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清宗掌门千荀真人,百年来从未出山门一步,据传言是怕他性子跳脱,出门丢了宗门脸面,需要出面的宗门事务都是由长老无艮真人处理,而另一位长老三寒真人则与掌门千荀真人完全不同,常年云游在外,所以整个千清宗真正管事乃是长老无艮真人。
千荀真人和无艮真人两位的年岁和名字已不可考证,所以就剩了道号相称,而三寒真人的三寒源于佩剑名,扬名前姓陆名陌,这些都是门内皆知的事情,所以这次陆陌云游归来,自然引起门内新老弟子不小的轰动。
宗门大殿外已经站了不少弟子,人挤人地往里看,毕竟三位齐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见的。
千荀安坐于大殿主位,悠闲地喝着茶,弟子群聚于殿外,他也并无打算疏散弟子,热闹点挺好的,他听见有的还在小声议论。
“三寒长老什么时候来啊?”
“不知道啊,无艮长老来了要不要跑啊”
“跑啥?”
“不跑被罚了怎么办?”
“掌门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
“等你看到掌门在后山烧烤的时候你就不这样想了。”
“那看完就赶紧溜吧。”
“你过来,泡茶去,要后山那里的灵泉水。”千荀把那个说掌门烧烤的点出来了。殿外看热闹的顿时都不提掌门了,但心里只剩一句:掌门记仇。被点名的在一众同情目光下,去了后山。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侧殿里走出,月白长袍,木簪束发,生出几分随性,但他眉峰凌厉,狭长眼尾的余光不经意露出与世隔绝的漠然,腰间白色佩剑三寒散出利气,刀光剑影侧映出他的冷感禁欲。
明明是夏天,但殿外的弟子们也感觉到了一阵寒意,一个个顿时都哑了声,噤若寒蝉这个词在这时候再贴切不过。
叶辞和白瑜到时,站着已经看不到殿内景象,旁边有几个弟子跟他俩挤在一排,踮着脚往里看,说着悄悄话。
“陆长老这冰灵根配他这人可太瘆人了。”
“陆长老这长相自愧不如。”
“是啊,师叔要能多看我一眼,这道不修也罢。”
白瑜出声道:“小心无艮长老听见罚你打扫大殿。”
“罚吧罚吧,反正长老也听不......”女弟子看向说话的人,脸红着慌了神,“白师姐好。”
“我又不是大师兄你怕什么。再说了陆师叔本来就长得好看,说的是实话嘛。”白瑜顺手还捏了那女弟子的脸,流氓本色尽显。
就在众弟子围观的时候,他们后面悄悄来了一人,如果按凡人年岁和长相来划分,他是介于青年陆陌和老年千荀间的中年长相,经风霜但还仍有余力,但可能是常年得操心得事情太多,他眉心留下了两道深印,让他不怒自威。
本来和白瑜笑着的女弟子突然脸色一变,白瑜和叶辞也往后看,就看到了一脸严肃的无艮。
“你们——今天没事做了?”无艮发话了,众人顿时如鸟兽散,人墙倒塌,瞬间就剩了白瑜和叶辞,叶辞本来也想走,但被白瑜从背后抓住了腰带不让他走。
两人跟在无艮后面进了大殿,千荀先开口:“师弟,你好慢,我茶都喝完两杯了,是不是老了连御剑都不行了。”
“哼,我当弟子们在围观猴呢。”无艮也不客气,一句就怼了两个不作为的师兄弟。
“师伯,师叔好,师尊。”
白瑜先行了礼,叶辞紧随其后:“两位师伯好,师尊。”
“谈吧,这次小秘境带队的是白瑜。”白瑜倒是知道了三位师长找他们是谈这次去逍桦境的事情,逍桦境每两年开启一次,她只是奇怪于逍桦境只不过是炼气或筑基期弟子去历练的秘境,况且由于其间开放频繁,多有探索,所以里面的东西无什么珍贵之物,危险性也并不大,而三位师长会专门召集谈论此事。
