答应了。陌生人面前,她脸上倒是有难得的放松和好奇。 老板见她态度坦坦荡荡的,正从储物柜底下掏宠物零食准备给她呢,却听见右边大路上一群女生的尖叫。 “又来了,哎,你不知道,这儿跟市里的小体育中心靠得近,虽说它只能容纳千八百人,但三天两头有活动。开业剪彩的、楼盘宣传的、那什么小众音乐节……花店老板倒是开心不愁花卖不出去,我这卖宠物的,一万个忧心啊!” 沐知循着老板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辆大面包车上下来了几个很高的男子,打扮得非常……头发是红的黄的蓝的,衣服也有点浮夸,但确实是新潮帅气的。可周围灰尘遍布,倒显得跟环境有些违和了。 她听着旁边粉丝的喊叫声,才知道原来这是一群小有名气的coser,他们仿的是一部热门动漫里的摇滚乐队。而因为人气太高,这已经是第三场小型演出了。 他们微笑着走过人群,打着招呼,推脱着女生们送的礼物和花。自己打开后备箱,一一将音响设备和乐器搬了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涌动的人越来越多,沐知的脚都被踩了几下。她小心地缩到路旁边,眼神却舍不得移开。保安已经过来了,礼貌地催促他们快一些,不然人太多容易出安全事故。 只见那些男生分别搬着东西快步离开,走一个就带走了一大片粉丝。 人渐渐少了,这时候才从副驾驶又下来了一个。沐知盯着他的背影,发现那人跟其他乐队成员不太一样。他好像没有固定的粉丝,因而跟周围人也没有什么互动。可不知怎么了,他对面的那些女生一下好像被抽去了灵魂,拿着荧光棒,也不知道尖叫了,都呆呆地盯着他。 他一身工装裤配上黑色短袖,装扮得其实根本没有前面几个人华丽,头上还压了一顶黑色鸭舌帽,一看就不是这场演出的主角。可他偏偏个子很高,身形生得很好,耀眼的银发从帽檐里露出来,更让人生出无尽的好奇。 就在许沐知盯着那个背影时,那人毫不费劲地搬下一个大音箱,直起身抬起头寻找同伴,好巧不巧一下看往许沐知这边。 当看清楚鸭舌帽的阴影下的那张俊脸,许沐知脑子轰的一下,快要运转不来。那紧抿的薄唇,线条冷硬清晰的下颌线……哪怕只看了半张脸,她都知道! 是洛司白! 那个昨天在讲台上沉静微笑的洛司白! 她的震惊似乎也换来了对方的注意,即便帽檐的阴影遮挡住了他的双眼,沐知却依然能从他僵硬的胳膊、错愕的身形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寒厉。 不是害怕被发现的戒备,更不是觉得丢脸的沉寂。那所有的动作和微妙的敌意之下,不过是在无声地警告。 离他远点,别多嘴多事! 良久,等沐知缓过神来,他已经把音响搬上推车,走了一段距离了。不远处的大巴又运来了几车粉丝,见错过了难得的近距离相遇,她们一下车便疯狂地往前跑着,希望追上那簇拥的人群。 鬼使神差的,沐知好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脚步就自觉跟了上去。 “你走快点啊!别挡路!” 沐知身上并没有属于粉丝的狂热,而是没缓过神来的震惊。她走得慢,许是还穿着校服看起来好欺负,便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哪知道一个踉跄,人便摔到了地上。 “别挤了,有个妹妹摔倒了!” 几个好心的女孩赶紧伸长了双臂,把沐知上方的位置隔绝开,以免她受到踩踏。沐知摸摸自己发疼的膝盖,才要撑地自己爬起来,却发现右手掌心已经被地上的砂石磨破了,这会儿正疼着,根本使不上劲。 她还想着咬咬牙赶紧起来,怕再待下去就会有危险。可下一刻,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却直接环住她的腰身,将她半揽半抱地扶了起来。沐知只觉得身体一轻,而后自己就已经站好了。她错愕地转头,却只对上一双寒霜似的眸子。 周围的女生也一时忘了动作,齐齐看向两个人。 很少看见这么周正的帅哥了,他就是站在那里,都透着一股跟这里格格不入的矜贵,是一道绝不能忽视的风景。而女生青春娇小,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好不让人爱惜。两个人一起,倒生出莫名其妙的般配和谐,不由得让人会心一笑。 “哪儿受伤了?” 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并没有看到周围人的视线。 