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换了一小部分。”蒋方刚在她对面坐下,声音温和,“孩子正在长身体,总得吃点好的。再说,你身子也虚。”
小圆子已经迫不及待地端着自己的小碗,呼噜呼噜喝起来,小嘴边沾了一圈汤汁,小脸上漾着满满的幸福:“妈妈,真好喝!爸爸做的汤太好喝了!”
陈芳芳看看女儿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小脸,再看看蒋方刚,所有责备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默默地端起碗,也小口喝起汤来。
一口热汤下肚,暖流从喉咙一直熨帖到胃里。
那股久违的油香和踏实感,让她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她都记不清,上一次吃到带油腥的东西是猴年马月了。
“芳芳,”蒋方刚也喝完了自己的那份,放下碗,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接了个翻译的活儿,顺利的话,今天就能拿到钱。”
他顿了顿,看着妻女,补充道:“往后,咱们家的日子,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陈芳芳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你真行?那些弯弯绕绕的洋文,你能看懂?”
“八九不离十。”蒋方刚语气肯定,“以前在厂里的时候,那些技术图纸和说明书,我多少也接触过一些。专业翻译谈不上,看懂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
“哇!爸爸好厉害!”小圆子放下碗,用力拍着小手,满眼崇拜,“爸爸会做好吃的,还会看洋文!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爸爸!”
蒋方刚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圆子,爸爸跟你保证,用不了多久,就让你顿顿有肉吃!”
“真的吗?!”小圆子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喜和渴望。
“真的。”蒋方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村子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急促的哨声!
一长,两短。
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打断了一家人的温馨。
陈芳芳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
“哨子响了,队上催工。”
她三两口喝光碗里剩下的汤,动作麻利地收拾起碗筷。
“我得赶紧去队部应卯,今儿个轮到我们组下田。”
蒋方刚眉头微蹙:“那圆子呢?”
陈芳芳手下没停,嘴里应着:“还能咋办,带着呗。”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
“队长体谅,说让带娃的婆娘们干点轻省活计,编编柳条筐子啥的。”
小圆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嘴一瘪。
“不去!我不跟妈妈去!我要跟爸爸在一块儿!”
陈芳芳放下手里的碗,蹲下身子,声音放缓了些。
“圆子听话,爸爸今天有正经事要办,顾不上你。”
她试图哄劝:“跟妈妈去队里,妈妈给你编个漂亮的小花篮,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小花篮!”
小圆子扭着身子,一溜烟躲到蒋方刚腿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裤腿。
“我就要跟爸爸!就要跟爸爸!”
蒋方刚心中淌过一股暖流,他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
“圆子乖,听妈妈的话。”
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爸爸今天要去一趟县城,路远,带着你不方便。”
小圆子仰起小脸,大眼睛里满是不解:“爸爸去县城做什么呀?”
“去跟人谈一笔大买卖。”蒋方刚目光转向陈芳芳,语气平静。
“顺利的话,晚上就能家来。”
陈芳芳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那个翻译的活计,她心里其实没底,可男人既然说了,总比以前那些不着调的强。
片刻之后,她才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那你自个儿当心着些。”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莫要再跟以前一样,在外头惹是生非。”
蒋方刚迎上她的目光,沉声应道:“放心。”
陈芳芳一手牵着小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生产队大院走。
春日清晨的风拂过田埂,路两旁的麦苗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头。
小圆子噘着嘴,小脚丫子不情不愿地在地上拖拉着。
“妈妈,我们到底要去干什么呀?”
“去队部,编柳条筐子。”陈芳芳脚下不停,声音有些急促。
“队长说了,咱们这些带娃的,就干这个,轻快。”
远远地,已经能瞧见生产队大院门口那棵老槐树,树下影影绰绰聚了不少人。
男人们扛着锄头、铁锹,三三两两准备出工下地。
女人们则多半围坐在槐树底下,手里不停地忙活着柳条。
“哟,芳芳来啦!”
一个洪亮的嗓门响起,是生产队长老刘,他正叉着腰站在院坝边上喊话。
瞧见陈芳芳母女,老刘远远地招了招手。
“今儿个你还是老规矩,领了柳条编筐子,带着娃儿,慢点干,不着急。” 陈芳芳嗯了一声,领着小圆子在相熟的几个妇人边上寻了个空地坐下。
小圆子倒也乖巧,挨着妈妈坐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妇人手中翻飞的柳条。
刚坐稳当,旁边一个穿着碎花布衫的胖大嫂就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哎,芳芳,你家老蒋今儿个咋没来?”
是村里的刘大嫂,出了名的嘴碎。
“昨儿个不是还听人说,他要去队上领活干么?”
陈芳芳手下不停地择着柳条,头也没抬。
“他……他今儿个有点别的事,出去了。”
“别的事?”刘大嫂撇了撇嘴,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笑意。
“哼,一个大男人家,能有啥正经事?别不是又跟以前似的,出去瞎晃荡,不干正事吧?”
陈芳芳手里的柳条猛地一顿,指尖被粗糙的柳皮刮得生疼。
她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蒋方刚的改变,她自己都还在琢磨,又如何向外人解释得清楚。
灶房里,蒋方刚小心翼翼地摊开那几张泛黄的俄文图纸。
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线条在他眼中逐渐清晰。
昨晚他几乎一夜没合眼,总算把这图纸上的内容啃得七七八八。
这确实是一份了不得的东西,某种精密仪器的核心部件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