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衍一袭白衣立于门边,明净的天光自檐角泼洒而下,与他冷玉般的容貌交相辉映,湛然若神。
此地算不上陋室,可他站在那儿,无端令人生出一种仙人误落凡尘之感。
他目光触及房内的景象,眉梢轻敛,全然无视了顾景和,用清冽如泉的嗓音对顾清嘉道:“徒儿,过来。”
顾清嘉如闻仙音,又唤了一声:“师父。”
她没想到师父会亲自过来,如今他在她心中简直与真神仙无异。
覆在她身上的顾景和听到声响,眼眸失焦了一瞬,略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头低垂着,脊背如被一根无形的线逐节扯动般一寸寸绷直,缓缓站直了身体,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刻板与僵硬。
顾清嘉心下一寒,见他松开了对自己的钳制,将半卡在自己脖颈上的项圈扯了下来,向裴玄衍身边逃去。
顾景和冷得刺骨的手陡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缓缓扭过头,目光定定看向裴玄衍,睫羽下翻涌的阴鸷近乎凝成实质,嗓音幽冷道:“她不会过去。”
“师父,救我!”顾清嘉提高了声线。
她嗓音喑哑到极致,对裴玄衍的信赖快要满溢出来。
顾景和身形一滞,攥着顾清嘉手腕的手有一刹那的松懈。
敏锐地抓住时机,顾清嘉用尽浑身力气,猛地挣脱了他的钳制,奔向裴玄衍,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像是身后有不可言说的恐怖之物。
她在距裴玄衍半丈处停住了脚步,裴玄衍微一抬袖,她立时走到他身侧站定,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才好,恨不得自己有条尾巴能摇一摇。
顾景和眸中的阴冷浓稠得化不开,顺着他微垂的眼睫滴落、流淌,沿着地面向四周蔓延。
他目光黏在顾清嘉身上,她的鬓发和衣襟都有些散乱,偎在裴玄衍身边,像一只亲人的狸奴。
他们师徒竟是这样相处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顾清嘉。
碍眼至极。
裴玄衍并未看他,清冽眸光落在自己的徒儿身上,仿佛顾景和那浓稠的恶意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周身气息如山巅终年不化的冰雪,却莫名让人安定下来。
“走。”他声线如玉石相击,从容转身,示意顾清嘉跟上。
顾清嘉轻轻“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下一瞬就要迈出房门。
“裴阁老。”顾景和阴沉而喑哑道嗓音蓦然传来,“你要把我的弟弟带去哪儿?”
裴玄衍步伐略一停顿,声如寒泉:“满手血腥之辈,岂配与芝兰玉树同生于庭阶。”
他话音刚落,顾清嘉只觉一股阴冷而粘稠的气息如有实质般攀爬上她的脊背。
她回眸,撞进了一双翻涌着浓稠墨色的眼,不由呼吸一滞。
她收回视线,理不直气也壮地道:“我没有给你下毒,等你查清真相,你欠我一声道歉。”
在她转身的刹那,一缕暗红色的血顺着顾景和的嘴角蜿蜒而下,衬得他苍白的面容愈发鬼气森森。
他不甚在意地抹去。
芝兰玉树?他偏要她兰摧玉折,染上血污。
顾清嘉随裴玄衍一道出了门,想起方才听到的打斗声,以为入目会是断刃横陈、满地狼籍,没想到院中却不见一丝打斗过的痕迹,一片岁月静好。
显然已经清理过了。
她走到裴玄衍身侧,落后他半步距离,轻声道:“谢谢师父救我,我兄长他……以为我想杀他。”
裴玄衍微侧过身,意味深长地望了顾清嘉一眼,嗓音清冽道:“那你想么?”
言讫,他重又目视前方,步履不停,衣摆随风飘动。
他那一眼让顾清嘉愣怔当场。
师父他……知道了。
知道了她欲在今日毒杀顾景和,所以才与他约好赴裴府学习经义,处心积虑将他引来做护身符。
他以智谋闻名于世,突兀的约定、今日的“巧合”,已足够让他洞悉一切。
而她又为何选择性地遗忘了这一点?
是因为下意识地觉得他即便知道了,也不会怪她么。
她真是有些飘了,只记得师父待她的温和,忘了他是位尊权重的首辅。
她的头随嗓音一同低了下去:“师父,弟子错了。”
裴玄衍并未看她,清冽的声线在寂静的庭院中响起,不含半分情绪:“错在何处?”
顾清嘉哑声道:“弟子不该欺瞒师父,更不该……心存利用。”
裴玄衍道:“你错在轻易将自己置身险境。”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脚步倏然一顿,转身回眸。目光清冷沉静如潭,掠过她脖颈上的红痕,微微一滞,很快收敛。
“倘若我今日未能来呢?”
