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天没有眷顾闻祈,闻祈许愿之后睁开眼睛,沈栯还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就好像在研究什么实验课题,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闻祈:“……”
他这下是真的想死了。
闻祈又憋出一句:“我不会手语。”
沈栯很遗憾,多有意思的方向,可惜闻祈不会手语:“好吧。”
那他自己回去学再试验。
一句好吧让闻祈松了一口气,他握住伞,心想,这下沈栯不会再说话了吧。
沈栯确实没再问闻祈问题了,他想起来自己还没感谢闻祈,于是又开始感谢闻祈。
“谢谢你分我一半伞,你真是好人。”
知道他是个好人,能不能不要再为难他了,闻祈眼神复杂的看着沈栯,恨不得现在雨就停下,然后和沈栯分道扬镳。
不爱说话的人在人际相处上几乎都是缺陷,比如闻祈要是能正常说话,他就能制止沈栯,不让沈栯随意发散。
但他不想说话,就只能听沈栯各种说话没有办法。
说老实话,沈栯不算个话多的人,他所有的话几乎都在表达自己的疑问,如果闻祈在第一个问题就回答了,就不会有接下来的问题。
只是他的思维发散简直让半死不活的闻祈难以理解,怎么从A到C,又从C到了E。
闻祈连A都还没想到,听的一愣一愣的。
被沈栯一打岔,闻祈心里想的东西都散了,他默默的打伞,希望沈栯能保持现状,和他一样一句话都不说。
沉默是闻祈经常会做的事情,他对此很熟练,也不会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感到尴尬。
偌大的山林之间,只能听见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
闻祈的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沈栯吸引过去。
沈栯很好看,浑身带有书卷气的好看,他相貌端正,嘴唇很薄,唇色也很淡,像是粉色,看起来就像是老人口里的读书人长相。
闻祈看见沈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还没成熟的桑葚,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论题。
在闻父闻母去世四年之后,闻祈终于对某件事产生了近似于好奇的心情。
他像是初生的婴儿,因为好奇,所以一直看着沈栯。
然后闻祈看见沈栯吞了一口口水,不知道是馋了还是饿了。
闻祈:“……”
他为什么会对沈栯好奇,这真奇怪。
但是没有成熟的桑葚不能吃,也不好吃,闻祈偷偷半垂身体,把地上的泡粑捞起来。
用塑料袋包着,闻祈本来准备自己吃的,没放在外面,很干净。
只是不知道沈栯会不会计较,有的人不吃祭拜过去世人的东西。
闻祈戳沈栯的肩膀。
沈栯转头看着闻祈,他皱着脸,凶饿的目光从未成熟桑葚转到闻祈身上。
闻祈紧张的把泡粑递过去。
沈栯饿狠了,双目发光,直接抓住闻祈手上的泡粑。
“给我的?”
闻祈对沈栯亮晶晶的眼睛毫无抵抗力,而且这本来就是准备给沈栯的,闻祈点头。
没想到沈栯得到回答,直接就把泡粑掏出来咬了一口,嚼嚼嚼。
闻祈:“!”
他还没说这个泡粑是祭拜过人的。
现在还要说吗?
闻祈原本就紧张,现在更想晕倒了,为什么下雨天的清明节还有人在外面乱晃,这简直不符合常理。
但是……
但是……
闻祈在沈栯咬第二口之前,急促的说:“这个,我用来祭拜过。”
沈栯又咬了一口:“祭拜的哪个神?必须要信徒才能吃吗?那我现在转信。”
闻祈:“……?”
沈栯:“……?”
闻祈不由得失笑,沈栯是个很有趣的人,他解释道:“不是,这个是我用来祭拜父母的,有的人会觉得不吉利,怕你介意。”
沈栯点头:“你居然会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闻祈:“……?”你的重点是不是出了点错误?
沈栯说完这话,又说:“其实让我转信你爸妈也行,我是有用神论者。”
“有用神论者?”闻祈重复一遍,好奇的看向沈栯,一向沉闷的脸上出现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
他只听说过无神论者和有神论者,还没听说过有用神论者。
沈栯解决掉一个泡粑,道:“意思就是说,谁有用我信谁,没用就算了。”
“现在我饿了,你祭拜父母的泡粑让我变得不饿。”沈栯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倒是有几分信徒的模样了。
“那我就信你爸妈。”
闻祈:“……”沈栯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青春活力,和闻祈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很活,一个活人微死。
闻祈难得有了想和人聊天的冲动,他想知道沈栯还能说出什么有意思的话来。
可在肚子里搜刮半天,闻祈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来。
他是个孤单且无趣的人。
闻祈很想和沈栯再说一句话,他沉思片刻,好不容易找了个话题:“你的动作还挺像。”
沈栯把自己合十的手抬起来又落下去,理所当然的说:“看剧看的。”
天又聊死了。
闻祈还在懊悔,雨已经小了,沈栯探头去看,只是濛濛细雨,完全可以不用打伞。
“你要收拾东西下去了吗?”沈栯决定投桃报李,帮闻祈拿东西。
“或者你要直接吃掉吗?”
