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声如犹在耳,清晨的光线已经让人感受到了晃眼,不由得抬手遮挡,叶辞醒来坐起身,就看见了在自己窗下打坐的陆陌,他连忙想单膝而跪行礼,却忘了自己还有伤,扯得一身疼痛。
“师........尊。”
陆陌睁眼,看着床边那人慌里慌张的样子,嗯了声应了叶辞的行礼。
叶辞心里泛着古怪,他不知道师尊为何在此,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引人前来。
“昨晚你房内灵气四溢,过来看看。”这番说法,叶辞心里松了口气,但很快升起新的疑惑,自己昨天有练功打坐吗?还没想明白,下一秒因为陆陌的话,心里升起喜悦的波澜,这一浪暂时盖过了他的疑惑,“早课不用去了,你这几日先跟着我炼丹。”
陆陌常年不在,他的峰顶住处像是个象征和摆设,叶辞从来只在外面看过这个精巧的二层阁楼,从未踏足过里面。
这是他第一次进到师尊的住处,他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屋内陈设。
每个人的住所多少会有点自己的特色和喜好,比如无艮房里会有很多古董,千荀房内多的是藏书,王哲和白瑜住在一起,房内的花花草草皆是灵植,青浅房里有很多自己做的小玩意,秦术和宋入书或许都是水灵根的缘故,加上爱好也有些相似,房内多是阵法符咒还有些字画收藏,李行云和徐生的屋内,叶辞也都没去过,一个主人是没邀请进过,另一个是主人不好意思让人进。
可陆陌的屋内没有过多的摆设,甚至可以说是普通至极,完全看不出会喜好什么,就跟他这个人一样,从里到外的难以捉摸。
叶辞打探完一番后,也对于没有得出什么有关师尊的喜好信息略感失落。
少年的他对情绪的掩饰还是太浅,就像是只有层薄薄的窗户纸,就算他努力藏起情绪时,也只是把整个人包裹戒备起来,但这只会让明白人更容易看出他在想什么,藏什么。
可惜的是,陆陌并不在这明白人的行列里,倒不是他看不看得明白这个问题,而是他根本不会去看这个问题。
陆陌递给叶辞几张丹方,吩咐他:“你就在这炼丹。”
叶辞接过,粗略看了一眼,只是一些基本的入门丹药:“师尊......”
叶辞刚想开口问什么,陆陌便打断了他:“有不懂可以来二楼问。”
叶辞咽下想问出口的话,点了点头,目送陆陌上了楼,他其实想问,师尊这次会留多久,是不是以后就可以久留山门了。
陆陌的声音却又传来,打断了思绪:“这几日夜晚都尽量打坐修炼。”
“是,师尊。”话闭了口,再难打开,更何况他想对话的是陆陌,叶辞不知如何相处,叹了口气,拍拍脸颊,逼迫自己专心丹方,他相信只要好好表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接下来一连五日,叶辞每天准时去陆陌的住处,除了第一天见过陆陌一面,他再没看见过陆陌本人。
叶辞熟练地往丹炉里添加药材,但昏昏欲睡的样子却是驱逐不了,恍惚间他好像还闻到一种不是来自他药炉的香气,睡眠不足思绪一跑偏,放入药炉的药材量就错了。
“明日起,你不用来了。”
陆陌的声音,一如往昔无波无澜,但在叶辞听起来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他瞌睡霎时间清醒了,低头屈膝半跪:“弟子知错了。”
然后是一室沉默,叶辞保持着请罪的姿势,一柱香过去了,叶辞才得到了陆陌的再次开口:“回去。”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情绪,虽然只是简单两个字,叶辞脸色却又白了一层,他想再辩解什么,张了张嘴,又抿唇咽了下去,他没有再认错和询问:“是,弟子告退。”。
陆陌站在二楼观赏着日头偏西,瞥见叶辞拉长的身影渐行渐远,他转头又看了看即将出炉的丹药。
开阳峰,作为三峰中最壮阔的一座,被其他山峦簇拥其中,颇有众星拱月之势。
陆陌御剑落地,三寒入鞘,他推开了千荀的房门:“师弟,你来了。”千荀真人早就坐在桌前等候,端起茶杯一震,杯子飞向了陆陌。
陆陌并未动作,茶杯近在他眼前时,就停住了,他拿起杯子饮了口,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说了句:“麻。”
“哈哈哈,这是我用藤麻熬的。前两天白瑜那丫头就这样整我的。”开头是得意笑,后面还颇为咬牙切齿,最后看着陆陌改用了可惜的语气,“只不过师弟你还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亏我还多放了好几把。”
陆陌兀自拿出盒子递给了千荀:“药,试试。”
“一点都没意思,唉还是跟徒弟们好玩。”千荀一边嘟嘟囔囔,一边接过了盒子,打开它也没看是什么就丢进了嘴。
“好难吃,咳咳咳。”陆陌从侧后贴心地递上藤麻茶,千荀猛灌一口,“噗”地就喷出来了,陆陌在千荀身后,完美避开。
千荀咳得老脸通红,控诉:“你也太黑心了!”