沐知连忙摇头,那清冽的气息太近了,她不太习惯,连方才的惶恐慌乱都顾不上了。她才想着要自己站好,离他远一点,却发现往日里言凛生只是看着瘦,她轻轻一推碰到了他的腹部,便只感受到硬邦邦的一片。 言凛生没有松开,只是绷着脸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先出去再说。”说着,一只大手强硬地拉过沐知,反将她的手腕扣在自己的腰上,而后便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逆着人潮带她出去,不让她再受到任何冲撞。 沐知的脸已经红透了。 虽然知道这是哥哥救她出去的好意,可这个姿势太过尴尬,她几乎是整个人落入他的怀里,被迫紧紧地靠在他的胸膛。衣料那么薄,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浑身僵硬,只由着言凛生带着她在人潮中穿行。 “哥,那是我们的盒子吗?”沐知正好看见不远处的路边丢着一个孤零零的,包装精美的大号礼物盒。 言凛生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人走近,而后才俯身,极其随意地将那被丢在地上的盒子拎了起来,甚至没有去查看一下它有什么损伤。 回程的路上,气压低得让人窒息。许沐知习惯性地想攥着安全带,又痛得赶紧松开。她偷偷瞄着旁边开车的人,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愠怒或者不高兴,但她知道这可能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当然,这事情也确实是她做得不对!她又……她又让他担心了。 “哥……” 她鼓起勇气,声音又是弱弱的讨好,“我只是等得无聊,想去旁边看看,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 言凛生不理她,只是逆着导航指向的路越开越远。 第4章 004 记忆不受控制地席卷而来。 十二岁那年,妈妈再嫁,她站住脚跟之后,便从老家小镇接回了她。那时候,好像除了继父言继松对她和颜悦色、关怀有加之外,并没有一个人给她好脸色。 言凛生虽不至于此,但也冷漠疏远得很。沐知想妈妈的婚姻幸福,也很想自己能够在这个家里留下来,所以对待哥哥的时候都是百般用心的。可每天面对的,还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唯独那一次,她才觉得可能事实并不是如此。 爸爸让十六岁的言凛生带她去看一场美术展。那地方又大人又很多,二楼的卫生间有点问题,她便顺势去了三楼。等兜兜转转再去找哥哥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样的公共场所倒不至于让她不见,只是她太害怕言凛生,所以她甚至不敢用公共电话打给他,只能呆呆地站在二楼电梯处等他。 最后,是言凛生疯了一样找到她,浑身汗透,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和……后怕。那次也是他第一次凶自己,沐知吓得直哭,哭着哭着才敢说出来自己对他的害怕。 从那以后,他对她的冷淡似乎少了很多,但也多了一份束缚。除非是在上学,否则他的消息不能超过半天不回。想要去哪里,都需要提前跟他报备……他就像个大家长,把自己管的死死的,仿佛这样就不会再经历一次不见。 此刻,他是不是又想起了那次? 言凛生依旧沉默,仿佛没听见她的解释。车子平稳开进地下车库。快速停好车之后,他便把人拉到大厅服务台。 见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拿出了药箱,沐知才知道,来这里的原因。她一直觉得这点小伤没什么,手上的擦伤并不大,简单的消毒之后,少碰水即可。可是看见哥哥为她认真擦拭伤口的时候,她又觉得这可能对于他而言是天大的事。 她心中倍感抱歉,喉咙酸涩,却说不出来一句话。回想起来这些年的种种,她确实有诸多不该。 以后,她不会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忍住即将掉落的眼泪,诚心地自我反省。 “许沐知。”他正在擦药,突然又盯住了她,低沉冰冷的声音带着警告脱口而出:“你摔倒之前,到底在看什么?” 