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62:从工业废品开始捡漏》 第5章:废厂小买卖 那儿以前是烧制车间,现在成了那帮闲散人员的“大本营”。 厂房里头乌烟瘴气,十几个男人围着几张破桌子。 空气里混杂着汗臭、烟味还有劣质烧酒的刺鼻气味。 蒋方刚的出现并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蒋方刚扫了一圈厂房里面很快就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李狗子! 那家伙此刻正叼着根烟屁股眯着眼睛看别人打牌。 蒋方刚迈开大步就走了过去。 李狗子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下意识地抬了下头。 当李狗子看清楚来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由得一呆,嘴上叼着的烟屁股也差点掉了下来、 “李狗子!” 蒋方刚三两步就蹿了上去,一把揪住了李狗子的后衣领。 李狗子被他这么一提溜,顿时就僵住了。 “哎呦喂,这不是蒋哥吗?您怎么大驾光临了?稀客,真是稀客。!” 李狗子两条细腿在地上乱蹬了几下,差点没把自己给绊倒。 “蒋哥,蒋哥!有话好说,千万好说!您这是要干啥呀?” 周围那些打牌赌钱的闲汉,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纷纷扭头朝这边看来。 有几个认得蒋方刚的脸上都露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毕竟,蒋方刚以前在这片儿也算是个名人。 只不过这个名声还是有点不光彩。 “上回你小子在这儿瞎搅和,害得老子少赚了好几毛钱!” “蒋哥,我李狗子就是个混日子的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别跟我这种小虾米一般见识成不?” 李狗子可不想跟眼前这个瘟神惹到什么关系。 蒋方刚松了手。 李狗子赶紧往后缩了两步,满脸警惕地瞅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又动手。 “李狗子,我说你也不用这么紧张。” 蒋方刚的语气出奇地平静,甚至还带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今天来了也不是麻烦你的。” “那您是……?” 说起来这个蒋方刚今天看的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和以前那个混账气息完全不一样了。 “说起来我是想跟你一起赚点钱。” 蒋方刚直接挑明了来意。 “你要跟我赚钱。” 李狗子听着十分的疑惑。 “蒋哥,您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好不好?我那点偷鸡摸狗的小买卖哪能入得了您的法眼?” 蒋方刚也懒得跟他多费口舌,视线在他那鼓鼓囊囊的袖子和怀里扫了扫。 “把你套袖里那些宝贝疙瘩都拿出来我瞧瞧,今天你那些货我包圆了。” 李狗子在听到了蒋方刚的话语之后,脸上的表情更是十分的诧异。 最后直接定格在一种你小子脑子是不是烧糊涂的古怪神情上? 但是李狗子还是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袖子。 “蒋哥,我这里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小子少说废话给我拿出来。” 李狗子犹豫了一下,但是自己实在摸不透蒋方刚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看蒋方刚这架势又不像是来故意找茬的。 想了想,最后李狗子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从那宽大的袖子里掏出几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 将这些油纸包着的小包打开一看,里头都是些从废旧机器上拆下来的小零件。 有几个轴承,几个齿轮,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堂的铜疙瘩。 这些东西在懂行的人手里兴许能卖点小钱,但在普通人眼里跟一堆废铁没什么两样。 “蒋哥您瞧,就这些了。”李狗子无奈的摊了摊手。“这些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您要是真的看上了,您看着给点钱就行了。” 他心里头盘算着,这蒋方刚莫不是手头又紧了,想弄点东西去换顿酒喝? 蒋方刚拿起一个锈迹斑斑但齿牙还算完整的齿轮,在手里掂了掂又凑近了仔细看了看那磨损的程度。 他上辈子在工厂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这些玩意儿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些拢共多少钱?” 李狗子伸出两个指头:“蒋哥您要是全都要,给个两毛钱您拿走!” 他这价钱其实已经比他平时卖给收废品的稍微高了一点,心里想着能赶紧把蒋方刚这尊神打发走就行。 “两毛?”蒋方刚嘴角微微扬了扬,“行。不过我今天出门急身上没带钱。” “没带钱?”李狗子一听这话,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蒋哥您这不是消遣我玩儿吗?” “我这小本生意,概不赊账啊!” “放心,不白拿你的。”蒋方刚看着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我拿这些东西去那边转转要是卖出去了,赚的钱分你一半,怎么样?” 李狗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分我一半?” “蒋哥,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就这些破铜烂铁,能卖出几个子儿?” “您就别折腾了,您要是真手头紧,我孝敬您五分钱您去买个窝头垫吧垫吧肚子。” “就这么说定了。”蒋方刚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伸手就把那几个油纸包都拢到了自己跟前。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李狗子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瞅着蒋方刚那副不容置疑的架势,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他心里头七上八下的,这蒋方刚今天也太反常了,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难道真能把这些没人要的废铜烂铁卖出花儿来不成? 他将信将疑,但脚底下却没动,决定留下来看看,这蒋方刚到底能耍出什么新花样。 蒋方刚拿着那几个油纸包,在废弃的厂房里不紧不慢地溜达起来。 他没有往那些聚众赌博的地方去,而是径直走向了厂房的另一头。 那边相对要安静一些,零零星星有几个人缩在角落里鼓捣着什么东西,像是在进行一些见不得光的私下交易。 他四下扫了扫,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个穿着汗褂的汉子。 “兄弟,看看这个,合用不?”蒋方刚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让人信服的劲儿。 那汗褂子抬起头,上下打量了蒋方刚几眼,目光最终落在他手里的零件上,瞳孔微微缩了缩。他拿起蒋方刚递过来的那个齿轮,仔细翻看了几下,又伸出粗糙的手指捻了捻,像是在感受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和齿牙的做工。 “这齿轮……你从哪儿弄来的?”汗褂子一开口,带着点儿南方口音。 “自家机器上拆下来的,放着也是生锈,看看能不能换几个零花钱。”蒋方刚面不改色地胡诌。 汗褂子又拿起另外几个零件,逐一审视,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满意:“这些……看着可不怎么地道啊。” “东西是旧了点,可都是实打实的好钢火,经用。”蒋方刚不慌不忙,“你要是真心想要,给个公道价。” 汗褂子琢磨了片刻,伸出一根手指头:“这个齿轮,我要了,一块钱。” 第6章:翻十倍大赚 这个东西蒋方刚心里早就有数了。 这齿轮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是材料却用的是特种钢,如果在市面上想要找到这个东西,那可是很难找到的。 卖1块钱可比李狗子那卖2毛钱要赚的多啊。 但是蒋方刚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的喜色。只是淡定的摇了摇头说道。 “兄弟,这个东西卖1块钱可不行啊,这东西我都能当个传家宝了。” 汗褂子被他这话给逗笑了。 “当传家宝,你这兄弟太会说笑话了,要不这样吧?我再给你添五毛。一块5顶天了,再多就不能再多了。” 蒋方刚依旧摇头。 “2块钱1分都不能少,你要是觉得不值,我再找其他家问问。” 说着,蒋方刚便要作势就要把零件往回拢。 “哎,别啊!”汗褂子赶紧伸手拦住他,“行行行,两块就两块!今儿个算是碰上行家了!” 说着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两张有些发皱的一块钱纸币递到蒋方刚手里。 蒋方刚接了钱才把那个齿轮交到汗褂子手上。 不远处的李狗子一直贼兮兮地往这边瞄。 当他瞧见汗褂子真从兜里掏出钱票子塞给蒋方刚时,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弹出来。 我的乖乖,那可是两块大洋啊,就这样一个黑不溜秋的齿轮,转眼就卖了2块钱? 这不是比我倒卖要赚的多了,他妈的和抢没什么区别了。 李狗子只觉得自个儿的心“怦怦怦”地擂鼓似的响,再瞅蒋方刚的时候,先前那点怀疑和不屑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 蒋方刚把钱揣进兜里又指了指油纸包里剩下的几个零件。 “这些东西你要不要?如果要的话,我就打包起来给你算一个便宜价。” 汗褂子扫了一眼剩下的零件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我暂时用不到。” 但说话之间汗褂子又顿了一下,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 从随身携带的那个打着补丁的布包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有些破旧的纸片递向蒋方刚。 “兄弟,说起来我看你也像是肚子里面有墨水的人。” “您看能不能帮我瞅瞅这个玩意儿?” 蒋方刚接过那张纸,展开的瞬间眉梢不自觉地挑了一下。 这是一张已经泛黄的图纸,在这张泛黄纸上写满了各种笔记和符号,但细细看过去也像是一个俄文。 不过奇怪的是图纸本身就有一些残缺,在边角处可以明显看到有火烧过的痕迹。 “这是?” “这是我从一个老毛子工程师留下来的旧物里头翻出来的。” “瞅着像是什么机器的图纸,可惜我不认得那些弯弯绕绕的洋文。” “兄弟,你要是能看懂这个东西,你给我说一下,价格都好商量。” 蒋方刚的视线在那张残缺的图纸上快速扫过。 但自己心中已经对这个东西有了几分的念头。 虽然这个图纸看起来是有严重的破损,但从仅存的那些线条上来看,似乎是一个相当精密的仪器。 凭借他后世几十年在工业领域摸爬滚打的经验,想要翻译这种程度的俄文技术资料还真不算什么难事。 “看这个图纸也是比较的复杂。而且这缺损的东西太多了,想要搞出来的话,想必是需要费一点功夫的。”蒋方刚沉吟着开口。 “兄弟,只要你能搞出来这个东西,你放心,钱绝对不是问题。”汗褂子听蒋方刚这么说反倒更激动了。 “你看这样,你先帮我长长眼,这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明天我带个懂行的老先生过来。” “价钱这方面我们在详细的谈一下,只要您肯接着活。” “我先付你点定金!” 蒋方刚心里快速盘算着。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如果能通过翻译这份图纸赚上一笔,家里的日子就能松快不少。 这无疑是个送上门的好机会。 “行。”蒋方刚点了下头,说道:“这个东西我可以试一下,只不过这定金嘛……” 汗褂子倒是爽快得很,直接从兜里又掏出五块钱塞到蒋方刚手里。 “兄弟,这15块钱定金一点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明天上午还是这个老地方,我带人过来找你!” “好。”蒋方刚收了钱将那张残缺的俄文图纸小心地折叠好放进了怀里。 “那我就不耽误兄弟了,咱们明天见!”汗褂子抱了抱拳,拿着那个花了两块钱买来的齿轮走了。 蒋方刚掂了掂兜里那沉甸甸的七块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 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就净赚了七块钱,这可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得多。 蒋方刚转过身朝着还愣在原地的李狗子走去。 此刻李狗子还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蒋方刚走到他跟前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递到他面前。 “喏,说好了的你的一半。” 