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循聿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你你——”第五循聿噔噔噔后退几步，情不自禁捂住自己的小心脏，喃喃道，“你没忘记黛西的儿子叫什么吧？”
卡尔·艾德兰。
叶迦耸肩：“卡尔，在他们教义中好像是‘被神庇佑的孩子’？你知道我不信这种东西。”
“对，你不信，所以你杀人诛心，”第五循聿长长舒出一口气，由衷感叹道，“你这句话下去竟然只用了半小时就从最高审判庭走了出来，黛西脾气见好啊。”
帝国谁不知道黛西公主视卡尔如命，她之所以进军医疗，完全是因为卡尔携带的基因性疾病。
这事皇室还宣传过，赞美黛西拳拳爱子之心。
爱到什么地步呢？
卡尔杀人放火，黛西则会在后面挥舞着荧光棒夸他杀得好杀得妙。
叶迦都当面诅咒人家“被神庇佑的孩子”下地狱了，居然还能活着，可见卡尔的死的确对黛西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
“她杀不了我，”叶迦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说道，“就算她是公主，也无法轻易反对其他贵族们共同做出的决定，所以她只会让我在虚拟世界千刀万剐，以平她心中的那口气。”
第五循聿点头：“只是你一旦进入虚拟位面，可不是贵族能控制的了。”
说到这里，第五循聿摸摸下巴：“到时候我给你整个时髦值拉满的皮肤吧！”
叶迦：“？”
叶迦：“大可不必。”
“脸肯定要用你自己的脸，但瞳孔、头发都是能调的嘛，”第五循聿比比划划，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不可自拔，“白毛，而且还要长白毛！再把你的眼睛调成红色，白毛红瞳，多么历久弥新的搭配！”
叶迦：“大可不必！”
“等我参考参考星网卖得最好的虚拟皮肤再做调整，”第五循聿对叶迦的拒绝充耳不闻，“直播会从你十八岁开始，听我的，你把头发留长，第一个画面一定要有冲击，美色冲击也是冲击，懂吗？”
其实并不是很想懂……
叶迦叹气，望天，试图转移话题：“确定是十八岁？”
“**不离十，”第五循聿正色道，“为了构建足够真实的世界，你会在里面经历完整的从出生到死亡。”
“虽然我会给你开后门保留记忆，但由于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流速不同，记忆传输会有时间差，预计在你七八岁才能完全接收。”
第五循聿认真地说：“系统一旦运行，它会随时补足虚拟位面的逻辑，就算是我也无法干预事情发展，你如果有其他需求，一定要提前跟我说。”
“不过不用担心，随机应变就好，”第五循聿不想给叶迦太大的压力，玩笑道，“你只需要演演戏，但贵族考虑的可就多了。”
叶迦不置可否，挑眉，说：“能争取到这个结果，你去找阿尔奇了？”
按照第五循聿的说法，刚刚诞生在虚拟世界的他是没有现实记忆的，如果剧本搞了类似天生恶童的设定，叶迦还真无能为力。
“有人不用是傻子，”第五循聿看看时间，拿起桌子上的银色金属小方块，缓缓叩击了几下，语气轻松，“咱也是有贵族辩经的！”
话音刚落，信号伪装与屏蔽解除。
第五循聿变脸极快，立刻恢复成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叶先生，接下来请您登入设备，我们要检查一下您的身体状况与精神状态。”
***
“欢迎各位莅临此次会议。”
霍勒公爵神色平静，没有了在审判庭上那彻骨的悲伤，他抬手，轻轻揉捏着额角，说道：“关于第一个剧本，希望大家畅所欲言。”
一场审判“贵族杀手”的案子，几乎将整个帝国三分之一的贵族聚集在一起，绝大部分对死者没什么多余的感情，他们只在乎贵族的尊严，不容挑衅。
必须要用足够的震慑，消灭自贵族杀手诞生以来，平民阶层日益壮大的反抗声。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直接扔贫民区，如果不是贵族的仁慈，底层贱民连生存的权利都没有。”