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解释,言凛生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是轻轻制止她不让她乱动,而是完全不让她挣脱,让她逃不掉。 “就是那些演出的演员打扮的挺有意思的……”沐知不敢回避他直直的眼神,她知道哥哥太聪明了,她不能完全撒谎。而且有的事根本就没有告诉他的必要。只要自己小心一点,一定会没事的。 言凛生盯了她半晌,似乎想从她的眼神里找出一点撒谎的痕迹。 “高三了,学习为重。”这个答案显然不让他满意,但是也问不到别的了,言凛生松开她的手,整理了下自己即将控制不住的情绪。 她要是不解释,他还以为那隔着人群遥遥相望的两个人是什么老相识呢? 沐知点点头,即便有些被误会,但这也是最快打消哥哥顾虑的办法。 “哥,我没事儿,晚上要赶回去吃饭呢,我们快点儿吧!”许沐知不安地催促。 “先跟我来吧!” 言凛生的回答依旧冰冷简洁,不容置疑。“大哥的飞机7点才到。” 沐知一下就松了口气,她刚才还担心,要是晚上又迟到了,指不定又要受什么气。既然奶奶最喜欢的大哥都要这么晚到家,那就一定没事儿了。 她便安心地被带进一家装潢低调奢华的店,本以为是哥哥要为奶奶买点什么。结果当言凛生拿起几件裙子在她身上比对的时候,她才知道他是来给自己买衣服的。 沐知瞪大了眼睛,摆手拒绝,毕竟这是商场一楼的店,她哪里敢要这么贵的衣服? “哥,我妈上个周末已经给我买了几件了,就不用再花钱买了。” “你这样回去被那些人看到会有什么下场,想过吗?”言凛生眼神都不偏一下,迅速扫视着挂的一些成衣,又拿了两件。 导购小姐标准笑容,目光在两人之间不着痕迹地流转。高情商地接过那些衣服,伸手给沐知引路去试衣间了。 沐知也是换衣服时才发现,原来在摔倒之后,她校服的侧后方被磨出了一个洞,整个后背也是灰扑扑的,夹杂着黄土的颜色。哥哥说的没错,她要是这个样子回去被家里那些人看到了,又要用难听的词语来说她了。 她看了看手上那些裙子,有的上面镶了珍珠,有的上面有很多碎钻,有的款式又太过精美繁复。既然是回言家,那就不求出彩,只求不出错。 她便快速地换上了一条裙子,这裙子没有明显的logo,剪裁简洁、烟粉色的布料滑溜溜的,透气又轻盈,她觉得这样就很好。 一出了试衣间,店员笑盈盈地过来帮她整理衣服和头发。他的手很巧。把沐知已经有些散了的马尾直接拆了,顺手盘成了一个花苞头。 “您看这衣服虽然款式简单,但是剪裁特别好。这腰线衬的人多纤瘦啊,您皮肤本来就白,这衬的更有气色了……” 沐知挠挠头,很少有人这样夸自己,她有一点不好意思。她看着试衣镜里的自己,明明对于别人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装扮,而在她跟校服一样灰扑扑的人生里,却是一抹少有的亮色。 不知怎么了,她的余光却看到了镜子中很靠后的言凛生。 他正倚在店内的沙发扶手上,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杂志,他总是这样耐心地、专注地等待着她。只是这一回他镜片后的眼眸里,却有藏不住的沉迷与占有。 可以,就是那一瞬,光影变化之间,沐知回头看去,他的哥哥又跟平时一样,冷静而又自持。 许是,看错了吧…… “我只要这一件,其他的就不要了。”沐知礼貌地说着,然后就进试衣间拿自己的衣服。 “先生,您妹妹穿这条裙子真是太合适了!真像朵漂亮的玫瑰!” 导购小姐这时候为了业绩,一看到言凛生矜贵卜凡的样子,就自然而然地凑了过来。“她说只要这一件,其他的要不要再试试?虽然妹妹的小白鞋也很好,但这裙子配双小高跟鞋会更合适!” “妹妹”两个字像一盆冰水,直接泼熄了他眼底的那点情绪。 沐知不在,他的表情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没有愤怒,没有解释,他的姿态依旧优雅,但高高在上。他声音不高,却让人听得清清楚。 “妹妹?” 他微微偏头,语气里都是不容反驳。“我说过,她是我妹妹吗?” 尽管已经从业多年,也遇上过不少的或是般配,或是不般配的情侣过来买东西,像他这样舍得的,却是极少数。那女孩儿叫的哥哥,她应该没有听错。可是…… “她身上那一件直接穿走,单独结账,其他几件找好她的尺码,送到这个地址去。” 言凛生递了一张名片和黑卡给了导购,见沐知出来了,他便起身忘却刚刚的不快。 