李狗子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瞅着蒋方刚手里的钱又瞅了瞅蒋方刚。 “蒋……蒋哥……这真是那个破齿轮卖的钱?” “不然呢?”蒋方刚把钱塞进他手里,平静的说道:“剩下的这些你要不要啊?要是不要的话,我可就自个儿处理了。” “要,要!怎么能不要!”李狗子一个激灵连忙伸手把蒋方刚手里剩下的那几个油纸包一把抢了过来。 他现在再看蒋方刚,那感觉已经彻底变了。 “蒋哥,您真是神了!” 李狗子搓着手,满脸堆笑:“您是怎么晓得那小子会出那么高的价钱买那个破齿轮的?” 蒋方刚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多解释。 他现在可没工夫跟李狗子在这儿磨牙,得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芳芳。 “行了,我先回去了。”蒋方刚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跟着。 “蒋哥慢走,蒋哥您常来啊!” 蒋方刚快步走出那片破败的废弃耐火材料厂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这第一桶金赚得干净利落,也让他看到了希望。 远处,那个汗褂子并没有真的走远。 此时的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墙角后头看着蒋方刚逐渐远去的背影。 “看这个情况,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不过我看那要钱的劲怕是不好糊弄了。” 说完汗褂子这才转身消失在了荒凉的厂区深处。 寒风依旧呼啸,但蒋方刚的心里却像揣了一团火。 此时蒋方刚捏了捏自己怀里那张残缺的俄文图纸,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渐渐的出现了雏形。 第7章:道不同,两块钱掰了! 蒋方刚揣着钱和图纸心里那团火烧得滚烫。 刚走出废厂区的大门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蒋哥,蒋哥您等等我!” 李狗子一溜小跑跟了上来那张精明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和他先前那副警惕防备的模样判若两人。 “蒋哥您真是我的活财神爷啊!” 李狗子凑到跟前竖起大拇指满眼都是崇拜的光。 “那个破齿轮我自个儿拿去废品站顶天了也就卖个几分钱,您一出手就翻了十倍不止!” “您是怎么瞧出来那玩意儿值钱的教教小弟呗?” 他搓着手一脸的期盼。 蒋方刚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 这李狗子心思活泛但也仅限于投机取巧。 他想学的不是技术是空手套白狼的诀窍。 “想学?”蒋方刚的语气很平淡。 “想!做梦都想!”李狗子点头如捣蒜。 “行啊,”蒋方刚伸出两根手指。 “两块钱,我教你怎么看钢火怎么辨成色。” “以后这种原厂的特种钢零件你自个儿就能分辨。” 李狗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以为蒋方刚会为了显摆吹嘘几句就把诀窍说出来,哪晓得他竟然张口就要钱而且一要就是两块! “蒋哥您这不是开玩笑吧?” 李狗子的声音都变了调。 “咱们这关系谈钱多伤感情啊,再说了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 “一句话的事也值这个价。” 蒋方刚把那张一块钱收了回去从兜里又摸出一张递给他。 “你那一块钱我也不要了这七块钱是我自个儿赚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知识,尤其是能改变命运的知识在这个年代比金子还贵。 上辈子他吃了没文化的亏这辈子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李狗子看着递到眼前的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觉得蒋方刚是在羞辱他。 “你!” 李狗子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抢过那块钱恶狠狠地瞪着蒋方刚。 “行!你蒋方刚现在是能耐了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揣着那一块钱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个方向气冲冲地走了。 蒋方刚根本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跟这种人掰了正好。 他现在要走的路是堂堂正正的阳关道,跟李狗子的独木桥注定不是一个方向。 他揣着剩下的六块钱和那五块钱定金一共十一块,步子迈得更大径直奔向了市里的供销社。 供销社里人不多,售货员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耷拉着眼皮爱答不理。 “同志买东西。” 蒋方刚先花钱买了五斤白面又称了半斤细盐。 为了翻译那张图纸他还特意买了一沓草稿纸和两根削好的铅笔。 付钱的时候,他忽然看到柜台玻璃底下放着一排花花绿绿的糖纸。 是大白兔奶糖。 他想起小圆子那渴望吃肉的小脸,心头一动。 “同志那糖怎么卖?” 售货员眼皮都没抬一下:“两块钱一斤要糖票。” “我多出点钱不要票行不行?” “不行!” 售货员终于抬起头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没票说啥都没用规定就是规定!下一个!” 蒋方刚看着那诱人的糖果心里涌上一阵无力感。 钱能解决吃饭问题却解决不了票证的门槛。 他攥了攥拳头在心里对女儿说:圆子,等着爸爸下回一定给你买回来。 提着买好的东西蒋方刚往家走。 寒风吹在脸上他却不觉得冷。 兜里有钱手上有粮心里有奔头,这日子就有了盼头。 回到家,屋里空荡荡的陈芳芳和小圆子还没回来。 他放下东西看着这间破败的小屋。 墙角还堆着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桌腿一高一低吃饭的时候还得用砖头垫着。 他想起以前夜深人静的时候,陈芳芳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缝补他撕破的衣服。 一针一线,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藏着多少绝望和辛酸。 她其实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刚嫁过来的时脸上也总是带着笑。 是自己亲手把她脸上的光一点点磨没了。 蒋方刚心口堵得厉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不能再想了,想再多不如多干点实事。 他把新买的白面倒进盆里,又拿出早上剩下的一半槐花熟练地兑水和面。 他要做槐花饼。 多放点油烙得焦黄酥脆,让她们娘俩也尝尝荤腥之外的香甜。 他生了火,在破铁锅里倒上一点点油用布头抹匀。 等锅烧热了舀一勺掺着槐花的面糊倒进去,滋啦一声香气瞬间就起来了。 就在这时门开了。 陈芳芳牵着小圆子走了进一阵寒风也跟着灌了进来。 “好香啊……” 小圆子一进屋就使劲吸了吸小鼻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直勾勾地盯着灶台上的蒋方刚。 陈芳芳也愣住了她看着正在灶台前忙活的男人,还有锅里那滋滋作响的饼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爸爸!爸爸在做香香!” 小圆子挣脱开陈芳芳的手迈着小短腿就往灶台边跑。 蒋方刚用锅铲将第一张烙得两面金黄的槐花饼铲起来热气腾腾。 他回过头正好对上女儿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 他把饼放在碗里用手扇了扇,吹去些热气,然后蹲下身递到小圆子面前。 “圆子,饿了吧?来尝尝爸爸烙的饼。” 小圆子看着那张金黄喷香的饼小馋猫似的咽了口唾沫。 她扭头看看陈芳芳见妈妈没出声,便不再犹豫伸出小手接了过来。 啊呜一大口,烫得她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 “好吃!爸爸好香!” 小圆子含糊不清地喊着小脸上满是幸福。 这声爸爸,喊得蒋方刚心头发烫。 他把另一张饼递给陈芳芳:“芳芳你也快吃。” 陈芳芳迟疑地接过来饼还带着锅里的热度,槐花的甜香混着面香直往心里钻。 她小口咬下,外皮焦脆内里软糯,这滋味她都快忘了。 一家三口,头一回这样安安静静地围着桌子吃饭。 吃着吃着,陈芳芳还是忍不住问了。 “这白面还有钱是哪来的?” 蒋方刚咽下嘴里的饼把下午去废弃工厂的事儿简单说了。 他没提李狗子只说是用自己懂的技术,把一些没人要的废零件卖给了需要的还接了个翻译的活拿了定金。 第8章:这饼是甜的,心是乱的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娘俩饿肚子了。” 他看着陈芳芳话说得郑重。 “我会凭我自己的本事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陈芳芳拿着饼的手停在半空,心里被狠狠撞了一下。 凭本事? 这个词从蒋方刚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陌生。 他还是那张脸,可里子里好像已经换了个人。 他说的话做的事都让她看不懂也想不透。 吃过饭蒋方刚没像以前那样碗一推就走人。 他把小圆子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在院子里玩起了坐飞机。 “咯咯咯……” 小圆子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清冷的院子里回荡。 陈芳芳在屋里收拾碗筷,把那几张新烙的饼用布盖好。 她走到窗边悄悄看着院子里的父女俩。 蒋方刚把小圆子放下来又蹲下身,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驮着她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跑。 小圆子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头发,小嘴咧得大大的开心得不得了。 阳光斜斜地照在蒋方刚的侧脸上,他脸上的笑是陈芳芳从未见过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开怀。 陈芳芳的心,像是被温水泡着一点点软了下去。 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早就死了的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发芽。 也许他真的改了?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屋里点了煤油灯。 小圆子玩累了早早地就睡熟了,小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 陈芳芳坐在床边,给女儿掖好被角却发现蒋方刚一直没进屋。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悄悄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看。 外屋的灶台边蒋方刚正趴在那张破旧的方桌上,就着昏黄的油灯拿着铅笔在一张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他神情专注眉头紧锁嘴里还念念有词。 那个样子…… 陈芳芳浑身的血瞬间就凉透了。 她想起了那张被撕碎的认罪书。 他也是这样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写,写下那些害人的东西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她身上! 他今天又是去废厂,又是跟人做什么买卖是不是又惹了什么天大的祸事? 现在又在写认罪书准备再拉她下水? 那刚刚冒出头的一点点希望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愤怒、绝望、还有不甘心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刚尝到一点点甜头就要被他再一次推进深渊! “蒋方刚!” 陈芳芳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利发颤。 “你又在写什么害人的东西!你是不是又想让我去给你顶罪?!” 蒋方刚被这声尖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陈芳芳不管不顾地冲到他身后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纸! 可当她看清纸上的东西时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 那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和线条,旁边写着一串串她看不懂的字像是鬼画符。 “这……这是什么?” “我在翻译图纸。” 蒋方刚看着她煞白的脸和发抖的手,心里一抽声音放得极轻。 “就是下午跟你说的那个活儿,这是俄文我把它翻译出来能挣钱。” 俄文? 翻译? 挣钱? 这几个词砸在陈芳芳的脑子里让她一片空白。 