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面香与肉香，丝丝缕缕，勾人魂魄。
萧燕瑾手中的乌木筷悬在最后一只灌汤包上方，动作优雅还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军师在一旁早已风卷残云，面前的碟子干净得能够照出人影，此刻正眼巴巴地望着将军筷子下那只饱满晶莹的“小灯笼”，喉结无声地滚动。
“滋溜——”
萧燕瑾终于夹起包子，轻轻咬开一个小口。
滚烫鲜美的汤汁瞬间涌入口腔，带着猪肉的醇厚、皮冻的胶质融合后的丰腴，还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花椒辛香。
汁水烫得他舌尖微微发麻，却舍不得将其吐出，只得飞快地吸吮，那动作在平日里威严冷峻的萧燕瑾身上，着实不多见。
汤汁吸尽，剩下薄韧的面皮包裹着鲜嫩弹牙的肉馅，一口咬下，满口生香。
肉馅中细碎的肉皮冻丁在齿尖融化，带来额外的滑嫩和层次感。
“如何？”
苏蛮蛮站在一旁，明知故问。
萧燕瑾咽下最后一口，拿起温热的手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他抬眸，目光落在苏蛮蛮那张小巧的脸上，薄唇轻启，“尚可。”
军师在一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尚可？将军您刚才吸汤那劲儿，可是恨不得把碗底都嘬穿！
苏蛮蛮嘴角微抽，心里的小人已经把“萧燕瑾”三个字按在地上摩擦了无数遍。
行，您嘴硬，您是大爷！
面上却只能恭敬垂首。“多谢将军，奴婢定会加以改正。”声音里那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也就她自己能够品出来。
“明日早膳......”萧燕瑾指尖在紫檀案几上点了点，目光扫过苏蛮蛮，“要清爽些。”
灌汤包虽鲜美，但油润感十足，连着吃确实会有些厚重。
“奴婢遵命。”苏蛮蛮应下，心里迅速盘算起来，清爽？早膳？
既要开胃提神，又不能太过于清淡寡味......有了！
寅时刚过，天边才透出蟹壳青，厨房的灯火便已亮起。
苏蛮蛮和李妈妈、周妈妈三人围在案板前，气氛比昨日更为融洽。
“蛮蛮，今儿个做什么？”李妈妈揉着一团醒好的面，那面团在她手里服服帖帖，光滑柔韧。
苏蛮蛮正麻利地处理着几把刚从后院小菜圃摘来的嫩韭菜，水灵灵的，翠绿欲滴，还带着一些清晨的露气。
“韭菜盒子。”
“韭菜盒子？”周妈妈也凑过来看，有些迟疑，“这......味道冲了些，将军能喜欢？”
韭菜气味独特，并非人人都能接受，尤其贵人们，常常嫌弃其气味不雅。
“放心。”苏蛮蛮将洗干净沥干水分的韭菜放在案板上，手起刀落，切得细碎均匀，“我有法子，咱们用最新鲜的嫩韭菜，味道清甜不冲鼻子，再配上一些好东西。”
她神秘一笑，还卖个关子，走到存放阿史那送来香料的箱子旁，小心地取出来一个布袋。
打开布袋，一股子奇异的辛香混着果香飘散出来，是孜然粉，西域特有的香料。
“用这个？”李妈妈眼睛一亮。
“嗯，一点点，提香解腻，去腥增味，和韭菜可是绝配。”苏蛮蛮用小勺舀出少许金黄的孜然粉，又拿过来几个鸡蛋，“再来点鸡蛋，滑嫩鲜香。”
她将鸡蛋打入碗中，快速搅打成均匀的蛋液，另起一口小锅，烧热后倒入少许芝麻油，这也是阿史那带来的宝贝之一，可比之前府中常用的猪油更清香。
油热滑锅，倒入蛋液，“滋啦”一声，蛋液迅速膨胀起来凝固成金黄色的蛋饼。
苏蛮蛮用筷子快速划散，炒成细碎嫩滑的鸡蛋碎。
将炒好的鸡蛋碎倒入切好的韭菜中，再加入少许的盐，一点点提鲜的虾皮粉，这虾皮粉还是从厨房角落里翻出来的陈货，品质算不得好，但也能将就，以及那关键的、分量精准的一小撮孜然粉。
最后在淋上几滴芝麻油，用筷子沿着一个方向轻轻搅拌均匀。
翠绿的韭菜、金黄的蛋碎、深褐的虾皮、金黄的孜然粉，混合着香油和孜然的香气，光是这馅料本身，就看得人食指大动，那点韭菜的“冲”味，早就被调和得只剩下诱人的鲜香。
“真香啊！”周妈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由衷地赞叹，“这味儿，闻着就开胃！”
李妈妈那边已经将醒好的面团分成大小均匀的剂子，擀成中间稍微厚一点，边缘略微薄一点的圆面皮。
苏蛮蛮取过一张面皮，用筷子夹起来一大勺馅料放在中央，随后压实，接着手指灵巧地将面皮对折，边缘捏紧，再捏出细密均匀的花边儿。
一个饱满半月形、边缘带着精致褶子的韭菜盒子就诞生了。
“这花边捏得真好看！”李妈妈佩服地说道。
“好看又实用，捏紧实了，等会儿煎的时候才不容易漏馅儿。”苏蛮蛮笑着解释，手下没有停歇，一个个胖乎乎的韭菜盒子很快摆满了案板。
没有平底锅，就拿着一口较浅的宽口铁锅置于灶上，烧热后倒入薄薄的一层芝麻油。