“他们崇拜贵族杀手说白了只是慕强心理，那就让叶迦终生在社会的最底层沉沦！”
“……”
会议室内称不上喧哗，贵族们并没有提前商量，却按照身份地位依次发言，把叶迦安排得明明白白。
贫民区出身，被父母抛弃，与狗抢食，小时偷针，长大抢劫，最后死在恶臭的垃圾焚化炉里。
坐在主位的黛西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不够。”
“咳咳——”
正在这时，角落中传来几声咳嗽。
发出声音的人是个年轻贵族，五官优越，一头金灿灿的长发倾泻而下，坐在一张华丽的椅子上，十分张扬。
他本人并没有到场，而是投影过来，跟整个会议室格格不入。
因为卡尔的死，黛西一下子苍老许多，眼神也更加阴鸷，她目光落在对方身上，问：“奥尼伯爵有何高见？”
阿尔奇·奥尼，纨绔中的纨绔，一生热爱到处当搅屎棍，尤其喜欢看皇室笑话。
原本这场会议并没有邀请他，可他不知道从哪听到了准确消息，硬生生用投影的方式挤了进来。
区区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伯爵并不值得被忌惮，坏就坏在，阿尔奇他爸，是有军权在身的元帅，如今正在边境镇压反抗军。
阿尔奇也知道自己的后台非常大，大到能对着公主指桑骂槐：“高见谈不上，毕竟在《贫民区清理法案》通过后，贫民确实没有生存的权利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叶迦同属于贫民，让一个贫民成为贫民……在殿下眼中，确实不太够。”
自从《贫民区清理法案》开始执行，反抗军剧增，最大的一支名为“碎光”，已经夺取了两颗星球的控制权。
“好了奥尼，”霍勒公爵敲敲桌子，语气和善，“卡尔已经去了，再大的仇怨也会随着他的逝去烟消云散，不是吗？”
啧。
又来和稀泥。
阿尔奇狠狠磨了磨牙，面上不见一丝尴尬，摊手笑道：“当然，阁下。”
在场的贵族并不觉得冒犯，理所当然地认为阿尔奇在习惯性阴阳怪气。
毕竟阿尔奇跟卡尔有仇，而且是天大的仇，曾经不止一次当着公主的面狂揍卡尔。
如今只是过过嘴瘾……
小场面，洒洒水啦。
“不过，我的确有些建议，”阿尔奇话锋一转，“叶迦落网引起的舆论巨大，在他被捕的三十多天中，已经有不下五波人以‘拯救曙光骑士’为名侵入皇家内网，技术人员天天叼着营养液续命，据我所知，内网已经有资料遗失。”
事关皇室尊严，黛西神色一凛，表情更加难看：“你消息渠道倒是丰富。”
阿尔奇权当是夸奖，十分谦虚：“一般一般。”
黛西：“……”
黛西深吸一口气：“说正事。”
“我知道您很急，但请您先不要急，”阿尔奇摇摇头，说道，“我们的目的是让叶迦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而不是让他顶着‘曙光骑士’的名头死去，上策攻心啊殿下。”
阿尔奇的想法跟霍勒不谋而合。
年迈的公爵阁下微微颔首：“其他人呢？”
会议室安静几秒。
一个坐在末尾的小贵族颤巍巍举起手，他站起来，行礼道：“公爵阁下，我有一个主意。”
霍勒记忆力不错，他记得这是除却卡尔与他小儿子之外，剩下的一位死者的哥哥，姓氏为罗特，落魄贵族，靠着卡尔的关系拿到不少资源。
“哦？”
得到机会的落魄贵族罗特丝毫没有自己兄弟去世的伤心，只有被公爵看到的兴奋：“叶迦既然号称贵族杀手，不如让他成为贵族，打碎他的信念！”
黛西冷哼：“他也配？”
她只想叶迦受尽折磨死无全尸，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虚拟世界。
罗特脸色唰的一下变得苍白，他用力咽下一口唾沫，颤巍巍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唉，都说了殿下您先别急，”阿尔奇顺势接下话茬，“叶迦当然要死，可他的死不能引爆舆论，引爆反抗军，最好的方法是默默洗脑，让叶迦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直到大众不再关注他，到时候他到底该怎么死，还不是殿下您一句话的事？”