她看着桌上那张泛黄的带着烧痕的奇怪图纸,又看看蒋方刚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 最后视线落回蒋方刚那张坦然又带着一丝疲惫的脸上。 她看不懂也想不明白。 巨大的困惑和刚刚那股毁天灭地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呜……” 陈芳芳再也撑不住蹲在地上抱着头,压抑了许久的眼泪决堤而下。 这个男人她到底还能不能信? 这日子到底还能不能过下去? 屋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陈芳芳的哭声,像一根根细细的针扎在蒋方刚的心上。 不深却密密麻麻地疼。 他慢慢蹲下身。 伸出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不敢轻易触碰她颤抖的肩膀。 最终,他还是鼓足了勇气,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怀里的人僵了一下随即挣扎起来。 “你别碰我!” “芳芳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没想害你,我真的在想办法挣钱。” 陈芳芳的挣扎停了下来,但哭声却更大了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绝望。 她捶打着他的胸口,力气不大却一下下都砸在他的心坎上。 “蒋方刚,我求求你了……”她泣不成声。 “你要是还有一点良心就别再骗圆子了!” “她还那么小,她刚开始觉得觉得爸爸好了……” “你不能再那么对她!” 她不提自己的委屈句句都是为了孩子。 蒋方刚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他一字一句地承诺:“不会了芳芳。” “我发誓再也不会了。” 哭了许久,陈芳芳终于没了力气推开他,通红着眼睛回了里屋连一个字都没再说。 蒋方刚一个人僵在原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句别再骗圆子了带来的痛,是锥心刺骨的。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回到桌边重新拿起铅笔。 夜更深了。 他将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那张残缺的图纸上,一个又一个俄文符号在他的笔下变成了熟悉的汉字和公式。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来他趴在桌上就睡了过去。 梦里是漫天的大雪。 他一个人走在荒无人烟的雪地里冻得浑身发僵。 他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小小的土坟上面插着简陋的木牌。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木牌上,赫然刻着爱妻陈芳芳之墓和爱女蒋圆! “芳芳!圆子!” 他疯了一样用手去刨那冻得硬邦邦的坟土,指甲翻飞鲜血淋漓却怎么也刨不开。 “爸爸我冷……” “当家的我饿……” 妻女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空洞又绝望。 “不——!” 蒋方刚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向里屋。 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晨光,他能看到床上隆起的两个身影。 陈芳芳侧着身,小圆子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她怀里,睡得正香。 第9章:这一次,换我来扛 活着。 她们都还好好地活着。 蒋方刚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这才堪堪落回原处,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濡湿一片。 这一夜,他注定无眠,索性悄悄爬起身,蹑手蹑脚挪到床边,目光几乎是黏在了妻女恬静的睡颜上。 他上辈子,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不是人的混账事! 天才刚透出点鱼肚白,蒋方刚便一头扎进了灶房。 无论如何,他都要给她们娘俩做顿热腾腾的早饭。 然而,当他掀开米缸盖子,又探手摸了摸面袋时,那颗刚刚安稳些许的心,瞬间又坠了下去。 缸底的粗粮面只剩下薄薄一层,昨天狠心买回来的那点白面,也只剩个底儿。 光是啃饼子,连点油星子都没有,寡淡无味,怎么给她们补养身子?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小圆子念叨着想吃肉的模样,还有陈芳芳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 不成,绝对不成!必须得想法子弄些带油水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最后一丁点白面全部刮了出来,郑重地捧在粗瓷碗里,然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了家门。 他决定去隔壁的林婶家试试看。 林婶家的男人同样在厂里做工,家境比他们家要宽裕不少,更关键的是,她家院子角落里,圈养着几只正下蛋的老母鸡。 “咚咚咚。” “哪个哟,天还没亮透呢,吵什么吵!”院里传来林婶尖细而不耐烦的嗓门。 “吱呀”一声,院门拉开一条缝,林婶探出头来,一见是蒋方刚,那张脸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像门神一样堵在门口,半点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 “蒋方刚?你大清早跑来,有啥子事?” “林婶,”蒋方刚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也放得极低,“我想跟您……换点东西。” “换东西?”林婶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嘴角撇了撇。 “你家锅都快揭不开了,拿么子跟我换?” 蒋方刚脸上不见丝毫愠色,只是将手里的粗瓷碗又往前送了送。 “林婶,您过过目。” 碗中,是那晃眼的雪白细腻的精面。 林婶的呼吸都顿了顿,直勾勾地盯着那碗面。 这年头,金贵着呢!谁家有点白面不是当宝贝似的藏着掖着,也就逢年过节才舍得拿出来那么一丁点儿。 “你…你从哪儿弄来这精贵的白面?” “托朋友帮了点忙,”蒋方刚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紧接着就道明了来意,“林婶,我就想用这点白面,跟您换两个鸡蛋,再匀我一小勺油,您看……中不中?” 林婶喉咙动了动,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点白面,换她两个鸡蛋,再搭上一点点猪油,这买卖,怎么算都是她占大便宜。 “哼,行吧,”她嘴一撇,装出一副自己吃了天大亏的表情,“也就是看你家实在可怜,不然我才不换!说好了啊,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话音未落,她扭身进了屋,没多大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捏着两个鸡蛋,另一个小碟子里,刮了那么一指甲盖厚,黑乎乎的猪油。 蒋方刚忙不迭地接过,连声道谢。 “林婶,太谢谢您了!真是帮大忙了!” 他刚转过身准备离开,背后就飘来了林婶不大不小的嘀咕声: “真真是个败家玩意儿,好好的精白面拿来换几个不值钱的鸡蛋,我看他是昏了头,不清醒!” 蒋方刚的脚步微微一滞,却没有回头争辩什么。 他攥紧了掌心里的鸡蛋和那小碟猪油,心头只有一个越发清晰的念头。 只要能让芳芳和圆子吃上一口热乎的,吃上一口好的,旁人怎么议论,怎么看他,他蒋方刚,现在一点儿也不在乎! 蒋方刚端着换来的鸡蛋和一小块猪油摸进家门,灶房里静悄悄的。 他放轻手脚生了火,架上那口用了多年的铁锅,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水汽氤氲,他把那点宝贝疙瘩似的猪油用刀尖仔细刮进锅里。 刺啦一声,油星在滚水里爆开,一股久违的肉香霸道地钻满了整个灶房。 “爸爸在做什么好吃的?” 一个细细糯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小圆子不知何时醒了,赤着一双小脚,顶着鸡窝似的头发,正费力地揉着眼睛。 蒋方刚手上一顿,回头看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圆子醒啦?爸爸给你做疙瘩汤。” “疙瘩汤?”小圆子眨巴着大眼睛,“那是什么呀?” 蒋方刚一手抓着面袋子,一点点往滚水里均匀地撒着面粉,另一只手拿着勺子飞快搅动。 雪白的面疙瘩在汤里成型、翻滚。 他拿起一个鸡蛋,在锅沿轻轻一磕,蛋液落入,瞬间凝成一片片嫩黄的蛋花。 “喏,就是这个,闻闻香不香?” 小圆子凑上前,小鼻子使劲嗅了嗅,眼睛都亮了:“好香!比昨天的槐花饼还要香得多!” 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蒋方刚手上动作没停,对女儿说:“圆子,快去叫妈妈,吃饭了。” “好嘞!妈妈,妈妈!爸爸做了顶顶好吃的!”小圆子欢快地应着,蹬蹬蹬跑回里屋。 不多时,陈芳芳披着那件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见蒋方刚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还有锅里咕嘟咕嘟升腾的热气。 “你这是在做……”她声音有些沙哑,往前凑了凑。 锅里黄亮的蛋花,白嫩的面疙瘩,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油光,让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疙瘩汤,”蒋方刚麻利地盛了一大碗递给她,“快,趁热喝,暖和暖和身子。” 陈芳芳木然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碗底传到指尖,带着食物香气的热汽扑在脸上。 她低头,碗里清亮的汤水,漂浮着金黄的蛋花,雪白的面疙瘩,还有那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油花。 “哪来的鸡蛋?还有这油星子?”她猛地抬起头,声音有些发紧,“这得花多少钱?” “没花钱,跟林家婶子换的。”蒋方刚又盛了一碗给小圆子,轻描淡写地说,“用点白面换的。” “白面?!”陈芳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家里拢共就那么点白面,你拿去换鸡蛋了?那可是……” 第10章 让你顿顿有肉吃 “就换了一小部分。”蒋方刚在她对面坐下,声音温和,“孩子正在长身体,总得吃点好的。再说,你身子也虚。” 小圆子已经迫不及待地端着自己的小碗,呼噜呼噜喝起来,小嘴边沾了一圈汤汁,小脸上漾着满满的幸福:“妈妈,真好喝!爸爸做的汤太好喝了!” 陈芳芳看看女儿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小脸,再看看蒋方刚,所有责备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默默地端起碗,也小口喝起汤来。 一口热汤下肚,暖流从喉咙一直熨帖到胃里。 那股久违的油香和踏实感,让她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她都记不清,上一次吃到带油腥的东西是猴年马月了。 “芳芳,”蒋方刚也喝完了自己的那份,放下碗,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接了个翻译的活儿,顺利的话,今天就能拿到钱。” 他顿了顿,看着妻女,补充道:“往后,咱们家的日子,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陈芳芳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你真行?那些弯弯绕绕的洋文,你能看懂?” “八九不离十。”蒋方刚语气肯定,“以前在厂里的时候,那些技术图纸和说明书,我多少也接触过一些。专业翻译谈不上,看懂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 “哇!爸爸好厉害!”小圆子放下碗,用力拍着小手,满眼崇拜,“爸爸会做好吃的,还会看洋文!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爸爸!” 蒋方刚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圆子,爸爸跟你保证,用不了多久,就让你顿顿有肉吃!” “真的吗?!”小圆子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喜和渴望。 “真的。”蒋方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村子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急促的哨声! 一长,两短。 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也打断了一家人的温馨。 