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两个人退到了操场边上,后面是铁栏杆,前面是好几个推着画线车给跑道上画白线的大爷大娘。
小学部低年级这时候已经放学了,有两三个挎着水杯的小孩炮弹一样从他们背后穿过,然后又倒回来,指着中原中也跟魏尔伦的小辫子说:
“兔子尾巴!两根兔子尾巴!”
刚刚让魏尔伦他们靠边站的大娘立马不干了,搁下工具就往这边走:“那是老师和高年级的哥哥!小学生怎么这么没礼貌?你给我过来!”
大娘气势汹汹过去,小豆丁一蜂窝跑了。大娘怪不好意思地跟魏尔伦道歉:
“对不起啊老师。这些低年级的小孩特别皮, 下次看见骂他们就行,真对不住。”
魏尔伦很宽容地笑, 说:“不必在意, 女士。”
中原中也:“……”
可以说,谈论隐私话题的条件是完全没有的。
不光条件没有, 时间也没有。
课间一共十分钟,中原中也从教学楼出来时就剩下不到五分钟。杜争玄跟龙婉蛐蛐人又去了两分钟,现在眼见还有不到120秒就要打上课铃了。
中原中也决定速战速决,他单刀直入:“你到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
魏尔伦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很从容地指出:“你对我有敌意,中也,我已经说过了,我并不是来暗杀你的。”
“……你非得这样说话吗?”中原中也忍无可忍, “你语速就不能快点?”
魏尔伦看了他一眼,笑了:“如果我加快速度,你确定自己能跟上吗, 中也?”
两个人说的是中文。
中原中也受不了了, 他觉得简直神经病:
“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通过公开招聘, 中也。”魏尔伦说:“或许你不知道,但我是拥有教师资格证的。”
他把手里那个更像是装饰品的双层玻璃保温杯放下, 开始从口袋里往外拿东西。
中也起初以为是什么危险物品,警惕地退后一步。但很快,他从那东西撑起布料的形状判断:那或许是什么证书、或者是叠成方块状的纸。
后者杜争玄天天携带,基本随时随地都能从她口袋里找到一两块折叠技术高超的卷子。
“……我不想看你的资格证,”中原中也深吸了口气说:“总之你记住,要是你想在这里做什么,我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急促的上课铃恰好在此时响起,中也不再看魏尔伦,直接走向之前说好的集合地点。
“我什么也不会做的,中也。”魏尔伦在他身后说:“我只会在这里注视着你,然后当你离开这个国家时,我会带你去我们应该回去的地方。”
这些话全被中原中也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他没有任何表现,只是暗暗握紧了拳头。
竟然还会说定语从句,真是显着他了。
……
上课铃响第一声的时候,本来一窝蜂聚集的同学就开始自动列队,杜争玄跟龙婉卡着点溜出来,站到了靠左侧的位置。
前两排女生,后两排男生,从右到左,从低到高。杜争玄和龙婉都站女生第二排,因为第一排每节体育课要报数。
杜争玄本来还有点担心中原中也,后来看到中原也在上课铃打完前也过来了。
他看到已经站成形的队伍有片刻不知所措,但很快体育委员就跟他招手,示意他补到第四排的最右边。
中原在那边站好之后,体委回头看看新老师正慢悠悠往这边走,就让开始报数。
第一排报完数之后,新老师正好走到这边来,体委就上前报告了实到人数和应到人数。
一般来说,这个流程结束就是老师让同学们绕着操场跑两圈「热热身」,再回来集合一下就解散自由活动了。
体育中考都有不少人是累得半死不活、临阵磨枪练出来的。等到了高中,高考又不考体育,体育课就都是自由活动。
虽然也有人去借足球、羽毛球之类,但除了实习老师来带课的时候,平时不会正经教什么东西。
平时学生学习就够累了,再强行要求他们学体育,搞得筋疲力尽反而不太好,倒不如当成放风时间——
这是高中体育教研部的方针,杜争玄听龙婉说的。
所以附中的体育老师,不管进校之前有什么样的证书、荣誉,上班之后的主要任务都是宣布「接下来自由活动,解散」,换不换老师其实没区别。
体委报告完之后,新老师果然点了点头,说:“那就先绕操场跑二十圈吧。”
“好——、”体委条件反射性地答应完,刚要去带队去操场跑步,突然意识到不对:
“……老师,您说多少圈?”
新来的外教微微一笑,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二十圈。”
夺少?
课代表反应过来,试图讲理:“老师,你看这是不是有点多了……”
“我听说最近大家正在为运动会做准备,所以我希望先对每人的水平有大致的了解,然后再针对性加以指导,请你理解。”
魏老师微笑着说,而后又看向班上剩下的人:“我会随时关注每个人的状态,如果身体受不了,可以随时停下来。”
队伍里一片寂静,估摸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心里哀叹「魔鬼啊」。
剩下的百分之一是本来就知道他是魔鬼的。
在姑且解释了一下后,魏尔伦老师帅气地一拍手,说:“好了,开始吧。”
“…… ”
附中的学生大部分是善良的,看新老师实在帅得比较出格,人也年轻,没人站出来提异议。停顿了一会儿后,慢腾腾地开始绕操场跑起来。
必须要说,高中学生是充满主观能动性的。
有几个学生嘴上不说,心里已经计划好等跑到侧门的时候就偷偷溜走。
因为以往的体育老师都是站在集合地原地等,队伍跑出去之后有人悄悄溜走了也看不出来。
结果没想到,新来的魏老师很有以身作则的精神,他直接跟在队伍旁边跑。
胆小的这时候就放弃了,但一个班上总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蹲在旁边假装系鞋带,抬头要跑的时候被一抓一个准。
新来的魏老师甚至知道他们的名字。
这一招震慑很有效,班上不少人以为是上任体育老师离职前写了上岗注意事项,所以魏老师才记下了几个体育课常年缺席的学生名字。
结果陆陆续续跑了五六圈后,所有人都发现,他好像知道班上每个人的名字。
几圈跑下来,差距就拉开了。队伍从原本的团块状拉长成了线状,不均匀地环整个操场跑道分布。
这时候魏尔伦就不跑了,他站在操场中央的草坪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仍然能关注到每一个人的状况,顺便揪出打算跑路的人——
即使对方已经跑到了他背对着的跑道上。
杜争玄配合龙婉的速度,匀速地跑。一路上路过了很多人,魏老师正在跑得气喘吁吁的学生之间绝赞热议中。
有人说:“鹰眼啊?怎么跑他背后他还能看见?”
也有人说:“他怎么做到入职不到一周就记住全班人名字并对上号的?干特//务的啊记性这么好?”
而龙婉说:
“……、好、好美的一张脸,……好狠的一颗心!”
杜争玄说:“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刚刚说「长这么好看,人再坏能坏到哪去」还记得吗? ”
龙婉悔恨不已,说:“我糊涂啊!校草哥才是对的,我不该以貌取人!校草哥才是人美心善,这新老师蛇蝎心肠啊!”
杜争玄:“……”
她稍稍往后看了一眼,她陪着龙婉跑,现在已经被套圈了。中原中也正跑在她们后面,应该是把龙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你别说话了,”杜争玄于是回头劝龙婉:“等等再岔气了……你要不举手示意,别跑了吧?”
让平时缺乏锻炼的高中生一下跑这么多,其实都能算高风险运动了。杜争玄去年就见过体测跑完吐了的。
但在这点上,新老师做的确实无可挑剔。
他的专业知识储备应该非常丰富,除了能观察到每个人之外,似乎还能精准把控每个人的状态。
有的人跑两圈就装作上气不接下气,举手示意要停。他过去说两句话之后,那人就又继续开始跑了。
而有一两个看起来还能继续的,新老师却让他们放缓步伐走两圈,然后坐到旁边休息。
杜争玄擅长长跑,她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能跑下来。而且比起举手示意、然后跟新老师说话,她更倾向于闷头跑到下课。
但她不清楚龙婉的情况,担心对方因为不敢跟新老师说话就硬撑。
杜争玄陪着龙婉又跑了两圈后,龙婉就闭嘴不再说话了,神色看起来有些勉强。杜争玄没想好要不要帮她举手示意时,突然看见新老师就站在不远处的前方。
杜争玄将速度放得更慢,几乎像走了,然后她听到新老师说:
“让她停吧。”
“……”杜争玄连忙拉了一下龙婉的手臂,让对方停下来。
这时候龙婉已经跑得心无杂念了,杜争玄一拉她,她立马停下来,体委过来扶着她慢慢走。
杜争玄全程不敢看新老师的脸,转脸就加速继续跑了。
不知道跑了几圈之后,新老师示意没跑完的也不跑了,带着大家一起集合、做拉伸。最后新老师做了自我介绍,说经过这次摸底测试之后,有想要调整运动会报名项目的可以下午去找他。
下课铃恰好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响,一秒不早一秒不晚。
然后魏老师微微鞠躬:
“我的第一堂课结束了。感谢诸位的配合,午安。”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语速不急不缓,说起话来就像缓缓拉动一把低音提琴。
全班被彻底震住了,就算杜争玄这种归心似箭的类型也没急起来,就觉得新老师说话做事真有水平。
太优雅了,没话说。
杜争玄沉浸在这种震撼中,一路很震撼地买了煎饼果子和柠檬水,顺道路上又捡了一块钱。
平时杜争玄中午是不太能睡着的,今天因为上午消耗了不少体力,她吃完东西刷完牙,拿着手机定完闹钟想休息一下再玩,没想到一下就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是被闹钟吵醒了。
无知无觉,婴儿般的睡眠。
杜争玄还是头回感觉睡醒之后经历充沛。她甚至没怎么赖床,一路很轻快地去了学校,大脑也前所未有地清醒。
脑细胞的活跃导致一些原本疏忽的细节骤然清晰,某些问题浮现出来。
就比如……
新来的魏老师是不是跟中原有那么一点点的、像?
杜争玄想起来,太宰治曾经说过中原有个哥哥的事情,如果新来的魏老师真就是那个哥哥,那很多细节就都能解释。
她有点想找太宰治再确认一下,但下午到了教室后,发现太宰治的位置空了。
不光是人不在,连桌子都彻底空了,整个干干净净。
看杜争玄一直朝太宰治座位的方向张望,班长读书时趁乱告诉她:“他前几天好像跟学校申请休学,上午体育课的时候就不在了。”
对大部分学生来说,「休学」都是个恐怖的词,尤其在高中。
杜争玄倒吸口冷气,旋即又想起对方漂洋过海留学生的身份,觉得太宰治可能有其他安排。
毕竟他看上去很聪明,就像那种会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人。
想通这点,杜争玄小声说了谢谢。
班长对她略一点头。
点到一半,他脸上的表情突然绷住了,然后脖子转了个看起来自然、其实很不自然的弧度,假装在课桌里找了两下卷子。
当然,什么都没掏出来。
完成这一系列假动作后,班长若无其事地把书翻了一页,继续读自由扩散和协助扩散的动力来自膜内外浓度差。
杜争玄也跟着读。
早在班长的脖子转那个僵硬的弯儿时,她就明白,八成是后门站了老师,不是班主任就是年级主任。
她小声把「吸收光能的四种色素分布在类囊体薄膜上」这句话重复了快四十遍,然后才敢借着翻书的动作、余光悄悄地朝门外地方向看——
“!”
上午刚见过的魏老师正站在门口,以一个很近的距离在看着她。
杜争玄吓得一激灵。
……这人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啊!
杜争玄一直坐在靠后门的位置,有丰富的应对经验。不光对老师什么时候来很敏锐,甚至能通过脚步区分班主任和年级主任。
像刚才,她就是从班长的反应判断有老师来了,尽管她什么都没感觉到,但还是立马投入念书,一直到觉得老师差不多走了,才悄悄转头确认。
谁知道魏老师他竟然还没走,难道刚刚那段时间他都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看着吗……?
行行好,又不是演恐怖电影。
而且除了下雨天室内上体育课,杜争玄从来没在教学楼见过任何一位体育老师。
“……”
杜争玄还没想好要不要跟老师问个好啥的,魏老师就先对她点了点头,笑笑,转身走了。
那个笑容有点像后来加的。
就那种跟看不惯的人用特别冲的语气说完话之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做得太过,于是又笑笑找补说是今天心情不好没有针对。
魏老师的笑就给杜争玄这种感觉。
而且杜争玄怎么想怎么觉得,魏老师看她那一眼并不是普通的对视,更像在观察她一样。
下课她把这想法跟龙婉一说,对方一拍桌子,信誓旦旦:“那你感觉对了,他站门口的时候就在打量你。”
龙婉桌上常年摆着巴掌大的小镜子,朝后门位置放,主要用来侦察敌情。
“不过他真挺灵敏的,”龙婉补充说:“我才刚看镜子,他立马就瞥过来了。幸亏我立马把镜子扣过去了,不然真跟他对上眼我夜里都得做噩梦。”
魏尔伦的威名已经压过了他的美貌。
体育这种副科常是一个老师教好几个年级,等一周的课上完,魏老师的恶名都快传到大学内的幼儿园去了。
大家仍然认为魏老师是个帅哥,不过是那种惊悚恐怖片里会出现的帅哥角色,很具有杀伤力。
杜争玄对这点体会尤其深刻。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她觉得自己碰见这位魏老师的频率略高。上学遇见,下课遇见,甚至她晚自习跑操场边上写步步高,都能恰巧撞见散步的魏尔伦,那感觉跟在深夜无人区撞见狼似的。
怎么一个体育老师天天在校时间这么长啊?他都不用带特长生的吗?
这种巧遇发生过几次后,杜争玄不太敢自习课往外跑了。
但她在教室又写不下去,班长太善解人意,俩人做题速度攀比着下降,眼看要沦落到连作业都做不完的地步了。
下回班长应该不会再跟她坐一块,但问题中间这十来天怎么熬啊?
杜争玄甚至期待过莫名其妙的「坐标转移」能再把她弄出去,但盼什么不来什么。连「书」都给她把青少年模式又打开了……
怎么不干脆点,直接规定每周只有周五周六两天晚上的八点能写字呢?
歪门邪道走不通,杜争玄只能中规中矩分析原因。
魏尔伦为什么会关注她?
首先排除掉一个玛丽苏选项;再务实一点,把「他看出我天纵奇才打算派拯救世界任务给我」的中二选项排除掉。
杜争玄左思右想,得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
魏老师该不会以为她要跟他弟弟发展不健康男女关系吧?
这几天以来,虽然没人明说,但学校是个很难藏住秘密的地方。尤其是这种学部众多的综合性学校,已经有人在乱传中原中也跟魏尔伦的关系了。
正常点的说是兄弟,稍微违背伦常的会在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上下功夫。当然,也有人胡说八道造谣是父子关系。
杜争玄信这俩人有亲属关系的说法,同时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怀疑早恋了。
从中原中也转来,杜争玄屡次被各路师长关怀「心思要放在学习上」,她觉得这不是她的错,主要责任在中原中也。
他长得很有早恋的风险,而且性格太好了。
不像太宰治,虽然长得也帅,但总让觉得他缺的是一个救赎文学女主角。先要死缠烂打再被虐身虐心、一起经历刀山火海后太宰治才会敞开心门,双方谈一场不知道结局、但一定很耗体力精力的恋爱。
沉没成本太高了,高中生没那个精力肖想。
而中原中也这样的,感觉死缠烂打能追上。
杜争玄分析情况,分析完发现列了不少中原中也的优点出来。她赶紧把草稿纸翻到下一页,苦思冥想怎么找个机会在魏老师面前自证清白。
这时候距离开运动会已经没几天了,而中原中也几乎是跟杜争玄同步陷入了困境。
他的问题同样因魏尔伦而起。
太宰治言出必行地离开了,但中原中也却无法一走了之。由于魏尔伦的出现,还有他莫名其妙的宣言,中也被命令暂时静观其变,短时间内不要离开学校。
在关注魏尔伦动向的时候,中原中也发现他竟然对杜争玄很关注。
在横滨的时候,魏尔伦就对中也说过什么「要斩掉牵制你的丝线」、「彻底自由」之类的话,将中也的伙伴、朋友等关系密切的人列为暗杀对象。
因此,魏尔伦对杜争玄不正常的关注立刻引起了他的警惕。
不过魏尔伦毕竟有「暗杀王」的称号,想时时刻刻都准确捕捉到他的动向是很困难的。中也于是换了个办法,转而也关注起杜争玄的动向来。
他这么干了一段时间,然后在离运动会没几天时,他现在的同桌在操场上表情严肃,压低声音问:
“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咱班的杜……有那个意思?”