沐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一出来,店里的气氛就像变了味儿一样。 她知道言家的财力不错,即便说是混的“最差”的爸爸,每年也能给妈妈买上几个名牌包。可到这种店买夏天消耗最快的裙子,哪怕只有一条,她也真的很舍不得。更何况哥哥才在创业阶段,哪里能像爸爸一样花钱? 见哥哥付了款,拎着袋子走过来,她抿着嘴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哥!” 言凛生看着她懵懂又呆呆的样子,十分的气又消了七分,似是叹气一般。 “以后少给我惹事!” 沐知含糊不清地应着,已经在想怎么跟妈妈解释了。 回到家的时候也才7点。 言家的老宅在城西,房子建得很早,占了好几亩地的面积。言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这一块儿排的上号的人物,因而也最讲究排场和设计。只是随着年代的变化,这附近的地区除了一个地铁站,就没有什么繁华的地段了。 老宅看着也有挡不住的陈旧,但内里却别有洞天。那些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都一应俱全,每次隔了两天回去,沐知还是会被里面巧思的设计,和中式的窗景所震撼。但更多的,是会害怕夜晚的来临。 家里的停车位没有那么多,尤其连保安都知道要把最好的位置留给大哥,所以单就是换位置停车,言凛生生就花了半天时间。 沐知跟着他从小院进去,明明这几年是自己住在家里,他去读的大学,可他对家中的地形却要更熟悉。 就这一天的时间,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净,请来帮忙的阿姨就有好几个,花园里的花都换了不少。不知怎么的,沐知看向言凛生拎着的鸢尾礼盒,突然觉得爸爸送的礼物不是那么合适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不知道从哪里砸过来一小块石头,直直朝她而来。 第5章 005 一进了言家的门,哪怕是小院,这两个人都刻意保持着距离。言凛生快步走在前面,先绕进了长廊,没走两步就听见东西落入湖中,沐知克制的一声惊叫。 他的步子瞬间停下,不过犹豫了1秒,就转身回去。 “哇乞丐姐姐,真的是你啊!”假山上的小男孩睁大了眼睛,而后特别夸张地笑了起来。 沐知就差一点进了长廊,此时她正拎着自己已经被水溅湿的裙角,几股火正在疯狂往脑门上窜。 好好好,就在刚刚,她一个没注意,他就丢了一块石头过来,想吓吓她。万幸离得远,石头掉进了水面里,不然砸到她的身上,那可够呛了。 调皮捣蛋的孩子见了不少,闹到这种程度又没有家教的,自然是只有言家老三的小儿子。可是……可是…… “裕生,你先下来说话吧!假山上危险!”她深吸口气,在言家生活,她连个小孩都惹不起。 “我就不,嘻嘻!”他猫在假山后面,只剩了对眼睛露在外面。“你想骗我下来,乞丐姐姐,可没……啊,凛生哥!” 沐知听见脚步声,也知道是言凛生走回来了。她把裙角放下了,并不打算告什么状。但她确实觉得自己的身上被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而后她莫名其妙的觉得紧张起来。 假山上的小孩儿好像也有同样的感觉,这时候竟然不需要人好言相劝,便自己灰溜溜地下来了,站在假山前不敢动。 沐知偷偷看一眼言凛生,才发觉他的嘴角绷的很紧,下颌的曲线犹如刀裁。他的脸上分明是没有什么情绪的,可沐知却觉得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她也知道言裕生并不是真正的怕他,不过他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多少有些威慑力。看着裕生那愤愤不满又不好说什么的样子,沐知倒怕言凛生动气。 对视的瞬间,言裕生3秒都没扛住,转过头撒丫子就跑。 “走吧,哥!”沐知乖巧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些心疼这条新裙子。 “沐知。” 听到他轻轻唤自己,她有些诧异。 言凛生还是一转不转的盯着逃走的小孩,良久,他挑起的眉头仿佛让他变了一个人。 “明天,有戏看。” 沐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呆呆傻傻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正院,大厅里,一派繁忙的景象。