陈芳芳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 “哨子响了,队上催工。” 她三两口喝光碗里剩下的汤,动作麻利地收拾起碗筷。 “我得赶紧去队部应卯,今儿个轮到我们组下田。” 蒋方刚眉头微蹙:“那圆子呢?” 陈芳芳手下没停,嘴里应着:“还能咋办,带着呗。”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 “队长体谅,说让带娃的婆娘们干点轻省活计,编编柳条筐子啥的。” 小圆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嘴一瘪。 “不去!我不跟妈妈去!我要跟爸爸在一块儿!” 陈芳芳放下手里的碗,蹲下身子,声音放缓了些。 “圆子听话,爸爸今天有正经事要办,顾不上你。” 她试图哄劝:“跟妈妈去队里,妈妈给你编个漂亮的小花篮,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小花篮!” 小圆子扭着身子,一溜烟躲到蒋方刚腿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裤腿。 “我就要跟爸爸!就要跟爸爸!” 蒋方刚心中淌过一股暖流,他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 “圆子乖,听妈妈的话。” 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爸爸今天要去一趟县城,路远,带着你不方便。” 小圆子仰起小脸,大眼睛里满是不解:“爸爸去县城做什么呀?” “去跟人谈一笔大买卖。”蒋方刚目光转向陈芳芳,语气平静。 “顺利的话,晚上就能家来。” 陈芳芳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那个翻译的活计,她心里其实没底,可男人既然说了,总比以前那些不着调的强。 片刻之后,她才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那你自个儿当心着些。”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莫要再跟以前一样,在外头惹是生非。” 蒋方刚迎上她的目光,沉声应道:“放心。” 陈芳芳一手牵着小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生产队大院走。 春日清晨的风拂过田埂,路两旁的麦苗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头。 小圆子噘着嘴,小脚丫子不情不愿地在地上拖拉着。 “妈妈,我们到底要去干什么呀?” “去队部,编柳条筐子。”陈芳芳脚下不停,声音有些急促。 “队长说了,咱们这些带娃的,就干这个,轻快。” 远远地,已经能瞧见生产队大院门口那棵老槐树,树下影影绰绰聚了不少人。 男人们扛着锄头、铁锹,三三两两准备出工下地。 女人们则多半围坐在槐树底下,手里不停地忙活着柳条。 “哟,芳芳来啦!” 一个洪亮的嗓门响起,是生产队长老刘,他正叉着腰站在院坝边上喊话。 瞧见陈芳芳母女,老刘远远地招了招手。 “今儿个你还是老规矩,领了柳条编筐子,带着娃儿,慢点干,不着急。” 陈芳芳嗯了一声,领着小圆子在相熟的几个妇人边上寻了个空地坐下。 小圆子倒也乖巧,挨着妈妈坐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妇人手中翻飞的柳条。 刚坐稳当,旁边一个穿着碎花布衫的胖大嫂就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哎,芳芳,你家老蒋今儿个咋没来?” 是村里的刘大嫂,出了名的嘴碎。 “昨儿个不是还听人说,他要去队上领活干么?” 陈芳芳手下不停地择着柳条,头也没抬。 “他……他今儿个有点别的事,出去了。” “别的事?”刘大嫂撇了撇嘴,脸上带着几分不屑的笑意。 “哼,一个大男人家,能有啥正经事?别不是又跟以前似的,出去瞎晃荡,不干正事吧?” 陈芳芳手里的柳条猛地一顿,指尖被粗糙的柳皮刮得生疼。 她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开口反驳。 蒋方刚的改变,她自己都还在琢磨,又如何向外人解释得清楚。 灶房里,蒋方刚小心翼翼地摊开那几张泛黄的俄文图纸。 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线条在他眼中逐渐清晰。 昨晚他几乎一夜没合眼,总算把这图纸上的内容啃得七七八八。 这确实是一份了不得的东西,某种精密仪器的核心部件设计。 第11章 摸着发大财的路子 他仔细地将图纸重新折好,贴身放入口袋,正准备出门赴约。 “咚!咚咚!咚咚咚!” 院门被人擂得山响,声音又急又重。 蒋方刚眉头一拧,这么早,会是谁? 他快步走到院门口,拉开门栓。 门外赫然站着李狗子,那张瘦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手里还鼓鼓囊囊地提着一个灰布口袋。 “蒋哥!蒋哥!可算等着您了!” 李狗子一见蒋方刚,眼睛都亮了,点头哈腰地就要往里挤。 “我跟你说,我可摸着一条发大财的路子了!你要不要听听!” 蒋方刚身子没动,挡在门口,声音平淡。 “哦?什么路子,说来听听。” 李狗子见蒋方刚没让他进门的意思,也不在意,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些,压低了嗓门。 “齿轮!还是齿轮的买卖!” 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蒋哥,我可打听到了!县里有个专门收原厂旧齿轮的大主顾,给的价钱,嘿,比您昨天那件汗衫子换的还高得多!” 蒋方刚看着他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没什么表情。 “你想说什么,直说。” “合伙!蒋哥,咱们合伙干!” 李狗子激动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我呢,负责出去跑腿收货,您呢,就掌眼,验货,给这些玩意儿定价!” 他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 “到时候赚了钱,咱们俩,五五开!您看怎么样?” 蒋方刚问:“你说的货,是什么样的?” 李狗子献宝似的连忙解开布袋口,从里面掏出几个黑乎乎、油腻腻的铁疙瘩,正是齿轮。 “就这个!蒋哥您瞧瞧!” 他把齿轮往蒋方刚手里塞。 “我已经摸清楚了,城南那个废品收购站,这种玩意儿多的是!只要咱们下手快,眼睛放尖点,保准赚得盆满钵满!” 蒋方刚接过一个齿轮,掂了掂分量,又凑近了细细端详。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将齿轮丢回给李狗子。 “这些不行。” “不行?”李狗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蒋哥,这……这话啥意思?” 蒋方刚指着那齿轮的边缘,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你看这齿牙的切角,粗糙得很,毛边都没处理干净。” 他又用指甲刮了刮齿轮表面。 “再看这材料,发乌,没有光泽,明显是劣质铁料掺了杂质。” 他下了定论:“这不是原厂的东西,是仿冒的小作坊货色。” “顶天了,一个也就值个两毛钱,当废铁卖的价。” “仿冒的?两毛钱?” 李狗子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傻了,手里的齿轮差点掉地上。 他结结巴巴地反驳:“不……不可能啊蒋哥!我找的那个收货的老板,他亲口说的,这种齿轮,他一个收一块五毛钱呢!” 蒋方刚嗤笑一声,懒得跟他多费口舌。 “那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那个老板是在框你,拿你当冤大头耍。” “要么,他自己也是个二把刀,根本不懂行。” 李狗子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声音都有些发颤。 “蒋……蒋哥,您……您咋就看得这么准?” 蒋方刚淡淡开口:“我在厂子里跟这些铁家伙打了多少年交道,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 李狗子拿着手里的齿轮翻来覆去地看,越看心里越是发毛。 他想起昨天蒋方刚随手捡的一个破齿轮,转眼就换回两块大洋,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这些,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染坊。 过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带着哭腔。 “那……那我收这些货的钱……岂不是全打了水漂了?” 蒋方刚瞥了他一眼:“你花了多少本钱?” “五……五块大洋啊!”李狗子捶胸顿足,肠子都悔青了。 “我……我把家里好不容易养大的几只下蛋老母鸡都给卖了啊!” 蒋方刚轻轻摇了摇头,对于这种投机取巧反蚀把米的人,他并不同情。 “往后,再想倒腾这些东西,先擦亮眼睛。” “或者,拿不准就先找个懂行的人掌掌眼,别一头热就扎进去。” 李狗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上来,一把攥住蒋方刚的胳膊。 “蒋哥!蒋神仙!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他鼻涕眼泪地央求着:“要不,您就发发慈悲,收下我吧!我给您当牛做马,您教教我这看货的本事,成不成?” 蒋方刚胳膊轻轻一挣,便从李狗子手里脱了出来。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收徒弟?” “我可没那份闲心。” 蒋方刚抬腿就要把门带上。 “我还有正经事要办,没工夫跟你瞎耗。” 李狗子哪肯放过,死死扒住门框。 那张脸瞬间又堆满了谄媚。 “正经事?”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贼兮兮的味道。 “蒋哥,您是不是又摸着什么发财的道道了?” 李狗子眼睛里重新燃起贪婪的火苗。 “透个风声,带带小弟我啊!” “我保证嘴巴严实得很,绝对不给您添乱!” 李狗子恨不得指天发誓。 “赚了钱,您拿大头!我呢,就跟着您后头喝口汤,润润嗓子就成!” 蒋方刚关门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 他没说话,周遭的空气却骤然绷紧。 “李狗子。” 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我跟你,从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这话,蒋方刚说得不快。 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狠狠扎在李狗子心坎上。 “道不同,不相为谋。”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院门在李狗子面前重重合拢。 那门板震动的余波,直接撞在他心口,让他整个人都颤了颤。 厚重的门板彻底关死,将门里门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门外,天地间只剩下李狗子孤零零一个身影。 手里那几个破烂齿轮,此刻分外沉重,烫得他几乎要拿捏不住。 初升的太阳光线斜斜地投射过来。 那光照在他失魂落魄的脸上,晃得他眼睛一阵阵刺痛。 也照出他心底那无边无际的绝望。 第12章 丑话说前头 李狗子瘫坐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捧着那几个黑乎乎的齿轮,整个人蔫了吧唧的,彻底没了精气神。 “五块大洋啊……我那几只下蛋的老母鸡啊……”他嘴里嘟囔着,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蒋方刚在一旁瞅着他那怂样,一点都不同情。活该!谁让他总想占便宜。 “李狗子,别在这儿挺尸了。”蒋方刚出声,“你不是说还有别处的货?带我去瞅瞅。” 李狗子噌地一下抬起头,眼睛里冒出点光:“蒋哥,您、您还肯拉我一把?” “看情况。”蒋方刚丢下一句,转身就往村外走,“我可把丑话说前头,我只管看货真假,卖不卖得掉是你自己的能耐。” 李狗子立马从地上弹起来,抱着那包破烂齿轮屁颠屁颠跟上:“蒋哥您就擎好吧!这回的货保准错不了!夏老二家收的,那老家伙专拆机器零件,眼毒着呢!” 夏老二家在村子最西边的犄角旮旯,院里到处是废铜烂铁。一个老头正蹲在院子当间,叮叮当当地敲着什么。 “夏叔!”李狗子隔着破院墙就嚷嚷开了,“我带个懂行的朋友,再瞧瞧那批齿轮!” 夏老二闻声抬起头,花白的胡子上还沾着亮晶晶的铁屑:“齿轮?你小子昨天不是瞧过了?” “我这朋友是行家,想再仔细掌掌眼。”李狗子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陪着笑脸,“您老放心,价钱还是那个价钱。” 夏老二不耐烦地朝墙角一个破筐子努努嘴:“喏,就在那儿,自己看。” 蒋方刚走到筐子边,顺手抄起一个齿轮。东西一入手,他眉头就拧了起来。 这齿轮分量不对,轻飘飘的,齿牙切面毛糙得很,边上全是毛刺。他又拿起几个,没一个像样的。 “全是仿的。”蒋方刚直接撂下话,“小作坊出来的玩意儿,料子次,做工更糙。” 李狗子脸“唰”一下就白了:“不能吧蒋哥,夏叔那眼力……” “我眼力怎么了?”夏老二“哐当”一声放下锤子,老大不乐意地踱过来,“我拆了大半辈子机器,这点东西还能看走了眼?” 蒋方刚懒得跟他掰扯,弯腰把一个齿轮搁地上,脚尖轻轻一碾。 “咔嚓!”清脆一声,齿轮边上应声掉了一块碴儿。 