“……”
中原中也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从对方遮遮掩掩的神态和欲语还休的语气中悟到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霎时脸就开始红了。
他羞恼道:“我没有!”
此时是下午放学,天还半亮着,操场上有很多练习运动会项目的人,比平时体育课还热闹。
中原中也这一嗓子出去,顿时吸引了不少视线。
“哎哎,你低声些。”同桌赶快拉着他走到角落沙坑的边上,见没人再注意这里,才小声说: “我没别的意思哈兄弟,就是你最近总看人家,我才想着来问问。”
中也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非常冷酷地双手插兜,否认道:“我没有,你不要乱猜。”
“有没有其实都不重要,”
同桌观察着中原中也的神情,中也毫不躲避地直视回去,于是对方斟酌着措辞,说:
“我没背后说人坏话的意思,就杜争玄她挺自我的,有点那种别人死外边她都不关心的意思,你们又异国,毕业也不一定有结果哈……我就提醒一下,学校抓男女不当交往抓的很严,高中期间基本别想。”
“……”
中原中也消化了一下,然后疑惑地问:“什么叫「男女不当交往」? ”
同桌以为他装傻,摇头直叹气:“我劝你别陷太深朋友……”
中原中也:“……”
杜争玄:“……”
谁劝谁别陷太深啊外卖哥。
就在沙坑旁几步的位置,杜争玄僵在原地,不知道这个路还该不该走。
早知道不贪那口现磨豆浆,要是她能早点来,就不至于被自己的八卦堵半道上。
杜争玄倒不在意别人背后蛐蛐她,因为她也背后蛐蛐别人。而且人家这也没说什么过分的,出去当面撞破了大家都尴尬,不好。
但她也不能这样掉头就走。
虽然感觉不到有人跟着,但她总隐约有种预感:现在掉头,绝对能在身后不远处看到魏尔伦老师。
杜争玄既没有装耳背继续走的智慧,也没转身面对魏老师狂风暴雨的勇气。
最后,她决定蹲下假装系鞋带。
系完左脚系右脚,腿都有点蹲麻了,前面外卖哥跟中原还没从沙坑离开。
外卖哥对中原的跳远技术惊为天人,非缠着请教他是怎么跳那么远的。
杜争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教室。
起码沙坑里的俩人是真实存在的,而背后的魏尔伦老师是薛定谔存在的。
她心里倒数一二三,站起来装作自然地回头——
身后是来往的学生,零星有一两个下班的老师在,没看见整个高中部闻风丧胆的魏老师。
YES!
杜争玄心里欢呼一声。
自己吓自己,这不是没人吗。
其实除了最开始几次是真撞见魏尔伦之外,后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种感觉,就像老师上课提问时的某个瞬间、突然觉得自己会被点名,然后下一刻自己就被叫起来了一样,类似于第六感。
强行逆着这种感觉走是挺不舒服,但一两次习惯之后就好了。
尤其临近运动会,又是准备运动员方阵,又是准备班级开幕式,而且运动会后没几天就该期中考了,杜争玄整天忙得晕头转向,整个中学部的学生都走路带风。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运动员方阵是学校统一编排、没什么发挥空间,但班级方阵能整的花活就多了。
杜争玄班上编排的主题是「知识就是力量」,很正经的口号,具体表演形式为:
三人在队伍最前,一人拄拐,一人坐轮椅,一人被担架抬着。
拄拐的表演做卷子,坐轮椅的表演刷题,被担架抬着的表演做五三。
然后转折来了。
刷着刷着题,拄拐的能扔掉拐自己走了!
被担架抬着的一个鹞子翻身(难度极大)下地、坐轮椅的起身抬起轮椅。
最后三人绕圈奔跑,同时音响播放「这飞一样的感觉」——以医学奇迹来体现知识(做题)的无穷力量。
剧本上这么写的。
每个班的表演都得先在体育老师那里过一遍,杜争玄发誓,魏尔伦听完整个流程后至少沉默了五秒。
当时班上有人推荐中原中也扮演担架上那个,理由是他体重轻好抬,被魏尔伦给否了。
还有人说要是太宰治还在就好了,说那样就能再加一个「目盲少年刷题后重获光明」的part。
杜争玄:……
太宰治算你跑得快。
总之整个班级开幕式都非常抽象,但是听说其他班有舞龙的跟cos猪猪侠的一起上场,说明杜争玄他们班的策划还在正常水平,没太出格。
普普通通的学生水平罢了。
审查班级开幕式的那几天,总感觉魏尔伦老师的金发都变得黯淡了。
就这么兵荒马乱地一通准备,终于到了运动会前一天,
破例不上晚自习,体委给运动员发号码、布置了非运动员一人二十篇加油稿之后,就宣布放学了。
杜争玄去看了赛程安排,女子八百米和女子三千米的比赛分别在第一天下午和第二天上午。
她回家路上买了点零食,捎着把龙婉列出的单子也采购了,付完款时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 d.:你们要开运动会了? 】
【D:没错[开心]】
杜争玄的姐姐在外省上大学,高中也是在附中读的,朋友圈有重合,大概是在哪里刷到了。
姐姐关心了她两句,又发了个红包给她买零食。本来按她们往常的聊天习惯,这样就算告一段落。但杜争玄突然想起之前她爹说中原那样等级的帅哥大学有的是。
她想了想,又发了一行过去:
【D:你们学校有超级帅哥吗? 】
这次姐姐回的非常快,不过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d.:你做梦】
“……”
颜控的杜争玄看着那三个字,感觉如遭雷击。
她呆了一会儿,决定给现存的帅哥多一点人道主义关怀,于是打开和中原中也的聊天界面:
【D:明天可以带零食跟手机】
【D:光明正大地带】
那边很快回了个谢谢,然后开始显示「正在输入中……」,杜争玄等了好久也没收到第二条信息。
运动会第一天,晚上下了点小雨,早上起来短袖套校服有点凉飕飕的感觉。但这种冷已经与二月时的寒截然不同,等八九点出了太阳之后,很快到处都晒得暖烘烘一片。
初中部和高中部的运动会在一起开。第一天早上又都是先在班里集合数好人数之后再去操场。
这么多人同时移动,人流量比平时上下学还大。再加上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重复个不停,场面乱得像三千只鸭子同时开口说话。
所有人这时候都各忙各的,杜争玄还带着龙婉的零食,但却找不到她的人。
杜争玄背着满书包零食饮料卷子,校服里面是只别了三个别针的运动员号码布,左手拿坐垫,右手给龙婉发消息:
【D:人呢】
【匣中龙吟:别找了,我已经出教学楼了】
“……靠,跑这么快。”
杜争玄抬头看看眼前人满为患的楼梯,放弃汇合的想法,单手语音输入:
【D:给我占个位置,顺便再借俩别针】
【匣中龙吟:OK】
杜争玄看完回复后收起手机,打算专心下楼。
两分钟后,一层楼还没下去的她把手机又拿了出来,连上蓝牙开始听歌。
五分钟后,她终于走出教学楼,看见了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有站在教学楼门口跟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人一样的中原中也。
后者看着源源不断有人出来的教学楼,表情和肢体语言都很僵硬,就像一尊雕像立在门口,被每个出来的人行注目礼。
杜争玄一看这情况就明白,对方八成迷路了。
开运动会的操场在大学,有好几条路能到。同班的人出来就被人流冲散了——而且他好像在班上认识的人也不多。
“中原!”
杜争玄跟有些无所适从的赭发少年打招呼,少年转头,看清是她后眼睛一亮。
“你等我一下……”
杜争玄费力地背着包往人潮外面挤。
中原中也站在一个远离人/流的位置,就像站在河岸上一样,要挤出去还是得费点功夫的。
杜争玄本意是想让中原先别走,没想到对方在她的话说完之前,就迎着她的方向走过去。
他好像掌握了什么秘诀一样,哪怕横穿人群也能走得毫不停顿,很轻松地走到杜争玄身边,拉着她将她带出了人群。
那种感觉很奇妙。
像在河流里抓住了浮木,又像在攀岩中踩实了一块石头那样,踏实而轻快。
不过短短几秒,顺利离开人/流后,这种转瞬即逝的感触也随之消失不见。
“……谢谢,真的太谢谢了哥,”杜争玄说:“我在里面挤得差点要断气了。”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用来打开话匣子再好不过。中原中也果然也笑了,他稍微调整了下帽子,说「小事一桩」,然后又很自然地要接过她的包。
“这个我来拿吧。”
杜争玄立马应激了。
正常来说,同学之间无论性别,帮忙拿东西都是挺自然的举动。奈何杜争玄这段时间有些草木皆兵,她立马推辞:
“不了不了,我自己拿吧。”
中原有些困惑:“但这个看起来很沉——”
“没事没事,我参加赛跑,这是我为了锻炼自己准备的日常负重,到时候比赛没了包能跑得更快。”
这借口一出来,杜争玄自己都觉得离谱。但中原中也竟然被说服了。
“原来是这样,”他点点头,好像还有几分赞许地说:“你准备得很充分。”
杜争玄:“……”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别传出什么奇怪谣言。
学生群体的谣言有些很离谱,主要是部分人实在敢想敢说,有的人上完厕所打嗝,他们就敢造谣人家吃○。
杜争玄勉强一笑,说:“正好顺路,一起去操场吧。”
中原中也点头,两个人结伴而行。
一路上气氛有些沉默,杜争玄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缓过来,担心刚刚她编的离谱借口被多少人听见了。
这时候,她冷不丁听中原中也问:
“最近过得怎么样?”
杜争玄:“……啊?”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同时隐约感觉到哪里有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不是,哥,这问的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他俩是什么分手多年后还硬要做朋友的情侣吗?他们只是坐了不到一个月的同桌然后又调开了的普通同学而已啊? !
第22章
这一刻,杜争玄发挥了她的急智,装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懂了,你是想问我最近学习情况怎么样是吧?”
中原中也一脸茫然。
赶在他再开口前,杜争玄连忙说:“我最近学习情况还好啊。每天认真上课,准时完成作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中原同学你也是,感觉语文水平有了显著进步,相信我们都能在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里收获让自己满意的成绩。”
这话一出来,中原中也倒是没什么反应,两边的学生纷纷侧目。
杜争玄明显感觉到周围不挤了,大家好像都在躲着他俩走,时不时有「学疯了」之类的窃窃私语传来。
杜争玄:……
丢人丢大了,没脸见人。
遂把口袋里的一次性口罩单手戴上。
本来还想分一个给中原, 不过打量一下他夺目的发型发色, 觉得戴了也是浪费,于是又揣回去了。
这招虽然丢人,效果却很好,起码杜争玄很快感觉到那股神秘的视线从身上消失了。
杜争玄松了口气。
她掌握了经验,之后无论中原中也说什么,她都能把话题扯到学习上来。
比如中原问她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她就苦口婆心地说「学生啊,还是要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来」;问她日常生活还和平时一样吗,她就继续说「学生最主要的任务是学习」。
最后中原中也不说话了,他看着杜争玄的目光从困惑、到恍然大悟、再到坚定。
最后他停下来对杜争玄说:
“你别担心, 我会处理好的。”
杜争玄:“……”
哥, 咱俩要私奔是吗?
她硬生生接了句「确实,错题是得好好处理」 , 然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幸好办运动会的操场没那么远,杜争玄拉着中原从偏门进了操场后就顾不上别的了,一个一个点着数看台的位置,找自己的班在哪里。
运动会要求都穿校服,看台上又没标明班级位置,一眼望过去全是上蹿下跳的蓝色校服。
杜争玄在震耳欲聋的运动员进行曲里找了一大会儿才确定目标,拉着中原中也上去。
看台位置越靠前的越抢手,龙婉占的位几乎是在最上面了。
杜争玄对这位置挺满意,大致擦了擦位置之后把书包和坐垫都放在了地上。
中原中也仍然跟着她,杜争玄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想跟她们一起坐。打算先放好东西再说的时候,听见龙婉很高兴的声音。
“校草哥你来的正好,这是别号码布的别针,班里买的,用完自己留着就行。”
“……啊?”
意识到他俩在说什么之后,杜争玄惊讶抬头:“中原你报项目了?”
中原中也点点头。
他左手正拿着几枚银光闪闪的别针。黑手套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副新的,感觉薄了一些,动作时能看见皮革下一点指骨的痕迹,像是即将入夏的征兆。
他报名的是跳高和五千米。
杜争玄一看这俩项目就猜到,大概率是没人报所以拉了人来凑数。
五千米报名人数少是因为太累,跳高这种则是专业性比较强,没有事先训练容易出丑。毕竟又不像扔实心球和跑步,只要四肢健全就能上手。
怂恿人家刚转来的报这俩项,体委的心也太黑了。
尽管知道于事无补,杜争玄还是免不了多问一句:“跳高这个你以前有经验吗?”
中原中也看起来很自信,说:“没问题。”
杜争玄:“你以前跳过?”
中原摇了摇头。
杜争玄的脑海中霎时浮现出诸多运动会搞笑视频。
“别勉强好吧,”她小心拿捏着措辞,尽量在顾及对方面子的情况下传达自己的意思:“跳高没练过的话跳不过去也正常,还是身体重要,每年这项目弃权的人也挺多的。”
中原中也一笑,让她不用担心。
杜争玄看他充满信心的样子,不知道这自信究竟从何而来,更担心了。
开幕式跟初中时候没什么两样,都是按照次序先表演方队,然后运动员方队,班级方队。
主要班级方队整的花活多,尤其在喊口号介绍班级这一环节,杜争玄的班没想出口号来,最后喊的是「今年高一,后年高三」,喊完全场都笑了。
各个方队展示结束,接着是领导、运动员代表、裁判员代表等等一系列的讲话。
这一流程从幼儿园运动会开始就有,所有人都听得百无聊赖,有些人低着头悄悄小声说话。
杜争玄站在操场中间的方队里,她盯着看台,企图隔着八百里远看清龙婉在干什么,无意间余光瞥见前边队伍里的中原。
他听得挺认真,甚至到讲话全部结束、最后一项仪式放飞彩色氢气球时,操场上的所有人都一哄而散,急着回看台上。
只有中原中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抬头去看那些轻盈飘走的气球,好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似的。
杜争玄心里有些不解。
她看过一点动漫里的运动会,虽然具体模式上跟附中不一样,但很多环节应该都大差不差……中原怎么表现得跟从没见过一样?
杜争玄怀着这个疑问回了看台。
其实她挺想问问的,不过碍于这种特殊时期,她觉得最近还是少跟中原中也接触比较好。
——杜争玄他们班的看台正巧对着短跑起跑点,一上午都能看见魏尔伦老师打/枪的飒爽英姿。
明明手里拿的只是发令枪,他那架势跟黑手党似的,熟练得让人害怕。
杜争玄甚至不敢朝中原那方向看一眼。
看台没有顶,杜争玄把校服脱下来蒙头上,同时起到了遮阳和保护隐私的作用,就是比较费颈椎。
她看两集新番,又戴耳机补了会儿作业,觉得呼吸不畅了,于是探出头来喘了口气。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温度有点夏天的感觉。杜争玄一边盘算下午穿短裤去比赛,边毫无目的地四下看了看。
起跑点已经挪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在比什么。周围到处热热闹闹的,拿校服干什么的都有,顶头上、围腰上还有坐地上的。
龙婉头上也顶着校服,杜争玄掀起来她的校服把头凑进去,看龙婉在干嘛。
杜争玄本意是想吓龙婉一跳,但事实证明多行不义必自毙。
杜争玄把头伸进去,龙婉不光不躲,还把手机音量开到了最大。
她正在看她推的那对影视cp剪辑,杜争玄凑头过去的时候正好放到「如果世间万物能跨越能相爱 也能成全云与海」。
杜争玄看清画面后受到三千点暴击,捂着心口从龙婉的校服里撤退。
……怎么还在推这对?都从去年九月推到今年四月了,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爬墙?