顾清嘉微微一怔。
……
裴玄衍见她状态不佳,便她她先休息,经义下次再讲。
顾清嘉无有不从,前往自己购置的别院。
常言道,狡兔三窟。在顾景和还没有“查明真相”、“还她清白”、打消直接要她的命的念头之前,她是不打算回侯府了。
更深夜阑,夜色昏沉。
顾清嘉蜷缩在床榻深处,将锦被拉至下颌处盖得严严实实。
睡眼蒙眬间,白天那股夹杂着血腥的阴寒之气仿佛还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
她将被子裹得更紧,迷迷糊糊地想,家里可能真的得请高人了,抑或是抽时间去道观里拜一拜。
恍惚间,她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响动,细微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她骤然惊醒,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她知道那不是错觉。
黑暗中,她看不见,但那熟悉的令人寒毛倒竖的气息和被毒蛇盯上般的危险感觉,清晰地告诉她,他就在那里。
心知逃无可逃,她果断闭上眼睛装睡。
她竖起耳朵细听,试图捕捉到寂静中的脚步声和衣料悉索声,却什么都没听到。
就在她刚松了口气时,一道冷而低柔的嗓音,几乎贴着她耳廓幽幽响起,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气侵入她鼻尖。
“我知道你醒着。”
顾清嘉被吓得一激灵,身体不受控地颤了一下,蓦地睁开眼,抱着被子朝床榻最角落缩去。
“别怕,我是来道歉的。”顾景和语调极轻。
言讫,他慢条斯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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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燃了火折子,火光映照下,他的眉眼异常柔和。苍白得犹如鬼魅的面容被火光一映,有了几分活人的感觉。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极其正常,可想到他出现的地点和时间,这正常恰恰是最大的不正常。
顾清嘉顿觉毛骨悚然。
顾景和唇角缓缓牵起一个弧度极浅、令人头皮发麻的微笑。
他没有再看她,从容俯身,从地上捧起了一个铁盒。
目光落在那铁盒粗糙冰冷的表面上,顾清嘉感受着鼻端那挥之不去的腥甜,意识到自己可能知晓了那股弥散在空中的血腥气的来源。
顾景和将铁盒稳稳地托在掌心,朝她的方向递了递,唇边笑意未敛。
顾清嘉后背死死抵住墙壁,抱紧了锦被,用行动表示了拒绝。
她不知道这盒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但她脑海中闪过的十几种可能,没有一样是好东西。
顾景和并不意外她的反应,笑意愈深,修长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拨开铁盒冰冷沉重的搭扣。
随着盒盖被掀开,一股更加浓郁的血腥气猛地散逸出来。
里头赫然放着一颗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微俯下身,将铁盒放到了床榻上,朝顾清嘉所在方向推去。
看清铁盒中东西的那一刹,顾清嘉面色煞白,险些一蹦三尺高,身体不受控地轻颤起来。
“你……你疯了吗?快把它拿走。”
深更半夜闯她的卧房也就罢了,他把这种东西放到她的床上做什么?
顾景和轻笑了一声:“他就是那个下毒的人,他原本想毒死的是你。我杀了他,你该感谢我。”
顾清嘉脊背发寒,他将这颗头带到她面前来,显然不是想说,他顺便也替她报了仇,而是想告诉她,想要杀他的人,就会是这般下场。
不过知晓了这铁盒中的头颅是谁的,她倒是真没那么怕了,毕竟这可是她的仇人。
虽然对象出了差错,但她借刀杀人的计策也算是没有落空。
顾景和瞥了一眼正抱着被子蜷缩在床头角落的人,心道若是直接把人吓死了,那未免没有趣味。
他将铁盒搁置在床尾,自己则不紧不慢地走向她。
见他一步步逼近,顾清嘉只觉一股寒意沿脊椎窜上后颈,向床尾逃去。
顾景和步伐一顿,颈骨一节节扭转,看向为了躲避他,逃向死人头颅的少年。
他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你怕我。”
下一瞬,他眸光骤然沉如寒潭,嗓音幽冷道:“你居然怕我。”
难道他比死人头还惹人厌憎吗?
他冷声道:“过来。”
顾清嘉退得更远了。
顾景和脑海中无端闪过顾清嘉迫不及待地奔向裴玄衍的模样,眸光愈发幽冷。
她自诩高洁,便瞧不起他满手血腥,连靠近他都不愿。
蓦地,他听见——
【顾清嘉因靡乱的情事和乱口的负罪感,神志近乎崩溃,极为乖顺地依偎在你怀里。】
他眼眸微眯,阴冷而粘稠的目光在顾清嘉紧攥着被褥的指节上逡巡而过,最终落在她的面容上。
“过来,我只数三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