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芳教授见到此幕,更是心中一沉。
这位严律老师,她不是没有耳闻。她离开衡河中学之前,严律就已经在衡河中学任职了。
而这画面之中,林璐瑶口中严律老师曾经的成就也没有半分作假。
但是,却隐瞒了最关键的一个信息。
这样能力卓越的传奇指挥家,明显天下大可去得,为什么现在却只能屈居在衡河中学里,做一个高中校乐团指挥呢?
因为,他曾经在京城执掌某乐团之时,逼死了一位小提琴乐手。
那位乐手自杀之后,家人发现了他的遗书,其中写满了对严律的控诉。
虽然无法让严律面临刑事指控,可却也摧毁了他在音乐界的职业生涯。
没有乐团会想要一个可能对乐手造成生命危险的指挥。
而严律老师之所以会来到衡河中学执教,也不是程明光校长或者王成芳教授的主动招揽。
他是慕名而来。
他认为衡河中学的严格治学,与他对音乐的要求不谋而合,于是自告奋勇在这里担任乐团指挥老师。
本来在王成芳的时期,他似乎还受到之前逼死一位小提琴乐手的经历影响,作风有些收敛。
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变成这样。
说来说去,好像都是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的错……
王成芳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演播室之内,依旧是无人愿意发言。
于是,画面继续。
节目组决定在京城召开公益汇演的通知,传到了程明光的耳中。
而这一消息,在衡河中学之内就像是军令一般,级级下达。
田径队解散、王成芳的背弃、教导主任被调查、衡河中学更是遭受前所未有的舆论攻击。
多重打击之下,程明光实在是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必须展现衡河中学的最高水准!追求超越!”
他在乐团的动员会上慷慨陈词,就连那条断腿,都显得好像不那么断了。
开玩笑的,那条腿好好的断着呢!
但压力却是实打实地层层传导了下来。
在他发言的同时。
严律老师却一直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
什么胜利不胜利……音乐这东西,有赢不赢的说法吗?
虽然如此想着,但要说他不重视这次汇演,那显然也并不贴切。
只不过,台下那些评委的眼光,才是他真正在意的。
他需要向音乐界再次证明自己。
他要证明,自己对乐手的严格要求,绝对是值得的!
他几乎没有犹豫,选定了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作为参赛曲目。
这首曲子规模宏大,气势磅礴,钢琴部分更是极尽炫技之能事,同时对乐团协作要求也是极高。
更是完美展现一个乐团指挥技术实力的标杆。
同柴可夫斯基的一贯风格,这首曲子风格也是浪漫而富有戏剧性。
但严律看重的,却并非其情感内涵,而是这首曲子技术上的高超难度。
以及,他所追求的征服感。
画面切换。
又是一日的排练。
当京城汇演的消息下达之后,乐团几乎就是没日没夜的练习,甚至文化课都为此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这在衡河中学以往的时光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由此也可见的程明光对这汇演的重视程度。
就在此时,严律的指挥棒瞬间劈下,砸在谱架之上,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停!”
同上次一样,全场寂静。
所有乐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严律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味一种令人极度不悦的恶心感。
随后,他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乐团,最终像探照灯一般定格在林璐瑶身上。
“钢琴……又是钢琴的问题。”
“林璐瑶,你是没脑子吗?”
即便口中尽是侮辱之辞,严律的声调也没有半点起伏。
林璐瑶的脸瞬间煞白,正如之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学姐。
悲剧,似乎又将再次重演。
林璐瑶自己根本毫无察觉,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自己刚才的演奏究竟哪里有问题。
“所有人,休息。”
“林璐瑶,只弹发展部,从211小节开始,直到我喊停。”
严律快步走向钢琴。
看着他靠近的身影,林璐瑶只觉得像是看着地狱的大门在自己眼前打开了。
但她却不能逃。
留在乐团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哪怕前面就是地狱的火河,她也必须趟过去。
饶是在这样的决心之下,她还是感觉就像是被魂钉钉在了琴凳之上,反复弹奏那短短几分钟却异常复杂的乐章,极尽折磨。
而严律老师,也正如上次一样。
“不对。”
“重来。”
“太脏了,太脏了。颗粒度!我要清晰的颗粒!”
“和弦,和弦的力量!再来一次!”
一遍,十遍,五十遍,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天色从明亮变为黄昏,林璐瑶久经训练的手指也从酸痛变为麻木。
整整,四个小时。
整个乐团都呆坐在原地,听着严老师一遍又一遍的重来指令。
林璐瑶只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僵硬的像铁块一般,本来灵巧的手指更是笨拙得几乎不听使唤。
而在这晚秋的凉爽之中,汗水却浸透了她的校服后背,额前的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之上。
精神上的折磨,远比身体更甚。
那永无止境的“不对”和“重来”,就像一把钝刀一般,反复切割着这位少女的信心和意志。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台出了故障的机器,不论怎么调试,都无法满足严律那深不可测无法量化的标准。
什么才是对?
什么才是他想要的?
究竟要怎么弹?
四个小时毫无停歇的弹奏之后,林璐瑶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的演奏甚至开始出现不该有的错误——最最基础的错音和节奏问题。
“停!你耳朵是聋了吗?”
“废物,简直废物。”
“你这样的水平,还想上大学?”
林璐瑶,终于忍不住了。
泪水决堤而出,混合着汗水,滴落在黑白琴键之上。
她猛地转过头,带着哭腔,几乎是歇斯底里地祈求道:
“严老师,到底是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