杜争玄实在受不了,又担心龙婉看完要给她卖安利。
思来想去,她问龙婉:“我去买个雪糕吃,你要带吗?”
对方果然露出头来:“我要一个巧克力味的月亮船。”
“行,到时候要是没有我再给你发消息。”
杜争玄把运动员号码牌别到前面,装作有事的样子从看台上下来,去找买零食的小卖部。
她坐得高,下来的时候经过了中原中也的位置,发现对方正在打视频电话。
杜争玄只是一眼扫过去,看着那边好像是个头发都白了的老爷爷,还戴了个动漫风很足的单片眼镜。
老人家也这么个性,真不知道是家族传统还是国外都这样。
杜争玄脑海中一闪而过某个中年紫衬衫。
她路上又问了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要不要捎雪糕,最后买了一大袋子回来,顺手给了中原中也一个草莓味的月亮船。
中原中也看她,她笑笑说:“买多了,请你的。”
中原说了谢谢,收下了那只月亮船。
杜争玄分完雪糕,坐看台上吃自己绿舌头的时候,看见中原也开始吃那个月亮船。
他脱了手套去撕包装纸,动作认真,撕的也很干净。等裹着冰激凌的巧克力脆皮露出来之后,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就跟怀疑里边是不是有人下毒似的。
不过最后他还是吃了,第一口咬的动作很板正,吃完之后停顿了一会儿,再继续吃的时候动作快了一点、但也变得更自然了。
看完全程的杜争玄无语凝噎。
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搞得真没吃过雪糕一样啊?
再想到他刚刚盯着氢气球看,杜争玄感觉中原中也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要从「隐藏富二代」滑向「没上过学的贫困儿童」。
这不应该啊,这样的成绩都让他出来留学了,家里应该不贫困……等等。
电光火石间,杜争玄的脑海串起了一连串的信息:
疑似关系不好的哥哥、留学却偏偏送到这个地方来、穿戴很好但连雪糕都没吃过……
杜争玄联想到了家族斗争,想到了那个继母给继子棉服里塞柳絮的故事* ,想完了觉得自己想太多,但转念一想又不是完全没可能。
她整个人就在「莫非?——不可能——万一呢——不可能」的循环里打转,下午跑八百的时候也一直在走神,龙婉问她怎么不紧张得不停上厕所了也没反应。
杜争玄心不在焉地把八百米跑完了,因为心不在焉,很轻松地拿下了第一名;也因为心不在焉,化学公式老配不平。
她怒而摔笔不写了,觉得刚跑完八百得搞点轻松的。
她决定回教室拿英语一遍过。
对杜争玄这个决定,龙婉双手双脚支持。不仅帮忙找班长要了教室钥匙,还顺便让杜争玄把她桌洞那本杂志拿来。
杜争玄比了个ok ,魂游天外地走了。
毕竟是刚跑完八百,身体还是有些疲惫。杜争玄走得很慢,上楼梯时低头只看路。
回教学楼时一路没几个人,进到楼里更是像鬼楼,所有班都空了。
杜争玄爬到楼上时,远远就看见班级门板上垂着截白布。门是紧关着的,这截白布是从上面门缝里垂下来,感觉就像是衣服被挂在门顶上,然后谁没注意直接就给锁了。
这么大一块布都没看见,眼瞎啊?
杜争玄腹诽。
早晨开幕式表演医学奇迹的时候,他们班有人扮演医生,杜争玄觉得可能是道具白大褂被人用来搞恶作剧了。
她慢腾腾走到教室门口,开锁前抓着那截白色布料,没想到那九块九包邮的白大褂料子还挺好的。
杜争玄忍不住多摸了两下,另一只手单手把教室门打开了。
眼前骤然亮起。
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往日看过千百遍的教室,而是某条街道上有些熟悉的书店。
老板还是那天晚上的中年人,他照旧是抬头看了杜争玄一眼,然后低头翻了页书。
“……”
杜争玄反手把教室门又关上了。
第23章
杜争玄缓了一会儿,然后再次把教室的门打开了。
为了实现完全的「重开」,她甚至特地把锁锁上、又用钥匙开了一遍。
然而没用,对面还是那间白天的书店。
杜争玄拉着门板关了又开,就像以前烧火拉风箱一样差点掀起一阵飓风,店里摆来展示的书都哗哗作响,眼前的场景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这么来回几次,店里原本很淡定的老板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说了句什么。
杜争玄没听懂,但她心里自动配了句「不买就滚」。
“私密马赛, 私密马赛、…”
她尴尬地用塑料日语道歉,彻底把前门锁上,决定另找其他方法。
教室共有两门一窗,杜争玄只拿了前门的钥匙,后门锁着打不开。那要想进去而不穿越,可选的路就只剩下一条了。
杜争玄缓缓将目光移动到教室中间的窗户上。
教室靠走廊一侧的窗户与平时常见的不同,尺寸更小,位置也更高。
杜争玄目测了一下,确定自己完全能钻进去之后,她有点兴奋地去找凳子垫脚了。
其实要回操场去要后门的钥匙也可以,但相比起顶着大太阳多走一大段路,杜争玄觉得还是爬窗户更有意思。
一种中二病特有的调皮捣蛋。
不过这会儿要找把椅子可不容易,杜争玄在整层楼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一个没锁门的班,借了把椅子出来。
那个借椅子给她的同学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动作小点,用完赶快还回来。
“小心别碰见查人的了,听说初中部那边上午抓了好几个躲班里的, 风纪分都快扣没了。”
好心的同学叮嘱她,如果真碰见查纪律的情况下,椅子可以暂时不用管,赶快藏起来才是真的。
杜争玄表示记住了。
同时打消了在教室里混完下午的念头。
主要外边日头太大了,晒一天阳气过足,有点头昏脑胀的。中原还坚持戴他那黑帽子,看着都吸热。
杜争玄搬凳子回楼上,靠近墙就开始爬。
她小时候特长班武术舞蹈都学过,后来班停了之后还坚持锻炼,身体素质算好的,双手用劲一撑就扒住小窗台了。
凑近后她发现,走廊气窗那扇小小的玻璃上,不知何时像是夹了块白手绢一样的东西,把窗户遮住了大半。
尽管还没搞明白情况,但在看见白色布料的时候,杜争玄就感觉可能不太妙。
“……”
果然,在她打开窗户之后,眼前仍然是那间平平无奇的书店。
店老板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気をつけてください(注意安全)。”
杜争玄:“……阿里嘎多。”
她关上窗户下来,擦干净借来的椅子,坐在上面给龙婉打电话。
对方应该正在把玩手机,几乎秒接。
“婉婉啊,”杜争玄有商有量地说:“你看咱现在有没有空到教室来一趟?”
龙婉:“啊?你忘带钥匙了?我不是给你了吗?”
杜争玄说:“不是,我带钥匙来了。但是我现在不能进教室,你能不能过来帮忙拿一下东西?”
电话那边空响了几秒的运动员进行曲,然后龙婉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教室门口。”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拿着钥匙在教室门口,但是需要我从操场过去、进到班里帮你把东西拿出来,是这样吗?”
杜争玄:“……是。”
龙婉:“那用不用我过去给你炒俩菜?”
“……”杜争玄开口想要解释,然后发现这事确实没什么可以解释的空间。
“别闹了臭宝,你想在教室呆就多待会儿,等会儿纪律部来查人我就说你上厕所去了,有事发消息,我挂了啊。”
不等杜争玄说什么,对面很利索挂了电话。
杜争玄:“……”
杜争玄:“就知道急着玩你那破手机。”
很双标地谴责完朋友之后,杜争玄先去还椅子。
“这么块就用完了,”好心的同学挺惊讶,把椅子放好之后把锁给了杜争玄,让她出门帮忙把教室门锁上。
杜争玄一愣:“那你怎么出去啊?”
同学潇洒一挥手:“我刚上过厕所了,等我把这组套卷做完,他们应该也就回来了。”
杜争玄一看表,距离下午六点放学还有近俩小时。
她自认没这种卷王精神,满怀钦佩地出去把教室锁上了,然后回去蹲在教室门口继续刷手机。
她刷的时间稍微有点久,精神过于投入,甚至完全把书店那茬给忘了。
这导致听见有纪律部上楼要查人时,杜争玄条件反射抓起校服跟书包,悄无声息地飞快跑到教室前门开锁进去。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怎么在不摘下锁的情况、假装班门被锁上了,等意识到不该进这个门时已经来不及了。
“いらっしゃい(欢迎光临)。”
大概是她这次进店前摇实在惹人注目,书店老板破天荒跟她问候了一句。
这句杜争玄倒是听懂了,不过她害怕自己回复以后老板再杂七杂八问点别的,她就没敢多说,意思意思点头笑了下。
顶着书店老板的注视,她装模作样在店里转了圈就出来了,出门之后按照之前的记忆,绕回上次那个小巷里。
找角落靠墙,闭眼。
【监测到您所处地区发生更改,已为您关闭青少年模式,现所有功能均已解锁】
【您的坐标被人为移动。距离坐标复原还有02:23:34 】
这回时长直接翻了五倍,杜争玄算了一下,等她坐标被挪回去的时候,下午的运动会应该也开完了。
她睁开眼,面前仍然是卫生状况非常堪忧的巷子。
因为现在是白天,周围环境看得非常清楚。包括斑驳陆离的墙壁、上面张牙舞爪的涂鸦——可能是口号之类的?反正杜争玄没看懂。
除了垃圾和尘土,靠近地面的墙角还蹭着成分不明的污渍,以及像是干掉的呕吐物的东西。这个季节竟然就有苍蝇很嚣张地在飞了。
没了夜色掩盖,面前的景象显得脏乱而陌生,清晰地提醒着这是遥远异国的一角。
嗯,看起来他们现在急需的是文明城市建设和绿化工程,而不是随机抓别国高中生过来旅游。
杜争玄环顾四周,在看到巷子更深处阴影里蹲着的几个小青年后,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还有扫//黑//除//恶行动。
关于「小流氓」这类人,杜争玄身边的很多人都曾被鉴定为「像个小流氓」。
比如留长头发的男同学,涂了红指甲盖的女同学,以及非要理莫西干头的初中倒数第一蝉联者。
但在看见那几个大白天就藏在阴影里、发型很非主流的男孩女孩后,杜争玄顿悟,小流氓原来是种气质。
她拿出偷买完零食后迎面撞上教导主任的演技,云淡风轻地与墙角几位社会闲散人员对视一眼,镇定自若地起身走了。
小混混集团果然惊疑不定。
杜争玄听到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最后没人追上来。
开玩笑,这可是她从小练的演技。
就算那些人追上来,她也有信心连跑八个街区。
杜争玄略有点飘,她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用这异国两个半小时,不过难得把手机带来了,她想先回那个书店的地方,跟那五栋大楼合一下影。
她一路上挺新奇地左右张望,觉得画风跟国内很不一样,委婉点说就是有种朴实感。
路上她还看到一辆冰激凌车,那种用勺子挖球的,杜争玄没怎么见过,想着拍完照能不能从路上捡点钱去买一个。
她东张西望,慢腾腾回到书店所在的那条街,在外面看见了书店老板。
老板正在跟一个……邮递员(?)打扮的男人说话。
杜争玄只见过快递小哥,「邮差」这种角色差不多都能进博物馆展览了,她花了一点时间观察那个男人的打扮,发现对方还是个性十足的红发。
没见过,真牛。
她正在心里肃然起敬时,书店老板似乎也发现了她,指着她所在的位置对那个男人说了几句话。红发男人点了点头,紧接着就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诶?
杜争玄愣了。
不是,这种「警官刚才就是他偷了我们店的东西、快把他抓起来」的发展是怎么回事?
她刚刚就是简单转了一圈,谁都没惹哈。
如果杜争玄的年龄再大几岁,在异国他乡碰到这种事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再说。然而她现在还是个略有些中二的高中生,坚信什么事都是需要讲理的。
她什么事都没干,就算真有误会,应该也是能讲清楚的。
于是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个红发邮差在她面前停下。
男人略一点头,说:“こんにちは。”
这句杜争玄会,是「你好」的意思。
她也照葫芦画瓢,一点头说:“空尼奇瓦。”
不过她马上就后悔这么答了。因为对方似乎据此确信她是懂日语的,紧接着张嘴就是:
“私はこのエリアを担当する邮便配达员で、书店のオーナーからあなたのことを闻いたばかりですが、何か助けが必要ですか*”
杜争玄:“……”
杜争玄:“ Excuse me”
除了「瓦塔西」之外她是一个词儿也没听懂啊大哥。
“……?”红发邮差看她这样,没什么表情波动的脸上也透出几分茫然。
然后他说:“Foreigner?”
杜争玄猛点头。
“……”大致确认了她身份之后,红发男人像是松了口气。
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说:“……What can I help you”
杜争玄听完也沉默了。
救命,好塑料的英语啊!
而且不是「 What can I help you 」是「 What can I do for you 」,这措辞放到作文里都是改错后要被英语老师示众的!
杜争玄彻底傻眼了。
她真傻,真的。单信了有人说的学好英语能走遍世界,没想到外国友人也有可能不会说英语啊!
……翻译器,快!她需要一个翻译器!
杜争玄赶快闭眼,看见「书」后立即写下:【 x年x月x日某时某分,杜争玄(女,身份证号:▇▇)捡到一台翻译机】
这也是她多次尝试后总结出的经验。
如果要是说【得到什么】,就会被要求补上详细的前因后果。但捡东西就没什么顾虑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啥都能捡,不需要理由。
理由那是掉东西的人才需要想的。
等再睁开眼,杜争玄不看面前的红发邮递员,她四下找了一圈,果然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了一台黑色大哥大。
甚至这型号她都熟,不就是中原跟太宰治用的那款吗?
杜争玄很高兴地跑过去捡来,摸索了一下顺利上手,终于能跟面前的邮差正常沟通了。
邮差姓织田,其实没什么恶意,
只是他日常负责周围一带的信件包裹分发,又正好是体力充沛的年轻小伙,经常帮街坊的忙。于是很受信赖,邻居街坊有了什么事也会来找他。
这次就是杜争玄进店的前摇弄得太长,书店老板担心她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于是叫住了经过的织田,请他帮忙看一下。
“所以,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杜争玄想了想,还真有一个:
“你知道哪里有Wi-Fi能蹭吗?”
织田思考了一会儿,点头:“我知道一个地方。”
织田的全名叫织田作之助,听书店老板的评价,好像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热心小伙。
虽然看着表情不太丰富,还染了红头发,但年轻人确实发育不错,长得高骨架也宽,穿着邮递员制服很像一回事。
出于对邮差身份的信任,杜争玄没多想就跟着这位正派小伙走了。
二十分钟后,她看着灯红酒绿、一堆人拿着筹码准备押大押小的纸醉金迷现场,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杜争玄:“……这是把我带哪儿来了?”
织田作之助沉着冷静地回答:
“这里有免费Wi-Fi。”
第24章
杜争玄:“但你还是没说这是哪里。”
织田听完翻译, 跟没听懂似的重复:“这里有免费Wi-Fi。”
“……”杜争玄决定换另一种方式委婉表达自己的意思,她说:“我今年16岁。”
“嗯,”红发邮差点头, 说:“我今年21。””……“杜争玄满脸不信地上下打量他。
才21 ?身上气质这么沧桑,乍看以为二十七八了,不过认真看脸的话好像确实挺年轻……
不对!