沈栯知道一点这里的习俗,上坟的物品几乎都是能用的拿回去用,能吃的就直接吃了。
闻祈摇头:“我吃不完,你要吃吗?”
沈栯现在不饿了,对吃的开始有了追求,他不爱喝饮料,更不喜欢喝酒,摇头。
大家都不吃,闻祈和沈栯一起把吃的放在袋子里,闻祈还把香蜡纸钱都放回袋子里。
沈栯微微睁眼,问:“你怎么还要带回去的,还有,不放炮吗?”
一般上坟的步骤都是把香蜡点燃,烧纸钱,最后放炮,没想到闻祈这些东西都装起来了。
闻祈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说:“下了雨,点不燃,没必要浪费,拿回去下次再用。”
沈栯若有所思的点头,又是刚见面闻祈不说话的表情。
闻祈觉得有点不妙,但又不知道不妙在哪。
他眼睁睁看着沈栯用做学术的态度严肃看着他,开始提问:“上坟不是点香蜡召已经去世的人吗?然后再点炮把人赶走,你现在没点香蜡,说明人没来,可是你又在坟头祭拜,说明你心里觉得人已经来了。”
“那现在不放炮,是没有驱赶,还是说步骤多余?”
闻祈:“……”
你是问题宝宝吗这么多问题。
一瞬间,闻祈对沈栯所有的好感瞬间下降变成零,从红色变成黑色,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的人?
沈栯还在看闻祈,就像在看自己的什么课题。
闻祈:“……”
“你大学学的社会研究学吗?”
沈栯摇头:“不是,我学的建筑。”
那你怎么会问这些奇葩问题?
闻祈想不通,他怀疑是自己这几年活的太封闭已经和社会脱轨了。
闻祈思来想去,想去思来,沈栯还看着他,一副不得出结论不罢休的坚持样。
“……”
闻祈叹气,说:“都不算。”
这下轮到沈栯好奇了。
闻祈说:“我是无神论者。”
沈栯:“……?”
你的意思是,虽然我祭拜父母带了祭品还在坟头认真说话但我其实压根就不信人死了有灵魂这件事是吗?
沈栯:“……”
这下轮到沈栯沉默了。
闻祈扳回一局,轻笑两秒,又回到了厌世脸。
不得不说,看沈栯沉默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临近中午,闻祈准备回家,他拿好东西,问沈栯家远不远。
“你回家吗?远的话我的伞可以借你。”
太远了等一下可能会又下雨。
沈栯摇头:“不用,我去蹭饭,我滑下去。”
闻祈:“?”
“滑下去……?”
闻祈还没重复完,就看见沈栯不知从哪抽出一片干竹皮,坐在上面腿一蹬,就从路上下去了。
本来就在半山腰,下了雨地上潮,野草上全是水更滑,闻祈就眼睁睁的看着沈栯像是飞一样,一团绿色刷的下去。
很快就消失了,极其省力。
闻祈看向路上被压扁的野草野花,最后僵硬的转头看向他爸妈的坟边。
所以沈栯会从那边下来,根本不是因为迷路或者摔倒了,就是一路滑下来的。
闻祈:“……”
他不由得再再再次感慨,好神奇的人。
闻祈收好伞慢慢往下走,他想,这么有趣的人,估计之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有趣的人和不有趣的他,一听就不会有很多接触。
……
闻祈刚到家,闻大伯就给闻祈打电话,让闻祈上去吃饭。
“不用了大伯,我在家里随便吃点就行。”
闻大伯假装很不高兴的吓唬闻祈:“你家里有什么我还不知道吗?什么都没有,今天中午是不是又吃面?”
“你才刚回来,来我们家吃饭。”闻大伯顿了一下说:“以前你爸在外面打工,你妈没回来,半个月都不开火,天天在我家吃。”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是一家人啊!快上来,我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鸡翅和鸡腿。”
“难不成你要我这把老骨头大雨天的下来接你吗?万一摔了怎么办?”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识好歹了,闻祈点头,又想起对面的人看不见。
“好,大伯你别急,我马上就来。”
闻祈把香蜡和纸钱放在门槛上,出去一趟潮了,晾一会儿再收进去。
没下雨,闻祈还是拿了伞,又套上雨鞋出门。
闻大伯家离闻祈家很近,走路也就两分钟的事情,从闻祈家荒废的果园往外走,路过一小片鱼塘上一个坡,就是闻大伯的家。
鱼塘到闻大伯家中间还有一小片竹林,闻大伯把竹林圈起来养鸡。
也就这两年的事。
闻祈往上走,路过竹林,看见有个人在竹林里和鸡互殴。
绿色的雨衣。
有点熟悉。
闻祈站在编竹门外,看竹林里的人站在远处,似乎是在观察鸡的走向,观察了半天发现这公鸡居然一直在啄自己。
他奋起抓鸡,失败了。
失败了好几次,竹林里的人才看见闻祈。
沈栯现在特狼狈,头发贴在脸上,清冷漂亮的脸懵懵的,看见闻祈,勾起唇角。
他叫闻祈:“抓鸡吗?”
闻祈:“……”
你滑到别人家鸡笼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