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北齐。
那年的雪似是比现在还要冰冷刺骨,廊檐下结成的冰挂如同刀刃般尖利,融化的水珠滴在地面,声声入耳,扣人心弦。
街边小贩自五更天起便支起小摊,蒸笼腾起的热气裹挟着香甜在冷寂的街巷弥绕。小小的少年蜷缩角落,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贩掀起笼屉。
他浑身脏兮兮的,头发凌乱。深冬的雪中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裳,脚上趿拉一双破旧的草鞋,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冻得乌黑发紫。
“吱呀”一声,街边巷口有马车碾过,红帐里伸出一只手远远丢了样东西。
那是一串吃剩的糖葫芦,山楂果红彤硕大,被人毫不留情地丢在雪地上,焦脆的糖衣碎裂,很快与雪融为一体。
少年弯下腰,将那串糖葫芦捡起,轻轻擦去沾上的雪。
从前他就有见过许多大人会买这东西给肩上的孩童,也曾见过同他年纪这般大的拿着它嬉笑玩耍。
他放在嘴边,轻轻咬下一口。
甜腻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似还带有几分山楂特有的酸涩。
少年眉头舒展,嘴角一点点往上扬,第一次吃到从前不敢奢求的东西而感到开心。
原来这东西竟是这般味道。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串糖葫芦,不舍再动一口。再次抬头,笑容僵在脸上。
只见他面前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看着他。
“你在做甚?”小女孩歪着头,眼睛里满是好奇。
少年僵着身子一言不发。
萧琳琅的视线下移,落到少年那双通红发紫的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察觉到视线,少年将手背到身后。这般年纪的自尊心比铁石都硬,莫名的,他不想让面前这个粉团子知道自己方才做的事情。
然而为时已晚,萧琳琅蹦到少年身后。他来不及躲闪,被女孩撞个正着。
看清手上东西时,萧琳琅惊呼一声。
这分明是她丢掉的半串糖葫芦!
少年站在原地,却仿若被人推到悬崖边上,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长针。他垂着头,凌乱的发丝倾泻而下,半张脸隐匿黑暗中,沉默的接受赤裸和鄙夷的目光。
那根不完整的糖葫芦“吧嗒”一声掉在地上,连同他的自尊心一起摔得粉碎。
猝不及防间,他冰冷的手被强烈的温暖紧紧包裹。紧接着,一股大力拉扯他前行。
少年瞪大眼睛,错愕地看向面前的女孩。
“我祖母说,东西掉到地上万不可再食。”萧琳琅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断穿梭在人群中。
天还麻黑,人烟稀薄,支摊的小贩并不多。两人一路跑到街边尾巷,这才见到扛着芦稻草把的糖葫芦小贩朝他们方向走来。
小贩走两步便跺跺脚,这样的天冷地人发颤。
萧琳琅双眼一亮,忙不迭拉着蓝姬跑到跟前,仰着脑袋伸出五根手指,“老伯,五串糖葫芦。”
小贩打了个哈欠,脸上带着困倦。听见声音,他低头看去,只见两个个头不高的小孩儿仰着头眼巴巴地盯着他。
确切来说是盯着他手里的糖葫芦。
“小姑娘,要这么多吃得完吗?”
萧琳琅用力点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声音软糯:“伯伯,五串!”
小贩收了钱,干脆利落给了萧琳琅五串糖葫芦。
“掉到地上万不可再食。”萧琳琅一股脑全塞到少年手上,“但可以重新拥有。”
黑暗中,她脸上的笑容同日光那般耀眼明媚,驱散少年心中凝聚成团、挥之不去的乌云。
“蓝姬。”
“嗯?”
在女孩愣怔的目光中,少年又重复一遍,因许久未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哑意,“你可以唤我为蓝姬。”
天光乍亮,一缕金芒自檐角斜刺而入,阴冷狭窄的街巷褪去黑夜,被新的扶光笼罩。
“公……小姐,您怎的跑这儿来了,叫我好找!”陆吾气喘吁吁跑来,见着萧琳琅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他累地弯下腰,呼吸急促,额头布满汗珠,“我这才离开一会儿,您怎的跑这么远,若是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萧琳琅贴心地拿出丝帕递给他,“马车太闷,我想出来透透气。”
“他是?”陆吾将目光移到一旁沉默寡言的少年身上。
“他是蓝姬。”萧琳琅抓着陆吾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陆吾,我们把蓝姬带回去可好,我喜欢他。”
陆吾如遭雷击。
他听到了什么?!
公主!喜欢!这个乞丐?
陆吾仿佛抽干灵魂一般呆滞在地。
蓝姬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萧琳琅,拿着糖葫芦的手微微颤抖。
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喜欢。
他不过一个流落的孤儿,何德何能值得被她喜欢?
