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求您告诉我吧！具体要我怎么做？怎么弹？！”
“是力度再强多少？是速度再快多少？踏板进的太晚了吗？”
“只要您说出来……只要有一个明确的要求，一个明确的指令！”
“我发誓我一定能做到，我一定能改的！”
“求求您，严老师，告诉我吧！”
摄像机，集中在严老师的表情特写之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已经完全崩溃的女孩。
脸上的情绪，非常明显的变化了。
当然，那不是同情。
而是一种深深的索然无味。
一个指令？
天呐……
真是令人作呕！
而严老师，心中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只会听从指令修改参数的精密机器。
他想要的是能被他逼到绝境之后，靠着自己的悟性和生命力迸发出超越极限光彩的艺术家！
他想要的是那种无法言传，只能意会的灵光一闪！
他想要的是技术达到极致之后，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真正的灵魂！
真正的“极”！登峰造极！
他甚至不要求乐手的理解跟自己的一样，甚至完全相反都没关系。
因为，只要是好东西，谁都会折服的。
曾经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徐薇，偶尔能达这个层次。
可，现在的林璐瑶，却比那个徐薇更加废物。
这个女孩，无法自己悟到任何东西。
甚至这样崩溃祈求自己所谓明确的指令？
丑陋，丑陋至极。
严律叹了一口气。
汇演在即，临时再换钢琴手风险太大，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程明光那边的压力，当然也给到了他。
他失去了继续打磨的兴趣。
出于一种纯粹对于演出效果负责的艺术家心态，他做出了妥协。
他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开始给出极其精确，甚至堪称苛刻的指令：
“第212小节右手和弦，4个音的下键速度必须绝对统一，力度控制在突强。但接下来的和弦，第三个D音的触键需要比其他的音更快，0.1秒便足矣。这样，是为了获得一种略微突兀的跳跃效果。”
“第215小节，你的踏板控制……”
“第218小节，左手的跑动……”
严老师一连说了十几条无比详细甚至有些反人性的技术要求。
林璐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边抽泣，一边拼命点头。又是飞快掏出笔，颤抖地在乐谱上做下密密麻麻的笔记。
她终于得到了她所想要的“明确的指令”。
但这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喜悦与成就感，只是让她深刻的感觉到自己的音乐被彻底掏空，沦为了提线木偶。
严律看着她埋头记录的样子，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黯淡下来。
他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极”。
别说是登峰造极了，就连能够超越他严律的，都未有一人。
在衡河中学之中这么多年了。
他来到衡河中学，正是看中了这里的极端环境。
他本认为这里能提供他最需要的资源——大量有着音乐基础、能够承受极高强度训练，而且意志坚定的原材料。
他可以在这里心无旁骛的打磨这些原石，总归会发现一块美玉的吧？
但是，没有。
他得到的只是一个个更听话、更精确，但却完全死寂的“零件”。
这场四个小时的折磨，对他而言，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他挥了挥手，示意今天到此结束。
再未发一言，意兴阑珊地离开了。
又是一日。
即将到来的汇演，已经成为程明光校长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了。
几乎是每一次的排练之前，他都必然推着轮椅到场，进行一场慷慨激昂的讲话。
“同学们！这次京城汇演，其重要性相信我不需要再强调了。”
“名义上是公益演出，但台下坐的都是谁，你们很清楚！”
“这关系到我们衡河中学的声誉！非常重要！”
“所以我们必须赢，要赢得漂亮！要毫无争议的拿到第一！”
校长在轮椅上唾沫乱飞，而学生们习惯性地保持沉默。
这时，却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切了进来。
“音乐，哪有赢不赢？”
全场目光，聚焦到严老师身上。
他甚至头都没完全转过来，侧对着校长，眼神依旧看着乐谱。
也许是之前的失败让他的脾气愈发古怪，也许是对程明光这种外行指导内行的行为早已无法忍受。
总之，他一直想说的话，这次终于说了出来。
“音乐只有好，和不好；达标，和不达标。”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以及，不堪入耳的垃圾。”
被这样当众顶嘴，程明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还是勉强维持着笑容。
“额……严老师说的对，我们是要追求艺术的高度嘛！”
“但这个高度，不就是第一吗？”
严律老师终于抬起头，直视起程明光校长。
他眼神里充斥着质疑和不屑，仿佛校长正在说一件无法理解的蠢事。
“第一？”
“谁的第一？”
“评委的第一？观众的第一？还是柴可夫斯基的第一？”
“如果台下坐的是一群聋子，我们难道还要照顾他们的感受故意拉错吗？”
“对不起，我的乐团。只对音乐本身负责。”
这番话毫不留情，让程明光完全下不来台。
气氛降至冰点。
严老师却不再理会，转身用指挥棒敲了敲谱架。
“好了，无关的人可以走了。”
“第二乐章，第39小节，双簧管准备……”
画面到此结束，最后停留在严律那锐利的眼神之上。
这样的一幕，给无数直播间内的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家伙虽然也是个畜生，但是他喷程明光。相比之下，我还是觉得他是个好人。】
【特么这老逼登到底要干什么啊？又这么严格要求学生，又说音乐没有赢，也是左右脑互搏起来了是吧？】
【果然艺术家都有点怪癖……我虽然不太理解，但我觉得他应该不算是坏人吧？】
【我可是搜过了，这家伙之前可是逼到自己手下的乐手自杀。这样劣迹斑斑的家伙，居然还能允许他进入教育界吗？】
【要是所有人都看着我练同一段曲子练四个小时，我简直不活了，这女生的抗压能力，只能说不愧是衡河中学出身。】
【在衡河中学这样的环境里还谈什么音乐啊？音乐从来都是自由的，衡河中学有个屁自由！】
【哈哈哈！程明光在这里不懂装懂，踢到铁板了吧！？小丑就是小丑！所以这家伙今天都不敢来演播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