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
这是程野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刺骨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胸腔，耳膜因水压而疼痛。他睁开眼，浑浊的水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光线从上方透下，至少有二十米深。
季礼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程野转头，看到对方正指向一个方向——河底有一道微弱的蓝光闪烁，像是某种出口标记。
肺里的氧气所剩无几。程野点头示意明白，两人一起向那道光潜去。随着下潜深度增加，水压让程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受伤的左腿抽痛不已。但蓝光确实越来越近，那是一个嵌在河底的圆形气闸门，边缘闪烁着应急灯光。
季礼游到控制面板前，输入一串代码。气闸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充满空气的过渡舱。两人挤进去，舱内的排水系统立即启动，将水排干后，内门"嗤"的一声解锁。
程野瘫在地上剧烈咳嗽，吐出一大口河水。他的视线因缺氧而模糊，但仍能看出这是个废弃的地下设施，墙壁上布满水渍和锈迹，几盏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照明。
"没死就起来。"季礼的声音沙哑得不正常，"这里不安全。"
程野勉强撑起身子，这才注意到季礼的状态比他更糟——右腹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可能是跳河时被尖锐物划伤的，战术服已经被血浸透。但季礼的表情依然冷静，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
"你需要处理伤口。"程野伸手去扶他。
季礼挡开他的手："先离开这里。"他指向走廊尽头，"那边应该有电梯井，可以通向上层。"
他们互相搀扶着前进，每一步都在潮湿的地面上留下血脚印。
“我的奖励呢？”
“我”，季礼说到。
程野的寻呼机突然震动，显示：【副本完成度85%，剩余玩家3/12，核心摧毁确认中...】
"系统延迟？"程野皱眉。
季礼的表情变得警觉："不对劲。机械神谕应该已经..."他的话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整个设施摇晃起来，天花板落下簌簌灰尘。远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
"它在自愈。妈的。"季礼咒骂一声，"快走！"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向电梯井，身后的走廊开始坍塌。程野拉开生锈的电梯门，里面是漆黑的竖井，锈蚀的梯子勉强固定在墙上。
"你先上。"季礼推了他一把，同时转身举枪瞄准来路，"有东西追上来了。"
程野听到那种熟悉的机械嗡鸣，但比之前更加扭曲、不规律。他抓住梯子却没有立即攀爬："一起走！你是我的奖品，我要带你走！"
"别废话！"季礼开火了，枪口喷吐的火光中，程野看到数个畸形机械体从走廊拐角涌来——它们像是机械神谕的碎片自行重组而成，形状支离破碎，核心暴露在外，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一发能量束擦过季礼的肩膀，血花绽放在他黑色的战术服上。程野咬咬牙，从腰间抽出折叠军刀甩过去。军刀精准地插进领头机械体的核心，那东西抽搐着倒地，暂时阻挡了后面的追兵。
季礼趁机转身攀上梯子，两人以最快速度向上爬去。下方传来机械体撞击梯基的震动，整架梯子摇晃不已。程野抬头，看到上方有一丝光亮——至少还有三十米。
"继续！别停！"季礼在下方喊道，同时单手换弹夹，向下方射击。
爬到一半时，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梯基在机械体的持续撞击下终于松动，整架梯子开始倾斜。程野在坠落前的一瞬间抓住了墙上的电缆，另一只手抓住了季礼的手腕。
两人的重量全部悬在一根电缆上。程野的手臂肌肉因过度用力而颤抖，伤口重新裂开，温热的血顺着手臂流下。季礼试图用另一只手抓住什么，但他的伤势太重，动作变得迟缓。
"放手。"季礼突然说，"否则我们都会死。"
程野的回答是握得更紧。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肩膀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下方，机械体已经聚集，它们畸形的肢体向上伸展，只等猎物坠落。
"听着，"季礼的声音异常平静，"我经历过这个副本。上方十五米处有个检修通道，足够一个人通过。你上去后右转，走到尽头有个应急出口，能直接通到副本边界。"
程野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呢？"
"我会拖住它们。"季礼笑了，那个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别这副表情，我又不是第一次死。"
电缆发出不祥的"吱呀"声，开始一点点下滑。程野感到季礼的手腕在他掌心转动，试图挣脱。"记住，"季礼最后说道，"不要相信系——"
程野没让他说完。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季礼往上甩，同时借助反作用力将自己荡向对面的管道支架。这个疯狂的动作让他们暂时脱离了危险，但电缆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断裂坠入深渊。
两人分别落在不同的平台上。程野的肋骨可能又断了一根，但他顾不上疼痛，立即查看季礼的情况——对方落在三米外的一个检修平台上，已经失去意识，血在身下积成一滩。
机械体在下方发出愤怒的嗡鸣，但它们无法攀爬光滑的井壁。程野拖着伤腿爬向季礼，检查他的伤势——右腹的伤口很深，失血过多，脉搏微弱但还算规律。
"混蛋..."程野撕下自己的袖子简单包扎伤口，"你最好别死。"
他架起昏迷的季礼，沿着狭窄的检修通道前进。通道尽头确实如季礼所说有个应急出口，但门被锈死了。程野用肩膀猛撞数次，终于在第三次撞击时破门而出。
外面是一片荒芜的工业区，天空呈现出不自然的紫红色，远处能看到副本的边界——一道连接天地的透明屏障，后面是旋转的数据流。程野知道那是系统设定的活动范围边界，通常无法穿越。
他轻轻放下季礼，查看寻呼机：【副本完成度91%，剩余玩家2/12，核心摧毁确认中...系统延迟，请等待...】
