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沾了医用酒精的棉球擦过伊莱鼻梁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他仰着头,任劳伦处理自己脸上的伤,眼睛在对方的脸上巡游。
几人出了小镇驱车三十多公里,在一座村庄里落了脚。落脚的地方是一处小小的农舍,被包裹在一片浓荫之中,院子后有一口井。
房子不大,厚厚灰尘覆盖在笨重的红木家具上,斑驳的白墙上挂着一本日历,日期停留在3月的某一天,丧尸病毒还没有爆发的日子。
“谁还记得现在是几月几号,见鬼。”伊莱伸手胡乱撕了几页下来。
劳伦摇了摇头,“也许是十一月中旬,我不是很确定…”
“那我们要怎么知道哪一天是圣诞节?”伊莱依然在跟那几页日历过不去。
“或许那时我们已经到808基地了…”劳伦摸了摸脖子上吊着的皮带。他们一路没有再获知过任何关于808基地的消息,有关808基地的一切越来越像一个飘渺的梦。
“而且,时间或许本就是人类给自己制造的幻觉,你想的话,我们可以选择任何一天过圣诞节。”
“操,哲学家来了…”伊莱将纸捏成团,扔向琉克丝的后脑勺,后者立刻回头瞪了他一眼。
劳伦无视掉伊莱的目光,很快处理好了他脸上的伤口。
天色还残余着几分光亮,几人分工明确地各自忙活,琉克丝在院子里劈柴,伊莱去井边打水,劳伦一个人在屋子里,借着从窗户落进来的惨淡天光处理着食材。
他用独手握着刀试图切开一颗畸形的土豆,但每次刀子落下时,土豆就跑开了。
院子里一声声清脆的劈砍声清晰地传来。
“白天那几下挺利落的。”伊莱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木桶落地的声音。
劈柴声没有停下。
“你不觉得害怕?”伊莱再次追问。
“都一样。”少年的声音在木柴崩裂的间隙中响起。
“都一样?”
劈柴声停了下来,有好一会儿四周除了稀疏的鸟鸣什么声音也没有。
“活人和丧尸,砍起来都一样。”
伊莱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小子,要不是在末日,我非把你送去做精神评估不可。”
劈柴声再次响起。
劳伦将逃跑的土豆抓回来,刀刃落下,土豆被斩成了两截。
晚餐时分,天色擦黑。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屋子里呈现着界限分明的红与黑。
三人饱餐一顿,涌上一股劫后余生的倦意。
劳伦与琉克丝进了里屋休息,而伊莱则留在壁炉边守夜。
里间空间狭窄,除了一张床和一只衣柜,什么也没有,两人只好挤在一张床上睡。
夜色深沉。
劳伦躺在并不舒服的木板床上,盖着一床厚褥,脊背被硌得生疼,但手腕的伤又令他无法侧身,只能保持偃卧的姿态。
琉克丝的目光描摹着青年被蓝墨水般的夜色浸染的侧脸。捕捉到了对方脸上的一丝难耐。
“疼吗?”少年张嘴,温热的吐息在冷峻的空气里发白。
“不疼,”劳伦摇了摇头。
沉默了半晌,“今天上午谢谢你。”
“但是…”两个字刚出口,劳伦就止住了。他本该就今天的事说些什么的。训诫?劝慰?还是引导?他说不出口“你不能这样”,怕那双渴望依靠的双眼就此对他关闭;也无法简单地说“我相信你”,怕少年在杀戮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忽然意识到,成为“大人”,并不只是判断对错那么简单,而是在对错之间不断给出选择、承担后果。在这方面,他还稚嫩得很。
“晚安,琉克丝。”最后,他只简单地道了晚安。
“晚安。”琉克丝一如往常地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阖上了眼睛,任绵长的梦境将自己吞没。
梦里,琉克丝牵着一只白羊,背对劳伦。劳伦朝他伸手,在即将触碰对方的时候,腰间传来钝痛,他低下头,一根黑色的犄角正缓慢从肚子里钻出来,淋漓地鲜血淌了满地。
劳伦将昨晚的噩梦归结于床板太硬,他揉了揉僵硬的腰椎,起床收拾东西。
今天他们计划继续赶路。距离A市还有一百多公里,按照之前的行进速度,到达808基地预计还需要一周。
天气愈冷,他们能在残败的田野里挖到的农作物就越少,好在一处农场的谷仓里他们找到了一麻袋晒干的玉米粒,起码能保障半个月的温饱。
越往北去候鸟群就越发罕见,鸟儿们都在迫不及待地逃离寒冷的北方。
行车一个礼拜,劳伦已经把临时夹板取了下来,虽然活动还是受限,但比独手要方便多了。
晚秋的天空像一块蓝色的凸透镜,伊莱单手握着方向盘,嘴里哼着小调。劳伦坐在副驾,望着前方放空,而琉克丝,在后座上专注地看着书,只有在求知欲上,他才跟同龄人有着共同点。
道路尽头出现了几个模糊的黑点,劳伦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车辆驶近,黑点慢慢扩大,才看清那是一群低空盘旋的黑色大鸟。
“是秃鹫。”伊莱缓缓踩下刹车,“前面可能有丧尸潮,我们得调头。”
旅程中影响行进速度的事件总是层出不穷,他们不断地前进又后退,驾驶着黑色桑塔纳在阒无人迹的北方平原上跳着华尔兹的舞步。
通往808基地的路途又折远了不少。
一周后,当风尘仆仆的黑色桑塔纳停在了一面巨大的绿色电子路牌前时,三人一时都没了真实感。
“808基地欢迎您!
