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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作者:东边月亮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979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三年,也是英语成绩的10%会被计入总分的第一年。


    元旦早上的头条一登,京市二条胡同的新华书店门口就大排长龙。


    难得放一天假,罗雁起得比平常稍晚些,看到报纸的时候还是太迟,只能手里捧着语文书,坠在队伍的最后面慢慢往前挪。


    等排到她的时候,售货员率先开口:“只剩《英语代名词用法》,要吗?”


    前两年英语只作为高校录取参考,罗雁压根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会也不管是黑猫白猫,把书夹在胳肢窝下,搓搓冻僵的手:“要,多少钱?”


    售货员:“四毛六。”


    现在满城的待业青年,衍生不少治安问题,最突出的就是小偷小摸多。


    罗雁掏钱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比贼还像贼,拿到找零赶紧揣好,抱着两本书走到自行车跟前放进车筐,把围巾拉到能盖住鼻子,风风火火地骑回家。


    刘银凤正好有事要出门,还走到胡同口,远远看见女儿,再眨个眼,孩子已经到跟前。


    她道:“你慢点,当心摔了。”


    罗雁猛地捏住刹车:“妈,你上哪?我捎你。”


    生锈的零件发出刺耳的声音,刘银凤脑袋下意识往后仰:“不用不用。书买到没有?”


    罗雁:“有。”


    刘银凤:“那你回去读书吧,桌上有脆麻花,边吃边看啊。”


    罗雁嗯一声,到家的时候把后半句话给忘了,跟她爸打个招呼就回房间看书。


    罗新民今天也放假,把手边的收音机关上,嗑到一半的瓜子收起来,蹑手蹑脚地出门去看胡同里的老伙伴们下棋。


    一直到吃午饭的点,他才来敲女儿的门:“雁子,吃饭了。”


    罗雁应一声,拿着书出去边吃边看。


    刘银凤罗新民夫妻俩已经习惯女儿抓紧一切时间学习这件事,没有出声打扰,连咀嚼的动作都放到最轻。


    父母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但罗雁不知怎么觉得太安静,仰起脸左看右看,恍然大悟:“我哥不回来吃饭吗?”


    刘银凤:“你忘了,今天建国结婚。”


    跟学习无关的事情罗雁通通左耳进右耳出,哦一声没再接话,忽然眼睛有点不舒服,用手背搓了搓。


    罗新民见状:“是不是读得眼睛疼?身体要紧,晚上还是早点睡,我看你屋里的灯都亮到十二点。”


    罗雁:“我们班好些人都学到两三点,我算睡得早的了。”


    这么熬哪能行,刘银凤:“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有半年才考试。”


    罗雁不喜欢让父母为自己操心,顺着说:“知道啦,我晚上早点睡。”


    她说着早点,其实晚上还是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看书。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很庆幸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和京市去年人均不到四个平方的住房面积相比,罗家的居住空间还算宽敞。


    因为罗新民早年在战场上立过功,左手没保住,左脚也不太方便,建国后组织上安排他在国棉八厂后勤处上班。


    人安定下来,自然想有个家,他就用伤残抚恤金买下丰收胡同13号院的这三间东厢房。


    搬进来的时候他手里头没余钱,只把左间房劈成不均匀的两部分,采光好的用来住人,靠里面的作为厨房,中间则是客厅和餐厅,右间是主卧室。


    这个格局到结婚有孩子都没变过,一直到77年,插队六年之久的罗鸿回城。


    兄妹俩都是大孩子,再睡上下铺显然不合适,家里就把大房间用木板隔开成两间小房。


    考虑到罗雁还在上学,她的房间大些,家具比哥哥的房间多出一张书桌,窗户也朝着院子采光更好。


    但这也有个缺点,那就是院子里有点窸窸窣窣的动静都能听见,尤其是静悄悄的大晚上。


    罗雁耳朵尖,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噌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拉开房门。


    罗鸿还打算蹑手蹑脚进家门,结果一进来就跟妹妹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说话。


    一个:“又还没睡。”


    另一个:“你喝了多少”


    罗鸿把门反锁好,屈指在妹妹脑门弹一下:“放心,没醉。”


    看他的样子是不像,罗雁:“那你早点睡。”


    ”等会,”罗鸿拽住妹妹胳膊,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把红彤彤的糖:“赏你了。”


    罗雁双手摊开,掌心向上:“谢谢您嘞。”


    她微微垂着头,罗鸿就忍不住想拍拍她的后脑勺,跟哄小狗似的。


    罗雁斜着眼睛看哥哥,哼一声回房间,辫子甩得劲儿劲儿的。


    罗鸿笑,抬起手臂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进房间先换身干净衣服往床上一躺,没多久就打起呼噜。


    兄妹俩的房间压根没什么隔音可言,罗雁倒不觉得吵,只是羡慕哥哥的好睡眠。


    她放下书心里还总惦记着,闭着眼把刚刚背的单词再翻来覆去地念叨。也不知道几点,她才慢慢进入梦乡,可惜睡得不怎么安稳,早早地醒了。


    罗雁眼睛有点睁不开,但还是强迫自己掀开被子,起床洗漱醒醒神才开始复习。


    刘银凤知道女儿起得早,出门买菜前特意来问:“早上想吃什么?”


