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绝的雨,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潮湿。
上回的谈话至今已过了一周的时间,自那次以后晏清再没有再对她亦或者对外说过让人误会的话了。
他们碰面时也的确如许知薇希望的那样像普通朋友,话题仅停留在打卡式的问好。更多时候,一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许知薇不清楚这样到底好不好,似乎对晏清来说并不公平。
对于之前的事情,她已经道歉过了。而解释,她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
解释了,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让对方接受吗?
解释了,也不能回到从前那样,更何况是自己先抛下对方离开,于良心也不安。
不如,就让对方讨厌自己,讨厌到要死就好。
晏清能不能接受道歉,选择权在他的手上。
许知薇小时候喜欢在作业本上一笔一划的写,每个字都架构得体,写得很认真,以至于中指侧面因为笔杆的压力而陷进去,因此现在她的中指指节还有点弯曲。
如果,她能写下完美的字迹,会因此得到满足,但如果出现一个错别字时,她就会想把作业纸撕下来揉烂了丢弃。
完美的时刻终将是少数的,更多的时候一本完整的本子会被她撕得七零八落。
就像现在一样。
过去的感情对她来说就像是完美画作上的污点。
而那个污点,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建设成一个东西很难,而毁掉一个事物却来的很容易。
他讨厌我就好。
他讨厌我才是对的。
上午许知薇的工作很清闲,她都开始怀疑武馆招聘自己的意义是什么。
张师父对每一位弟子的练习前指导都非常到位,从练前热身到如何卸力预防自己受伤,无不是一一讲解。
每位弟子也非常争气的听师父的话,以至于一周以来她根本没有什么用武之处,这样反而领工资叫她感觉怪尴尬的。
许知薇靠在医务室门口,看着院子里面的人们每日按部就班的练习,她有了一个好主意,她开始拿着《伤寒论》的条文进行背诵,都是基本功,一起做,说不定更有氛围感。
她开始在脑海中回忆条文。
“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
还没等她背完,今天院子里似乎有了新的活动,吸引了许知薇的注意力。
“我们最重要的是用以实战。今天队伍中两两组队比武,胜者筛选出来再比。”
张师父一如既往地双手背在身后,年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咳了两声后,将分配的名单报出来,由晏清来组织这场比赛。
晏清将弟子们两两分组之后,开始先从序号在前的组开始比赛。
“阿亚和霍哥先来。”
说罢,人群中钻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许知薇刚来的那日吃瓜的少年,另一个则是三十岁左右的大叔。
他们两个站上了被绳子围起来的擂台,互相抱拳行礼后便开始了对战。
阿亚先发制人,手臂快如闪电从身后扬至霍哥的脸前。
霍哥一个后撤步挡住了他的攻击,随之迎合住了阿亚的手掌,霍哥的手背抵着阿亚的手掌顺着他的力量而去,随之一推,阿亚便飞了出去,阿亚便飞了出去,大约有一两米的距离。
但阿亚的反应很及时,一个标准的落地翻滚动作将里力卸了出去。
擂台下的弟子到阿亚面前将他扶起来,关心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多大点事,我年轻身子骨硬的很。霍哥牛逼。”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笑着被师兄弟抬起,阿亚说道。
许知薇看呆了,这些招式颠覆了她的认知,想来自己学到删减版了,教练该去哪里补交学费?
许知薇发挥了自己职业精神,上前查看阿亚的伤势如何,她叫阿亚将上衣脱掉看看,阿亚脸却红了,千百个不愿意。
“许姐姐,我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起身后还在许知薇面前蹦蹦跳跳了几下,以此来证明自己的确没有受到什么大伤。
许知薇至少透过他的胳膊肘部裸露出来的地方看见,是没有明显的伤,也就不再要求他脱衣服检查。
看来,他们虽然打的势头很猛,但好歹下手有个轻重。以前看过一个视频,说高手懂得合理地运用自己的力量,想来一定是这样。
“好、好。你要是之后有什么不舒服了,不要憋着,和我说哦。” 像是对自己弟弟说话般,许知薇嘱咐他。
许知薇没有离开大院的打算,她站在弟子们的后面,看着他们对练,万一需要她,她也能来的及时。
随后,两两比赛对练,筛选出五个优胜者后,迎接着他们的是晏清。
“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早已在擂台上做好架势等待他们上来的晏清,语气轻松,颇有自信,仿佛和他们对战就和吃饭一样简单轻松。
谁也没有对他的行为产生不服气的感觉,反而个个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
“以往师兄都懒得参与比赛的,今天竟有如此雅兴,哥几个一定不让师兄失望。”
以霍哥为首先站到了擂台上,四个人分别占据了擂台的四个角落。
晏清,什么时候这么厉害的?
可以一挑四?
