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没有睡多久,天光大亮时就起床了。
之前因为天色昏暗,雾气也很重,他们没有发现大坑的前方有着一座小镇。
此刻,小镇灰扑扑的身影显现在业已退散的晨雾中。
“我们得去弄点汽油。”伊莱把最后一口南瓜燕麦粥扒拉进嘴里。
“还有被子。”劳伦补充道,他把几人用过的碗具收了起来,今天归他洗碗。
“小子,你在车上等我们。”伊莱伸了个懒腰。
“不,我也要去。”琉克丝抗议。
“上个镇子是你和劳伦去的,现在该换我和劳伦了。”
琉克丝拒绝妥协。
“你得讲规矩,小子。”伊莱摆出严肃的表情。
“好了,琉克丝,这次确实轮到我和伊莱去搜索物资。你昨晚睡太少了,在车上补一觉吧。”劳伦抱着干净的不锈钢碗走过来,他抬手揉了揉琉克丝的头顶,柔声说道,“等我回来。”
少年的耳尖微微泛红,轻轻点了点头。
灾难前,这里或许就是一座平凡的小镇,有着平凡的名字和平凡的建筑,如今,也跟无人认领的尸首般,被遗忘在此。
劳伦与伊莱并肩走在死寂的小镇中,脚下的枯叶被两人踩的沙沙作响。
路上遭遇了几只丧尸,伊莱出手干劲利落,丧尸倒下时连多余的血都没流。
他们在加油站里找到了足够的油,又在几处民居里找到几床被子和食物,两人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往回走。
“琉克丝那小子,有些太粘着你了,劳伦。”伊莱结束了一番高谈阔论,突然话锋一转。
“他的童年经历…比较特殊,从心理学的角度看,他可能存在创伤型依赖。所以,你以后别提他过去的事比较好。”劳伦抱着被子的手抖了抖,将滑下去的被子抖回臂弯里。
“那小子天天扬言要宰了我,我也要创伤了,你怎么不说他,”伊莱撇了撇嘴。“不过,劳伦,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狼崽子养大了可是会吃人的。”
“别危言耸听…”
他们抄近路走过一条颓败的巷道。身后有脚步响动。
“别动!”
下一刻腰间抵上一只冷硬的东西,劳伦心里一声咯噔,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
他缓缓抬起双手,后背的汗毛像被磁铁吸附一般霎时立起。
身后的男人散发着一股腥涩的臭味,是汗与血混合的味道。
劳伦感到腰间一轻,消防斧被身后的人抽走,扔在了地上。
枪口从腰间挪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贴在了后脑勺上,被体温熨出几分热度。
“你们的东西在哪?”
声音来自劳伦的斜后方,劳伦看不见声音的主人,只有暗哑的音色飘来,犹如排气管的污浊尾气。
劳伦的余光瞥见伊莱的身形晃动了一下。
“你把枪抵在我脑袋上,我怎么带你走?放松一点,我会带你们过去,”伊莱松弛的语调给劳伦带来一丝安慰,“我们的武器都已经被你们拿走了,不是吗?”
“别耍花样,就这么走!”伊莱的脑袋被枪口撞得微微往前倾,他顿了片刻,往前走动了起来。
一道黑色的背影紧随其后闯进了劳伦的视野,男人目测一米九的个子,宽大的背影几乎要将伊莱整个的罩住,头顶戴着一只严重起球的灰色毛线帽,光秃秃的、油滑的后颈挤出几道横褶,走路时重心轻微的□□——劳伦敏锐地发现这人的右腿有问题,但他掩饰得很好。
背后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劳伦收回视线,在枪口的逼迫下跟着往前走。
小镇不大,没走多久他们就望见了小镇入口处的大坑,坑里斜躺着一副锈迹斑斑的轿车骨架。黑色桑塔纳的一角出现在大坑后方的拐角地带,并不怎么显眼。
绕过坑洞的这段距离无限拉长,如朝圣之路一般悠远。
成年人迈一步的距离约等于一米,劳伦暗暗计算,现在他们大概还剩一百五十步的时间。
伊莱的双手越过黑衣男人的肩膀始终停留在劳伦的视野中,他的声音不断从前方传来,试图挑起话题,但劫持他们的男人没有应声,只是粗暴地推着他们往前走。
还有一百步。
汽车的轮廓逐渐显形,劳伦仿佛能透过车窗看见琉克丝的金发。心跳如巨人的鼓点一般在耳边轰鸣,因为紧张,他很想弯腰呕吐。
九十步。
八十步。
伊莱高高举起的手,突然握成了拳,速度快到劳伦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的心脏猛然一颤。下一秒,伊莱顿住了脚步,黑衣男人差点整个撞上他,枪口重重往前一送:“走!”
“鞋带松了。”伊莱指了指自己的鞋带,就在男人低头的瞬间,他抬起手肘重重击向对方的下巴。
男人吃痛往后退了半步,伊莱乘势反手击落了男人手中的枪,又抬脚将枪踢得远远的,男人扑了上去,两人近身博斗了起来。
而劳伦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猛地往下一蹲,躲开了压在后脑勺的枪口,旋即抬起手肘往对方的腹部猛击,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比自己想像得要结实,他的手肘像是击打在了一袋沙包上,丝毫没有杀伤力,反而被对方反扭住手腕钳制住。
旁边的肉搏战还在继续,空气中的血与汗激发了人类原始的野性,想要把对方撕碎的冲动已经压过了理性。
两人面色通红,额头青筋虬结,拳头和膝盖快速地击向对手。黑衣男人占了体型的优势,伊莱即使抢了先机也没得到便宜,鼻子和额头都挂了彩。
“伊莱,他的右腿有伤!”劳伦不顾被反拧在身后快要脱臼的双手,大声喊道。下一刻,冰冷的枪口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停下来,不然,我就让他脑袋开花!”