想到这儿,蓝姬抿了抿唇,转身欲要离开。
不曾想,那道熟悉温热的触感再次袭来,迫使蓝姬止住步子。
“蓝姬,陆吾答应我了,你能同我们一道走了!”萧琳琅脸上洋溢出雀跃的神情,“日后我会给你买很多糖葫芦。”
看到女孩脸上的表情,拒绝的话瞬间说不出口,蓝姬僵硬着脑袋点点头,喉间溢出一声“嗯”。
宽敞的马车坐着三人并不拥挤,萧琳琅折腾一夜早已精疲力尽,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
她自小便身体不好,三岁那年被太医诊出患有心疾,隔天就被送往祖母清修的那座青云观,直至三年才重新回到宫内。
马车在皇宫外停下,蓝姬看清眼前的景象便已知晓二人身份,他警惕地后退几步,想要逃出这吃人的皇宫。
“日后我会给你买很多糖葫芦——”
“我喜欢他——”
女孩软糯纯粹的声音倏地在脑中响起,蓝姬第二次难以抉择。
最终还是在女孩的催促下,踏入宫门。
萧琳琅回宫第一日,皇帝为她举办洗尘宴,赐封她为北齐长公主,成日里被关在房中跟着最是严格的礼仪嬷嬷习得规矩。
蓝姬则被丢进军营,跟着陆吾在军中密训。
再次相见已是两年后,萧琳琅成长了不少,褪去孩童的稚嫩与天真,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
三月阳春,万顷梨花含烟带雨。她站在梨花树下,偶有风吹过,花瓣如同雨水一般四处飘落,美得不可方物。
“蓝姬。”
他听到梨花树下那抹倩影唤他的名字。
“你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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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过得可好?”萧琳琅站得端正,说话时嘴角勾出指定的弧度,“你可愿……为我留下。”
蓝姬心头一颤,因着这句,他的眼里便再容不下任何人,唯有她。
后来,他拼死训练,只为打败陆吾成为殿下新的贴身暗卫,护她一世周全。
少年似发疯般打败军营一众兵将,轮到陆吾时,他直言叫他莫要大意。
陆吾听着他狂妄的语气,只当他小儿玩闹。
直到那把泛着光的利剑横在他脖颈上时,陆吾眼里皆是不可置信。
原是他大意,竟着了这小子的道。
蓝姬如愿以偿成为北齐长公主的贴身暗卫。
与殿下相伴七年余载,他看着殿下有了女儿家模样,也知晓……殿下对他的心意。
他不敢直面,自是深知,他身份低微,若非殿下收留,他只怕早已冻死街头冷巷。
如今怎得恩将仇报,是他配不上如此好的殿下。
年少时情窦初开之际,心里早已亲手埋下那颗不可能发芽的种子。他盼着殿下能与世上最好之人相配,恩爱长久,共度一生。
只是万万没想到,皇帝看中大雍势力,借着与扶虞皇后祝寿,竟要将长公主送去和亲。
他怎的能?怎的敢!
殿下听到这个消息时,旧疾复发,险些命丧当场。
蓝姬心中怒火滔天,他自知皇命不可违抗,也见不得殿下为此难过愁容,心中隐隐有了大胆的计划。
北齐势力远远不及大雍,近年来不少国家对北齐地土虎视眈眈。若成婚前带殿下离开,北齐交不出殿下只怕会与大雍撕破脸面,牵扯无辜之人。
可若在大雍境内把人带走会如何?
北齐长公主与大雍太子成婚当日竟在大雍境内失踪,如此一来大雍自是理亏,即牵扯不了北齐,也会顾及两国交好,予之不少好处。
殿下也再也不用嫁给她不爱之人。
他说过,他会护他的殿下一世安稳,他想守护初见时那抹好似扶光的明媚笑容。
如此耀眼,如此张扬。
“殿下,你可知自己再说什么!”
蓝姬猛地站起身,桌椅相碰发出刺耳的声响,蜡烛燃起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似乎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
“如今我们被官兵搜寻,怕是走不出大雍便会被虏获。”萧琳琅声音颤抖,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落下。
她歇斯底里地喊出:“若此事败露,蓝姬,你可知自己会有何下场!”
话音刚落,萧琳琅猝不及防被拉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大脑一片空白,满眼皆是错愕。
“我不会让你走的。”蓝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说过,我会护你一世周全,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人面对。”
他如获珍宝般紧紧抱住怀中人,隐藏了许久的不安、惶恐被她的一句话彻底击碎。
从前他不敢直面她的心意,却也不敢幻想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人与她相伴。
他开始感到害怕,怕她毫无留恋地离开自己的世界。
萧琳琅脸上还挂着泪痕,蜡烛照在两人中间,她垂着双手不敢回应。
“我会永远,永远保护你。”
平静过后,蓝姬低声呢喃,是说给自己,也是说给萧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