夏老二那张老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李狗子眼圈一红,差点没嚎出来。 “夏叔,你这……这……”李狗子声音都哆嗦了。 “咳,许是老汉我老眼昏花,看走了眼。”老头脸上挂不住,讪讪地挠了挠头皮,“要不……我退你一半钱?” 李狗子刚想张嘴,蒋方刚一个冷冷的眼神递过去,他就把话咽了回去。 “按规矩来。”蒋方刚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既然是看走了眼,那就全退。” 李狗子正哭丧着脸跟夏老二掰扯退钱的事,蒋方刚却被院子另一头那堆废铁勾住了神。 那堆乱七八糟的铁疙瘩里,有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露出一小截,瞅着有点眼熟。 蒋方刚三两步走过去,伸手扒拉开压在上面的废料,一根粗壮的金属轴露了出来。 曲轴!这绝对是根曲轴!看这材料,这做工,错不了,原厂的好东西!蒋方刚心里一动。 “夏叔,这根轴怎么说?”蒋方刚指着那根刚扒拉出来的曲轴。 夏老二斜楞了一眼,满不在乎:“那破烂玩意儿?你要就一块钱拿走。” “行。”蒋方刚也不还价,立马从兜里摸出一块大洋递过去。 李狗子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蒋哥,那黑铁疙瘩有啥用啊?” 蒋方刚没搭理他,只让夏老二搭把手,把曲轴抬到了院门口。 一出夏老二家的破院子,李狗子憋不住了,追着问:“蒋哥,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咱们本来就折了本,您还花钱买这破铁棍子?” “这可不是破铁棍子。”蒋方刚拍了拍曲轴上厚厚的铁锈,嘴角勾了勾,“这玩意儿,拿到废品厂,至少值五十块大洋。” “五、五十块?!”李狗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下巴颏差点砸自己脚面上,“蒋哥,您、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我逗你玩儿有糖吃?”蒋方刚扛着曲轴,迈开步子往家走,“你要是能把它卖出去,咱俩二八开,你二我八。” “二八?!”李狗子一听就炸毛了,几步窜到蒋方刚前面拦住,“蒋哥,这可不行!咱俩是一伙的,怎么着也得对半分啊!” 蒋方刚站住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冷冷地问:“你出力了?还是出钱了?” “我……我这不是跑腿了嘛!”李狗子脖子一梗,还挺理直气壮。 “跑腿?”蒋方刚嗤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冰碴子,“这东西是我看出来的,钱是我掏的。你动动两条腿,就想拿一半?做什么美梦呢!” 李狗子被他那话堵得脸成了猪肝色,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吭哧不出一个字。 蒋方刚这才松了口风。 “看你今儿个也算跑前跑后,给你提个成。” 他转过身,继续朝前迈步,头也不回。 “四六,你六我四,要就麻利点,不要就拉倒。” 这话一出,李狗子哪还敢有半句废话,魂都快飞了,连滚带爬地嚷。 “蒋哥!蒋哥!我要!我要啊!您等等我!” 他三魂去了七魄,慌手慌脚抱起那根沉甸甸的曲轴,踉踉跄跄往前追。 铁疙瘩死沉,压得他差点喘不上气。 刚跑出没几步,脚下就是一个趔趄,整个人差点儿没啃泥。 怀里那根曲轴他却抱得死紧,这可是能换大洋的宝贝,磕了碰了,他得心疼死。 “蒋哥,蒋哥!不对啊!”李狗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嗓门都大了几分,“废品厂往东边走,咱这是去哪儿啊?” 蒋方刚脚下没停,声音从前面淡淡飘来。 “我回家弄饭,那地方你自己去。” “啊?”李狗子抱着曲轴,一张脸上的肥肉都快挤到了一起,“蒋哥,您,您真不跟我一块儿去?” 他心里头咚咚直打鼓,这要是废品厂那边不认账,他可抓瞎了。 “万一……万一人家不收,或者压价压得狠,我……我咋办啊?” 第13章 回家弄饭 蒋方刚已经走到了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的分岔路口,脚步根本没迟疑一下。 “我说了,回家弄饭。” “弄饭?”李狗子咧了咧嘴,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大老爷们家家的,做什么饭?灶上的活儿,让婆娘随便糊弄几下不就得了?” 这话刚嘟囔完,蒋方刚身形猛地一顿,转了过来。 李狗子剩下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后背唰一下冒出冷汗。 “我婆娘下工回来,身子骨乏得很。”蒋方刚的声调不高,却像块石头压在李狗子心口。 他盯着李狗子,话锋一转。 “这根轴,你要是实在卖不出去,我蒋方刚给你兜着。” 李狗子一愣。 “四十块大洋,你拿你的六成,一文钱都不会少你的。” 李狗子那双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跟见了鬼似的。 “当……当真?蒋哥?!”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蒋方刚吐口唾沫是个钉。” “得嘞!那我这就奔废品厂去!” 李狗子一哈腰,跟个得了糖吃的猴儿似的,抱着那根沉甸甸的曲轴,卯足了劲儿往废品厂的方向撒腿就跑。 蒋方刚瞅着他那上蹿下跳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这才转身,脚步沉稳地朝自己家走去。 那废弃的耐火材料厂,还是记忆里那副老样子,断壁残垣,四处透着一股子让人心头发凉的破败。 李狗子一口气跑到厂区大门口,肺叶子跟破风箱似的呼哧带喘。 他扶着膝盖,探头往里一瞅,好家伙,空荡荡的,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儿都瞧不见。 “怪了事儿了?”他心里头直犯嘀咕,“昨天这儿不还人来人往,跟赶集似的吗?” 不死心的他在几个黑洞洞的大厂房里头转悠了一大圈,除了几个挎着土造步枪,面色不善来回巡逻的民兵,啥也没找着。 “哎,同志,你在这儿瞎转悠啥呢?”一个端着步枪的民兵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这里头不让外人随便进,你不知道规矩?” “我……我找人。”李狗子把怀里的曲轴抱得更紧了些,像是生怕被人抢了去。 “昨天有个穿汗褂的汉子,在这儿收货哩,收废铁的。” 那民兵上下扫了他几眼,最终视线落在他怀里那脏兮兮、锈迹斑斑的铁疙瘩上:“你这又是从哪儿淘换来的破烂玩意儿?” “正经废品收购站买的!”李狗子一听这话,急忙分辩,生怕被当成偷鸡摸狗的。 “有票子!有票子呢!”他嚷嚷着,就想往兜里掏。 民兵对那根曲轴瞅了瞅,又瞅了瞅李狗子那张急赤白脸的脸。 “成了成了,赶紧走,赶紧走。”那民兵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驱赶。 “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少在这儿晃悠!” 李狗子碰了一鼻子灰,没辙,只能灰溜溜地挪出了厂区,心里头那个憋屈。 他在厂区外头寻了块破石头墩子颓然坐下,把腿上横着的那根曲轴当成了宝贝。 他抬起油腻腻的袖子,仔仔细细擦抹着上面厚厚的锈灰。 “五十块大洋啊……”他咂摸着这个数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要是真能换五十块,我那两成,也能换十只好下蛋的老母鸡了……” 想到香喷喷的鸡屁股,还有那源源不断的鸡蛋,李狗子忽地一下就来了劲头,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管他娘的啥时候能出手,反正蒋哥给兜着底呢! 这买卖,稳赚不赔!他美滋滋地想。 另一头,蒋方刚已是回到了自家那个有些破旧的院里。 他没耽搁,动手拾掇起了午饭。 米缸里刮出最后那点子粗粮面,菜园子角上揪了几颗蔫头耷脑的小白菜,叶子边都有些发黄了。 他打算做个疙瘩汤,简单对付一口。 锅灶前正忙得起劲,院门口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很轻,带着一丝疲惫。 陈芳芳背着小圆子进了院。 小丫头片子趴在娘的背上睡得呼呼的,小脸蛋给日头晒得红扑扑,像个熟透了的小苹果。 “回来了?”蒋方刚撂下手里的家伙事儿,迎了出去,声音放得很柔。 “圆子咋睡着了?在队上淘气了?” “在队上跟其他娃子玩疯了,累的。”陈芳芳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子掩不住的倦意。 她放下背上的小圆子,轻轻揉了揉酸胀的肩膀:“今儿编了一早上的柳条筐,手都快磨出泡了,火辣辣的疼。” 蒋方刚往她手上扫了一眼,心里微微一抽,确实,几条细细的血口子渗着血丝,看着就让人心疼。 “先把圆子放炕上,仔细点,别惊醒她。洗把手再吃饭。”蒋方刚小心翼翼地从她背上接过闺女,动作轻柔得不像他。 “莫用凉水,我给你打盆温乎的,泡泡手能舒坦些。” 陈芳芳怔住了,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瞅着蒋方刚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往里屋走的背影,那宽厚的肩膀,此刻却透着一种陌生的温柔,心头猛地翻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记得真真的,去年大冬天,自个儿那双手冻得跟发面馒头似的,裂开一道道血口子,钻心地疼。 那时候的蒋方刚在哪儿? 不是在酒桌上跟人吹牛拍桌,唾沫星子横飞,就是在牌桌上红着眼珠子跟人搏命,再不然就是跟村里那帮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们东游西荡,哪里管过她的死活。 “芳芳,水好了,温的,快来洗洗。”蒋方刚的声儿不大,却清晰地把她从纷乱的思绪里拽了回来。 陈芳芳挪到洗脸盆边,伸指头探了探水温,不冷不烫,正可心。 她把手浸在温水里,那股子暖意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心里,驱散了不少疲乏。 “你今儿个没上工?”她一边搓手一边问,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 “去了趟废料厂,捣鼓了点小买卖。”蒋方刚在灶膛口添着柴火,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噼啪的轻响。 “要是顺当,黑天前就能见分晓,到时候给你跟圆子买肉吃。” “啥买卖啊?靠谱不?”陈芳芳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倒腾点旧铁烂铜。”蒋方刚没说得太细,怕她担心。 “不指望发大财,够咱们娘俩填饱几顿肚子,扯几尺布做身新衣裳就成。” 第14章 这男人当真转性了 陈芳芳瞅着他蹲在灶前忙活的背影,那宽阔的脊梁,此刻却显得有些踏实,五味杂陈的情绪在她心头翻滚。 这男人,当真转性了? 还是又琢磨着啥新花招哄骗她?以往的教训太多,她不敢轻易相信。 “芳芳,你是不是不信我?”蒋方刚冷不丁问了一句,手上的活计却没停,依旧有条不紊。 陈芳芳的心口突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我……我没有……”话虽如此,底气却不足。 “我晓得,以前我混账,让你寒了太多回心了。”蒋方刚的声调放得很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可这回,真不一样了。”他转过头,望向陈芳芳。 “我蒋方刚拿这条命赌咒,往后,绝不再让你和圆子跟着我受半点委屈!谁要是敢让你们娘俩不好过,我蒋方刚第一个不答应!” 陈芳芳捏着布巾的手僵在了半道,水珠顺着指缝滴落,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她整个人都木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样的话,这样赌咒发誓的场景,她听过多少回了? 每一次蒋方刚在外头闯了祸,每一次她哭闹着要散伙,他都会摆出这副痛改前非的模样,说出各种各样的保证。 可这一回…… 这一回,为啥听进耳朵里,感觉恁地不一样了呢?那话里的分量,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蒋方刚吐口唾沫是个钉。” “得嘞!那我这就奔废品厂去!” 李狗子一哈腰,跟个得了糖吃的猴儿似的,抱着那根沉甸甸的曲轴,卯足了劲儿往废品厂的方向撒腿就跑。 蒋方刚瞅着他那上蹿下跳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这才转身,脚步沉稳地朝自己家走去。 那废弃的耐火材料厂,还是记忆里那副老样子,断壁残垣,四处透着一股子让人心头发凉的破败。 李狗子一口气跑到厂区大门口,肺叶子跟破风箱似的呼哧带喘。 他扶着膝盖,探头往里一瞅,好家伙,空荡荡的,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儿都瞧不见。 “怪了事儿了?”他心里头直犯嘀咕,“昨天这儿不还人来人往,跟赶集似的吗?” 不死心的他在几个黑洞洞的大厂房里头转悠了一大圈,除了几个挎着土造步枪,面色不善来回巡逻的民兵,啥也没找着。 “哎,同志,你在这儿瞎转悠啥呢?”一个端着步枪的民兵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语气里透着不耐烦。 “这里头不让外人随便进,你不知道规矩?” “我……我找人。”李狗子把怀里的曲轴抱得更紧了些,像是生怕被人抢了去。 “昨天有个穿汗褂的汉子,在这儿收货哩,收废铁的。” 