陆陌没理他,心安理得地坐下:“运气试试。”
千荀还是按陆陌说的做了,他就地盘坐,身上泛起些金色光芒,运气一周天以后,收了势,对陆陌摇头:“没什么反应。”
陆陌把手搭在千荀肩上:“再试试。”陆陌冰寒之力压肩输入,千荀接着运气一周,顺着千荀的灵气运行,在以往的旧伤之地竟有一丝松动。
两人收了灵气,陆陌下了结语:“有用。”
“哈哈哈,那无艮老头还不得气死,叫他天天跟我吹嘘他快出窍期了。明明才分神半成,还早着呢,一把年纪还爱吹牛。”
他说着手势划动放出了只纸鹤,留言写道:“无艮师弟,做师兄的旧伤在愈有望,出窍期指日可待,望你不要嫉妒,毕竟年纪大了保重身体为好。”
千荀指着天权峰的方向,一声“去”,纸鹤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他不由得几分得意地哼着小曲,虽然曲不成调。
陆陌倒是见惯了师兄这欢脱性格,也不阻止,毕竟千荀的伤,是他们三个人的不可提及的心病,若能解决,或许大家都能放下心思。
“师弟,你怎么还不走?有事?”千荀看着还在自己房里的陆陌问道,毕竟往常陆陌都是送完药试过以后就走了,他上挑着那花白的眉毛,示意有事快说,没事快走不要碍眼。
“叶辞的事。”
千荀难得正色问:“怎么了,我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啊,雷灵根没得说,人又听话乖巧,比我那些徒儿好多了,真想跟你换。”说完还流露出羡慕,惋惜的神色,但其实千荀当初对陆陌带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回来,颇有异议,他还跟无艮猜测,这孩子是不是陆陌在外流落的私生子。
没想到没两天陆陌又云游去了,孩子自然地落给了他们照料,那时候叶辞这孩子五六岁的年纪,竟然也不哭不闹,后来师门上下都挺喜欢这孩子,他也就没再反对,那时千荀是想叫无艮收下叶辞,只不过叶辞这孩子也倔,不知怎得认定了陆陌才是他师尊,一直独自居住在玉衡峰上。
想到这,千荀话匣子又打开了,忍不住损了几句:“你这甩手师尊,你教过他什么了,那是个好孩子,你既然这次要久留山门就要好好教导他,做好做人家师尊该做的事。”
陆陌听了千荀的话,也不反驳,只是接着说正事:“他上次从逍桦境出来,现在有些异变。”
千荀听了这话立马严肃起来:“你不是替他检查了已经无事了吗?”
陆陌摇头:“暂时看起来是性情有变化。”
千荀对陆陌的深浅还是有几分了解,对于陆陌不能掌握的情况,不得让他紧张了几分:“离桦草的原因?那株的年份也不小。”
“据药用情况而言,不应该出现这种反应。”千荀思索着,他们找到的离桦草记载有限,是来自一位前辈高人的所撰的丹道,里面的描述是入丹最佳,对伤势有奇效的妖族遗草,至于其他记载反倒是没什么详述了。
毕竟在这片土地上,妖族这个种族已经几不可闻,记载失传也属常事,而剩下的人、魔两族,以泗水为界限。
三族要说有什么大不同,可能就是天赋了。
妖族基本是由天生地养的自然之物化成,所以妖族分散,而妖族幼年时又太过孱弱,哪怕自然之身让他们比另外两族在修行天赋高出一筹,但寻找安稳之所已经够难,要好好修行更是不易。
魔族,更是个奇异的种族,他们可以由妖族和人族后天入魔而成,但比天生魔族始终是差了点,魔族的修炼天赋在人、妖两族之间,但他们的修炼速度惊人,可惜的是,同修水平之下寿命都比其他两族短得多,不易飞升。
人族,修行者在基础的凡人中实际是少数,丹与其他两族相比,修士数量就多得多了,相对的天赋比拟两族又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了。
三族天生不同,后天又自我发展,唯一都会共同面对的只有生死了。
“叶辞修为低微,可能对他影响比较明显,妖族之物始终对人族不妥。”陆陌又指了指药盒,“我现在猜想是离桦草动摇了魂魄,才产生性情变化。我试了他几日,白天如常,夜里若是正常心智沉睡,另一方性格就会苏醒。”
“怪不得我看他最近白日里精神不济,还以为是青春年少,夜里难免火气旺盛......”说着说着,千荀又老不正经了,咳嗽几声拉回正题,“咳咳,那性格方面什么变化。”
陆陌摇头:“说不准,现下只嘱咐了他尽量夜晚打坐练功。”
千荀眉头一皱:“他不过刚筑基,无法长期用打坐代替入睡吧?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耗不了几日命都得搭进去。他自己还不知道?”
陆陌应了声:“嗯,未曾与他说。”
“不告诉他也好,”千荀赞同他的想法,他又简单粗暴地出了个应急主意,“只不过要是性格变动危险不大,你就让他睡,换了性格,把人打晕锁在房里不就好了,白天再找法子医治。你这么些年没在山上,费点神多看着他,就当是补给他的吧。”
千荀看着陆陌点了头,提着的心又放下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