黛西沉眸，不语。
阿尔奇知道黛西在犹豫，他翘了翘嘴角，看向战战兢兢的落魄贵族，说：“嗯……那个谁，你接着说。”
罗特根本不介意阿尔奇记不得他的名字，他缩着脖子左右看看，其实什么也没看出来，语无伦次地开口：“我……我的意思是把叶迦设定成贵族私生子。”
阿尔奇微微偏头，压下嘴角，差点当场笑出声。
先不说其他人家里多多少少都有类似的话题可聊，只说黛西，她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罗特似乎也意识到话题不对劲，赶紧把接下来的情节讲了个七七八八。
简单来说，叶迦会成为贵族私生子，母亲携子上位不成，天天虐打他，直到临死前才告知身世，叶迦由此恨上了亲生父亲，他靠勾搭天真美丽善良的贵族小姐获得了对抗父亲的资本，暗中却下毒毒害小姐一家继承财产。
贵族父亲因为愧疚步步退让，直到叶迦越来越过分，才下狠手让叶迦破产，并调查曝光了叶迦的谋杀行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叶迦最终被逮捕处以死刑。
好仁慈的贵族！
好可恶的叶迦！
黛西没有表态。
霍勒询问了其他人的意见后，示意第一次精神流放让罗特负责。
剧本定下，罗特兴高采烈地保证绝对不辜负公主与公爵的期望。
接下来商讨直播该由哪个节点切入。
有的建议从人生重大变故切入，更能体现人性。
有的建议干脆搞个道德难题，无论叶迦怎么选择都是错误。
霍勒如今对阿尔奇很满意，于是问道：“奥尼，说说你的看法。”
来了。
阿尔奇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说道：“我？我可能会建议从时间节点切入吧，比如十八岁。”
霍勒表情未变：“理由？”
“《星网直播条例》中规定未成年人不得以主体形式进行直播，会封号的。”
在场所有人：“……”
“开个玩笑，毕竟法律从不束缚贵族，更何况小小的直播条例，”阿尔奇笑了笑，“十八岁是一个很微妙的节点，身体已经成年，思想却仍停留在幼稚的阶段。他可以为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并承担相应的代价。”
阿尔奇太了解所谓贵族了。
卡尔又蠢又毒，他的母亲黛西公主也不逞多让，相应的，身为黛西兄长和卡尔舅舅的国王更不是个好东西。
皇室迟早要完。
霍勒则是另一个极端。
他老了，有一切老年贵族有的或没有的特质，比如精明、利己、傲慢、固执、自大、死死抓住权利不放手……他喜欢俯视别人，又希望别人跟他共情。
阿尔奇对霍勒的评价是，一个有着表演型人格的老不死。
在心底大骂一通，阿尔奇的双眼中依旧满是真诚：“公爵阁下，您有孩子，您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容易冲动叛逆，容易被挑唆影响，做出一些令人困扰甚至厌恶的事情，您偶尔也会为之头疼吧？”
霍勒公爵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回答，又问黛西：“殿下，您觉得呢？”
黛西与霍勒对视，终于，她闭了闭眼，哑声道：“过程无所谓，我只要叶迦死。”
会议结束。
阿尔奇关掉投影，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感受着后背隐隐冒出的汗。
“该死的第五循聿，就会给我找事。”
阿尔奇接过机器人送来的冰水，压下心底的担忧。
“等叶迦那小子出来，我一定要宰他一顿！不，两顿！”
***
半个月后，“精神流放”实验室。
叶迦躺在类似全息舱的设备中，双眼紧闭，无知无觉。
“数据测试完毕。”
“精神链接完成。”
“各项目无异常。”
“精神流放，正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