杜争玄摇摇头把跑偏的思路甩出去,再次直视织田作之助的眼睛。织田脸上仍旧波澜不惊,看不出一点心虚。
不过也不是没其他发现的,杜争玄发现织田的眼睛是蓝色。
外国人都真时髦啊。
“…… ”
杜争玄移开了视线。
她决定放弃追究这件事。毕竟特殊时期,有网能用就不错了,没必要非计较那么多。
她先根据墙上贴的小纸条连上了网, 然后给龙婉发了个句号, 对方回复倒很快, 发了个类似图片的东西。
不过赌/场网不好,杜争玄等了近一分钟才加载出来。
【匣中龙吟:分享视频[福地樱痴x吸血鬼伯爵|混剪|“你是前世未止的心跳,你是来生胸前的记号”]】
杜争玄:……
她捏着鼻子把视频点开了,结果网站提示她所处的区域暂时无法观看该视频。
杜争玄想了想,又发了一句「在干嘛」,对方发来了一段视频。
这回加载时间长得都天荒地老了,杜争玄等了老半天,终于把不到十秒的视频看完了。
龙婉拍的操场,看视角应该就是坐在她俩原来位置上拍的。画面有三分之一是蓝白校服占据的看台,剩下是有一堆人挤在中心草坪上的操场。
【匣中龙吟:在比男子五千】
【匣中龙吟:看见你的校草哥了吗[阴险][阴险]】
“啊?!这就比了?”
杜争玄一个弹射站起来,原本凑在她顶上低头看屏幕的织田作之助恰好在她起身前一秒站直身子,两人险之又险没互相撞到头。
织田作之助问:“怎么了?”
“……”杜争玄很忧愁地挥挥手:“没事,唉。”
她记起来了,高一年级的男子五千确实是今天下午比。她不光破天荒抄了两份加油稿打算投, 还犹豫要不要去看中原跑步。
正常情况下,起跑点草坪上会有人帮忙看着运动员的个人物品,像外套、没喝完的水之类的,等最后半圈冲刺的时候可能还会在操场内圈带跑(虽然这种行为是被禁止的)。
这种角色一般是运动员的朋友友情担任,真没有倒也没事,就是可能会不太方便。
杜争玄以前初中没朋友,都是蹭其他运动员的人帮忙看东西。
她初中一个年级班不多,同级部差不多都能混个脸熟。脸皮稍微厚点拜托,别人都不会拒绝的。
但杜争玄不清楚中原的交友情况。
感觉上中原中也只跟和他一起来的太宰治走得近一点,但也仅限于偶尔的吵架。平时课间坐在座位上不是看课本,就是在一些不知道干什么的纸上勾勾画画做笔 记,听说是他老家那边的事情。
杜争玄没太见过中原跟其他学生说话,担心他到时候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就去跑了。
她本来想等中原比的时候跟龙婉一起去看看,没想到跑完八百之后她把什么事都忘了。
杜争玄唉声叹气地点开视频放大,仔细地找了一圈后发现,视频像素太糊,除了操场边上镶嵌了一圈稀疏不齐的米粒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D: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校草是哪个? 】
【 D :没找着】
对面很快甩过来一张高糊视频截图,圈了一个操场边上的小黑点。
【匣中龙吟:这个】
【匣中龙吟:挺牛的,感觉马上要套最后一名两圈了】
【匣中龙吟:你回来不?不回来我给你现场转播一下? 】
杜争玄很想说「好好好」,想到织田还没走。她不好耽误人家工作,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一个人呆在赌场里,于是先回复「稍等」,想着要不找个厕所隔间躲俩小时算了。
她刚从手机屏幕抬起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荷官打扮的青年。
对方一身赌场提供的统一西装,笑眯眯地俯身问:
“两位客人是第一次来吗?这是我们为新客人准备的礼物,请收好。”
青年行了个略显夸张的绅士礼,再直起身时,右手指间就夹着两枚圆形筹码。
“来来,请。”
荷官不由分说将一枚筹码塞进了织田作之助手里,又要将另一枚给杜争玄。
“不了不了不了,”杜争玄慌忙摆手,连连后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个我就不试了,那个,你们这里有其他新客优惠政策吗……比如不要钱的奶茶、小面包什么的?”
“ Of course ,もちろん(当然)!”
几乎在翻译器结束翻译的瞬间,荷官就微微鞠躬,抬头笑眯眯对杜争玄比了个「请」的姿势。
“我们为您提供免费点心,请您随我到里面来挑选。”
“……”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年轻荷官殷勤备至的姿态,杜争玄总觉得这便宜还是不占为妙。
这个年轻荷官是白色短发,细看长相俊秀。左眼被单片面具盖住。面具式样与制服风格一致,杜争玄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某种身份象征。
比如说只有大堂经理才有资格戴的面具什么的。
但这些非主流外观都不是主要原因。
杜争玄主要顾虑的点在于,这个荷官不知怎么回事,夸张的举止给人以一种马戏团小丑的感觉。
这里的「小丑」不是指人生处境,而是指一种扮演角色。
杜争玄因为中二看过不少神神叨叨的东西,包括各种血腥恐怖片。杀人狂小丑在这种片子里几乎都能算种老掉牙的搭配了。
……这蛋糕饮料,她也不是非吃不可。
杜争玄:“没事没事,你忙。我不打扰,我先走了。”
杜争玄说着一扯织田的袖子,给他使了个眼色。织田作之助又看了那枚筹码一眼,又还回荷官手里,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两个人转头就走。
身后,嘈杂的背景音一直没停过。
一颗小钢球在圆盘上跳跃着滚动过不同色块,最终咕噜咕噜停在某个数字槽里。
“哦哦!!”
聚在桌前的人群瞬间爆发出欢呼,另有不少客人咬牙怒锤铺着墨绿绒布的赌桌,花花绿绿的筹码在桌上被推来推去,发出剐蹭声响。
这是人类不加掩饰的最原始情感,比每周五晚自习播的新闻周刊刺激多了。
但新闻周刊看完能有作文素材,这样的场景看多了只会把人吸进去,被吞噬得丝毫不剩。
杜争玄从这种高感官刺激的场所迅速撤退,跑出去看见头顶的蓝天白云才松口气。
赌场内是完全封闭的,无论白天黑夜里面都是一个样子,据说是为了让赌客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全心全意投入赌//博的一种技巧。
“天真蓝啊。”
杜争玄对着天空深呼吸,情不自禁说了句废话。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嗯。”
在回答之前,他还很严谨地抬头确认了一下。
杜争玄有些无语,但也觉得这人挺好玩的。
织田说他今年21岁,杜争玄的姐姐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正在上大学。
对很多中学生来说,「大学」两个字就意味着乌托邦。
虽然上了大学不一定能过得多好,但起码能从现在这种天天睡不饱的地狱里暂时离开。
杜争玄对大学也挺好奇的。她其实挺想知道大学生活究竟什么样。
不过杜争玄跟姐姐关系融洽是融洽,两个人其实不太熟。主要都在赛道上各卷各的,没什么联络感情的机会。
“……”她悄悄看了眼旁边的织田,越看越觉得后者细看也有那么点大学生的意思,于是暗戳戳地问:“那个,你是上大学吗?”
红发青年看了她一眼,很平淡地说:“我不上学。”
杜争玄:“……”
突然就好愧疚。
要是感情波动很大地卖惨,杜争玄可能还没太大感触。但对方这么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就很惹人脑补。
“……这样啊,”杜争玄不知道怎么说好,她想了又想,最后生硬地把话题一扯,说:“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要不你先忙,我自己转转?”
织田作之助摇摇头,说没有耽误工作。
“已经没有要送的信件包裹了。”
他这么说,还掀开斜挎包的包盖给杜争玄展示空空如也的内部。
杜争玄觉得这简直是她的梦中情岗。
能大街小巷到处跑不说,现在还不到下午五点,竟然就已经把要送的东西都送完了。
不过她的愿望很快破碎,因为织田说他的工作是计件算钱的。
杜争玄:“那你这……”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说:“我每个月工资不多。”
杜争玄:“……”
岂止不多啊,怪不得有那么多时间去帮街坊邻居干闲事,每个月都快吃不上饭了吧哥。
杜争玄一个雷接着一个雷地踩,谈话进行到这里已经在心里谴责自己真不是人,又没那个八面玲珑的本事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恨不得当场给人磕一个。
“那、那这样,”她重整旗鼓地说:“你带我转两圈,当我请你做导游了,怎么样?”
织田想了想,答应了她。
两个人开始在城里乱窜,期间杜争玄在路上捡了几张当地钞票,路过那辆冰激凌车时跟请了织田一支。
逛了大半圈后杜争玄才明白,为什么她说要免费Wi-Fi时,织田作之助会把她带到赌//场去了。
这座城市有些太复古了。
杜争玄逛了半天都没见到几个二维码,大部分人用的都还是翻盖按键机,她甚至在某栋大楼里见到了复古电影里才会有的指针式电梯。
除此之外,不同区域的差别也很大。
她看见了围绕在巨型深坑旁的简陋棚子,也看到了富丽堂皇的高楼。可能是因为没有刻意维持城镇面貌统一,这座城市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但同时能读出很多过往信息来。
杜争玄都没见过,睁着眼看得目不转睛,但她又不认识这边的字,就问「导游」。
织田作之助偶尔会给她介绍,但更多时候都是沉默。
他的介绍大部分时候也很简单,比如说到了某个广场,他就会说这里是是某某广场,再问就没了。
杜争玄取材取习惯了。她从上小学开始,不管是看电影、看节目还是去哪里玩,回来都要写观后感。
她到一个地方就问建成时间历史故事,织田作之助都回答不上来,憋了半天说调解过门口俩卖可丽饼饼小摊的摊主矛盾,委婉让她别买左边的,水果不新鲜。
杜争玄:“……”
她其实也不是那么想知道,就是觉得从学校出来久了,想着其他人这会儿都在看台上刷刷写题(当然可能事实上大部分人都在玩),她莫名其妙有点着急,觉得很有负罪感。
“抱歉,”在又一次沉默后,织田作之助开口说,“我对这些也不熟悉。”
杜争玄本意就是想到处看看,不是想闹得这么不自在,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没事,你别在意。我就是小时候写观后感写太多,写出毛病来了。”
她这么说,没想到对方顿了顿,又问:“写文章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问的有点文绉绉的,有点郑重,杜争玄就也认真地回忆。
她从小学写看图说话,然后作文从三百字涨到现在的八百字,因为一直都在写,现在突然问她是什么样的感觉……
杜争玄说:“比较累手。”
织田作之助:“……”
这回双方沉默的时间很长,杜争玄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在从广场出来之后,织田作之助主动开口,问她书包里是不是带的书。
杜争玄书包里带的书就几本题,剩下的都是零食饮料之,不方便拿她就一起背来了。
里面主要是化学必刷题和生物卷子,这两科算语言障碍比较小的,杜争玄哗哗哗给织田翻了一遍,对方看完问她是不是打算当生物研究员。
杜争玄听完就笑了:
“小时候别人问我就这么说,我说我长大要当科学家。”
现在早没这个想法了。
就连小时候,她也不是真想当科学家。就是周围人一问「长大想做什么呀」,大家都说医生、老师、科学家之类,她就从里面挑了一个还可以的。
其实现在仔细想,她根本没什么特别想实现的人生愿望,顶多是考个大学,然后找个好工作。
所以看那些热血漫画的主角,她偶尔还有点羡慕,觉得有个清晰的人生目标挺好。
她半真半假地说了这些,拿不准捡来的翻译机究竟有几成功力,没指望织田能全领会到她的意思。
然而织田听完,很平静地点头:“我以前也是这样。不过现在,我想要写小说。”
他说是读了一本书的上册和中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下册,于是从那时起,他决定自己也写小说。
杜争玄:“这样啊,哈哈。”
没听懂。
这脑回路未免太奇妙了,她要是敢用这种思路选科报志愿,全世界都会来追杀她。
不过杜争玄倒是被织田说的那本小说激起了好奇心,她打听了书名,决心回去上网搜一下结局。
两个人的相处总的来说还是很和谐的,杜争玄是那种互补型人格,在沉默寡言的人面前会多说点来平衡气氛。
不知道织田有没有刻意把控时间,一圈转完,最后回到书店附近时正好六点。
天色开始暗下来,暮云从橘色逐渐向深紫过度,隐约开始有繁星点点闪烁。
学校那边应该也是活动结束、要吃饭的时候了。
杜争玄的心绪被晚风吹拂着平静不少。
坐标恢复的时间也快到了,她在心里打腹稿要怎么说让织田先走,她好找个没人的地方传送回去。
眼看书店就在前面,杜争玄发现拐角处的那辆冰激凌车竟然也还在。
白天卖冰激凌的大叔愁眉苦脸地站在车前,旁边有四五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看似随意地将整个冰激淋摊和老板围在中间。
杜争玄两个人远远走过来时,老板看到她,表情一下子变了。
“……!”
还没等杜争玄弄明白那个表情的意思,一阵失重感传来,视野里的景色瞬间变为黑漆漆的地面,且地面的纹理正在迅速改变,就像坐在汽车上朝地面看似的。
直到织田作之助跑出去一段路,杜争玄才意识到她是连人带书包被扛跑了。
……啊?
难道织田是个人贩子,装邮差在她身边潜伏了大半天就等这一刻把她绑走割腰子……?
那刚才路过好几个黑漆漆的拐角他怎么不下手,非得等到人来人往的步行街才开始?
杜争玄心里还没分析出个所以然,织田作之助已经把她带到没人的房子后面放下了。他伸出食指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从制服上扯下一颗金属扣子,只将扣子伸出去观察外面。
这是观察敌人有没有追过来时常用的手法,杜争玄在电影里见过。
她不知道织田作之助通过扣子的反光看到了什么,但她不用扣子也能听见那些追逐而来的脚步声。
是那些黑衣人?
但是为什么?
杜争玄快速把自己下午干的事在脑子过了一遍,发现除了去赌//场蹭网之外就也没干过什么出格事。
那赌/场老板总不至于因为她蹭了网又没消费就雇佣黑瑟会来寻仇吧?
那些黑衣人行动有素,连杜争玄这种纯外行都感觉到是他们是受过训练的。
不过织田作之助显然技高一筹。在那些黑衣人的搜查围堵之下,他仍能毫不费力地带着杜争玄和她的书包接连换位,成功离那些人越来越远。
顺着步行街往后退,越往后越接近围绕那个深坑所建立起来的棚区。
这地方显然是没专门规划过,全靠民众自力搭建的,建筑物造型不一,有点城中村的感觉,但要比城中村荒凉,很多棚子是空的,里面只有不知被丢弃多久的杂物。
织田就是在一个没人的棚子里停下来的。
杜争玄被当成工地建材扛来扛去,乍一被放下来头晕脑胀得很。
她心想以前看的偶像剧怎么那么不写实,为什么女主角被男主扛到床上之后、女主角没有先趴床边吐半分钟的?
织田作之助耐心等她缓过来,然后才说:
“午后、そのお金、见せてください(下午、那些钱、给我看一下)。”
杜争玄的半吊子日语听得七七八八,知道他说是自己下午捡的那些钱。
杜争玄书包里带过来的钱都得换了才能用,正好「书」又没了限制。她就顺便在路上捡了几张当地的钱来用,冰激凌就是这么买的。
本来剩下的钱她也打算给织田做导游费,现在就直接从口袋里全掏出来递过去:
“なんか问题あるの(有什么问题吗)?”
织田很仔细地在查看那几张钞票,杜争玄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对方表情实在太淡定了,根本无从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约有半分钟,织田作之助才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回全是日语,说了一长串。
杜争玄猜织田应该解释的很详细,可惜她借助翻译机连蒙带猜,只听懂了个大概。
大意是说她下午捡到的钱其实是假//钞,而现在来追他们的人则是港口的一个黑手党,可能是就是制造这个□□的组织。
杜争玄听完先消化了三分钟,觉得这也太猖狂了。
做假//钞这事先不提,这都事情败露了,怎么罪魁祸首不想着逃跑、反而大张旗鼓地找起来谁捡的了,这也太刑了吧?
