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男生宿舍3号楼520寝。
霍沉骁盯着桌上那张A4纸,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苍蝇。
“第三条‘违约者替对方写作业’?!”他一个一个指着上面的字,声音提高了八度,难以置信得仿佛刚认识中文。
“宴清,你玩我呢?咱们这专业差多少你心里没个数?让我写你那堆乱七八糟的化学公式,不如直接杀了我给个痛快。”
宴清慢条斯理地转着钢笔,眼皮都没抬,“那就抄名字,抄一百遍。”
霍沉骁双手抽出,掰起手指,脑壳一盘——“宴清”是两个字,“霍沉骁”是三个字,就算他俩同时违规,互抄名字,宴清都能比他多抄100个字,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故作深沉地缓缓点头,声音拖长,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行吧,也可以。”
宴清坐在他旁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再多听这二百五多废话一句,感觉自己就要被染上蠢病了。
他飞快地改好第三条,然后把A4纸推到此刻依旧非常深沉的霍沉骁面前。靠近时,干燥的空气被淡淡的薄荷清香撞入,清冽的气息萦绕霍沉骁微动的鼻尖。
《临时共感管理条例》
1.禁止使用刺激性洗护用品
2.剧烈运动前需短信预警
3.违约者抄名字一百遍
两人对视两秒,各自别开脸。
为了防止对方耍赖,宴清又在另一张A4纸上写下相同内容,霍沉骁从抽屉最下方抽出一盒印泥,打开一看,已经干透了。
他轻咳一声,对宴清说:“不用太正式,各自签个名就行。”
宴清懒懒地“嗯”了一声。
霍沉骁的字像被狗啃过,最后一笔还划破了纸,宴清的字本就工整清隽,此刻在狗啃字旁边显得愈发出尘脱俗。
“行了。”霍沉骁把纸往桌上一拍,“现在开始咱俩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宴清瞥他一眼:“蚂蚱没你吵。”
他拿起把被划坏的那张纸往旁边一推,拿起另一张好纸欲起身离开。
“等等。”霍沉骁低低地叫住他,掏出炫彩的二维码对着宴清,“加个好友,方便联系。”
网名:是个帅哥
头像:夕阳下高举篮球的黑色背影
……
丝毫没有让人想加的**。
宴清叹出一口气,还是无奈对着炫彩的二维码一顿扫,“加了,记得通过。”
“Fluoxetine……”霍沉骁艰难东拼西凑,终于磕磕绊绊念了出来,“宴清你这啥名啊……”
等他抬头一看,人早已经走了。
“嘿,小装货……”他摇了摇头。
第二天早上7点半,图书馆刚开门,老李还在伸懒腰,突然门口钻进来两个鬼鬼祟祟的不速之客。
“诶诶,那边两个!”老李大声喝道。
“进图书馆出示学生证!”
霍沉骁取下墨镜,半摘口罩,两指一夹,亮出胸口的袋子里的学生证。
真把自己当特工接头了。宴清心里骂了一句,规规矩矩地摘了口罩,把学生证从裤包里拿出,摊在掌心。
“霍沉骁,宴清……”保安眼珠上下来回转动,打量了他们好几眼,再三确认是本人无误后,终于肯放行了。
图书馆古籍区。
霍沉骁好奇地打量着这里——他这个地头蛇入校三年以来都未曾御驾亲临的地盘。
他压低声音:“你确定这鬼地方能找到解法?”
宴清懒得理他,从包里拿出银框眼镜戴上,修长的手指划过书架,最终停在一本纸页泛黄、名叫《异闻录》的厚重书籍上。
他翻开书页,灰尘簌簌落下,呛得霍沉骁打了个喷嚏。
“找到了。”宴清指着一行小字,“‘脑电波共频者,五感互通,如影随形’。”
“听不懂。”霍沉骁凑过去,边吸鼻子边说,“这到底写的啥玩意儿?跟道士画符似的。”
宴清往旁边挪了半步,声音和表情依旧没有任何瑕疵,“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的脑电波因为某种原因同步了,导致感官互通。”
“那咋破?”
宴清继续往下看,墨竹般的柳叶眉此刻微微蹙起,“‘需二人脑电波反向共振,方可解除’。”
霍沉骁索性不看书了,饿狼似的就盯着宴清的脸:“说人话。”
宴清合上书,推了推眼镜:“意思就是,得找到一种能让我们脑电波频率相反的方法。”
霍沉骁手指有规律地点着下巴,“反向共振……反向……”忽然,他两手一拍,“我知道了!咱俩同时想完全相反的事不就行了?”
宴清:“比如?”
霍沉骁薄歪嘴一笑,露出半截邪气的虎牙:“比如我现在想宴清是个傻/逼,你就拼命地想霍沉骁是个天才。”
宴清:“……”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严重怀疑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昨晚单方面通知霍沉骁今早七点半图书馆门口集合,无论“是个帅哥”怎么撒泼打滚都已读不回的报复。
霍沉骁赶紧拽住他:“哎哎哎,别走啊!我认真的!”