距离:20KM
时间:20XX年11月30日 14:26
气温:5摄氏度~20摄氏度”
红色的字符闪烁着,如一颗颗跳动地火子。路牌上方有一块倾斜的黑色太阳能板,将刺眼的太阳光折射进驾驶座。
“这下我们可以过圣诞了。”伊莱对圣诞节念念不忘。
劳伦揉了揉被光线晃花的眼睛。
汽车驶过绿色的路牌没有多久,A市灰黑的轮廓从蓝色的天际线下跳了出来,几座高耸的摩天大楼显耀着往日的繁荣。
每过5公里,就会出现一面差不多的绿色指示牌。
“他们会准备烤火鸡的吧?”伊莱手指在腿上打着拍子。
“你得祈祷他们拯救了一座火鸡农场。”劳伦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指示牌。
这是他们遇见的第三块,这意味着离808基地只剩10公里了。
“我更想来一杯蛋酒。”他补充道。
“好喝吗?”琉克丝的声音从后座飘来,一脸认真。
“嗯,等圣诞节的时候做给你尝尝,但不能放酒。”
“没有酒喝着还有什么意思。”伊莱插嘴。
车辆在这时猛地一抖,随着一阵“嘶嘶”声响起,有白烟从引擎盖里飘出。
车子一路上出过不少小毛病,到A市之前连油量表都坏了,他们只能估摸着给车添油,只是这一次问题貌似变得更严重了。
劳伦和伊莱不约而同地下了车。引擎盖揭开的瞬间,大量的浓烟溢散开来,呛得两人咳嗽了一阵。
“操,冷凝管裂了。”伊莱挥开烟雾,很快找到了故障原因。
“那怎么办?”劳伦揉了揉太阳穴,他发现琉克丝也下了车,正站在他身侧伸头往引擎盖里探。
伊莱从衣兜里扯出一条长毛巾——他浑身上下的兜袋里总备有各种各样的生存物资。
他用毛巾在冷凝管上打了个结,“运气好的话,这破车还能撑个几十分钟。”
三人再次上了车,继续赶路。
但他们的运气并不好,车只行驶了10分钟不到,再一次抗议般地吐出浓烟来。
“没辙了,只能步行。”
伊莱拍了拍手上的黑灰,将引擎盖摔上。
很多物资不得不被舍弃,三人带了些必要的食物、药品和武器,轻装上阵。
汽车抛锚的地方处于市区范围内,低矮老旧的楼房环绕,有几面墙壁上还残留着依稀可辨的彩色涂鸦。
路面很脏,纸巾、包装袋、烟头和残肢卷在一起,一只毛发杂乱的老鼠从路旁翻倒的垃圾桶旁飞快蹿到马路对面,钻进了一只**的头颅里,使得斑驳的头皮上的几缕发丝不住晃动。
劳伦手握着消防斧,走在伊莱身后,琉克丝紧紧挨着他,两人的衣角不时交叠。
城市死寂,如一副巨大的空棺,连一声鸟啼都没有,他们缓缓前行,时刻不敢放松警惕。
在路过一处十字路口时,三人遭遇了几只衣衫褴褛的丧尸。骨头被砍断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街角,这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威胁。
他们很快遇到了一块新的指示牌,还剩5公里。受到鼓舞,三人的步伐逐渐加快,朝着指示牌的方向跋涉。
老旧的街区很快被高耸的楼宇取代,道路变得宽敞,车辆也多了起来,杂乱地停靠在路边,高架桥从路面攀升而上,投下黑色的影子。
影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伊莱最先发现异常,他举了举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
随后,那些蠕动的密密麻麻的影子从暗处挤了出来,浪涌一般前进着,一张张相似的灰败面孔在尸海之上攒动,残破的四肢奋力地摇摆着,在进食**的激励下,一往无前。
“是丧尸潮!跑!”
[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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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