许知薇有些疑惑,在高中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他会武术,六年时间可以让一个人从小白到高手?那么张师父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仅在疑惑的两三分钟时间里,晏清已经轻轻松松地将三个弟子踢下了擂台。
场上单方面碾压的攻势,不免让许知薇睁大了眼睛。当一个人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发挥特长的时候,竟然可以帅到这个程度。本来为他捏一把汗的心理,也完全被打消了。
许知薇从心自嘲自己皇上不急太监急。
不知不觉间,她的脸上竟浮现了笑意。
在擂台上,还剩两个正在互相配合,一个朝左边向晏清挥拳,另一个从右边向他一技鞭腿踢去。
或是,他们面对的是大师兄的缘故,完全是放飞自我了,没有一点收着力。
晏清的步伐灵活,先侧向右前方闪避避开了攻击力更高、速度更快的鞭腿,随之利用前臂格挡住左侧的挥拳。
随后轮到他的主场,他扫踢同时攻击两个人的下盘,双双倒地。
“再多练练吧。”
停住了手,从容的从擂台上跳了下来,他在师兄弟的喝彩中留下一个挥手的背影,离开了大院。
许知薇有个错觉,感觉晏清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看向了自己,就好像是在操场上投篮的男生看见喜欢的女生路过,于是孔雀开屏努力向篮筐投篮的样子,不过晏清做的很轻松。
“阿亚,你知道晏清学武术多久了吗?”
阿亚仔细地揣摩着晏清的攻击躲避的思路,以充实自己的战斗经验,他的思考被许知微的问话打断。
“大师兄他,其实我听说是三年前才来的。”
“赵师父的脾气怪,不按入门的先后顺序论辈,按实力论辈。”
“大师兄他底子很好,但也非常刻苦,之前每天不要命地练拳,有时候练的手因为打靶子而青紫,肿得跟猪蹄一样,还被师父当众骂了一次呢。”
“希望我哪天也可以做大师兄,嘿嘿。”
阿亚回忆了一小会儿,开始像和姐妹聊八卦那般,把对晏清所知道的信息一一透露给许知薇,以及说道对未来的美好畅想时,语气都轻快不少。
下午医务室内。
医务室桌上的《叶天士全书》,一页又一页翻动,一个字也没有在这本书主人的脑海中停留,许知薇想着早上阿亚的话。
此刻,敲门声伴随着木门吱呀声打破了医务室的寂静。
“请进。” 许知薇抬头寻声看去,瞳孔一缩。
晏清站在门口,他的脸上尽显疲态,等到许知薇说请进的时候才迈着左脚踏入屋内。他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许知薇一旁的病人专座。
“手疼。”
他把手腕搭到了柔软的脉诊垫上。
这是这周他们说的除了问好之外的第一句话。
“可能是早上对练时用手过度了。”
“手疼不需要搭脉。”
想来或许是早上的对练太过于勇猛导致的。于是,她合上书本,从椅子上起来,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腕。
一双宽大带着温热的手掌,上面因武术训练而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触感有些粗糙,外表没有红肿等异常。
“痛不痛?”
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扭转晏清的腕关节,她问道。
“嗯。”
许知薇细致的问候,让晏清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上学时那样。
那时候他总是非常调皮,难免有些擦伤一类,她总是会咋咋呼呼地从黑色笔袋里拿出创口贴,先是郑重嘱咐要拿清水清洗再贴。
其实伤口不痛,伤的也不严重。
但看见她为自己担忧的样子,心情变得格外好,不免得想要逗逗她。
而现在他不敢表现的过于开心,再说,许知薇还没有把离开的事情说清楚,他也还没有原谅她的不辞而别。于是他只是冷淡的回应。
“目前是没有看出什么异常,这两天减少手腕部的活动,看看会不会减轻一些。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更为妥帖。”
冷淡地回应,让许知薇捉摸不透他到底痛还是不痛,她只好耐心的按照流程的嘱咐着医嘱。
“你真的知道吗?”
晏清没有回答她,许知薇为了确认对方真的明白了,她看向晏清。随后,晏清才点点头。
“许医生帮我探查病情后,我感觉自己好了一半了。”
许知薇才反应过来,他又开始作弄自己了。
难道晏清的世界里只有逗我玩一件事么?
松开了手,她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理会他的玩笑话,盯着自己的书本,良久后才道:“幼稚。”
晏清手臂放在桌子上,脸依靠在双臂上盯着她。
“是,我是幼稚。”
“我们两个半斤不要笑八两。至少,我不会抛下约定独自逃跑。”
晏清看着她装模作样的看书,心里尽是讨厌,却又无法做的真正的生气。
也许,是因为早上对练时,早将对她的气撒到了无辜的师兄弟身上。又或许是,这一周以来他说服了自己接受现在的情况。更可能是,六年来的日日夜夜,他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一次次希望出现又被一次次打破,不断的折磨着他的内心,所有脾气也被磨完了。
现在只要许知薇在这里,就足够了。
许知薇不给予回复,她假装自己很忙,低着头抄写病历本,一个字一个字的落笔,整整齐齐。
“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可以离开了。”
将椅子朝许知薇的方向拉的更近了,一手托腮,看着她的无聊把戏,不知道她还要逃避多久,他抽出了许知薇的本子,那空白页面上留下了笔迹的一道横线。
“我有问题。”
“我想问,高考前两个月你去哪里了。”
许知薇伸手试图将病历本拿回来,晏清却站了起来,高高地举起病历本,许知薇也站了起来,垫着脚要把病历本拿回来,他们此刻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只要一方站不稳就倒在了另一方的身上。
“还给我!” 许知薇跳起来想夺回本子。
“你先回答我,我以后就不会再来烦你了。”
“许知薇,我找了你六年,连听一句解释都没资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