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白忽然笑了。
不知是释然，还是自觉不如。
“服了你了。”
“你们学历史的文科生是不是嘴巴都这么利索？”
“我躲在星空里面是因为他太大，显得自己那点破事儿就不算是事儿了。”
“你倒好，钻在这些故纸堆里，再小的事儿你都要把它记住。”
也许是因为面对镜头，陈曦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但却没有否认。
周叙白又是长出一口气，叹道：
“挺好。”
“一个往外跑，一个往里钻。
“还挺互补。”
与之前一样，听到这若有所指的话，陈曦也并未否认。
两人相视而笑，没有任何的肢体触碰，也没有任何的豪情壮语。
画面在此中断。
演播室之内。
刘继发教授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
心理学出身的他，这两个孩子话语之中的言外之意，他不可能听不明白：
“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话语之间不仅饱含着对各自兴趣的浓厚热爱。”
“更是能令人听到他们对人生思考的深刻智慧。”
“难以想象，这样的交流，居然是出自两个高中生之口。”
刘继发教授顿了顿。
自从这节目开播以来的一幕幕场景，瞬间流过他心头。
英语演讲比赛上，彭远超的那句，“痛苦铺就了追求至高理想的路”……
接力马拉松之时，陈默言的那篇《血器赋》……
以及害得程明光差点半身不遂的，谢东博的终点驻足。
再到现在……这两个孩子于不可见星空之下的灵魂对谈。
领域不同，方式不同，却每每显露出人类最美好的品质。
为什么呢？
“衡河中学的学生，真是每次都让我佩服不已呀！”
“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让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成了哲学大师？”
“为什么在这个年纪，会让他们产生对人生，对自己存在原因的疑问？”
“这种持续不断发生在脑内的思想实验，其动力究竟是什么呢？”
刘继发教授摇摇头，却没有做出作答。
他知道，自己说到这里，有答案的人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若是不知道答案的人，多半也不会对回答这个问题产生多少兴趣。
一旁的王成芳教授，久久不语。
是痛苦。
她脑中不禁冒出这个答案。
同时，内心深处却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一时间，让她呼吸都凝滞了一瞬，几乎喘不过气来。
画面结束之时，少年对少女所说的话。
其话外之音，几乎就要把“早恋”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王成芳是条件反射一般，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
但下一瞬，她又不禁对自己发问——
这样的场景，难道不美好吗？
身为一个教育家，破坏孩子们心中美好的事物，真的是应该做的事吗？
她狠狠深呼吸，想要将胸中淤积的某件东西吐出去。
但却无法做到。
眼神又不由自主看向一旁的程明光校长。
此刻，后者眼中没有任何惊讶。
突然，王成芳教授又联想到了另外一个事实：
以节目组在校园之中拍摄素材时一如既往的不干涉原则。
这样在衡河中学之中明显违反校规的画面，本来都应该进行主人公面部与声音的处理。
但这段录像之中却没有。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衡河中学校方已经发现了这件事情！
之前的画面之中没有出现任何时间的标注。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都不知道。
甚至有可能两个人都已经被处理。
前所未有地，王成芳教授竟然感觉到有一丝痛心。
几经挣扎之下，最终还是对着程明光校长质问而出：
“程校长，这两个孩子现在的学习情况如何呢？”
此话当然就是在旁敲侧击，想要知道他们是不是被停课、开除……
或者是更凄惨的下场。
但这话，听在现在的程明光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王教授，你到了现在又想给孩子做起主了？”
“你问我，情况如何？”
“我只保证，在我衡河中学里绝对不允许任何影响学习效率的行为出现。”
“至于像这样早恋的情况，那就更是如此！”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已经让王成芳教授确信了心中所想。
王成芳不禁脸上露出了苦笑。
这第一反应，跟自己真是一模一样啊……
可是，从之前的画面里看，明显这两个孩子之间的交流接触，保存着十足的分寸感。
凭什么你就能认定这是早恋了？
“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坐实，为什么就能认定这是早恋？”
“你是发现两个人写的情书了吗？还是两人之间有任何的搂抱或者是亲密接触行为？”
“你有证据吗？”
程明光想也没想便回话到：
“这种事情还要证据？”
“只要确定了迹象的发生，就应该以雷霆手段进行干涉！”
“王教授，‘雷厉风行’不一向就是我们衡河中学的特色之一吗？！”
王成芳教授听闻，那是攥紧了拳头，指甲都扎得她手心生疼。
雷厉风行？
这是个狗屁雷厉风行啊！
王成芳教授脑中又不禁想起之前的一件事情：
“你管这种堪称胡闹的行为叫做雷厉风行？”
“我发现你们现在对孩子的干预手段是越来越粗暴了。”
“还有，我早就想问你。”
“先前刘璐璐那孩子，她就是因为在教室里稍微画了一会儿画，整整三年积攒下来的速写本就被你们新任的教导主任撕毁……”
“而且还是在非课时进行的活动，孩子本就应该有权利在这段时间做她想做的事情。”
“最后，导致孩子自残，甚至还要停课。”
“好吧，就当她因为这个会从学习上分心吧……那当时，你给她收缴起来又怎么样呢？”
“为什么要撕掉？为什么要强行用这种无可挽回的手段让孩子崩溃？！”
“高中阶段，为了让孩子们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各种引导的手段确实是容易让孩子出现心理问题，这个我承认，无法避免。”
“但你没有必要这样故意让孩子受到心理压力吧？”
“没错，制度是要严，但我之前也跟你多次说过，执行要有温度！”
“这一次的事件也是一样。”
“仅仅是因为在课余时间，和异性聊了聊天，就被当做早恋进行处理了？”
“很可能这两个好苗子就被你毁了啊！”
“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