那民兵上下扫了他几眼,最终视线落在他怀里那脏兮兮、锈迹斑斑的铁疙瘩上:“你这又是从哪儿淘换来的破烂玩意儿?” “正经废品收购站买的!”李狗子一听这话,急忙分辩,生怕被当成偷鸡摸狗的。 “有票子!有票子呢!”他嚷嚷着,就想往兜里掏。 民兵对那根曲轴瞅了瞅,又瞅了瞅李狗子那张急赤白脸的脸。 “成了成了,赶紧走,赶紧走。”那民兵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驱赶。 “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少在这儿晃悠!” 李狗子碰了一鼻子灰,没辙,只能灰溜溜地挪出了厂区,心里头那个憋屈。 他在厂区外头寻了块破石头墩子颓然坐下,把腿上横着的那根曲轴当成了宝贝。 他抬起油腻腻的袖子,仔仔细细擦抹着上面厚厚的锈灰。 “五十块大洋啊……”他咂摸着这个数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要是真能换五十块,我那两成,也能换十只好下蛋的老母鸡了……” 想到香喷喷的鸡屁股,还有那源源不断的鸡蛋,李狗子忽地一下就来了劲头,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管他娘的啥时候能出手,反正蒋哥给兜着底呢! 这买卖,稳赚不赔!他美滋滋地想。 另一头,蒋方刚已是回到了自家那个有些破旧的院里。 他没耽搁,动手拾掇起了午饭。 米缸里刮出最后那点子粗粮面,菜园子角上揪了几颗蔫头耷脑的小白菜,叶子边都有些发黄了。 他打算做个疙瘩汤,简单对付一口。 锅灶前正忙得起劲,院门口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很轻,带着一丝疲惫。 陈芳芳背着小圆子进了院。 小丫头片子趴在娘的背上睡得呼呼的,小脸蛋给日头晒得红扑扑,像个熟透了的小苹果。 “回来了?”蒋方刚撂下手里的家伙事儿,迎了出去,声音放得很柔。 “圆子咋睡着了?在队上淘气了?” “在队上跟其他娃子玩疯了,累的。”陈芳芳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子掩不住的倦意。 她放下背上的小圆子,轻轻揉了揉酸胀的肩膀:“今儿编了一早上的柳条筐,手都快磨出泡了,火辣辣的疼。” 蒋方刚往她手上扫了一眼,心里微微一抽,确实,几条细细的血口子渗着血丝,看着就让人心疼。 “先把圆子放炕上,仔细点,别惊醒她。洗把手再吃饭。”蒋方刚小心翼翼地从她背上接过闺女,动作轻柔得不像他。 “莫用凉水,我给你打盆温乎的,泡泡手能舒坦些。” 陈芳芳怔住了,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瞅着蒋方刚小心翼翼抱着孩子往里屋走的背影,那宽厚的肩膀,此刻却透着一种陌生的温柔,心头猛地翻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记得真真的,去年大冬天,自个儿那双手冻得跟发面馒头似的,裂开一道道血口子,钻心地疼。 那时候的蒋方刚在哪儿? 不是在酒桌上跟人吹牛拍桌,唾沫星子横飞,就是在牌桌上红着眼珠子跟人搏命,再不然就是跟村里那帮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们东游西荡,哪里管过她的死活。 “芳芳,水好了,温的,快来洗洗。”蒋方刚的声儿不大,却清晰地把她从纷乱的思绪里拽了回来。 陈芳芳挪到洗脸盆边,伸指头探了探水温,不冷不烫,正可心。 她把手浸在温水里,那股子暖意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心里,驱散了不少疲乏 第15章 捣鼓了点小买卖 “你今儿个没上工?”她搓着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屋里的寒气似乎比屋外还重。 蒋方刚往灶膛里添着柴,火苗“噼啪”作响,映着他半边脸忽明忽暗:“去了趟废料厂,捣鼓了点小买卖。” 他顿了顿,像是怕她不信,又补上一句:“要是顺当,黑天前就能见分晓,到时候给你跟圆子买肉吃,肥的!” “啥买卖?倒腾啥了?靠谱不?”陈芳芳心里那根弦猛地绷紧,这男人以前画的饼太多,她早就被噎怕了。 “倒腾点旧铁烂铜。”蒋方刚说得轻描淡写,不想让她跟着提心吊胆。 “不指望发大财,够咱们娘俩填饱几顿肚子,扯几尺布做身新衣裳就成。”他语气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认真。 陈芳芳瞅着他蹲在灶前忙活的宽阔背影,那曾经让她觉得游手好闲的姿态,此刻竟透出几分莫名的踏实。 可这男人,当真转性了? 还是又琢磨着啥新花招哄骗她?以往那些被骗得团团转的日子,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不敢轻易松口。 “芳芳,你是不是不信我?”蒋方刚头也没回,手上的活计却丝毫没乱,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 陈芳芳的心口像是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猛地一跳:“我……我没有……”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我晓得,以前我混账,让你寒了太多回心了。”蒋方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碾出来的。 “可这回,真不一样了。”他猛地转过头,眼神灼灼地望向陈芳芳,那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心。 “我蒋方刚拿这条命赌咒,往后,绝不再让你和圆子跟着我受半点委屈!谁要是敢让你们娘俩不好过,我蒋方刚第一个不答应!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芳芳捏着布巾的手僵在了半道,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啪嗒、啪嗒”,砸在冰冷的地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湿痕。 她整个人都木在那儿,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这样的话,这样赌咒发誓的场景,她听过多少回了?数都数不清了! 每一次蒋方刚在外头闯了祸,每一次她哭闹着要散伙,他都会摆出这副痛改前非的模样,说出各种各样感天动地的保证。 可这一回…… 这一回,为啥听进耳朵里,感觉恁地不一样了呢?那话里的分量,沉甸甸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堵得心慌。 “芳芳,吃饭了。”蒋方刚打破了沉寂,盛了两碗稀可见底的玉米糊糊,又把那块硬邦邦的豆饼费力地掰成两半,一半推到她面前。 陈芳芳默默走到桌前,看着碗里那清汤寡水,连人影都能照出来的糊糊,什么也没说,端起来就往嘴里灌。 蒋方刚坐在对面,刚要张嘴吃饭,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陈芳芳捧碗的手背上,几道新鲜的血口子正往外渗着血丝,在粗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你这手…”他声音一紧。 “编柳条筐磨的,不碍事。”陈芳芳头也不抬,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蒋方刚的手停在半空,那口糊糊怎么也咽不下去。他死死盯着陈芳芳那双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手心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几个狰狞的血口子还在往外冒着血珠,触目惊心。 “啪!” 一声脆响,石破天惊!蒋方刚突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力道之大,脸上瞬间浮起五道指痕。 陈芳芳惊得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你疯了?!” “我就是该死!我混蛋!”蒋方刚眼眶赤红,咬牙切齿,扬手又要扇第二下。 陈芳芳反应过来,一把死死抓住他的手腕:“有病啊你!好端端的打自己干啥?发什么疯!” “芳芳,我以前不是人!我他娘的就不是个东西!”蒋方刚手腕被抓住,却更用力地反握住她的手,声音嘶哑,“你看看你这双手,都成啥样了?我一个大男人,让你一个女人家受这种罪!我算什么男人!” 陈芳芳想挣脱,手腕却被他箍得更紧,像铁钳一样:“你松开!放手!” “我不松!这辈子都不松了!”蒋方刚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芳芳,我发誓,往后绝不会再让你吃这种苦!再让你受这种累,我就不是人养的!” 陈芳芳愣住了。这样的话,她听过无数遍,熟悉到麻木。可这一次,蒋方刚那张涨红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让她一瞬间有些看不透,心底最深处某个地方,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你…你又想骗我?”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望。 “我要是再骗你,让我出门被车撞死,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蒋方刚猛地松开她的手,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芳芳,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以前太混蛋了。可是,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最后一次!”他几乎是恳求。 陈芳芳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伤痕、粗糙不堪的手,往事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来。多少个孤寂的夜晚,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连哭出声都不敢。多少次,她想过一死了之,带着圆子离开这个让她绝望的家。 “蒋方刚,”她抬起头,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我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果你这次还是骗我,再让我和圆子失望,我就带着圆子离开这个家,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头。”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芳芳,你信我!”蒋方刚急切地保证,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里屋突然传来小圆子带着哭腔的呼喊。 “妈妈…妈妈…呜呜……” 陈芳芳心头一紧,也顾不上蒋方刚了,赶紧起身快步跑进里屋。 蒋方刚看着她的背影,也立刻跟了进去,一颗心七上八下。 小圆子坐在炕上,小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里还汪着两包泪。 “圆子醒了?”蒋方刚往前凑了凑,下意识伸出手想抱抱她。 第16章 饭桌上的醒悟 小圆子一瞅见蒋方刚那张脸,吓得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猛地往后一缩,两只小手紧紧护在胸前,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爸爸打!爸爸打人!” 蒋方刚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不上不下,心口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圆子不怕,妈妈在呢,爸爸不打你。”陈芳芳赶紧把女儿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 “爸爸打!爸爸打圆子屁股!”小圆子哪里肯信,小身子在妈妈怀里还在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蒋方刚默默退后几步,退到了门边,两只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他想起来了,清清楚楚地想起来了! 上个月,就上个月,他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小圆子不过是哭闹了几声,他就嫌烦,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孩子幼嫩的屁股上! 那清脆的巴掌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芳芳那绝望又愤怒的尖叫……一幕幕,像是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脑仁,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再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我……我去给你们盛饭。”