爸爸言继松在核对明天宾客的名单和就坐的位置,妈妈正指挥阿姨布置最后的细节,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甚至都没发现这两人回来了。 “爸妈,我们取花回来了。” 许芸蕙一眼看到换了新裙子的许沐知,可她眼里并没有一点儿为女儿高兴的痕迹,反而是快步走上前,不着痕迹地把女儿的盘发给拆散,编了个有些老土的辫子,一下就把这个裙子的格调降低了不少。 “妈,我刚刚不小心把校服搞脏了,回来怕奶奶说,哥就带我去买了一件。”她压低了声音跟妈妈解释。知道妈妈在担心什么。 “没事儿,都是正常打扮,只是我们沐知呀,漂亮得很,怕着了别人的眼。”许芸蕙又把她裙子的领口稍稍往上提了提,低声道:“静宁在客厅,你别抢她风头。” 许沐知默默点了点头,那个三叔家的大小姐……她躲都躲不及。一家四口各怀心思,这才放下手头的事,一起往客厅去了。 老三言继问一家,尤其是裕生和静宁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吃着阿姨刚端上的水果,一点心不操。即便是这样言行无状,端坐在主位上的老太太依然是带着慈祥的目光看着他们,仿佛他们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今儿只是家宴,老太太的打扮简单多了。70多的人了,身材还是凹凸有致的,象征着她这一生的自律与追求。她身穿绛紫色旗袍,天丝面料配上上等的苏绣,即便在暗光处都显得流光溢彩。即便身上没戴首饰,她却依然看着雍容华贵。 言凛生和许沐知上前问好,老太太眼皮都没怎么抬,只盯着沙发上正在抢游戏机的两个孩子,随口应了他们一句。 “奶奶你评评理,姐姐真的是太过分了,什么东西都是她的,一点儿也不让着我!”裕生撒着娇跑过来,扑到奶奶怀里,七八岁的人了,个子不高。劲儿却大,差点儿把老太太给撞歪了。 老太太也不在乎,由着他拽,好像还真要去为他评理一般,动身跟他一块儿去了。 “静宁啊,让着点弟弟!” 奶奶发话了,三婶使了个眼色,静宁还是不情愿的把游戏机递给了弟弟。她心中正不高兴呢,转眼便看见了改头换面的沐知,气不打一处来。 那裙子她看着特别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头两天陪朋友去逛街时看见过。这个价位的成衣对于从前的她来说算什么呀?总不过每个月要买上几件。可最近家里出了事儿,她的零花钱被扣的好厉害,因而试都不敢试,生怕试了好看买不下来,在朋友面前丢脸。 可这倒好,她都拥有不了的东西,此时却正穿在许沐知的身上。更何况她皮肤更白,身量纤细,这简约的风格倒让这个从前的小乞丐显得更加清丽,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大小姐,而自己被衬的一点儿光彩都没有了。 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静宁想起从前许沐知刚到言家时,她那个瘦瘦小小,怯怯懦懦的可怜样。她倒也有今天?靠什么?不过靠的一个狐~媚子妈妈!想到这里,她觉得这两天应该给这个家伙一点儿教训。 她不高兴了,连从她身边过的二伯都懒得打个招呼,便环着手臂坐在沙发里生闷气。 言继松恭敬地将礼盒打开,那朵鸢尾花瓣生的又大又飘逸,简直栩栩如生,就像一只正在舞动的紫色锦鲤一般:“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知道您爱花爱书爱风骨,这是我特地去挑的。” 老太太一愣,瞟了一眼,脸上本来没什么表情的,此时竟然抽中了一下。半晌才淡淡地说了句:“你有心了,小颖,送到花匠那儿,让他把花移植到花园里吧。!” 老三好奇地看过来,发现送的是一盆花之后,立刻忍不住笑了:“哟,二哥,妈七十大寿,你就送盆花啊?哈哈,年年看你送东西都是送个乐子,那妈就算再不讲究也不至于只收一盆花呀!你要是预算不够,之前可以跟我说嘛,我来想办法。” 见他翘着二郎腿,一副看似施舍,实则在看笑话的状态,沐知很是不高兴。本来这个品相的鸢尾没有1万是拿不下来的,再说母子之间真的需要计较那么多吗?更何况平时爸爸也没少为家里出钱出力呀! 可她不能还嘴,不然就会给爸爸带来更多的麻烦。她试探性地望向旁边的言凛生,不知道他会不会帮上两句,可此时此刻的情景却让她瞪大了眼睛。 