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厅里依旧安静,昏暗的光落在茶几一角,李荣书托着杯底轻轻一送,将那杯葡萄酒推到她面前,正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个口味比较温和,你可以试试。”
秋秋被那只价格不菲的表所吸引,客套性的表示:“您的表很精致。”
李荣书轻哼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懒洋洋地介绍起来,
“这个啊——RM 67-02,理查德米勒的运动款,超薄系列。”
他说得很随意,语气里不加掩饰地带着点自得。
“钛合金底盖,重量不到40克,定制配色,之前只有网球选手用。那边帮我调了防撞桥和表带宽度,不然打球时容易松。”
他见秋秋也不接话,才意识到什么,笑了一下:“不过女孩子可能不太关心这个。就是戴着轻,挺舒服的。”
秋秋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要记得段谦臣的叮嘱——好好说话、好好说话,不能怼人,还要有表情管理。
于是她挤出一点微笑,作为礼貌回应。
李荣书看她是个闷罐葫芦,心里反倒生出几分调戏的心思。
“秋秋,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说着,一只手暧昧地伸过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噗嗤——秋秋实在没忍住,捂住嘴笑出声来。
伴随着她上下打量的眼光:这小子头发太长,又抹了发蜡梳成背头,浓密又没打薄,活像顶着一块蛋糕。长得倒是清秀,是那种女孩子喜欢的文雅样子,可这一摸头的动作太生硬,青涩得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见调戏不成,李荣书脸色有些挂不住,问:“你笑什么?”
秋秋抬手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动作只有大人才能做,小孩子做不了。以后别乱学。”
管他好不好好说话呢,先爽了再说。
而楼上的风景却不一样。
张天昱正坐在栏杆边,视线从玻璃斜下滑去,是年轻人独有的那种青春的氛围,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段谦臣,低声笑着:“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年轻人就是有共同话题。”
夜色落下来,段谦臣单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靠在窗边,
秋秋坐在副驾,视线落在后视镜,偷偷看他。只是有一会儿没见,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状态却说不出来地有些不一样。
车拐进高架,他忽然开口:“你觉得李荣书这个人怎么样?”
“我觉得他很幼稚,有点受不了他。”秋秋趁机捏了捏那只握方向盘的手臂。
段谦臣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又继续看路况。
“是吗?”他假意左右看路,实则瞥了她一眼,“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那孩子就是有些浮夸,人还是很有礼貌的。”
“哥哥很喜欢那样的吗?”
“谈不上喜欢,是朋友的亲戚,难免多注意些。”
“那我呢?”
段谦臣没听清,或是装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秋秋偏头,重新在后视镜里监视起段谦臣。
其实他很想趁这个机会,问出她的第二性征的事。
她情绪稳定,说话也顺了,难得主动亲近,减少攻击性,可段谦臣那一刻却有些心神不宁,他不忍打破这种状态。她好不容易肯敞开心扉,一开口又会回到原点,他不想那样。瞒着就瞒着吧。
她现在看起来,挺乖的。
回到房间后,秋秋打开了前几天训练时录下的视频,安静地看着,动作很快,目标也很明确——比赛时肯定会遇上段诤,运气好一点,甚至有机会冲进国三。
段谦秋不是没想过告诉哥哥,只是习惯了自己承担,如果自己还是没用的人,那老天赠送的礼物也会被收回。
所以她选择闭口不谈,心理清楚,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插手。
想赢的种子一旦种下,漫山遍野的扎根,并不急着拔苗助长。
赢的路不能让任何人察觉,越是亲近的人,越不能知道。她继续维持那副乖巧模样,就像温室里的娇花,喝他给的水,晒他给的光,默默地,在缝隙里长根发芽。
新年是在别墅过的。段谦臣在跨年那晚应酬了一整晚,秋秋不想去,他也没强迫,只是在凌晨时分,手机上转了几笔现金过来,还托人带了红包,红包里装着几张信用卡和一张卡片,卡片一撇一捺上写着
“可爱的秋秋:不问前尘,继往开来。”
她摸索着那行字,莫名觉得有些甜蜜,在心里反复默读,有些忍不住放肆的享受专属的祝福。
开春是个好兆头,万众瞩目的 Dominion League 终于要开始了。
受到段谦臣的影响,秋秋现在每次出门都会报备,主要是发中午吃了什么、路上遇见了谁,从来不提她到底在干什么。
这种蒙太奇式糊弄,也许在一时之间,还挺高明。
江莱,作为本届比赛的芯片供应商,不仅提供硬件——也提供了选手。那个名义上的“种子选手”,段诤。
比赛进入第四轮,六进三,人终于少到了无法忽略段谦秋的地步。段谦臣此刻正在审查灵格芯片在前三轮比赛中的性能反馈报告,为下一轮市场投放做准备。
张天昱的电话忽然打进来,语气是半玩笑半质问:“你妹妹是 Omega 怎么不早告诉我?咱俩不是好兄弟了?”