她还没想通,就听见无艮点名嘱咐她:“瑜儿,你此次带队,要保证弟子们的安全。”
“师尊,是。”
无艮又咬牙切齿地补充:“重要的是,不要出去丢人,管着点性子。”
这就关乎白瑜的黑历史了,上次各宗门小聚会,无艮长老带着白瑜去参加,白瑜扮成男子去诱哄了几个宗门女弟子,然后被人揭发,白瑜这流氓性子就在各宗门中传开了,回来白瑜被罚面壁思过三月并亲自上门道歉。
白瑜嘿嘿地笑笑掩饰过去,立马正经无比地答了个:“是。”
“小白啊,这次你小师弟也会去秘境,你多注意点。”
白瑜对于掌门师伯的恶趣味称呼,差点翻白眼,碍于无艮在场生生忍住了,表面恭敬地答了:“是,师伯。”
千荀:“行了,都散了吧,小辞你跟你师尊一起回去。”
叶辞猛地被点名,惊了下,心神回笼,赶忙答道:“是,师伯。恭送二位师伯。”
陆陌坐着没动身,其他几人要先离去了,白瑜被无艮揪着离开了,千荀跟在后面笑得明目张胆。
等那三人走了,陆陌才起身,大步向殿外走去,叶辞小心翼翼地紧跟其后。
两人一路无言,叶辞以为陆陌会御剑回去,但陆陌选择了步行,而他自己本来才筑基不久,还不能御剑,走这段上山的路也习惯了。
叶辞看了眼陆陌的背影,不经想到,他和师尊多久未见了?又是好几年了吧,好像他也忘了。这次的石梯让叶辞感觉格外的长,长到能有时间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
战乱,饥荒,尸体,发抖的孩子像是木偶被牵着前行,那人停住了脚步拿出手绢,擦拭了孩子沾着血污的小脸,孩子只是低头发抖,做不出其他反应。
那人动作轻柔,然后是每一处指节,每一根手指,仿佛天下只剩眼前事,他腰间的佩剑是那么耀眼,一下子闯进麻木的视线。这本该持剑的手,现在像是在对待什么天下珍宝,而眼前只有孩子自己满是泥污的手,脏,瘦,像是营养不良的朽木枯枝,跟那人绣着云纹的手帕,格外不配。
那人站起身,人也很高,太阳很亮,孩子仰起头也望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了那句:“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
叶辞从那时候起就很乖,不哭闹,更不会捣乱,乖巧听话这是整个师门上下对从小到大的他的一致认可。
千荀有四位亲传弟子,无艮有三位亲传,而叶辞作为陆陌唯一的亲传,自然也被众弟子羡慕,但同时也被可怜着,宗门上下都知道叶辞,玉衡峰上独住的唯一亲传,虚名罢了。
每次被无艮师伯追的满山跑的师姐,被罚面壁思过还是接到千荀师伯送饭的师兄。叶辞也无数次地幻想过他的师尊能在他身边,能像千荀师伯或者无艮师伯教导弟子一样,对自己耳提面命,亲自教导,能重视他,能对他予以肯定。
可陆陌这些年跟叶辞见过的面,说过的话,虽然叶辞嘴上说是忘了,但心底他知道加在一起不过两只手就能数清了。
其实也就走过了几步石梯,已经足够回忆两人的从前到现在,但叶辞思绪发散并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已经停下,就在快要撞上的时候,陆陌单手稳住了叶辞,他才回过神来,陆陌放了手,叶辞半跪在石梯上,正要为自己的失神莽撞而道歉:“师尊……”
陆陌打断了他的话,“逍桦境里有件东西,我希望你能把它带回来。”
叶辞这时才抬眼看陆陌,脑子里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时的感受,人也很高,太阳很亮,孩子看不清他的神色。
“敬请师尊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