这句话是对伊莱说的。
伊莱踢向对方右腿的脚僵硬地停住,腹部立刻挨了对面一记重拳,身形不由地踉跄,黑衣男人顺势上前用粗壮的手臂箍住了伊莱的脖子。
“车钥匙,交出来!”
劳伦耳边的暴徒发出命令,潮湿的水汽喷在他的耳畔,令他反胃。
“在我这。”他轻轻挣了挣右手,示意对方放开。
暴徒虽然松开了他,但枪口依然死死抵着他的太阳穴。劳伦忍痛将手伸进裤兜,慢慢摸出车钥匙。
唾液腺因为即将要做的事情开始兴奋地分泌唾液,他用力地吞咽下去。拿着钥匙的手颤抖地抬起,在对方接过钥匙时,他用力将钥匙尖往对方的眼睛捅去。
钥匙插进了眼球的空隙里,对方痛喝一声,旋即抓住劳伦的手腕用力一拧,咔地一声,手腕脱臼了。
劳伦的变故令对面分了心,经验丰富的伊莱趁机狠踩黑衣男人的右脚,男人吃痛松了手劲,被伊莱挣脱一拳打得往后跌去。
而劳伦顾不得疼痛,拼命挣脱,但对方的手死死拽着劳伦无力的手腕,愤怒扭曲的脸在他面前逐渐放大,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劳伦吞进肚子里。
这时,劳伦听见一道熟悉的声响——斧刃砍进□□时绝望而畅快的声响。暴徒原本愤怒的脸突然露出迷茫的神色。
随后,两声、三声、四声。
血液随着声音四处飞溅,有几滴落在了劳伦的脸上,血很烫,劳伦木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男人的身体带着不甘缓缓滑落,露出了身后握着板斧的金发少年。玫瑰红的鲜血从他饱满的额前缓缓淌过,犹如头戴荆棘,血流满面的受难耶稣。但这样的印象仅仅停留了一瞬就再也找不回了,琉克丝的眼里没有怜悯、也没有救赎,只有一片永恒的、澄澈的蓝。这样的眼睛里,神明从未存在。
“琉克丝…”劳伦垂下脱臼的手,脑海里一片空白。
少年扔掉板斧,奔向劳伦。
劳伦被他扑地向后倒去,琉克丝残留着血迹的金发撞进了劳伦的颈窝,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紧勒住劳伦的腰,劳伦轻轻叹气,抬起没有受伤的手一下下抚着琉克丝的背,“没事了。”
“靠!这两个混蛋的枪根本没有子弹,真够狡猾的!”伊莱恼火地扔掉空手枪。
“先帮忙找找车钥匙吧!”劳伦松开琉克丝,弓着身子在地上一寸寸寻找车钥匙。
琉克丝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这一点他早知道,但少年染血的脸仍然震撼着他的心神。在末日中,暴力有时候是必要的,甚至是唯一能救命的方式。但他害怕的是:如果杀戮从一开始就无法在这个少年心中留下任何痕迹,那他未来要如何学会用“人的方式”来回应世界?
那样的琉克丝……还能真正算“活”在人类社会里吗?
心中升腾起淡淡的忧虑,但他不想再细想下去。
三人很快找到钥匙,又火速把油桶和被子从镇子里搬了回来。
车辆将两具生死未明的躯体遗弃在灰色的尾气里,平稳地向前行进。
伊莱的额头和鼻梁上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已经结了血痂。他坐在驾驶座,不停抬眼看向后视镜。
“你手怎么样了,劳伦。”
“没事,只是脱臼,我能接好,但你得开稳一点,司机。”
“遵命。”伊莱收回了目光,车速确实慢了下来。
劳伦抬起已经开始肿胀的手腕,咬着牙让琉克丝帮他固定住前臂,“你拉着我手指,等我数到三的时候朝我肩膀的方向用力拉。”
“一,二…”
“三!”
一声“咔”响后,他倒吸了一口冷气,额头渗出几滴冷汗。
“好了,暂时复位了…”他接过琉克丝递过来的两本工具书——车里只有书籍能代替夹板,用一根鞋带固定住书本,然后挂进脖颈上的皮带里。
“不愧是医学生。”伊莱点评道。
琉克丝的眼睛在上车后一刻都没离开过劳伦,在看到劳伦遭遇危险时,他差点以为要失去劳伦了,而此刻劳伦平缓起伏的胸膛和温和的眼眸给了他莫大的慰藉,但这远远不够。他想要把他像蝴蝶标本一样珍藏起来。
“好了,我只是手腕脱臼,不用这么紧张,琉克丝。”劳伦抬手理了理琉克丝的金发,直到琉克丝迟疑地点头,才笑了笑。
后视镜里,伊莱的灰绿眸子停留在了琉克丝身上,带着一丝难言的复杂。
[奶茶]好希望琉克丝快快长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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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