"见鬼。"程野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废弃的岗亭，勉强能作为临时避难所。他再次架起季礼，一步步挪向那里。
岗亭里满是灰尘和蛛网，但至少能遮风挡雨。程野将季礼平放在地上，从战术腰带里找出急救包。当他解开季礼的战术服时，倒吸一口冷气——除了新伤，季礼身上布满了各种旧伤疤痕，有些明显是致命伤留下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胸一个奇特的圆形疤痕，像是被某种能量武器直接贯穿心脏。
"你到底死过多少次..."程野低声自语，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
简单处理完伤口后，程野守在门口警戒。夜幕降临，副本世界的月亮是诡异的绿色，照得一切景物都像是腐烂了一般。寻呼机依然显示系统延迟，这意味着他们暂时无法离开这个副本。
身后传来微弱的呻吟。程野转身，看到季礼已经醒了，正试图坐起来。
"别动。"程野按住他，"伤口会裂开。"
季礼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放大，显得异常漆黑："我们...在哪？"
"副本边界附近。"程野递给他一瓶水，"系统出问题了，无法确认任务完成。"
季礼喝水的动作突然停住："不对...这不对..."他挣扎着要站起来，"边界是最危险的地方！系统会派清道夫来修复BUG！"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传来一声非人的尖啸，像是金属扭曲的声音混合着野兽的吼叫。程野透过窗户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畸形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移动。
"妈的！"季礼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程野的衣领，"听好，清道夫会吞噬一切系统认为不该存在的东西。我们必须立即完成副本！"
"怎么完成？核心已经摧毁了！"
"完成度91%..."季礼的眼睛亮得吓人，"还差最后的''认知洗礼''。"他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机械神谕会在被摧毁前将核心数据上传到最近的玩家大脑中...那就是我。"
程野瞬间明白了："所以你才对这个副本这么熟悉...你曾经是载体？"
"每次都是。"季礼苦笑，"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科幻副本。"外面的尖啸声越来越近，地面开始轻微震动。"没时间了，你必须杀了我，提取数据，这样系统才会判定副本完成。"
"不行。"程野斩钉截铁地拒绝。
季礼抓住他的肩膀："程野！这是唯一的办法！清道夫会彻底删除我们，连现实中的存在都会被抹去！"
"那就一起死。"程野直视他的眼睛，"我不会放弃带你一起活下去。"
季礼的表情凝固了。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最后化为一声叹息："固执的混蛋..."他突然拉过程野，额头相抵，"那就帮我分担。"
一股电流般的感觉从接触点炸开。程野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化的画面——机械大脑的内部结构、纳米虫群的编码序列、整个设施的蓝图...最后是一个奇怪的数字"7"在黑暗中旋转。
【副本完成度100%】
【核心数据回收完毕】
【奖励结算中...】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天籁。程野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熟悉的传送白光笼罩了两人。在完全消失前，他最后看到清道夫的影子撞碎了岗亭的门——那是个由无数玩家肢体拼接而成的怪物，中央是一颗巨大的机械眼球。
白光过后，程野发现自己跪在纯白的结算空间里，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季礼。黑色屏幕悬浮在空中，文字缓缓浮现：
【副本名称：机械迷城】
【完成度：100%】
【贡献度：程野58% 季礼42%】
【奖励结算中...】
"坚持住..."程野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马上就治疗了。"
季礼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但他的嘴角却挂着笑："这次...谢谢..."
屏幕上的文字突然变化：
【检测到异常数据流】
【玩家季礼身份验证失败】
【执行隔离程序】
一道红光突然笼罩季礼，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程野惊恐地试图抓住他，但手指穿过了逐渐虚化的躯体。
"季礼！"
"记住..."季礼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要相信系统..."
红光一闪，季礼彻底消失了。程野跪在空荡荡的白光中，双手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屏幕冷漠地继续显示：
【异常已清除】
【奖励发放：程野获得机械亲和（A级）、神经抗性提升（B级）】
【额外奖励：神谕碎片（可植入）】
一个小型金属芯片落在程野面前。他机械地捡起它，芯片在他掌心微微发热，像是某种生命体征。屏幕上的文字最后变化为：
【休息时间：72小时】
【下一副本准备中...】
程野紧紧攥住芯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的胸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比任何伤口都要疼痛。但当他再次抬头时，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不管你在哪里..."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结算空间低语，"我会找到你。"
白光吞没了一切。
[烟花]又来了[撒花][撒花]
程野:“我会一直寻找你，直到你出现，然后囚禁起了，这样你就不会突然消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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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深水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