杜争玄第一反应是报警。
但转念一想,好像不太行。要是报警了,她怎么解释自己是怎样漂洋过海到这里的啊?
因为从没碰到过这种事,杜争玄有点没实感,不太能带入情况。
她总冥冥感觉太奶正在保佑她,不会出什么大事。而一直波澜不惊的织田作之助更是加剧了这种剥离感。
据织田的描述,这个建立在某个交通港的黑手党是无恶不作,能止小儿夜啼的那种,非常可怕。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织田,但他面无表情描述港口黑手党多可怕多可怕的时候,杜争玄总觉得这是一场所有人都在演她的闹剧。
织田作之助讲完详细情况后,那些黑衣人还没追过来,而织田也没有想走的意思。
杜争玄斟酌了一下,小心地问:“我能玩手机吗?”
“……”织田点点头:“OK。”
“ Thanks.”
杜争玄找了个不会漏光的地方,先是忍痛开了漫游流量,然后她登上绿泡泡,找到中原中也的账号给他发消息:
【D:恭喜跑完五千! 】
【 D :顺便问一下,你在你老家的时候,听说过「ポート マフィア(港口黑手党)」 *吗? 】
大约过了五分钟,那边弹出来一条:
【 1983 ▇▇ 1797 :听说过,不太熟。怎么突然问这个? 】
第25章
杜争玄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半真半假地回:
【D:就是我有一个朋友】
【 D :她这两天在横滨那一块,刚刚发消息说碰到了那什么黑手党,我就想着来问问你】
【 D :这个组织是什么情况啊? 】
虽然杜争玄对织田基本上信任,但毕竟人生地不熟,也不能排除织田是在跟那些人合起伙来骗她的可能。
她觉得还是找个靠谱的人问问比较好。
思来想去,身边能跟这里扯上关系、她又有联系方式的人就只有中原中也一个。
杜争玄原本没报太大希望的。
她不知道中原他们具体来自这里的哪个城市。就算中原恰好真是横滨人,他一个学生, 也很有可能没听说过本市的混混组织。
其实中原中也只要回「没听说过」,这件事完全就能到此为止, 偏偏他心虚得厉害。
经过大脑飞速思考后, 他终于敲定了回复, 力图打造一个一无所知的无辜市民形象。
杜争玄没想到瞎猫真能碰上死耗子,当下大喜过望,想跟中原多打听一点。
她在这头问, 中也在那头绞尽脑汁地编。
出于私心,中原中也不希望组织给她留下什么很差的印象,竭尽所能地用语言进行美化。
【1983▇▇1797:挺好的啊】
【1983▇▇1797:里面的成员都挺平易近人的,路上碰见还会打招呼】
【D:? ? ? 】
【D:你们路上碰见还打招呼? ? 】
满屏的问号,中原中也看着都觉得杜争玄的震惊扑面而来。
他飞速思考,赶快加以补救:
【1983▇▇1797:嗯, 他们有时候会帮忙维持街道秩序,熟悉了以后就会打招呼】
【1983▇▇1797:成员人都很好说话】
【D:这样啊】
中原中也松口气,刚想问问杜争玄说的那个朋友是什么情况,紧接着看到对面发来下一句:
【D:那咱俩说的应该不是一个组织】
【D:我朋友在那边捡到港口黑手党做的假//钞, 现在正被追杀】
“…… ”杜争玄屏息静气听完远处传来的日语,又补充:
【D:那些人说抓到之后要把她灌水泥沉海】
中原中也:“!”
看台上,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地面,把刚回来的同桌吓了一跳。
“跑第一这么高兴啊也子哥?”
“这不废话吗,都破纪录了,多牛啊。”坐前面一排的人转过来打岔,看清后面的情况后吓了一跳:“我去,这看台怎么裂这么多,豆腐渣工程啊?!”
这个操场的看台没装椅子,全是大台阶。
一层台阶里面半截给坐上一层的人放脚,外面半截是坐人的。
中原中也刚才不自觉地用了点异能力,虽然使的劲不大,但足以让脚下的看台产生蛛丝般的裂纹。
痕迹非常明显,与其他部分的地面形成鲜明对比。这情况,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混得过去的。
大意了。
中原中也心里一沉,他张了张口:“我……”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坐裂的。”
还不等中原中也说出个一二三来,他的同桌就已经抢先一步,把脏水泼了前座一头。
“……”前座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坐裂的?!”
“那不然呢,”现任同桌指着裂纹有理有据:“反正裂缝就是在你俩这一块,不是你就是也子哥,你还想栽赃谁?”
中原中也没反应过来:“其实——”
前座:“你别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好吧,为什么不能是看台豆腐渣工程、或者前几天一直下雨年久失修恰巧在今天裂了呢?”
中原中也:“你们——”
同桌说:“你的意思是风吹雨打吹裂的呗?可拉倒吧,做人要诚信,这么离谱的理由你也好意思说。你怎么不说是也子哥踩裂的呢?”
前座张嘴又要还击,中原中也忍无可忍:“好了!!”
“?”/“?”
吵架的两个人纷纷看他,中原中也平复了一下心情,说:
“是我干的,是我踩裂的,你们两个别再吵了。”
他说的是实话,然而收获的效果却和想象中截然不同。
“也子哥你人别太好了,没必要给人家背黑锅的,”同桌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瞥前座,装模作样地摇头:“唉,有的人愿意为了同学挺身而出。而有的人干了坏事,竟然把黑锅推给别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前座也一脸感动地说:“中原,你没必要把这个锅揽到自己身上,肯定是校长贪了,这不怪你,好兄弟!!”
前座站起来拍拍中原的后背,大有将他引为至交的意思。
中原中也试图解释:“不,我说真的……”
“好兄弟无须多言!”
前座摆摆手,一脸尽在不言中的感动,然后他继续跟外卖哥打嘴仗,俩人讨论得唾沫横飞,越说越离谱。
就算再不熟悉国情,中原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在乎看台裂不裂,他俩只在乎怎么恶搞对方,谁说的越夸张谁就赢了。
中原中也:“……”
数年前在「羊」时的经历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压下想再说点什么的念头,继续去看手机。
因为迟迟收不到回复,杜争玄怀疑信号不好,已经换了快八百个姿势寻找信号。
终于在她要开始打军体拳之前,中原那边有回音了:
【 1983 ▇▇ 1797 :是什么样的假//钞? 】
【 D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说什么「完美假/钞」? 】
【1983▇▇1797:捡到了几张? 】
【D:五六张的样子吧】
果然。
在看到「完美假/钞」这个词时,中原中也的神色凝重起来。
制造假/钞,港口黑手党确实有这项业务。
并且跟其他小组织的粗制滥造不同,港口黑手党制出来的成品天衣无缝,单独一张根本看不出和真钞有什么区别。
但要是有人不幸捡到多张,连号的钞票序列号、没有印刷银行名称的新品绑带,稍微懂点行的人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制造这种假/钞、如果泄露可是重罪,也无怪乎组织会揪着不放。
更让人头疼的是,目前组织里负责这块的人是太宰治。
要放着不管吗?
起初看到消息时,中也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引起了怀疑。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杜争玄那个朋友真的身处险境,否则杜争玄也无法把情况描述的如此逼真。
这时候只要说自己也不太清楚,完全就能把这件事推脱掉……
中原中也这么想着,视线无意间落在了手腕上。
那里还挂着一截细细的红绳,因为天色渐暗,看上去有点不起眼,但它确实存在。因为已经连续戴了好几天,现在就算摘下来,也会有好久觉得手腕上拴着东西。
【 1983 ▇▇ 1797 :你的那个朋友,人怎么样】
看着新消息,杜争玄看看自己,又转头打量一下面无表情靠在墙壁上的织田——他甚至已经安祥地看起了星星。
杜争玄自信输入:
【D:都是普通人】
【1983▇▇1797:嘴严吗? 】
【D:包的】
【1983▇▇1797:那好,我在港口黑手党有认识的朋友,我让他过去一趟】
【 1983 ▇▇ 1797 :你那个朋友具体长什么样? 】
杜争玄考虑了一下,决定赌一把中原没学过怎么区分男他女她,看了眼织田后回复道:
【D:挺高,蓝眼睛,是个红头发的帅哥】(已撤回)
【D:挺高,蓝眼睛,是个红头发的男的】
【D:叫织田作之助】
【1983▇▇1797:好,你让她等一下】
……果然没学男女她。
YES!
杜争玄握拳在心里欢呼一声。
那边中原中也同样松了口气。完美假/钞可不是件小事,他其实中途很担心杜争玄问多大面子的朋友能把这种事按下去。
还好她跟她那个朋友对这种事不太了解。
顺利过关。
中原中也关掉社交软件页面,换成之前在横滨用的手机,找起能拜托的人来。
挑来挑去,他拜托了绰号「公关官」的男人。
这其实不算个好选择。
因为「公关官」其人,正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足以充当组织门面的漂亮男人。他不光负责港口黑手党各种对外的交涉活动,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有名的电影明星。
这是个各种意义上都极其惹人注目的家伙,要不是其他人恰好都不在横滨,中也是绝不想拜托他的。
公关官倒是没有推辞,打趣了他一下之后,就问起要救的人现在在哪里。
中原中也同样在等,他问了杜争玄那个朋友在哪里,而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跳出来一句:
【D:我朋友现在在的地方不太好找】
【D:要不你把那个人地址发给我,我让我朋友过去? 】
这两条消息是杜争玄在某个房顶上发的。
她发完消息后小心地调成了静音,跟织田作之助趴在房顶上,生无可恋地看着下面巷子里的少年。
一头蓬乱的黑发,绷带绑住了一只眼睛,脸上还贴着块医用胶布。
跟杜争玄并排趴在房顶上的织田看看少年,又看看杜争玄,用几不可闻的轻声问:“你认识他?”
“……认识,”杜争玄绝望地说:“我高中同学,前两天休学了。”
你小子,好家伙,上学暂停,出来混/黑是吧?
第26章
杜争玄对「黑手党」的了解全部来源于网上,现实里她连混混都没见过几次,仅有的相遇还是在奶茶店买柠檬水的时候。
其实奶茶店那些,严格来说也不叫混混, 人们通常称呼他们为精神小伙或精神小妹。
其中有些人不管天多冷,都坚持穿豆豆鞋露脚踝,让杜争玄感叹人和人的体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等等……
杜争玄悄悄探出头去看太宰治身上披的长款黑色外套。
联想到刚才黑手党身上的黑西装,难道这也算某种意义上的豆豆鞋紧身裤吗?
杜争玄脑海中刚冒出来这个想法,织田作之助就伸手把她的脑袋又按了回去。
下一秒,行走在街道上的黑发少年毫无征兆地抬头,目光精准看向杜争玄躲藏的地方。如果织田作之助刚才没有出手,杜争玄现在应该就已经跟太宰治四目相对了。
不过被迫当了缩头乌龟的杜争玄不清楚这一茬。
她觉得自己这么到处乱看确实不太好,有点给织田添麻烦。尤其这件事还是因为她捡钱惹出来的,心里很愧疚。
她在心里犹豫着要怎么道歉,没想到对方波澜不惊地转过头来,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些人之后要来上面搜了,继续躲在这里会被发现。”
“接下来的话,我看看——”
杜争玄刚才就感觉到手机震动,她小心地趴到没光的地方看了眼。
她发了消息后,中原中也没再多说,直接发来了一个地址。
杜争玄报出那个地点,织田作之助点点头:“我知道那里,我送你过去。”
两人小声静悄悄地撤离。临走前,杜争玄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街上的太宰治,他没穿其他黑手党统一的黑西装,想来是还没混上正式工,所以没有工作服。
唉。
杜争玄在心里又叹口气。
她不了解国外情况,但对太宰治做的这个选择是很不赞同。
就算跟不上普高节奏,你上个职高学点手艺不比出来当混混强。现在出来做黑手党,什么时候能转正先不说,五险一金谁给交啊?
明明上回月考成绩挺好的,还比中原中也名次高……
对了,还有中原中也。
杜争玄回头想到路上遇见还会跟黑手党成员打招呼的中原中也,想这俩人不会都因为考试考不好,最后一起休学回来当黑手党吧?
她稍微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觉得很不忍直视。到底也没想通国外怎么是这么个风俗。
他们那边动不动说学习不好就进厂拧螺丝,这边是学习不好只能出来当街溜子(黑手党)吗?
杜争玄大为震惊,觉得跟地理课本上说的不一样。但仔细想想,地理课本也不怎么讲风土人情,而且中学地理一共才几册,世界却那么大。
她不认识路,织田作之助领着她走。
杜争玄想问远不远,要不要扫辆共享单车,她现在有网了。然后想到这地方大概率没有共享单车给她骑,于是把话又咽回去了。
中原中也发来的地址是一家便利店,两个人没进店,在便利店旁边的阴影里见到了中原中也拜托的朋友。
是个社会哥。
都快五月了,那个人还穿着长袖长裤,围巾墨镜口罩一件不落,裹得非常严实,从外形勉强能认出是个男的。
很正常,杜争玄自我安慰,都说了是黑手党内部人士,肯定是个社会人。
确认对方就是中原中也的那个朋友之后,离便利店还有段距离时,杜争玄停下脚步,对织田说:
“我就不过去了,我跟那个朋友说了你的名字,他应该会帮忙把事情摆平……要是后续还有什么事你给我发消息,可以吗?”
织田作之助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他看了杜争玄两秒,问:“你要去哪里?”
“我那个……”杜争玄目光飘忽了一下,说:“我有点别的事情,就不跟你一起了。”
她得回那个巷子一趟。
现在已经快七点了,她来到这地方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当时「书」上所显示的倒计时时限,却没有丝毫要移动回去的意思。
来的路上杜争玄看了眼,发现「书」上显示的倒计时变成了鲜红的负数。
这让她产生了一个猜想:
是不是恢复坐标的条件除了「倒计时结束」这个时间条件外,还存在空间条件?
上回她是数着时间差不多了、又为了躲那个诈骗大叔,从书店跑出去之后直接就近又躲回了巷子。
她记得,差不多是在踏入巷子的时候回的学校。
因为不可能每分每秒都盯着「书」上的倒计时看,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踏入巷子时倒计时归零,她才被传送回去。
但如果,在她跑进巷子前、倒计时早就归零了呢?
满足了时间条件,然后她回到巷子又满足了空间条件,两者同时具备的时候、她的坐标才恢复了。
再比如,这回她早发现了进教室会传送、但只要不进教室的门,传送就不会发生;还有上次她坐标恢复回到学校,降落地点仍然在教研楼外面等等,都能佐证坐标移动需要空间条件这个说法。
所以杜争玄决定回那个巷子试试。
成就成,如果不成功的话,中彩票也好、弄到传送门也好,她得赶快想别的办法在明天、不,今天晚上十点之前回去。
天杀的,明早九点检录,十点她还要跑女子三千啊!
女子三千这玩意儿和男子五千一起,并称高中运动会的两座高峰,难道指望她熬个通宵之后再去跑吗?
她又不是超人。
而且对面是中原中也的朋友,万一对方很负责地拍张她和织田的合照给中原说「人接到了」,到时候她怎么解释异国他乡出现一个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人?
她又不是超人,谈笑间坐地日行八万里。
杜争玄很想马上溜之大吉,但显然理由找的不够好。
织田作之助听了她的理由,还是很平淡地点头,然后作势也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
“哎,不了不了不了,”杜争玄看他要来真的,赶快编了个理由:“我有东西落下了,去拿了我就走了, go away ,でていけof this country (离开这座城市), can you understand ?”
“……”
织田作之助停下来,看了她几秒,像是要透过外表看穿她真实的想法。
杜争玄心里又没什么大鬼,不是特别心虚,就任由他看。
反而织田似乎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困惑,他停顿半晌,说:“Dangerous.”
杜争玄:“……”
他古井无波地强调:“Very dangerous.”