他靠着沙发坐下,裕生的游戏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的手里。他两手并用,一招一式干净利落,一下就给裕生打通关了,惹得他在旁边激动不已,看向言凛生的时候,恨不得现场认他做师傅一般。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她却觉得有些失落。 “言继问,你孝顺,你给妈送了块大金砖,妈高兴呢!”不远处,三婶正坐在床边品茶,方才她半天没个动静,一说起话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夹枪带棒的。 沐知也奇怪呢,从前三叔最要面子,更不可能出现这种被三婶当面讥讽的时候,连一句两句的含沙射影都不行。今天倒是不同了,他竟当听不见,也不争了。 倒是老太太的脸,红了又白,默了又忍不下这口气,提起声音问道:“儿子孝顺母亲的,那也有不该?” “唉,孝顺是好事呀,可是我还是更羡慕弟妹你。女人过得好不好啊?看状态就知道。我二哥这人呐会疼人,瞧这两年把你和沐知养得水灵灵的,哪像我哟,都成老葱了。” 她在那儿长吁短叹的,想起过往她那些争强好胜的样子,被莫名其妙点到名字的徐芸蕙根本不敢接她的话。 许沐知躲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却总觉得有一道黏腻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像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浑身发冷。 他们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又等了一个小时,裕生看着言凛生打游戏越来越激动,几乎要把他奉为神。 直到晚上快八点,老大言继华一家才姗姗来迟。大伯公务繁忙,人多聚集的公众场合他也不方便来,早早就跟母亲告了假。 大伯母柏菁一身黑色公务装还没来得及换下,一抬眼,尽显傲慢姿态。儿子言柏生是真的才下了飞机就赶往这里,头发微微的凌乱,胡渣也还没有剃。但即便是他打扮随意了,奶奶也根本就不会说他。 “哎呦,我们的博士生可回来啦,怎么啦?是不是要倒个时差?”三婶对这个侄儿还是寄予厚望的,这时候也不禁关心。 “三婶儿,我哪有这么脆弱了?”言柏生一笑,赶紧把行李箱打开。“奶奶,我拿奖学金给你买了块手表,钱不算多,您可别嫌弃啊!等我正式上班了,再给奶奶换块更好的!” “哎呀,你这!我孙子送的就是最好的!奶奶哪图你的富贵啊!”大哥这话一出,奶奶笑的都合不拢嘴。 没想到的是,除了有给奶奶准备东西,大哥竟然还给家里其他人也买了礼物。沐知还在盯着那个刚刚装了鸢尾的盒子发呆,谁知听到大哥叫她。 “阿姨,你的!沐知,你的!” “谢谢大哥!”她愣愣地接过他递来的礼品盒,在这个家她已经被忽视了很久,所以她根本没有想到他会给自己准备。 “凛生,你的……”言柏生拿着东西走过去,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今年六月毕业吧?研究生考上了吗?如果需要去国外念书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 第6章 006 沐知一愣,大哥虽是好心询问,可这些话当众问出来,影响却不太好。要是放在寻常家庭,哥哥top2的学历不知道要招多少人羡慕,可言家到底是个大氏族,男孩子都培养得个顶个的优秀,不打算深造的言凛生倒显得不出众了。 但沐知明白,言凛生确实没有读研的打算,这并不是他的成绩不优秀或者考不上。就她所知道的,早在大二的时候哥哥就已经修完了所有的学分,是他一直另有打算。饭桌上她也听过父亲劝过几回,哥哥也没有解释原因,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样子。 还好,爸爸也还民主,再三跟他确认不会后悔之后便没有再唠叨什么。 可是,偏偏大哥又提起来了。 “是,哥,我没这个打算。”言凛生回答着,语气不卑不亢。 “凛生,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就多问问你大哥。瞧瞧他,斯坦福博士回来,三百万的年薪,你爸这个岁数了都赶不上他。再过几年等他在外学够了,就回来接手家里的公司,那肯定又不一样。”