    罗雁屈膝坐在床上,脖子以下都裹着厚厚的杯子,手伸出来翻一页书又缩回去:“我想吃油窝窝。”


    刘银凤边往脖子上绕围巾边说:“行,再给你打壶豆浆。”


    一听都饿了,罗雁连点好几下头,等她妈出门又把注意力放在书上。


    没翻几页,整个院子热闹开来。


    正房陈家住着四代同堂,西厢吴家刚添了对双胞胎,倒座的李家最近闹不和,一言不合就能吵起来。


    四合院的水池子是公用的,这会正是洗漱做饭的高峰期,话密得都分不清谁是谁。


    罗雁只能分辨出她爸也起了,在跟陈家的老太爷打招呼。


    老人家上年纪,耳朵听得不太清,和他说话得扯着嗓子,往这锅沸腾的水里更添一把柴。


    早起挣得的一丝宁静此刻消散,罗雁还没有修成在闹市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本领,只能先把书放下,到客厅喝口水。


    客厅的门正对着院子,罗新民进来的时候一推,风跟着往里灌。


    他道:“起啦?”


    罗雁嗯一声:“爸,今天腿疼吗?”


    罗新民在战场上中过枪,碎片取出来后骨头没长好,到现在走路一拐一拐的不说,受寒受冻更是吃不消,但他几十年来都习惯了:“还成,你张大爷开的药吃着有点效。”


    张大爷解放前就是附近有名的中医,但他家海外关系又多又杂,运动开始一直在牛棚改造,去年才平反回京。


    谁没有个生老病死的,他一回来门口就大排长龙,刺激得罗雁都想志愿全填医学院。


    不过她怕血,这会光是想到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都浑身起鸡皮疙瘩,两只手相互搓搓。


    罗新民还以为女儿是觉得冷:“你在家也把军大衣穿上。”


    罗雁:“没那么冷。”


    又看看时间,敲门把哥哥叫起来。


    妹妹梆梆捶着门,罗鸿的心口突突跳。


    他从床上蹦起来,猛地拉开门:“起了起了。”


    脸上却写俩字“没醒”。


    罗新民是孤儿,半生丁零,只有两个孩子,对谁都很惯着。


    他道:“起不来就请个假。”


    罗鸿甩甩头:“最近狠抓纪律,病假都不让泡了。”


    他在自行车厂做学徒,工作是父母为了让他回城,花大钱托大人情给他找的,到现在还没转正,尾巴自然要夹紧。


    罗新民:“你们厂泡病假的人多?”


    罗鸿扣上棉大衣的扣子:“能从医院开出条子就不扣工资,干得多也没奖金,大家积极性都不高。”


    罗新民:“这怎么能行,那不是占国家便宜嘛。”


    他语气里全是不赞同,罗鸿笑:“刚您不是还让我请假?”


    罗新民正色:“偶尔休息一天可以,次数多我也是要批评你的。”


    他身体不方便,厂里其实对他很照顾,但这二三十年来他几乎没有缺勤的时候,平常在家能自己做的事情也绝不假手于人。


    罗鸿的性格多少受父亲影响:“放心,我绝对不会躲懒。”


    那就好,罗新民满意地点点头,正要开口,刘银凤买菜回来。


    她用挂在门边的毛巾拍打着身上的灰,一边说:“晚上有排骨,都早点回来吃饭啊。”


    罗新民接过她手里挎着的菜篮子:“今天运气这么好?”


    可不是,这两年供应更紧张,尤其是青黄不接的冬日里。


    刘银凤搓搓手:“说是快过年,冷冻库里的存肉都拿出来了。”


    日子可真快,一年又过去了。


    罗新民要感慨几句,被一声砸东西的巨响打断。


    一家四口面面相觑,罗雁拿起还温热的油窝窝咬一口:“妈,我李婶还没决定工作给谁吗?”


    她不是爱管别人家的闲事,实在是天天这么闹腾谁受得了。


    刘银凤不用上班,这么冷的天几乎一直在家待着,自然知道内幕:“就是定了给建国才吵得这么厉害。”


    一碗水端不平,难怪这两天倒座房摔摔打打更频繁。


    罗雁不再关心下文,几口吃完早饭:“我上学去了。”


    风风火火的,她妈那句“慢点骑车”是一个字都没听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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