油温升至五六成热，苏蛮蛮小心地将韭菜盒子贴着锅边滑入，热油立刻发出欢快的“滋滋”声，白色的面皮边缘迅速染上了诱人的金黄色。
苏蛮蛮专注地盯着火候，时不时轻轻晃动锅子，让盒子受热能够均匀。
厨房里瞬间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有着面皮煎烤的焦香、芝麻油的醇香，有着韭菜特有的清新、鸡蛋的蛋香、虾皮的鲜香，还有着那丝丝缕缕、画龙点睛般的孜然异香。
几种味道交织融合，霸道又不冲突，清新鲜活，确实不负“清爽开胃”这个名头。
周妈妈和李妈妈都忍不住围在锅边，看着那金黄的盒子在热油中轻轻颤动，表皮逐渐变得酥脆透明，隐约还能见到内里那翠绿鲜嫩的馅料。
“好了！”苏蛮蛮看准火候，用锅铲将韭菜盒子一个个翻面，另一面也煎至完美的金棕色，边缘微微翘起，带着诱人的焦脆感。
出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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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灿灿、胖乎乎的韭菜盒子被整齐地码在粗陶盘之中，散发着无法抗拒的热气和香气。
花厅里，萧燕瑾正与军师对弈。
棋局胶着，但空气中隐隐飘来的一个奇特的香气，像是一只无形的小手，不断地撩拨着两人的心神。
“将军，您闻到了吗？”军师忍不住放下棋子，使劲儿嗅了嗅，“这味儿......好奇特！”
萧燕瑾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当然闻到了，那股香气直直钻入鼻腔，瞬间唤醒了沉睡的味蕾。
要说昨日的灌汤包是温润的满足，那今日这香气，就像是一道清冽的溪流，还带着山野的气息，让人精神一振。
门帘掀开，苏蛮蛮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盘中的主角不再是汤碗，而是一碟金黄油亮的半月形面点，旁边还配了一小碟颜色清亮的米醋。
“将军，军师，早膳请用。”苏蛮蛮声音清脆，将托盘里的粗陶盘放置桌上，指着那韭菜盒子说道，“韭菜盒子配着米醋解腻提鲜。”
萧燕瑾拿起一个韭菜盒子，入手微烫，分量很扎实，透过半透明的薄皮，隐约可见里面的馅料，引人遐想。
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咔嚓！”
酥脆的外匹配应声而裂，发出悦耳的轻响声，紧接着，温热的馅料涌入口中，嫩滑的鸡蛋碎带着油香，细嫩的韭菜段保持着翠色和脆嫩的口感，还释放出了独特的辛香，韭菜的微微腥气也处理得干净妥当。
馅料调味精准，咸淡适中，唯有食材本身的鲜美在舌尖上舞蹈着，再蘸上一点点微酸的米醋，更是将所有的味道瞬间提升，清爽解腻，让人胃口大开！
萧燕瑾的咀嚼动作不自觉地就加快了。
一个下肚，胃里暖融融的，口腔里却是异常地清爽舒适，完全没有一点不适，反而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军师早已经迫不及待，口水吞了又吞，赶忙伸出手拿出一个，一口咬掉了小半个，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吐，含糊不清地赞叹，“好吃！太好吃了！”
苏蛮蛮抿嘴笑了，她偷偷抬眼看向萧燕瑾。
只见他正拿起第二个韭菜盒子，动作依旧从容，但是进食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几分，他蘸了点醋，咬下一口细嚼慢咽，深邃的眼眸微垂，似乎在认真的品味着。
没有“一般”，也没有“尚可”。
只有沉默的、持续的进食动作，以及那微微舒展的眉心，无心地宣告着对这“清爽”早膳的极高认可。
苏蛮蛮悄悄松了口气，眼底全是笑意，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个月那五两月俸，正扇着小翅膀朝她飞来。
太好了，攒钱开铺子的梦想，似乎又近了一小步，钱啊，快飞来吧！
就在这时，萧燕瑾忽然抬眼，目光刚好印上她那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那目光深邃，带着一点点一探究竟的意味。
苏蛮蛮心头一跳，慌忙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的小人又开始哀嚎：这位爷，您吃您的就好，别动不动就用那眼神吓唬人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