“…Thank you ,but……”
杜争玄有点麻了,她没想到对方乐于助人到这地步。
看情况明显该是他更危险吧?毕竟她自己说走就走了,对方看样子还得继续在这里生活,虽说当时出面买冰激凌的人是她,那个老板对织田大概也没什么印象……
“两位。”
杜争玄还在犹豫时,那个站在便利店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而且莫名地让人有些熟悉。
对方说的是日语,杜争玄还在反应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已经迎上去和对方交谈了。
他们两个人都说母语,语速很快,杜争玄捡来的翻译机兢兢业业在干活,就是翻译速度已经被甩了八百条街。两个人都已经交涉完了,翻译机还在念咒语似的接连不断说。
织田和那个男人都看她。
杜争玄稍微有些尴尬,把翻译器的声音调小了点,又「私密马赛」了一下。
那个捂得只露一双眼睛的男人笑了,狭长漂亮的眼睛弯起来,显得莫名温柔。
“请跟我来。”他说,并做了一个引路的姿势,让两人看到同样停在暗处的车。
这句话他依然说的是日语,因为算是动漫里比较常见的用语,句子也短,杜争玄听懂了,并觉得这画面有很强烈的即视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除了天生的声线优越外,可能还做过专门训练,说话有点声优的感觉……
声优?
演员?
一道光自脑海划过,杜争玄灵光一闪,立马抓起手机点开今天下午龙婉发给她的那个CP向剪辑视频,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人像影片里的吸血鬼伯爵扮演者。
杜争玄对影片里吸血鬼伯爵那张脸可太熟悉了。
原因无他,去年龙婉搞线下活动时,做了一堆印着福地樱痴和吸血鬼伯爵头像的饼干、打算当无料送。
结果她第一次办活动没经验,低估了她们那个圈子的冷门程度,最后几乎都剩了,她心灰意冷之下全送给杜争玄了。
杜争玄就放学校柜子里当零食吃。
她早上几乎不吃饭,等第一二节课开始就饿,然后就拿饼干出来啃。
学生在学校看个说明书都能津津有味,杜争玄吃饼干的时候也换着花样吃,反正不是她推,她第一天咬了头之后,第二天就从下巴开始啃。
把那堆饼干全吃完之后,杜争玄彻底对这两张脸滚瓜烂熟到PTSD了。
尽管对面的人只露了眼睛,但她是越看越熟悉。
杜争玄坐在后座拿手机搜了下,悄悄对比了下司机和百科上的照片,几乎能肯定对方就是《福地传》里那个吸血鬼伯爵的扮演者。
杜争玄虽然没看过《福地传》,但她看过别的热门电影,其中有好几部是这名演员担任主演的。
……不是,中原,你这人脉也太广了。
这超级大明星啊。
杜争玄为同班同学的能量之大深深震惊了几秒,紧接着后知后觉想到了一件事。
不对,等等。
中原说他有个朋友在「港口黑手党」……也就是说,这个明星其实是黑手党成员?
……?? ? ?
……啊? !
杜争玄猛地抬头,从车内前后视镜跟和「司机」对上了眼。
美男子对她温柔一笑,杜争玄赶快移开目光,想看帅哥又不敢看。
她开始觉得高级皮质座椅硌屁股了。
这可真是吃到惊天大瓜了,知道的太多该不会被人给做掉吧……
织田作之助就坐在她旁边,感觉她的状态不对,关切地问:“没事吧?”
杜争玄不敢高声语,唯恐被「司机」发现什么端倪,只能潦草笑笑,说带胶布。
然而织田敏锐得过分,杜争玄的头刚转向车窗那边,他下一秒就顺着看向驾驶座。
「司机」并不回避他的注视,反而一笑:“是觉得热吗?我把制冷打开吧。”
趁着等红绿灯时,「司机」打开了空调,同时在隐蔽的角落发送了条消息。
【公关官:人已经接到了】
【公关官:你的朋友还挺可爱的】
【中原:? 】
【中原:你说那个织田作之助? 】
【公关官:另外一个】
【中原:另外哪一个? 】
第27章
杜争玄坐车上闷头反思。
她就这样,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就喜欢看错题。这会儿头脑风暴,觉得自己还是想太简单了,以为接头就像交作业,到地方一打招呼就能走。
唉,缺少社会经验。
杜争玄在心里对着自己猛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摇完头她开始有点晕车想吐,然后想起来下午没吃饭就吃了个冰激凌。
完了, 不会吐人家车上吧。
比起会不会被人做掉,她更担心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杜争玄开始有规律地屏住呼吸,试图遏制住那股涌上来的恶心感。
车里另外两个人都训练有素, 几乎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公关官所处的世界、周围全是狠人,完全没想过「人会晕车」这种可能性。对杜争玄这种突然屏息复凝神的行为很摸不着头脑,就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
这时织田深入大街小巷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他观察了一会儿杜争玄的脸色,然后礼貌地请求公关官:
“可以把车窗打开一点吗?她好像有些晕车。”
“……”杜争玄默不吭声,只是右手给织田作之助比了一个大拇指。
新鲜空气冲淡了车内淡淡的香氛气息,让杜争玄好受了不少。
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路,最终停在了某个地下停车场。公关官带他们坐电梯上去,到了一楼杜争玄才发现,上面居然是酒店。
公关官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轻车熟路地走到前台, 递了张卡片过去。
“两位请在这里休息一个晚上,组织不会来查这里,明天早上事情就会平息了, 不必担忧。”
男人措辞有礼, 以和缓的语气安抚两个人。
杜争玄先是一放松,但在听见男人对着前台报出织田作之助的名字后又是一紧,在看到他并没跟织田要身份证登记入住时又是一松,接着她被问到名字时心情又紧张起来了。
……短短一个登记入住的动作,就让她的心七上八下,这就是国际巨星的实力吗?真是扣人心弦啊。
“我叫杜、…叫杜惊巧。”
报出这个名字来之后,杜争玄就想打自己。
她的说谎经验太贫瘠,报出姓之后才开始紧急转弯,差点咬到舌头。最后报的虽然不是她的本命,但的确是某人的名字……是她姐的名。
有点不妙。
……
正在地里精心伺候小白菜的杜惊巧打了个喷嚏。
“啊?什么——?”
远处同样趁夜色种地的舍友以为她说话了,扯着嗓子问:“小巧你刚刚喊我了吗……后边开拖拉机的声音小点!说话都听不见了!”
拖拉机声音渐弱,杜惊巧的舍友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走到杜惊巧旁边,问:
“你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杜惊巧直起酸痛的腰,看着已然繁星点点的天空说:“我夜观天象,觉得有人要倒霉了。”
舍友看看天又看看杜惊巧,很惊奇:“你还会夜观天象?没看出来啊……那你说最近会刮大风吗?”
“会,”杜惊巧高深莫测地说:“会在你的小麦即将收获的前一天晚上刮大风,正好把麦子刮倒,然后我们喜提延毕。”
“……杜惊巧我杀了你啊啊啊啊!”
舍友哀嚎着扑上去和她「厮杀」,让杜惊巧呸呸呸了好几句之后,又问她:“那你刚刚说谁要倒霉了?”
杜惊巧略一沉吟,速答:“不是我妈就是我爸,不是我爸就是我妹妹,总之谁让我背锅谁倒霉。”
舍友:“……不是,你们全家专逮你一个坑吗?”
……
“阿嚏!”
杜争玄在房间里打了个喷嚏,她还是把原因归结于下午吃的冰激凌。
她洗漱完就开始定闹钟。
从凌晨三点开始,每隔五分钟就定一个。先是定了三个,又担心夜里爬不起来,最后定了六个。
那个外号叫公关官的男人,在这家酒店给她和织田作之助一人开了一间房就离开了,并没交代后续碰头之类的事。
也就是说这茬明天就算结束了,理论上她提前一点离开应该也是可以的。
杜争玄自己一个人住,她一晚上不回去没事,明天早上学校要是发现她缺勤,分分钟打电话给家长,到时候事情就大了。
她心里压着事,纵然住的房间是什么豪华的总统套房,也没太有心情看,最后强压着自己做了点必刷题,才感觉稍微有点踏实。
不错,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杜争玄对完答案点点头,对成果和正确率都很满意,终于钻被窝睡觉了。
她一夜其实没怎么睡好,做梦梦见她太奶打麻将,打得热火朝天的。
杜争玄不会玩麻将,就蹲旁边看热闹。不知道看了几局,太奶转头笑着跟她说:“乖宝,该起啦。”
杜争玄一下就醒了。
房间里灯还开着,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在卧室,懵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来。抄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松了口气。
时间正好卡在凌晨三点前,定的六个闹钟还一个没响。
她把闹钟都关了,穿好衣服收拾好,悄悄拿着房卡去楼下退了房。
酒店大厅里没人,前台虽然面带微笑、礼节周到,但从呆滞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已经困得不行了。
杜争玄顺利退了房,背着书包拉紧拉链,从大厅出去走进外面的黑暗里。
其实也不算全黑,跟没装路灯的乡村的那种伸手不见五指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零散有街边的路灯亮着,偶尔还能看见营业中的24小时便利店。
但仍然是黑的,杜争玄从来没这个点出过门,特别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
她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走路没声且飞快,因为肾上腺激素甚至有些兴奋。
杜争玄在脑海里回忆了一圈,发现几乎看过的所有漫画主人公都是晚上六七点开始拯救世界的。
有那种打得快点的,20点整反派就开始发表忏悔感言;打得慢的会打通宵,在第二天的朝阳下迎接新世界……总之,凌晨三点才出门开始行动的主角还真不多。
反派倒是能想起来一点……
杜争玄代无可代,彻底死心了,开始用手机认真导航。
按着原路找到白天那家书店附近,快要接近时,杜争玄停下了脚步。
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马路上几乎都没有人,这地方竟然有足足四五个人在闲逛。
不是,伪装能不能用点心啊?
杜争玄掉头就走。
她的导航app知道一条小路,马上尽职尽责为她重新规划路线。
杜争玄和这个导航app是有长期合作经验在的。当初还在国内时,它就指挥着杜争玄穿墙、横穿墓地、以及去别人家里上厕所。
反正是充分信任杜争玄的能力,只要两点能连成一线它就开始闭着眼瞎规划路线。
这种行动路线的抽象程度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
果然,在杜争玄借了不知道哪位前辈高人垒的垫脚石翻了墙、绕了两条小河,最终从某个洞口里钻出来的时候,她距离那个不知名巷子就只有一墙之隔了!
而且显然,不远处就有一个带盖垃圾桶,被搁在一个很适合踩着翻墙的位置。
胜利在望了。
杜争玄一鼓作气,爬上那个垃圾桶,就像昨天下午翻窗时两手一撑翻过去——
面前还是那个垃圾桶。
……
杜争玄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发现经过刚才一连串的行动之后,她竟然还是站在那堵墙跟前,后面有人拉着她的校服下摆,轻飘飘地说:
“不是在开运动会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呢,杜同学?”
这个声音也有点熟,好像认识。
“……”
杜争玄做足了心理准备,缓缓回头。
好消息,是认识的帅哥。
坏消息,这个帅哥是太宰治。
黑发的少年正站在一个极近的距离看她,嘴角带笑,看着很亲切。但杜争玄完全没感觉到他的开朗热情,果断将这种笑推定为皮笑肉不笑。
她可没忘,这哥疑似那什么黑手党成员,且没转正。
那句话咋说来着……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更何况他俩还不算朋友。
“…… ”
杜争玄沉默不语,她假装四处看风景,同时很使劲在扒拉太宰治,企图把对方的手从她校服袖子上扯下来。
要换成平常外套,杜争玄真就金蝉脱壳了。
但春秋校服外套她就一件,现在丢这里了,六个小时后她就要为班扣分。
杜争玄面带微笑,手底下死命地扯。
然而太宰治的手像什么钢筋混凝土,纹丝不动不说,甚至另一只手也扒拉上了。
这一刻,杜争玄突然理解了政治老师月考后为什么一直不给中原好脸色看。
当时政治老师在考场上跟中原抢卷子时,大概就是她现在这种心情吧……
倒霉孩子快点松手啊!
第28章
两个人僵持不下,杜争玄心里真服了,有这个牛劲怎么不去跑课间操啊?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呢?”
对太宰治的明知故问,她报以沉默。
因为不想和你打招呼, 很难看出来吗?
“……”
杜争玄手里很忙,脸上却装作很闲的样子左顾右盼。
不得不说,认真观察的话,这边这个巷子真是跟墙那头的风格高度相似。一样张牙舞爪的涂鸦, 墙壁斑驳的两侧,甚至连不知哪个酒鬼吐到角落的污渍都大差不差。
干净的街道各有各的风格, 而不干净的巷子总是相似的……嗯?
她的视线从角落移开时,发现来时她爬过的那个洞口、半空隐隐约约浮现出一角白色。
是那种干净到纤尘不染的布料,在漆黑脏乱的环境衬托下雪白得像在发光,让杜争玄想到了磷化氢与氧气反应燃烧产生的「鬼火」现象。
换平常,杜争玄怎么也得原地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不扯衣服,反手把太宰治往旁边推了推,自己也站到靠墙根的地方了。
她反应不可谓不快,太宰治也很配合,
飘着的白色就那么一点,按理说稍一侧身就能躲过去。
在两人的注视下,它慢悠悠地飘着,就跟下雨刮风的自然现象一样,别人做什么都无所谓。
然后在就要这么擦肩而过的同时,异变陡生,那点衣角一样的白色眨眼间变得巨大,像泡发了干海带似的、目标明确往杜争玄和太宰治两个人头上盖。
“……啊?”
杜争玄这回真看傻了。这场面是真没见过,感觉放《走近科学》里起码能拍三集。
太宰治倒像是早有准备, 伸手去拦那块骤然变大的白色布料——
杜争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那么大一块白布,你用手拦一下能怎么样,客观存在还能因为你的主观能动性就消失吗?
果不其然无事发生,两人被布笼罩了一瞬、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下一秒杜争玄再睁眼,四周景物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但以墙边上那个垫脚垃圾桶为参照物的话,他们似乎、好像、大概是又凭空后退了两三米的样子。
原来如此,一个大变活人的概念是吧?
这时候杜争玄倒稍微有点懂了,她看过那些变魔术的都这样,把人关进箱子里之后再蒙块布,念了咒语之后人就会从其他地方冒出来。
就说魔术师里有人真会魔法吧。
她这边很不看空气地释然了,太宰治脸上却露出从未见过的凝重神情。
“怎么可能……?”
他看着自己刚才伸出去阻挡白布的手,喃喃说了几句什么。
杜争玄没怎么听清,但不妨碍她从太宰治的行动间看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好像他那「神之一手」没起作用多不可思议似的。
不可能,有啥不可能?
她都从海对面□□这里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恕她直言,这场面跟中二病喊着控制不住手臂的力量、结果解开绷带无事发生后上演的自我怀疑戏码。
如果杜争玄还是个看玛丽苏文学上头的小学生,说不定很吃这套。但她已经读了四年中学,心已经像冬天五点爬起来跑早操时吹来的寒风一样冷,她只觉得无语,心想为什么感觉太宰治跟她总不在一个片场。
她都快变成那种吐槽角色了。
杜争玄很冷漠地想,然后打了个哈欠。
又开始困了,回去之后还骑车回家吗?还是就在教室凑合几个小时算了。
她分出一点精力来思考这个问题,趁着太宰治忙于震惊,没空来扯她的校服时转身就想走。
不过她一回头就沉默了。
昨天下午碰见的那个白发荷官正站笑眯眯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把她翻墙所必须的垃圾桶挡了个严严实实。
“晚上好!”
对方见她看过来,兴高采烈地和她打招呼。其神态动作之欢欣雀跃,杜争玄只在放假前的晚自习见到过。
声音这么大生命力不会流失得很快吗哥?
“……嗯,好。”出于礼貌,杜争玄还是点了点头:“我先问一句,你不是碰巧路过,就是来找我的对吧?”
荷官笑着点头。
“……”杜争玄觉得他有种伪人感,就脸上挂的那个笑,真就像固定面具一样纹丝不动,这种活力对她一个高中生来说太超前了。
她继续问:“那你来找我,是因为今天我没在你们店消费、所以来后续推销的吗?”