蒋方刚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厉害,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出了里屋。 过了一小会儿,陈芳芳才抱着小圆子从里屋出来。 “妈妈,饿,圆子饿。”小圆子趴在妈妈肩头,看见桌上那碗清汤寡水的玉米糊糊,小嘴立马一瘪,眼看又要掉金豆子。 “乖,先喝点糊糊垫垫肚子,啊?”陈芳芳心疼地亲了亲女儿的额头,用小勺子舀了一丁点儿,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嘴边。 小圆子勉强尝了一小口,小眉头立刻皱成了一个疙瘩,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好喝!没有肉肉,圆子要吃肉肉!” 蒋方刚端着自己的碗,站在一旁,听着女儿带着哭腔的抱怨,心里更是堵得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试探着开口:“圆子,爸爸今天晚上,一定给你做肉吃,做红烧肉,好不好?” 小圆子扭过小脑袋,怯生生地瞅了他一眼,带着几分不确定,小声嘟囔:“真的?真的有肉肉吃?” “真的!爸爸保证!说到做到!”蒋方刚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 小圆子这才破涕为笑,小脸上露出了些许期待:“要吃红烧肉!圆子最爱吃红烧肉了!” 陈芳芳听着父女俩的对话,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喂着孩子,心里却是一阵阵地发酸。 这孩子,得有多长时间没沾过荤腥了?连做梦都念叨着吃肉啊。 一家三口刚吃了几口饭,外头又响起了生产队那催命似的哨声。 “唉,又催着上工了。”陈芳芳放下碗筷,把小圆子轻轻放在地上,“我得赶紧去队里了。” 她一边利索地收拾着肩上那个打满补丁的小布包,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春耕这段时间,队上忙不过来,改成两班倒了。我这班得从下午一直干到天擦黑,明天一早还得接着去,连轴转呢。” “那……那也太累人了!”蒋方刚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哪里是干活,这简直是拿命在换工分! “没办法的事。”陈芳芳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不拼命干活就挣不够工分,没工分,年底拿什么分粮食?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去。”她背好小布包,拉起小圆子的手,“圆子跟着我一块儿去,队长发善心,说可以让孩子在地头自己玩会儿。” “妈妈,我不想去地里……”小圆子瘪着小嘴,紧紧抱着陈芳芳的腿,不肯松开。 “听话,圆子乖,跟妈妈去。”陈芳芳弯下腰,摸了摸女儿的头。 蒋方刚站在门口,看着妻子拉着女儿一步步走远,那一大一小两个瘦弱的背影,像两根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然要靠女人孩子出去挣工分养家糊口!他算个什么东西! 直到那两个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口,蒋方刚这才猛地转身,走进屋里收拾碗筷。 冰凉的水浸过手指,他拿起那个破了底,用一块破布勉强堵住漏水点的搪瓷盆,眼前忽然晃过小时候母亲佝偻着背,用同样的搪瓷盆给他盛饭的模糊景象。 记住本站: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绝对不能!”他捏紧了手里的破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像是对自己发誓,也像是在对这操蛋的生活宣战,“一定要让她们娘俩过上好日子!顿顿有肉吃的好日子!” 收拾完屋子,蒋方刚一刻不停,大步流星地冲向后院。 那片原本该种满瓜果蔬菜的园子,如今荒得不成样子,一人多高的杂草几乎要将矮墙吞没,蚊蝇嗡嗡地乱飞。 他从墙角旮旯里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二话不说,卯足了劲,抡起来就往那片野蛮生长的杂草丛里狠狠砸去! “先给老子滚蛋!”他咬着牙,一锄头下去,便是一大片草应声而倒,露出底下黑褐色的泥土。 他心里那股憋屈了许久的劲儿,也跟着这一锄头一锄头地冒了出来。 等把这地收拾利索了,就撒上青菜萝卜种子! 要是那份俄文图纸真能像汗褂子说的那样,换来真金白银,他立马就去买最好的菜籽,再弄几只肥壮的鸡仔回来养着! 到时候,圆子就能天天吃上香喷喷的鸡蛋,芳芳也能跟着补补身子,不用再那么拼死拼活地去挣那点可怜的工分! 午后的日头毒辣辣地烤着大地,没一会儿工夫,蒋方刚就浑身湿透,汗珠子顺着额角、脖颈往下淌,砸在干燥的泥土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可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他心里清楚得很,离他和汗褂子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几个小时了。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把这片荒了小半年的菜园子给收拾出来! 锄头一下下地挥舞,沉重而富有节奏,一株株碍眼的杂草应声倒下,露出底下充满生机的土地。 蒋方刚的心里,也随着这片渐渐开垦出来的土地,慢慢生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底气。 “这一次,老子一定要成功!一定!”他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目光却异常明亮。 他不仅要让妻女吃饱穿暖,更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嘲笑他的人,都他娘的睁大眼睛看清楚!他蒋方刚,不是个废物! 记住本站: 第17章 件件是宝 午后阳光斜照。 蒋方抹了把额汗,望着清理出大半的菜园子,心头那股子憋屈劲儿,总算散了大半,久违的踏实感涌了上来。 地上破烂不少,他弯腰捡起:锈铁钉、破瓦片、断竹篾。 搁以前,这些玩意儿他正眼都不会瞧。 如今,却件件都是宝。 “铁钉磨快了能钉木架,竹篾也能编个篱笆挡挡野物。”他边拾掇边琢磨,手脚麻利。 小半个时辰,荒芜菜园已现黑油油的泥土。 蒋方蹲身,抓起一把土,凑到鼻尖嗅了嗅。 嗯,土是好土,够肥! 他捏了捏,又送到鼻尖嗅了嗅,土腥味之外,还带着一股子陈腐气。 “就是忒娘的硬,板结得死紧!” 看来,非得下死力气深翻一遍不可了。 蒋方直起身,掂了掂手里那把不成样子的锄头,眉心瞬间拧成一个疙瘩。 锄刃卷得不成形,豁口龇牙咧嘴。 木柄更是松松垮垮,他稍一用力,就发出“咯吱咯吱”快散架的悲鸣。 “操!” 蒋方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好不容易清理出来的希望,眼看就要被这把破锄头给断送! 没了它,这地还怎么翻? 难不成用手刨?! “这破锄头,顶多再用两回就得歇菜!” 这可如何是好?没了趁手的家伙事,这地还怎么翻? 蒋方刚想起供销社里那些崭新的农具,一把大板锄要三块钱,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个不小的数字。 “等李狗子那边有了消息,第一件事就去买把好锄头。”他擦了擦锄头上的泥土,“再买点菜籽,韭菜、小白菜、萝卜都种上。” 想到这里,蒋方刚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几个月后的景象:绿油油的韭菜一茬接一茬地割,白胖胖的萝卜从土里拔出来,小圆子抱着比自己脸还大的大白菜咯咯直笑… “再在墙角搭个鸡窝,养上十来只老母鸡。”他越想越来劲,“天天有鸡蛋吃,隔三差五还能炖只鸡给芳芳和圆子补补身子。” 正想得入神,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李狗子那尖细的嗓门: “蒋哥!蒋哥!天大的好消息啊!” --- 记住本站: 此刻,县城东头的那个废弃瓦窑厂里,李狗子正抱着那根沉甸甸的曲轴,在一群衣着破旧的汉子中间转悠。 这里原本是个制砖的地方,废弃多年后成了附近几个村子里闲散人等聚集的场所。 说是黑市,其实就是些收破烂的、倒腾旧货的聚在一起做买卖。 “老刘哥,您瞧瞧这玩意儿!”李狗子哈着腰,凑到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跟前,把曲轴往他面前一放。 “绝对的好东西,原厂出品!” 老刘头瞥了一眼,嗤笑一声:“就这破铁棍子?你当我没见过世面?” “您别看它现在锈成这样,这可是…”李狗子急着解释。 老刘头不耐烦地摆手打断:“少废话,多少钱?” 李狗子咽了口唾沫,伸出一根手指:“十块!” “噗!”老刘头差点没把嘴里的旱烟喷出来,“你小子是不是脑袋让门夹了?这破烂玩意儿要十块?” “老刘哥,这真是好货!我有一朋友特别懂行,他说…” “你朋友说个屁!”老刘头劈手就把曲轴推开,差点砸到李狗子脚面,“一块钱,爱卖不卖!” 李狗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一块钱?老刘哥您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最少也得八块!” 老刘头冷哼一声:“八块?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说完,理都不理他,转身就走。 李狗子抱着曲轴又找了几个人,要么直接摇头,要么出价三五毛钱打发他。 有个脾气暴躁的甚至指着他鼻子骂,扬言要揍他一顿,让他滚远点。 “妈的,这帮人都不识货!”李狗子越想越憋屈,汗珠子顺着额角往下淌。 “蒋哥不会是故意耍我吧?这破铁棍子真值钱?”他心里开始打鼓,抱着那冰冷的铁疙瘩,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就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哟,这不是昨天那个小兄弟吗?” 李狗子猛地回头,竟然是昨天在废厂遇到的那个汗褂子! “大哥!”李狗子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睛都亮了,“您来得正好!您看看这个…” 汗褂子走近,目光落在曲轴上,瞳孔瞬间收缩。 这根曲轴的成色,比昨天那个齿轮还要好上不少! “小兄弟,这东西你打算怎么出手?”汗褂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那份掩饰不住的兴趣还是透了出来。 “十块钱,不能再少了!”李狗子咬了咬牙,豁出去了。 汗褂子围着曲轴转了一圈,伸手摸了摸表面的锈迹,又仔细查看了几个关键的磨损部位。 “你这东西…从哪儿弄来的?”他状似随意地问。 “正经渠道收来的,有票据!”李狗子连忙解释,生怕对方误会。 汗褂子沉吟片刻,似乎在估量:“十块太贵了,这样,我给你…” 记住本站: “十三块!”李狗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抬高了价钱,“大哥您既然识货,就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十三块,一分不能少!不然我就留着当传家宝了!” 汗褂子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小子还会就地起价。 不过,他再仔细端详了那曲轴的品相,别说十三块,就是再加几块,二十块以内拿下都算捡漏! “成交!”汗褂子一拍大腿,显得很是爽快,当即从怀里掏出钱来,数了十三张递过去。 李狗子接过那沓钞票,手都在发抖。 真的是十三块大洋!崭新的大团结!蒋哥没骗他!这铁疙瘩真他娘的是宝贝! “大哥,您真是我的贵人啊!”李狗子激动得差点跪下,声音都有些哽咽,“有机会,我一定请您喝酒!” “好说好说!以后有这种好货,记得先找我!”汗褂子满意地拍了拍那根沉重的曲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价钱好商量!” 李狗子揣着那滚烫的十三块钱,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三步并作两步,发足狂奔往蒋方刚家跑去,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 十三块啊!按照约定,他能分到八块!这可是他辛辛苦苦大半年都挣不到的钱! “蒋哥!蒋哥!天大的好消息啊!”人还没到院门口,他的喊声已经先传了进去。 记住本站: 第18章 天大的好消息 蒋方刚正埋头锄地,听见李狗子那杀猪似的嚎叫,手里的锄头顿了顿。 “蒋哥!蒋哥!发大财了!咱发大财了!”李狗子人还没进院门,那破锣嗓门儿已经灌了进来,调门高得能把房顶掀了,全是压不住的兴奋劲儿。 蒋方刚放下锄头,在裤腿上随意蹭了蹭手上的泥,不紧不慢踱到院门口。李狗子果然跟个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脑门子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怀里死死捂着个破布包袱,一张瘦脸憋得通红。 “出手了?”蒋方刚瞧他那猴急样,直接问。 “出手了!出手了!”李狗子鸡啄米似的点头,嗓子眼儿都带着颤音,“十块!整整十块大洋!” 他急吼吼从怀里摸出五张崭新的大团结,双手捧着递到蒋方刚跟前:“蒋哥,您的那份,四成,五块钱,一子儿不少!” 蒋方刚接过钱,指尖捻了捻,又瞥了李狗子一眼,那小子激动得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就五块?” “对对对!