老太太听着就拧着眉,不由教育道。 可这话一出,确实整个客厅的人都忍不住看向她, 言继松脸上讪讪的,嘴巴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而三婶刚要反驳点什么,却被三叔按住,可她脾气更大,竟推开了他也要说。 “大侄儿,你妈说你在哪儿上班来着?我给忘了。” “三婶,是利呈国际在这边的分部。”柏生老实回答,脸上多少带点春风得意。 “哎,大嫂,大哥之前那个部下,10来年前辞职后是不是就在那儿上班呀?按这个年纪,今年好歹也得混个老总吧,让他多照顾咱柏生点儿!” 言柏生听不明白,他看向母亲,却发现她脸上很难看。 “小媛你说什么呢!都离职那么多年了,哪还有联系啊!哎,菜都上好了,都来吃吧,我开了一天的会都饿坏了!” 还坐着的老太太愣了一下,瞬间又换上笑容,招呼着大家都去吃。柏青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还特别亲热地扶着老太太入席,靠着她坐。一张圆桌,按照辈分依次列坐,好巧不巧,不算许芸蕙就正好是十张椅子。 哦忘了说,从前大伯要是来的时候,沐知也是没有位置的。 沐知想把位置让给妈妈,却被妈妈按下,坐在离老太太最远的地方。她低着头吃饭,听着除了言凛生之外的众人在和谐地祝寿,那老太太笑得那叫一个舒心惬意。 真是好笑,说着是个书香门第,世家大族,却连一点容人的风度都没有。从前风光过,所以老太太要讲排场讲面子,大儿媳身世了得,她便不敢指挥,小儿媳管理公司颇有手段,她也不敢惹。唯独只有自己的妈妈,她瞧不上也看不起,却偏偏把家中的大小事都压在她头上,吹毛求疵。 她看着妈妈穿梭在厨房和餐桌之间,一会儿给老太太拿药,一会儿给她布菜。她此时却连深呼吸都不敢,生怕被人察觉到自己的情绪。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每每这时她都会偷看言凛生,沐知不明白,连爸爸这样极其愚孝的孩子有时候都会露出很难堪的脸色,可他为什么从来都像没有情绪一样。 沐知不懂,他不在乎家里的评价,甚至不在乎一切。他甘愿在家里当一块背景板,甘愿跟她一样缩在角落里…… 他,都不难过的吗?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过恳切,言凛生夹菜的时候正好抬头跟她对视了。他眼里还是那些漫不经心的无所谓,可嘴角却对着她勾了勾。 见没有人夹菜,他轻轻拨动餐桌上的转台而后停下,自顾自地夹菜吃着。而沐知却发现,她喜欢吃的那道松鼠桂鱼就停在自己面前,她赶紧夹了两筷,然后眼睛带笑地看住言凛生。 她在老宅不敢跟他多说话,怕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其实她也明白,她跟哥哥两个人在这个家里就好像透明一般,其实是没有多少人会关注的。 老大媳妇柏青吃得差不多便放下了筷子,难得给老太太盛了一碗汤。“妈,柏生这些年读书也真不容易,读到现在都还没谈个女朋友,我都发愁呢。最近给他看了几个相亲对象,到时候您给把把关。” “那是好事呀,你的眼光总不会错!”见他这般殷切,老太太倒有点警觉。 “儿子有了好前程,那媳妇自然不差。就是我这找的好像有点儿太好了,柏生才上班,什么也都没有,真怕高攀不上。” “房价这两年可涨得太猛了,按人家的标准,我去看了两套房子,首付都得柏生两年挣。妈,头几年我们家里的钱都在给柏生他爸的前程铺路,这会儿手上的钱不够。我是真担心,咱们给孩子婚事拖后腿怎么办?” 见老太太还在犹豫不搭话,柏青连忙挽住老太太的胳膊。 “妈,实在不行就用家里现成的房子吧!二弟,嫂子也要你帮帮忙……”她犹豫了一会儿,又下狠心说道:“你市中心那套200多平的大平层,虽说旧了点,可地段多好啊,一直空着都没人住,这柏生马上要相亲结婚……” 许是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她话都没说完。末了,为了孩子,她还是专门看向了脸色铁青的言继松。 “二弟,你为家里想想。等柏生缓过这口气了,没几年就能再给凛生买一套……” 沐知被这人的无耻程度给惊呆了。 大伯母难得示弱,但凡示弱就是有事相求。在座的都是人精,谁听不明白?一是炫耀儿子前途无量,因而对象会背景深厚,二是哭穷,要么老太太贴补,要么把爸爸的房子给大哥。 