荷官立马换上夸张的遗憾表情,摇摇头对她说NO。
他那表情简直跟预设好模板的笑脸和哭脸,能随时切换一样。
杜争玄是没见过国外这大世面,不是傻。
就她跟荷官一问一答的功夫,太宰治就在她旁边很紧张地跟人打电话,杜争玄听了两句,好像是在问增援。
太宰治和她的站位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太宰所站的位置像在堵她,而在两人被白布盖了之后,太宰治的站位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像「挡在她前面」。
别的不说,就单看这站位,杜争玄觉得荷官像反派、她像觉醒前的主角,而太宰治则像即将牺牲的主角同伴。
当然,以上皆是脑补。
她看太宰治也挺有成为反派的潜力哈。
杜争玄听着太宰治打电话摇人,半天没摇来一个,听意思是都被那个荷官搞了。
她边听太宰治报菜名似的叫各个小队队名,忍不住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还是夜深人静的巷子,墙上破的那个大洞看上去还是黑漆漆的,半个鬼影也看不见。
不过看着空无一人,实际上她来的时候后面缀满了什么直属部队、五号作战班、千夫长小队之类的……
她踩着石头翻墙、穿洞的时候,这些人也在后面一个个排队翻墙爬洞吗?
杜争玄一想象那个画面就想笑。
这一连串事实在太离谱了,感觉跟看新番似的。明明是实际发生的事、她却没多少实感,反而代入不起来。
她看看呼叫增援的太宰治,又看看反派率高达九成的白发荷官,犹豫是再看看对方的反应、还是自己主动开口问是不是她想的那个原因时,对方已经替她做了选择。
“现在是在小姐手里吧——?”
荷官笑眯眯地问,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巨大的圆,用夸张的音调道:“那本无论写什么都能梦想成真无所不能的书!”
杜争玄:“……”
杜争玄:“还是有点要求的。要字迹清晰、内容详实,具有现实可操作性,逻辑能自圆其说。”
如果是暴富的话还得不少于三万字。
“……”
杜争玄是挺认真补充的,结果面前的荷官小伙在听完她说的话后,露在外面的那只有疤痕的眼睛眨了两下,然后像判定她说的是个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小姐,您真幽默!”
青年荷官很捧场,笑得前仰后合中气十足。
杜争玄沉默了。
如果她是爱讲冷笑话的老板,一定很爱这种捧场的员工……但问题她是真心实意在说使用条件啊?
这家伙这种「是个人有手就行」、好像那些条件都不值一提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对她身为正常人智商的赤/裸/裸蔑视?要这样的话,她为了发财致富在「书」上浪费的全部寒假算什么?算她闲的吗?
荷官笑了一会儿,看见杜争玄越来越沉默,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诶?小姐难道是认真的吗?”
杜争玄:“……”
就该把那个统计田鼠数量写问卷调查的同学的脑子换给你,跟你们这些聪明人拼了。
她有点破防了,问荷官说:“你到底有事吗?别一天天扯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你,”
杜争玄又对太宰治说:“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我杜惊巧不惹事也不怕事,有话直说。”
她说完,对面俩人不知道为什么都沉默了。
杜争玄:“……没事我走了啊?”
虽然不知道这群人怎么知道她有「书」的,但当务之急是回家睡觉,明天还得跑三千。
“请等一下!”
杜争玄正要踩着垃圾桶翻墙离开,身上突然传来一阵向下的拉力。
她低头,这回拽她的是那个年轻荷官。
“不介意的话,请将那本「书」让给我。 ”
荷官微笑着。这次他说话的语气平和很多,因为不那么夸张,杜争玄一眼就看出来他是认真的。
杜争玄站在垃圾桶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两秒,反问:“你觉得我介意不介意?”
如果有任何一个跟杜争玄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立马会辨认出这是传说中的反问大法。
教师常用,经典招式包括但不限于:「你是给我学的还是给自己学的」、「你问的这个考试考吗」……等等,杀伤力在于明知故反问,让被反问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候低头沉默等训就完了,通常反问者会自动打完一套连招。
但很显然,荷官并不了解杜争玄受的什么教育。
他仰着脸看杜争玄,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
杜争玄决定继续发力:
“你觉得我能不能把「书」给你,来,你自己说能不能。 ”
当然,这问题抛出来就不是让人回答的。所以杜争玄不等荷官开口就继续吟唱:
“每天在赌/场有没有认真工作,你自己心里清楚。那你发牌是给我发的吗?退一万步来说,你牌发不好、被扣工资,跟我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照样玩完走了,对我有影响吗?没有。最后遭殃的还是你自己。”
“现在书还没在你手里,你就这么绞尽脑汁想要。那要真给你了,你还有心思工作吗?你不天天抱着那本破书写写写,全世界都得让你掀过来。”
“……”
荷官半张着嘴看她,好像突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一样。
“你也别怪我说这些,我也都是为了你好,”杜争玄转入最后的语重心长环节,神态学得十成十,“你认真上班,到时候赚了钱又不给我,还不是你自己花,想去哪里去哪里,你自己过得舒服是不是?”
不知道被哪个词戳中了,一直处于茫然状态的荷官居然配合的点了点头,说:
“自由。”
神经病吧。
“对呀!”杜争玄用鼓励的语气说,“想去哪里去哪里,多自由啊。所以从今天开始,咱们这个心思就用在学习……不是,用在上班上,到时候赚了钱到处玩,好不好?”
荷官的思路完全被她带跑了,竟然真的有点被说动的意思,脸上流露出几分动摇。
他犹豫说:“但是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
应该是个人名?
“你别管别人,你就管好你自己,”杜争玄立马找到公式往里套:“你上你自己的班,你说的这个费奥多尔,到时候他上班赚了钱又不给你花对不对?”
荷官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就是呀,”杜争玄马上接,“所以说学习……我是说上班,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不要老管别人。咱自己学好……不是,是上好班,把钱赚到手活得自由自在的,这就够了,对不对?”
年轻荷官微微皱着眉不说话,好像真的在思考这番话。
杜争玄心想你就慢慢思考吧,这是多少年凝结出来的公式,包管用的。
她趁机把自己的校服从对方手里拯救出来,撑着墙就要往上爬。
就在即将翻越胜利之墙的时候,杜争玄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这家伙刚才是不是说「字迹清晰、逻辑自圆其说」那些条件都不算事来着?
那她能不能……
……
“你和那个费奥想要「书」,是不是想在上面写什么呀? ”
本来正在思考「上班」与「自由」这对词汇之间关系的荷官、名为果戈里的青年抬头,发现垃圾桶上的少女蹲下来了。
杜争玄有些偏瘦,留着短发,下巴尖尖的,眼睛却很亮。
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常常面无表情,像睡不醒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这会儿笑得却有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和蔼(?)。
果戈里思考了一下她问的问题,摇摇头,又点头,又摇头。
杜争玄的笑停顿了一下,又露出那种好像在心里骂人的表情。
“到底是还是不是?”她问。
果戈里说:“我不知道费奥多尔想拿来做什么,但他或许是有这个打算。”
“这样啊……但你也想要对吧?”
杜争玄说。
果戈里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诚实点头。
他这么做了之后,杜争玄一下就笑了,她问果戈里:“你看我怎么样?”
果戈里看她,从没有任何修饰的短发,到宽松简单的奇怪制服,还有她一直背着的、看着重量就不轻的书包。
“像个囚徒。”果戈里很中肯地评价。
“……”
杜争玄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可能又在心里骂人,但她马上又恢复状态:“我不是说这个……外在,我是说,你看我个人潜力怎么样?有没有就是、成为有钱人的潜质?”
果戈里歪了歪头,没太搞明白她在说什么。
杜争玄看他这样,干脆摊牌:
“我就直说了吧,你和那个费奥什么的,给我出几份我如何合情合理一夜暴富的策划案,要这个内容详实,具有现实可操作性。”
“我要求不高,逻辑能自圆其说即可。字数嘛……就不少于五万字吧,用中文写。”
第29章
某些词汇的重复率太高,几乎不用猜就能知道杜争玄要这些策划案是用来干什么的。
果戈里都听懂了,包括她没明说的部分:
杜争玄打算用「书」发家致富。
老实说,这个愿望简直俗套得不能再俗, 甚至在部分人那里会遭受鄙夷。而且「书」能做的事情很多,通过书写文字改变现实,把黑的变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都轻而易举。
相比之下,想发财这个愿望就有点太不值一提了。
“您想要钱吗?”果戈里说,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平淡:“我可以给您足量的钱,作为交换,请让我将「书」带走。 ”
“不可以, ”杜争玄很干脆地拒绝了, “我再重复一遍,写五万字策划案来,我考虑考虑。”
伴随着果戈里态度的变化,她也随之强硬起来,甚至抽空对后面站着的太宰治点了一下兵:
“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同学,你也可以写哈。尽量多写点,写完发我邮箱,记得署名。我会在十五个工作日内通知中选的人,咱们到时候再联系。”
杜争玄说着报了一下她某个小号的邮箱。
只报了一遍, 反正他们这些聪明人应该都是听过就不会忘的。
站在远处的太宰治一摊手:“我倒是可以写,但不知道面前这位先生愿不愿意让你就这样走呢?”
他的神情摆得十足无辜清白,好像置身事外似的。
“是这样吗?”
杜争玄的目光收回来,朝着垃圾桶的下面看。
她面前的荷官又在笑了,是那种恐怖电影里小丑即将发疯前的夸张笑容。
荷官虽然一动不动,但眼睛却紧盯着她,看那意思是要把翻墙跳到巷子里变成她永远也达不到的真实。
对方应该也确实有这种实力。
杜争玄第一次到这边,就是在教研楼外面被什么东西盖了一头。当时她以为是迎面飞来的塑料袋,现在看来应该也是白布之类的东西。
虽然说起来很超能力,但这个荷官多半能通过盖白布的方式移动人的位置,就是距离不太确定。
杜争玄前两次都是瞬间转移了几千公里,但刚刚和太宰治一起时却只动了几米而已……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足以证明这个荷官确实有点超能力。
这是能推出来的对方的条件。
荷官不说话,杜争玄就继续问:“你俩威胁我?”
她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几乎是肯定的。
有时候解决问题就像做题,最重要的是弄清楚要求什么,然后整理已知条件得出答案。
杜争玄捋过逻辑,所以她没惊慌失措,甚至也笑了笑,说:“你试试啊?”
“没错,「书」就是在我这里,但我不给。你们谁想抢都可以上来试试。 ”
她第一次正面承认了自己持有「书」,还放出了近似挑衅的宣言。
杜争玄今年十六岁高一,等暑假才过十七岁生日。和所有正常长大的孩子一样,她普普通通上了十几年学,虽然体质比很多学生好,但真遇上经过训练的运动员也比不过。
而她面前的两个人,明显不是善茬,随便哪一个面对她都占上风。
可偏偏在她这么说了之后,没有一个人动。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太宰治才慢悠悠地说:“这样说好吗?你面前那位先生可是似乎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能力哦?”
“我知道,”杜争玄说,“我也可以有。”
“你也有?”
太宰治好像一副很吃惊的样子,杜争玄觉得有点表演痕迹。
“……你不是也有吗?”杜争玄说,“大哥拜托我又不聋,你俩刚才轮着喊「异能力啥啥啥」的我都听到了好吗? ”
杜争玄对日语略懂些皮毛,这些皮毛几乎都来自她看的那些动漫,因而她所掌握的词汇领域也跟正常学习日语的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比如,她无法用日语从1数到10 ,但是却知道「ダークフレイムマスタ」可以译为「 Dark Flame Master 」又称「漆黑烈焰使」。
尽管「异能力」是个新词汇,但「超能力」她几乎天天听啊。这稍微举一反三一下不就都出来了吗?
根据杜争玄的经验,很多番里会生造各种各样的超能力,一个比一个牛。
故事重点基本也都放在能力持有者怎么斗智斗勇、美女帅哥怎么打得又美又飒。超能力来源几乎都是一带而过,她压根没见过哪个故事开篇是结合生物基因学和遗传学、来详细介绍超能力细胞是如何有丝分裂的。
超能力是不讲道理的。
杜争玄完全可以依据格式,在「书」上给自己写一个天克所有人的异能力。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部动漫的话,设定公式书就在她手上,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更改——尤其在青少年模式关闭的现在。
尽管明面上她谁都打不过,但只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就能发现,现在她才是最强的。
要是真动手,她就先给自己写个狂霸酷炫拽的超、异能力。
杜争玄原本这么打算的,但没想到事情比她想得还顺利,她放完狂言之后,满朝文武支支吾吾无一人敢言。
“……你俩能不能说句话,反驳我一下也行啊?”
看太宰治和年轻荷官的反应,杜争玄基本肯定他俩刚才是在扮恶人诈她。
要是一吓唬,她就能配合地把东西交出来最好……该不会这么想的吧?
杜争玄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高中生又不是小学生,有正常人智商的好吧?
“唉算了算了,”她很沧桑地挥挥手,“策划案发我邮箱记得署名。可以多写几份,写得越多中标概率越大。后续邮箱联系吧……哦对了,下回别老动不动把我搞这来了,小心我把你异能力偷了自己用。”
最后一句话是对荷官说的,有很大吓唬人的成分在里面。
主要杜争玄不知道他的名字,到时候真要写还得费劲吧啦地描述「某年某月某时曾经碰到过的(省略外貌特征描写若干)男子」。
她这么说就是为了稍微表一下态。
费尽千辛万苦,杜争玄终于越过了那道胜利之墙。
她身体倒是不怎么累,就是这跌宕起伏的实在累心。明明距离下午穿越也就过去了十来个小时,杜争玄感觉跟过了一年似的。
回来的体验跟去的时候一模一样,都是眨眼的功夫面前景物就变了。
杜争玄回到了教室里。
她是做了点心理准备的,学校教学楼一向是鬼故事多发地,她回去的话多半得是半夜三点落在漆黑一片、锁着门的教室里面。
就算杜争玄再中二病,想到这场景也有点怵头。
她把手机充足了电,打算回教室后只带钥匙和手机,从气窗翻到走廊上之后、再到一楼翻进中庭,最后悄悄翻墙离开学校。
校园里虽然有监控,但都是预备出事后有人去查的,学校保安不会实时监控那么仔细。
杜争玄全打算好了,但情况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教室前后两个门都没锁,而且走廊上的灯也是亮着的。
她悄悄出去看了一眼,发现其他教室的门也都开着,有的还亮了灯,还能听见像是保安的人上下楼互相大声对话的声音。
不是那种闹鬼的人声,而是明显像是深夜加班的声音,显得热闹。
杜争玄松口气的同时心里一突,心想不至于是她没回来被发现了,正在找她吧?
不能吧?
她这么担心,跑路的时候也边跑边留心那些人在说什么,结果这么一心二用,在楼道口被个校工大娘给逮住了。
俩人同时吓了一跳。
杜争玄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大娘就先开口教育她:“哎呦你们这些学生,都说了不要晚上来教学楼探险,一晚上逮住好几个了,赶快回家去!”
教学楼探险?什么教学楼探险?
晚上经常有人来教学楼探险吗?
杜争玄不明所以,但对方给了个理由,她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老老实实道歉说对不起,然后被校工大娘拎到校门□□给保安。
保安带她开了自己的小电驴,自己骑车把她护送到单元楼下面,看着她上楼才走了。
一路上两边的街灯、甚至连小区的路灯都是亮的。
杜争玄觉得有点奇怪。
这种公共路灯为了节省电力,一般到了半夜都会熄灭、等五六点钟行人多了再亮,她早起晨跑时见过……这会儿怎么凌晨三点还在亮?
难道那个教学楼探险的事情闹得很大吗?
