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干净,裹着草叶上的露水,把整个神社院子弄得湿漉漉、凉飕飕的。小悠抱着暖炉坐在门槛上打哈欠,脑袋里还残留着昨晚那片惊魂甫定又透着点莫名可爱的混乱记忆。目光扫过院子中央那棵老樱花树,树干上那几道深黑的裂口在薄雾里显得格外刺眼,但旁边墨绿色的新芽倒是精神抖擞,叶片上滚着饱满的露珠。
“傻坐着孵蛋呢?”一个清凌凌还带着点起床气的嗓音砸过来。霏不知何时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换掉了昨夜沾灰的旧狩衣,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窄袖襦裙,头发随意地挽了个简单的髻,有几缕碎发不听话地垂在脸颊旁,反倒多了几分烟火气。她视线落点是小悠正前方——塌陷了一个大豁口的破败屋顶。
“没、没有啊。”小悠赶紧把暖炉往怀里收了收,努力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容,“我在……研究怎么把这个洞补得美观一点?贴点装饰什么的?”她努力想让语气显得乐观一点。
“呵。”霏嘴角撇了撇,一个极其标准的不屑哼唧。她走过去,蹲在屋檐下散落的茅草堆边,捡起一根干巴巴、硬扎扎的草秆在手里掂了掂,对着那透光的窟窿比划了一下,“还贴花?就这点草,不塞严实了,半夜风灌进来冻掉你的门牙!连个补丁都算像样的,指望绣花? ”
小悠被她噎得鼓了鼓腮帮子:“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塞嘛!这么硬的草,怎么塞进去?而且,那么高,那么……” 她话没说完,霏已经将手里那根草秆子利落地折成两段,朝着小悠的腿边轻巧一抛。
“喏,”霏站起身,拍了拍襦裙上沾的草屑,“拿上草。梯子在那儿——”她下巴尖往墙角方向随意一点,那里歪歪扭扭靠着一副看起来饱经风霜的破旧木梯,“上去,学着用。 ”说完,她转身走向旁边堆得乱七八糟的碎瓦片堆,裙摆拂过沾着露水的草丛。
小悠盯着那副看上去比霏的嘴还脆弱的梯子,心里小鼓敲得咚咚响。她磨磨蹭蹭走过去,试了试梯子的稳度——吱呀作响。一咬牙,硬着头皮往上爬。风从那个窟窿口猛地灌进来,吹得小悠一个趔趄!
“笨死算了!”霏蹲在下面拾掇瓦片,头也没抬,声音却不偏不倚地飘上来,“腰沉下去!腿绷住了!你以为站平地赏风景呢?脚趾头勾紧梯子横梁! ”
小悠被她一嗓子吼得浑身一紧,赶紧照做,重心往下沉。果然,脚下稳当了不少。好不容易挪到了屋顶破口边缘,脚踩在滑腻又高低不平的瓦片上,心提到了嗓子眼。
“草!”霏在下面喊。
“啊?”小悠紧张地往下看。
“把草给我!递下来! ”霏微微扬起小脸,清晨的阳光在她沾了些许泥点的鼻尖上跳跃,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不耐的小脸此刻显得格外专注——盯着的是小悠怀里抱着的……草?
“哦!哦!”小悠赶紧把分好的一小捆草小心翼翼往下递。
霏接过草,手指灵活地在草秆上用力捻搓了几下,那硬邦邦的草瞬间变得柔韧了一些。她也没看小悠,动作麻利地将处理过的草一束束塞进屋顶窟窿边缘宽窄不一的缝隙里,手法又快又准,那些硬草在她手里服服帖帖地填补着缺口。
“学着点。”霏一边塞一边说,语气淡淡的,“手底下有分寸,不能太松也不能硬顶。草也要揉软了它才肯乖乖听话往里钻。 ”
风依旧有点大,吹乱了几缕塞不进缝隙的短草叶,刮在小悠光洁的小腿上,痒丝丝的。她缩了缩脚趾,忍不住嘀咕:“风再大点,这些塞进去的草叶子不都吹飞了?”
“吹飞?”霏终于抽空瞥了她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晨光下清澈透亮,“吹飞了说明你塞得不够深、不够用心!风吹跑了草叶子,吹得走底下生了根的芽吗?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投向院子里那几棵在晨风中舒展着小叶子的新芽。
小悠怔了怔,也跟着看了过去。可不是么,风再大,那些叶子只是摇晃得更活泼了。扎根在土里的生命,风吹不走。
心头莫名一暖。小悠弯下腰,更加认真地学着霏的样子,学着挑出一小束茅草,用手指轻轻地揉捻开那些硬硬的草茎,让它们变得更柔软服帖,然后找准缝隙,慢慢、小心翼翼地往里面送。这次塞进去的草感觉稳多了,虽然笨拙,但终于不再那么容易被风吹动。塞完一束,她下意识用指尖轻轻把露在外面的草茬往下按了按。
“哧……” 一声极轻的、仿佛强忍着笑意的气音从下方传来。
小悠惊讶地低头看去。
霏不知何时停下了手里的活,正仰着小脸看她干活。阳光勾勒着她微微上翘的唇角,琥珀色的瞳孔里流光闪烁,那里面盛的不是嘲讽,而是一种近乎……戏谑的赞许?她迅速扭开脸,仿佛自己根本没笑过,只是抬手假装理了理颊边的碎发。
“干……干嘛?”小悠有点脸红。
“没什么,”霏转过身去继续整理她的瓦片,只留下一个看似随意实则透着点小得意的背影,“就是觉得——某人塞草的样子,笨拙得有点像只给萝卜坑填土的小兔子。 ” 声音轻轻软软的,被风吹上来,钻进了小悠的耳朵尖。
小悠的脸“腾”一下更红了。她低下头,掩饰性地用力去揉搓下一束硬草梗子,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地向上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阳光终于穿破了薄雾,暖暖地洒落在整个院子里,照在忙碌的小兔子身上,也照在墙角那堆被整理得整齐了许多的碎瓦片上。而树根裂口旁,那几片沐浴在阳光中的嫩叶子,绿得格外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