沐知来言家六年,凡事就算再避着她,她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她知道当年言家爷爷去世之后,三个儿子分家,在老太太的偏心之下,老大和老三几乎把这个家对半分完了。爸爸是不受宠又不会说话的老二,什么也没有争,只为儿子要来了一套房。这么多年言家起起伏伏,虽说言家老大的位置有在略微爬高,但整个言家却是入不敷出,资产不断缩水。 所以,他们这时候倒把主意打到这套房子上了?她看见不言不语的爸爸,又看看 老太太的眼神在几个儿子媳妇脸上扫过,尤其在不言不语的言继松和许芸蕙身上停留了一瞬,好好的心情已经七零八落了。 “继松,大嫂说的这个方案……” 沐知深吸了一口气,她在家里从来不反驳谁。可这是哥哥的事,哥哥的婚房,她不能再当缩头乌龟视而不见了。 她才准备说什么,却听见有人把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搁,老三家的已经站了起来。 “妈,说难谁有你三儿子家难呀!” 三婶一肚子火地看了眼言继松,心里只骂他没用,别人抢房子抢到头上了,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她本不想出这个头,可实在是看着旁边这同样无能的老公,眼中生恨,她忍不住。 “今年生意不好做,您三儿子又管理不力,又给赔了个底朝天。我们都准备把爸留下来的那套远郊别墅给卖了填窟窿,就这样我们也没找二哥要过房子,只想着买套小的,将就一下算了。这些天风风雨雨的,您是真不知道这事儿?还是明明知道还是要给老大家呀?” “弟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我只是就事论事,把言家的利益最大化。当初分家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大的在前面争上游,保住言家的地位,你们在后面做保障。可这几年你们的保障去哪儿了?要不是老三没撑住,我至于今天张这个嘴吗?” 旁边的阿姨见势不对,赶紧躲去厨房里,生怕听到不该听的东西。 “保障?这几年行情难是真,可头几年我们给的保障还少吗?”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老太太,又落在旁边不敢说话的窝囊人身上,带着一种大不了不过了的狠劲,“多少有点用,也不至于我们夫妻在外受欺负吧?有的人,就是家都掏空了,给他喂饱了,他都不知足!老子这样,儿子也这样,相亲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房子的事,可别乐极生悲!那是凛生的婚房!” “你!”柏菁气得指住她,下一秒就抓起茶杯要往她那里扔去。 老太太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她气得脸通红,一把抢过茶杯,而后重重地砸了下去。顿时,茶杯碎了,她的手心也慢慢渗出血来。 剑拔弩张的双方终于回过神来,拿药箱的拿药箱,捡碎片的捡碎片。几个孩子从没见过这种架势,除了言凛生之外,都吓得坐立不安。 “你这个哥啊,我小时候还以为他有自闭症呢!自己房子都快没了,他还坐得住!”正乱着,呆坐的言静宁也意外被三婶吼了几句,她跟着沐知跑去拿药,许是太过憋屈,竟然对着她吐槽了几句。 “我哥才不是自闭症!”沐知也心烦,竟也怼了她一句。 包扎好伤口的老太太由儿子们扶着坐下,吃了一颗速效救心丸,缓了缓才张口。 “老大媳妇,我记得你们除了那套湖景别墅之外,把其他的两套都给卖了。现在时局艰难,有多大能力就办多大的事,就是我拿钱,也只能给你拿出100来万。柏生年薪高,女孩子要是真心,她也等得起柏生自己买。若是不真心,你买多大的,她也瞧不上。” “老三家的,你说话也不要总是含沙射影。你以为我是老糊涂了,讲排场,非得办这场寿宴?我告诉你,哪怕我明天进棺材了,这场寿宴也一定得办!公司越是不行,人就越是要撑起里子面子,不然这帮野狗不来言家撕肉才怪!”她忍不住咳了咳,思索片刻才说道:“房子卖了,你们就先回来住吧,这么大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老三荒唐,趁我还在,我能盯着点!” “哎,妈!”老三媳妇听这意思,是老太太要出手管了,便感激地擦了把眼泪,什么埋怨的话都没有了。 比起旁边依旧在被无视的言继松,沐知苍白着一张脸,才觉得要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