宴清狠狠甩开他的手,霍沉骁见他无动于衷,脸比游戏bug还黑,他又举起三根手指头,装大舌头道:“我发四,刚刚四真的在认曾思考。”
宴清冷冷道:“你脑子里除了这些潲水,还能装点别的吗?”
霍沉骁理直气壮:“装不下。”
宴清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跟他废话,抱起《异闻录》,径直走向借阅台。霍沉骁在后面亦步亦趋,活像只大型犬。
虽然像是会咬主人的那种。
周末的早晨,阳光明媚,别墅区的雀儿还在树上打盹,忽的惊起飞远,树影的光斑透过兰博基尼Aventador SVJ的车窗,打在帅气逼人的霍沉骁今早刚抓的头发上。
“哎呦,骁儿嘞。”霍奶奶脸上都要甜出花来了。自她儿子五年前去海外分公司,常年不着家,她这老骨头唯一的盼头就是她这宝贝孙子常回来陪陪她了。
“又一个月没回,可想死奶奶了!”她挽着霍沉骁往屋里领,“快快快,今天奶奶亲自下厨操刀的,不吃完不准走。”
霍沉骁的脸颊绽开两个深深的酒窝,两边对称的虎牙映着温暖的日光,“好嘞!今天不胀不归了!”
饭桌上,没有琳琅满目的大鱼大肉,只有霍沉骁爱吃的甜口家常,番茄土豆牛腩热气腾腾冒着烟儿,霍奶奶笑眯眯地给他夹了坨最大的牛肉:“骁儿啊,最近有没有交到女朋友?”
霍沉骁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奶!您别瞎操心!”
“嗐,你这孩子,关心非要说操心。”
“你孙孙我不还小吗,二十一,多如花似玉的年龄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有的话我肯定谁也不通知,就第一时间告诉您!”
“还如花似玉呢,你是大闺女么?”奶奶被他逗乐了,一下脑子里又闪过了什么,抬抬眉道,“万事都得讲缘,缘分到了,好事自然也就成了。”
裹满汤汁的牛肉停在嘴边,霍沉骁用名为“奶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的眼神看着奶奶。
“骁儿,奶奶给你讲个缘的故事,你就懂了。”
“古时候啊,天上有个月老,他工作不认真,打了个盹儿,红线从天上掉下来,不小心把素不相识的王二和孙姑娘缠住了。”
“月老上班也摸鱼。”热腾腾的玉米馍馍也堵不住霍沉骁的嘴。
“从此这王二和孙姑娘每天都跟碰了鬼似的,总能莫名其妙遇见,一来二去,就有了交谈,时间一久,两人便熟络起来。”
“王二是个犁地的穷小子,孙姑娘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精通,照命理来说,两人一辈子可能都无缘相见,遑论相识。”
“孽缘啊。”霍沉骁撇撇嘴。
霍奶奶笑笑,“你先不要急,听我给你讲完。”
“这错来的红线给他俩结了缘,渐渐的,两人便好上了,结成了正果,两人同床时,甚至会同入一个梦。”
“这时马虎的月老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等到他想下凡阻止时,姻缘簿已经被改写。王二和孙姑娘的原配已被抹去,姻缘簿写上了他们对方的名。”
“骁儿,你说,这是祸还是福呢?”
霍沉骁仰头看着天花板,微微出神。望着冷色的玻璃吊坠,他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张冰块脸……
“祸祸祸,人家孙姑娘家有钱,本来可以嫁个有钱的公子哥潇洒快活一辈子的,这红线误事,给人把财运都挡光了。”
霍奶奶哈哈一笑,继续道:“月老当时也是慌了神,连忙收回红绳后想着回归正轨,偏生这王二和孙姑娘的感情像是丝毫没有影响,甚至第二年,孙姑娘还给王二生了个胖小子。”
“月老自知酿成大祸,心底实在过意不去,一天夜里,给孙姑娘托梦,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
“没想到孙姑娘不仅不恼,还谢谢他道‘我俩本就是不拘世俗,热爱自然之人,那晚我们无约而同溜出屋去赏月吹笛,这才无意被您的线套中,这本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月老终于恍然大悟,最后成全了他们。这就是‘连理枝’的传说。”霍奶奶端起手边的蜂蜜水,抿了一口。
霍沉骁听完,依旧不敢苟同地摇摇头:“我是孙姑娘的话,我肯定要这月老把我的富翁郎君换回来,看月亮吹笛子当不了柴烧做不了饭吃。”
听他这样说,霍奶奶也不恼,手指轻敲他脑袋道:“你这傻孩子,说得还以为我们多亏待你钱包似的,就钻进那钱眼子去了。”
霍沉骁吐舌笑笑,随口又接上一句:“不过要是真有这种事,月老早点发现的话是不是有不一样了?”
“所以呐,月老都是在他俩成亲入洞房后才发现的,前后都是因,前后皆是果。”
……
霍沉骁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
他默默放下筷子,一脸凝重:“奶,您少看点狗血电视剧。”
奶奶朝他结实的背上拍了他一巴掌:“你这孩子!传说都是有依据的!”
霍沉骁心想,这依据要是真的,他宁愿跟宴清共感一辈子。
……等等,不对。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