附中跟一些学校一样,也有几个老掉牙的传说。比如最顶层的楼梯到零点会多出一层啊、教学楼窗户半夜会出现人影啊之类。
没什么特色,而且杜争玄很难想象高中生愿意不睡觉、半夜回学校探险。
她觉得事情应该闹得挺大,有瓜吃。
于是第二天一早见到龙婉,她第一句话就是问:“昨天教学楼探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没想到龙婉一脸茫然:“啊?教学楼探险?你说你昨天下午在教学楼探险吗?”
“不是啊,就昨天半夜不是有人回教学楼,然后被保安抓了吗?”杜争玄很不可思议:“就半夜三四点钟的时候,你没听说?”
龙婉比她还诧异:“半夜三四点?有这事?你从哪里听的?”
杜争玄不好说是她自己被当场逮住了,支支吾吾:“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我到时候问问吧,感觉不像真的。谁半夜没事跑教学楼啊……”龙婉单手打字,右手从鼓囊囊的书包里翻出来个长方体盒子:“喏,你八百米奖品。校草哥帮你领的,回头记得谢人家。”
“不是说你给我领?”
“他领五千奖品的时候捎回来的,我就没再跑。”龙婉低头看屏幕打字,不知道看见什么,眉头又皱起来了:“我问了好几个群,都说没这事啊?你确定是咱们学校的吗?”
“谁知道,可能是别的地方传的。”
杜争玄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似是而非地跟了这么一句,手上开始拆哪个长方形礼盒。
其实不拆她也知道是保温杯。
学校运动会嘛,奖品无非就保温杯、球拍、雨伞…等等老几样,稍微好点的给个小台灯。杜争玄从小学领到高中,没什么新鲜感了,就是仪式性地拆一下。
没想到拆开一看,东西还挺好,造型很独特。
杜争玄把那个双层玻璃的保温杯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半天,没研究出来杯子盖上镶的那一大块蓝是什么。
“是玻璃吗?但看着好像比玻璃贵……难道是海蓝宝?”
“我看看。”
龙婉放下手机接过来看,她也对着光看了一大会儿没认出来。不过她根据过往的经验判断应该不是海蓝宝。
“海蓝宝便宜的也一两百呢,你这杯子上一大块不得四五百?校长那么抠舍得买这?怎么不说整了块蓝宝石镶上呢?”
杜争玄其实觉得八成就是看起来很贵的玻璃,她其实也分不太清这些东西。但龙婉这么说了,她就接着开玩笑:
“谁说的?我这就是蓝宝石,摸一下要收费的啊,一分钟一百万。”
“你把我拆开卖了都不值这么多,看来我只能拿我们家祖传的古董,沃特·布莱克公爵钢笔来抵债了。摸一下一千万……好了,现在你倒欠我九百万。”
龙婉拿她常用的黑色水性笔往杜争玄手里塞,进行强买强卖。
杜争玄快笑死了,她往旁边躲的时候看见保温杯盒子里还有根黑绒布袋装着的细长条,倒出来发现是根钢笔。
看着很贵,通体漆黑,上面镶了一块挺大的绿色玻璃,割面也很好看。
杜争玄马上来主意了:“和田玉这是,摸一下一个亿……快摸,快点……”
“布莱克公爵涨价了,两亿了现在……”
趁着班主任没来,两个人在看台上一个劲儿互相开玩笑,陷在那个劲儿里,笑得直不起来腰。
“等、等一下,哈哈、停停停——”
笑了一会儿,龙婉伸手把杜争玄的头往前转,“停……校草哥,谢谢你昨天帮她把东西拿来,来玄玄,跟哥哥说谢谢。”
杜争玄笑得泪都流出来了,她擦干缓了一会儿,看见中原中也已经到了,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们。
杜争玄稍微有点心虚,她整理了下情绪道谢:
“……谢谢,昨天帮了我大忙了,中午请你吃冰棍。”
她心虚不光是撞破了「国际影星是黑手党成员」这件秘密,还有点担心中原知道她昨天其实在横滨的事情。
虽然那个公关官没拍照也没跟中原视频吧,但他们毕竟是朋友,万一跟中原说了什么不就露馅了?
杜争玄心里七上八下,所幸中原中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他说:
“不是玉石,是祖母绿。”
“……?”
杜争玄花了几秒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然后控制不住地开始笑。
“听见没,是祖母绿,”她很耀武扬威地对龙婉说,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把笔往中原的方向递:“来中也,你也摸一下。别人摸我收两百亿,你摸我不收钱……噗哈哈哈哈、”
龙婉已经笑抽了。
“……”中原中也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起来,伸手草草摸了一下那块价值百万的祖母绿宝石。
杜争玄已经跟朋友笑成一团,难能可贵的是,临走前还不忘提醒他想好吃什么雪糕。
“知道了。”
中原中也可有可无地一点头,回到他的位置上坐下。
比起吃什么冰激凌,现在他最迫切的任务是出一份让杜争玄合情合理发财致富的八万字方案。
中原中也想着半夜紧急布置下来的任务,忍不住又想叹气。
他甚至想,要不干脆在自己卡上贴好密码然后让她捡到?
反正他有的是钱。
第30章
八点钟点完名, 运动员进行曲又开始准时播放。
中原中也对这旋律已经有点听伤了,再看见操场上魏尔伦一头耀眼的金发更觉头疼。他半抚着额坐在看台上,萧瑟的身影与身边高兴的学生形成鲜明对比。
远处,魏尔伦望着中原的方向停下了脚步,他的眉微微皱起,显出一点困惑和不快。
“怎么了魏老师?”同行的老师不明所以,催促他, “咱们先去起跑点吧,一会儿喇叭就叫运动员检录了。”
今天的赛程安排比昨天简单, 上午是跳高和剩下的径赛, 下午就是各种接力赛、还有老师之间的趣味赛等等。
附中在体育教学这块师资力量只能说普通, 毕竟待遇摆在那里。
像音体美这种副科, 虽然每班一周就一两节课, 但通常每个老师要带好几个年级, 上的课也是从周一排到周五满当当。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杂事,办点文体赛事也是他们顶上,每月工资跟工作量比起来真有点寒碜。上任体育老师就是这么辞职的。
而魏尔伦不光外形条件优越,年纪轻轻履历就已经很有分量,很多老师都觉得他干不久,大概率试用期之前就会辞职。
但谁也没想到,他在这里做了半个月也没流露出要走的意思,甚至业务还越来越熟练,一人承包了大半工作,体育教研组隐隐有没他不行的趋势。
在排了一次健美操上了本地新闻公众号后,校长更是把他视为左膀右臂。
像这回运动会, 很多准备工作就都是魏尔伦在出力。
当然了,试用期工资还是那么点,没有涨一分。
很多人想不通他怎么会留在这里任教,其实理由非常简单:
因为中原中也在这里。
尽管被中也嗤之以鼻,但魏尔伦是真心以对方的哥哥自居的。
魏尔伦毫不怀疑,整个世界只有中原中也能跟他相互理解。因为他们都并非正常意义上的人类,而是拥有人形的人造异能。
冷酷点说,他们都只是研究出来用于盛放异能力的容器而已。一旦盒子打开,所维持的人类表象会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失去自我意识、变为只知晓破坏的怪物。
孕育分娩而出的生命的神圣性、人类所赞颂的灵魂……他们应是一概没有,他们的诞生并非「出生」,而是被「制造」出来。
不被任何一位神祝福的出生,孤独地诞生于天地之间。对魏尔伦来说,那种孤独感宛如黑洞般致命。
正是这种不被任何人所理解的情感作祟,八年前潜入横滨军/事研究所时,魏尔伦才会临时变卦。
他拒绝将中原中也偷回欧洲,但也不会将中也留在研究设施。
“这个孩子会在某个幽静的乡村里,在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下,悄悄地长大。*”
魏尔伦攻击了当时的搭档,双方最终两败俱伤。而中原中也之后丧失记忆在横滨流浪,最终落到了那些觊觎他力量的人的手里。
在魏尔伦看来,无论是之前的「羊」也好,还是港口黑手党的那些人也好。
他们明知中也的身份,却依旧用对待人类的态度欺骗中也,企图用伪造出的情感束缚住他,进而让「荒霸吐」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这是魏尔伦绝不能容忍的,所以他到横滨去,第一件事就是杀掉那些以虚假情感束缚住中也的人。
但在这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至少这里没人知道中也的真实身份,他们仅以对待普通学生、同学的态度对待他。
他在这里最大的活动量,或许就是昨天比赛的五千米。当真的发生什么事时,中也会和所有普通学生一样被组织去避难。没人会让他去武力镇压某个势力,也没人会在危险来临时让他放出「荒霸吐」。
虽然这样的日子迟到了八年,但现在开始也不晚。
他仍可以在这里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而魏尔伦会一直远远注视着他。
怀着这样的情绪,魏尔伦在扣下发令枪后没去看离弦而去的学生,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正对着的看台。
由于起跑点的设置,他在这里能把中原中也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赭发的少年仍旧皱着眉出神,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坐旁边的男生似乎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微微朝中也的方向转身。
是的,就是这样。
魏尔伦看着这一幕,脸上略带一丝微笑。
同窗之间会产生友谊,中也会交到真正的朋友,而朋友绝不会忽视朋友的负面情绪。
他会安慰中也,还是会说点什么将中也的注意力从困扰的事上转移开呢?
魏尔伦安静地看着。
然后下一秒那个男生就趁中也不留意身边情况,趁机从中也身边的抽纸里连抽数张纸巾,手部动作快的都出残影了,昨天新开的抽纸霎时瘪了不少。
魏尔伦:“……”
……
“还要脸吗?你打算在厕所蹲多久啊拿人家那么多纸?!”
龙婉就坐中也后面那排,看到外卖哥的无耻之举实在忍不住了,往外卖哥后背狠拍了一下,男生被拍得一个前倾——
慌忙间还不忘把扯的那五六七八张纸塞进口袋里。
杜争玄对这行为也很看不过眼,她把抽纸拿起来擦擦,递给中原中也:“不然你别放外面了, put it in the bag , じゃないと(否则)人家都给你抽干净了。 ”
坐同桌的时候杜争玄就发现中原有这毛病了。
众所周知,「把抽纸放在桌面上」堪称校园高危行为。
尤其坐在靠门口或是靠过道这种交通要地,敢把抽纸放外面,那用的速度是飞快,人人都来问你借。
杜争玄都是把纸放桌子里,每次要用再拿。
而中原中也不一样,他自从买了纸巾后,抽纸一直都是直接放桌面上的,没了就换,没了就换,后来干脆买了好几提放在后面柜子里,也不管是谁用的。
杜争玄觉得他都快成全班纸巾供应商了,甚至有那种来串班的手痒,靠门口聊完天也要扯两张走,简直是内忧外患。
家里有矿啊就这么霍霍?
杜争玄实在看不过眼,后来每次座位上没人时都用书或是本子把抽纸盖上。
别看就盖这么一点,路过的人就不会再随手拿了,只有真需要的会开口借。
中原中也虽然脾气好,但他帅得实在太有距离感,敢开口的人并不多。这么一来纸巾消耗率大幅下降,到月考换座前也就用完了一包。
这事当时让杜争玄暗戳戳很有成就感,高兴了好一阵。
这回她也惯性似的收纸巾,结果话刚说完就记忆复苏,想起人家有个在港口黑手党混的朋友、还是个国际超级影星。
以此类推,本人家世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说不定家里真有矿呢?几包抽纸洒洒水啦!
杜争玄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
中原倒是没拂她的面子,她一说的时候就主动把包拿起来打开,就等着她把纸巾放进去了。
这会儿看她不动,尽管有些疑惑,中也还是把包又往上举了一点,用中文问她:
“怎么了?”
中原中也用的是那种手提的皮质包,类似动漫里JKDK用的那种,料子一看就很高级。用龙婉的话说,是「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明明有这么多迹象,以前怎么就没在意呢。
杜争玄暗自反省,面上连连摇头:“没事,没事没事……”
她还是把纸巾放进了中原中也的包里。
“小伙子,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厚道,”龙婉接着输出,她跟很多人都比较熟,有点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以后别老蹭校草哥的水卡饭卡卫生纸,跟你们周围的人也都说说,我们玄玄都还没用过呢,是不是玄玄?”
“……?”
杜争玄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是,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呢。
她张张嘴还没说话,外卖哥已经摆出沉痛悔过的姿态:“我有罪,我反省。你放心,我中午回去就警告他们都不许用了。”
幸好中原的中文水平还没高到能听懂这些机锋,喇叭里又在这时候叫男子跳高去检录,中原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体委拉走了。
杜争玄松了口气。
前脚对方刚走,她后脚把准备好的加油稿拿出来了,厚厚一沓。
龙婉一看大惊:“你不是说不写吗?!”
这些都是杜争玄昨天从网上弄的。她想着流量包开都开了,不用完走实在太亏,于是晚上刷完题又抄了好几篇跳高加油稿下来,每篇都加了中原中也的名字,决心以此略示报答。
其实这一沓里只有部分是手写的,剩下的都是她今早找打印店复印的,奢侈地用了彩印,看上去跟手写的一模一样。
杜争玄排出一沓加油稿,交代龙婉:
“一会儿帮我把这些投主/席台去,别让班主任看见了。就光投我自己的。”
杜争玄见过主/席台是怎么挑稿子的,交上去的都放在一个箱子里,随手摸卷面好看的、又是现在正比的项目的稿,跟抽签一样。
反过来说,只要她投得足够多,中签率也会足够高。
龙婉一张张看她那些加油稿,咂舌:“这回下血本了啊姐。”
杜争玄默默点头。
她对中原的感恩之心天地可鉴哈。
跳高不占用跑道,跟赛跑可以同时进行。中原被叫走之后不久,女子三千米也开始检录了。
杜争玄检录好之后列队被带到操场上,她们前面还有四百米决赛正比着呢。
这种短跑要严格按每人一条赛道起跑,所以分了好几组来比,得等每组的四百都跑完,才轮到三千米上场。
杜争玄在操场中间热身,注意力全在广播上。
等四百米的最后一组上跑道时,她终于听到了广播里念中原中也的名字。
“……没有尝试,怎会明白自我是否为强者……
你走过,那脚印,是奋斗在歌唱;那笑容,是努力在奋发!
你是一只矫健的鹿,从指向胜利的横杆之间跃过。那一瞬虽短暂,却绚丽。虽片刻,却恒久留念! ”*
“高一( 17 )班杜争玄来稿。”
YES!中了!
杜争玄如愿以偿,美极了,她高高兴兴脱了外套上跑道。
龙婉抱着衣服在操场内侧给她加油:“别紧张玄玄,你绝对没问题!”
杜争玄对她比了下拳头表信心。
三千米比赛都是人一起上,起跑线上人乌泱乌泱的,都想抢内圈和第一排。
杜争玄默默站跑道最外边去了。
她很回避这种直面竞争,感觉会站得越靠里越紧张。她站最远的多跑几步也没什么,反正大多数人从第三圈开始就跑不动了。
她最后看了一遍起跑线上的人确定情况,目光不小心扫到了裁判员魏老师。
糟糕。
杜争玄急忙回避对方视线,没想到对方非但没用之前那种冰冷探究的眼神看她,甚至还对她点头微笑(?)了一下。
……什么情况?
杜争玄心里下巴都惊掉了,跑三千的时候再次走神。
甚至这次因为距离比较远,过程中她跟着第一名脚步跑的时候各种思考可能性,想得千奇百怪。
距离结束还有半圈时她冲刺把第一名超了,自己成了第一。
“太棒了姐,你是我的超人!”
龙婉带着东西兴冲冲来迎她,递给她矿泉水:“先别坐,喝点水绕着操场走两圈。我扶你,来。”
杜争玄其实不是特别累。她除了开始两圈和最后冲了一下,中间全是跟着第二名的步子匀速跑的。
她接了矿泉水,跟龙婉差不多是互相挽着在操场溜了两个来回。
冷不丁碰到去下一个起跑点的魏老师路过,驻足对她微笑点头,说:
“做得不错,杜小姐。”
“……谢、谢谢老师。”
原本能正常行走的杜争玄变成被龙婉搀着了。
不是,他什么意思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