段谦臣压住心思,点开张天昱发来的视频链接。
解说声音随之响起,语速高昂而兴奋:
“虽然她的荣誉寥寥无几,但这匹黑马——以压倒性的实力一路突围!她的行踪难测,打法神出鬼没,让教练组几乎无法预测。今晚,将诞生本次联赛的金牌得主。让我们拭目以待——来自 AOC 的选手,段——谦——秋!”
看完她的集锦,段谦臣打开股票软件扫了一眼,果然如他所料,江莱股价未跌反涨,段诤这个“非官方种子选手”的人设依旧撑得住。
表面一切风平浪静。
“赵姐——”
“今天晚上工作推掉,帮我弄两张现场的票。”
夜色彻底沉下来,城市灯光亮起一盏接一盏。体育馆外围早已封路,观众通道口排起了长队,安检门前闪着红光。
比赛是八点整准时开始。
选手在开赛前被严格管制,只能在电子屏幕上见面,360度环形巨幕缓缓亮起,每个选手的面孔被投射在独立的三块屏上,等距悬挂,段诤并不屑于这种赛前示威的流程,一副探囊取物的姿态。
屏幕上的段诤那张脸,与她记忆中几乎重叠,她的手有点发抖,血液沸腾,认真看着屏幕一动不动,就像在老宅时那样,也不说话,没有傲慢,没有不屑,只是在审视猎物是否还有呼吸。
终于,段诤被身旁的技术员轻声提醒:“请正视屏幕。”他抬起眼,就看见秋秋在看他。那种记仇的眼神,段诤只觉得好笑,他在生活里,根本接触不到层次这么低的人,拿她当消遣那是看得起她。
段谦臣坐在台下,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情绪一时间堵在胸口,动也不是,忍也不是,他忽然意识到——她一直在骗他,每天按时报备、行踪规矩、语气听话,看起来被养得很好,乖得不行。可那些“中午吃了什么、见了谁”的碎话,竟然只是她用来遮掩的把戏,暗度陈仓,做得滴水不漏。
她居然能在他眼皮底下做到这一切。是他给的好太多了,让她得寸进尺了吗?她到底是得意忘形,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抬头,看着屏幕上那张脸——冷静、收敛,却压不住那种从眼底透出来的野心,原来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观众席上,AOC总领导缓缓走来。
段谦臣和张天昱起身,极有分寸地打了个招呼:“首席。”
总领导狡黠地看他一眼:“我看今天的比赛……会很有看头哇。坐,坐。”
倒计时最后一分钟,现场解说声音响起,场馆灯光压暗:
“欢迎来到 Dominion League 决赛夜。”
“本届联赛由 AOC监管局主办,国家信息素等级委员会协办。”
“本轮比赛由江莱集团旗下子公司——灵格技术,与久濑动力株式会社联合提供技术支持。”
“灵格技术为所有参赛选手提供第五代信息素捕捉芯片,确保全程信号精准同步、实时响应。”
“久濑动力则负责本场精神同步监控系统,记录选手在对抗中的每一次波动与变化。”
“感谢两家技术方为今晚的决赛提供保障。”
“今日比赛共计三场。对战顺序将由系统随机生成,三位决赛选手将进行两两对抗。”
“请全体观众注意,”
“现在——对战匹配开始。”
【灯光压暗,环形大屏开始滚动三名选手名字。】
段谦秋 / 段诤 /淋炀
光幕洗牌般切换,节奏越来越慢。
第一场:段谦秋 vs 淋炀
第二场:段诤 vs 淋炀
第三场:段谦秋 vs 段诤
段谦秋在屏幕上看见对方精神图像崩塌的瞬间。第三位选手被击退,不出意料,但她没看结果,只看向下一个即将出现的名字——段诤。
这样的对局安排,说不是人为安排,没人信。
段谦臣在转播画面中找到了段诤的母亲,她没那么高调,但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那光洁的额头,还是让他一眼认出来了,她坐在边线上,殷勤地跟在儿子后面,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与肯定,位置不显,却明显高于其他陪同者,仅次于主教练。
她是段诤的后台,是段家承认的“母亲”,这使得段谦臣想起了第一次和段诤见面的场景,并不好看。
而秋秋那边,镜头扫过去,冷清得多。没有助理,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年纪颇大的教练员,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后,替她背着一只略显幼稚的卡通水壶,那只水壶每天早上阿姨都会掺满水,放在早餐桌上,每天都能和段谦臣打照面,段谦臣一度认为那是圈养稳定的表现,结果现在看来只是表现出温顺的影子,只是装乖的道具。
她的参赛服上甚至没有贴赞助商标,在一众品牌赞助高光下,显得几乎是素人选手。段谦臣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没上场,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低头盯着自己膝上的手,发现指节已经在微微收紧。
她怎么老这样,以为自己可以孤立的解决所有事情,她以为这是与全世界为敌的,这是英雄主义的,是段谦臣目前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无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