蒋哥您吩咐的,我六您四,五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李狗子把胸脯拍得“嘭嘭”响,“我李狗子吐口唾沫是个钉!” 蒋方刚没再吭声,就那么瞅着他。那眼神儿,平静无波,却让李狗子心里头莫名地发毛,总觉得自个儿那点小九九,在他面前藏不住事儿。 “怎……怎么了蒋哥?有啥不对劲的地方?”李狗子脚底下不自觉地挪了半步,想往后缩。 “没什么不对。”蒋方刚把钱揣进兜里,转身朝院里走,“进来喝口水,细说说,怎么卖的。” 李狗子哈着腰跟在后头,心里头跟揣了十五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没个着落。蒋方刚那眼神,怎么就那么瘆得慌?跟能把他里里外外扒光了看个透彻一样。 两人在院里那条快散架的长凳上落座,蒋方刚给李狗子舀了碗井拔凉水:“说说,哪儿脱手的?” “县城东边那个破瓦窑,您懂的,黑市。”李狗子捧着碗,灌了一大口,“我先是摸了好几家,都不开眼,给的价跟打发要饭的似的。后来可巧,碰上昨天那个穿汗褂子的,嘿,人家是行家,一眼就相中了!” “汗褂子给多少?” “十块!他娘的,也是个识货的主儿,知道这玩意儿金贵!”李狗子一说起这个,嘴皮子就利索起来,“不过我可没含糊,跟他磨了小半天嘴皮子,才让他咬牙点头的。” 蒋方刚“嗯”了一声,没下文了。 李狗子又喝了口水,突然觉着这院子里静得能听见自个儿眼皮跳。蒋方刚就那么坐着,不言不语,也不追问,就那么瞅着他。 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李狗子浑身骨头缝儿都发痒,坐立不安。 “蒋……蒋哥,您这是……闹哪出啊?是不是嫌卖贱了?”李狗子小心翼翼地探口风。 “没有。”蒋方刚这才开了腔,“十块钱,不算少了。” “那您这……” “李狗子。”蒋方刚截住他的话头,“我问你,做人,顶要紧的是个啥?” 李狗子直接被问懵了,这弯儿拐得也太急了点,他脑子有点跟不上:“做……做人?” “对,做人。” “我……我寻思着……是兜里有钱?”李狗子拿不准,小声嘟囔。 蒋方刚摇了摇头。 “是诚信。” 简简单单两个字,砸在李狗子耳朵里,却不啻于晴天霹雳!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捏着碗的手抖个不停,心更是“咚咚咚”擂鼓一般。 记住本站: “蒋、蒋哥……您、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呢?”蒋方刚还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子,“十块钱卖的,分我五块,这账,有毛病?” 李狗子额角的冷汗“噌”地就下来了。他想张嘴狡辩,可一对上蒋方刚那双沉静的眼,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给噎了回去。 那眼神儿,太毒了,跟钩子似的,能把人肚里的弯弯绕都给勾出来。 “我……我没……” “李狗子。”蒋方刚站起身,从上往下俯视着他,“最后给你个机会,掏心窝子的话,说不说?” 李狗子的那点心理防线,稀里哗啦全塌了。他“噗通”一声,从凳子上出溜下来,直挺挺跪在了地上: “蒋哥!我错了!我不该昧良心,起了贪念!”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最深处又掏出几张票子,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是十三块!一共卖了十三块!我……我偷偷藏了三块!” 蒋方刚看着脚底下抖成筛糠的李狗子,脸上瞧不出半分怒意,嘴角反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 “起来。” “蒋哥,您……您没恼?”李狗子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腿肚子还在转筋。 “我要是真恼了,你小子现在还能囫囵站这儿?”蒋方刚重新坐回凳子上,“这三块钱,我早就算到了。” “您……您算到了?”李狗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汗褂子昨天收那个齿轮,给了两块。今儿这个曲轴,品相比齿轮好,分量也沉得多,他能只开十块?抠门也不是这么个抠法。”蒋方刚慢条斯理地给他掰扯,“十三块,才是个差不离的价。” 李狗子彻底傻了,张着嘴,半天合不拢:“那……那您干嘛不当场就戳穿我?” “考考你。”蒋方刚伸手,将那三块钱也接了过来,“搭伙做买卖,最忌讳的就是人心不齐,藏奸耍滑。你要是真把这三块钱给吞了,咱俩的买卖,也就到此为止,一拍两散。” “那现在呢?” “现在?”蒋方刚将那十三块钱在长凳上摊开,慢条斯理地数出八块,推到李狗子面前,自己则收起了剩下的五块。“现在,你算过了这道坎。恭喜你,李狗子,咱们这买卖,还能接着往下做。” 李狗子看着那八块钱,手哆嗦着,半晌才敢接过去,嗓子眼都哽咽了:“蒋哥!您这……您这真是……”他“噗通”一声又要往下跪。 “打住!”蒋方刚手一抬,止住他,“少来这套虚头巴脑的。有这工夫,不如琢磨琢磨,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李狗子赶紧爬起来,连连点头:“是是是,蒋哥您说的是!” “下一步?” “夏老二手上,好东西应该还有不少。”蒋方刚手指在粗糙的凳面上轻轻敲着,“不过那老家伙精明得很,咱们得挑着拿。挑对了,是泼天的富贵;挑错了,就是一堆不值钱的废铁疙瘩。” 记住本站: 第19章 指条明路 李狗子一听这话,眼睛噌地就亮了,赶紧凑近:“蒋哥,您给指条明路!买啥?怎么个章程?” “传动轴、齿轮箱、还有那些个轴承,这几样眼下都是外面抢破头的紧俏货。”蒋方刚掰着指头给他算,“不过夏老二那只老狐狸,肯定会拿乔,坐地起价。” “那……那可咋整?”李狗子有点发怵。 蒋方刚从兜里又摸出十块钱,拍在李狗子手里:“明儿一大早,你就过去。别说别的,就说你要大批量收废铁,让他把所有能拿出手的机械零件都摆出来让你挑。记住了,全程绷住了,千万别让他看出你对哪样东西特别上心!” “明白!装孙子嘛,我懂!”李狗子把钱攥紧了,连连应声,“那价钱上,蒋哥,您给个底?” “传动轴,他要是敢喊超过两块一根,你掉头就走。齿轮箱,顶天了三块钱一个。轴承看大小,大的值一块,小的给五毛就差不多了。”蒋方刚把价码交代得一清二楚,“这些东西,只要能照这价拿回来,转手至少能翻十倍的利!” “十……十倍?!”李狗子倒抽一口凉气,舌头都快捋不直了,“我的老天爷,那不是……” “发财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了。”蒋方刚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能不能接住这富贵,就看你小子的本事了。” 打发走李狗子,蒋方刚瞅着院里那片刚翻整出来的菜地,心里头熨帖不少。乌黑油亮的泥土被他细致地分成了两大块,左边那块,他打算种上韭菜和小白菜,右边那块,留着种水灵灵的萝卜。 “种子得赶紧去供销社买回来,家里的油盐酱醋也该添置些了。”他拍了拍手上的泥星子,心里盘算着,“芳芳她们娘俩累了一天,待会儿下工回来,怎么着也得让她们吃上一顿热乎乎的像样饭菜。” 锁好院门,蒋方刚脚步沉稳,径直往供销社的方向走。路上,几个聚在一堆闲磕牙的村妇瞧见了他,那神情,活像是等着看什么稀奇热闹。 “哟,这不是蒋方刚吗?这是要去哪儿发财啊?”王大嫂尖着嗓子,语调阴阳怪气。 “买点东西。”蒋方刚脚步没停,话也简短。 “买东西?哼,你家现在还有闲钱买东西?”另一个婆娘捂着嘴,眼角眉梢都是看笑话的意味,“昨天不是还听人说,你家锅底都快刮出火星子了?” 蒋方刚的脚步顿了顿,缓缓转过身。那几个婆娘见他这架势,以为他要发作,下意识地都往后缩了半步。 “几位婶子大嫂,”蒋方刚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不高不低,“等过两天,我家炖肉的香味儿要是飘到您们家门口,可千万别馋得睡不着觉啊。” 撂下这句话,他便迈开大步走了,留下那几个婆娘面面相觑,一时都忘了接茬。 供销社里有些冷清,柜台后头,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售货员正低头专注地打着毛衣,听见有人进来,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懒洋洋地问了句:“买什么?” “小米,称五斤。杂合面,也来五斤。”蒋方刚声音平静,从兜里掏出钱,“再打二两菜籽油,拿一包盐。” 那女售货员这才抬起头,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都要?” “嗯,全要。” “小米八毛一斤,五斤四块。杂合面六毛一斤,五斤三块。菜籽油一两一块五,二两三块。盐两毛一包。”女售货员算得倒是利索,“一共十块二。” 蒋方刚没二话,把钱递了过去。女售货员接过钱,手指捻了捻,确认无误后,才慢吞吞地开始给他装东西。 “还要别的吗?” 蒋方刚略一思忖:“有韭菜籽吗?白菜籽呢?” “有。韭菜籽五毛一两,白菜籽三毛一两。” “各来一两。” 又花出去八毛钱。蒋方刚拎着沉甸甸的一大包东西往回走,心里却觉得格外踏实。这十一块钱,花得值! 回到家,蒋方刚先把买回来的种子仔细收好,然后便一头扎进了灶房。淘米下锅,和面擀饼,手上动作麻利,一时间灶房里炊烟袅袅,香气渐起。 正当他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记住本站: “娘,圆圆累,要抱抱……”小圆子带着浓浓鼻音的撒娇声先传了进来。 “乖囡,马上就到家了,再坚持一下下。”陈芳芳的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疲惫。 蒋方刚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出去开门。门一开,只见陈芳芳背着已经快睡着的小圆子站在门口,娘儿俩身上都沾了不少泥土,显然是在地里结结实实地苦干了一整个下午。 “回来了。”蒋方刚伸手,小心翼翼地从小圆子肉乎乎的胳膊下将她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饭马上就好。” 陈芳芳“嗯”了一声,刚想迈步往院子里走,身子却猛地一顿,像是被什么钉住了一般,直直地停在了门槛外。 “这…这是咋回事儿?” 陈芳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那片焕然一新的菜地。 原本杂草比人高的荒地,此刻被收拾得利利索索,分成了两块规整的菜畦,四周还用捡来的石块垒起了矮矮的边沿。 “我下午拾掇的。”蒋方刚抱着小圆子,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左边那块,我打算种韭菜和小白菜,右边那块,留着种水灵灵的萝卜。种子我都买回来了,就等下种了。” “你……你一个人弄的?”陈芳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大一片地,又挖又刨又平整,就算是个壮劳力,没大半天的功夫也绝对下不来。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狼藉呢! “嗯。”蒋方刚把小圆子轻轻放到地上,“快进屋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陈芳芳满腹狐疑地跟着进了屋,一脚踏进灶房,一股浓郁的米饭香气就扑鼻而来。灶台上,一盘清炒小白菜绿油油的,一碗小米粥黄澄澄的,旁边还有几个刚出锅,冒着热气的杂合面饼子。 “哪儿来的米?哪儿来的油?”陈芳芳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这些东西,家里早就断顿了。 记住本站: 第20章 今天有肉肉吃吗 “供销社买的。”蒋方刚若无其事地开始盛饭,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家天天都这么吃,“花了十来块钱。” “十来块钱?!”陈芳芳的音调瞬间拔高,心疼得直抽抽,“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卖废铁挣的。”蒋方刚把饭菜一一端到堂屋的旧桌上,“今天让李狗子帮忙,把那根废曲轴给卖了,得了些钱。” 小圆子早就自己爬上了长条凳,小鼻子使劲嗅着,满眼都是渴望:“好香啊!爸爸,今天有肉肉吃吗?” 蒋方刚端着碗的手微微一顿,心里沉甸甸的:“圆圆乖,今天爸爸没买到肉,明天,爸爸一定给你买回来。” 小圆子的小脸蛋“唰”地一下就垮了,亮晶晶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眼圈也跟着红了:“为什么没有肉肉?爸爸不是答应过圆圆,要给圆圆买肉肉吃的吗?” “圆圆乖,爸爸今天真没来得及,明天,明天一定有。”蒋方刚蹲下身子,耐着性子哄她。 “不要明天!圆圆现在就要吃肉肉!”小丫头不依不饶,小拳头“咚咚咚”地擂着桌子,眼泪说掉就掉,“爸爸骗人!爸爸是大骗子!” 陈芳芳看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心疼得跟针扎似的,刚想开口训斥几句,却被蒋方刚抢了先。 “圆圆,是爸爸不好。”他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声音有些沙哑,“爸爸今天确实没顾上买肉,爸爸保证,明天,明天一定让圆圆吃上肉,好不好?” “不好!”小圆子在他怀里挣扎着,小手推拒着他,“圆圆现在就要吃!现在就要!” 蒋方刚彻底没辙了。面对女儿的哭闹,他除了笨拙地道歉,什么也做不了。 小圆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蛋憋得通红。蒋方刚抱着她,只觉得手足无措,心里更是翻江倒海般难受。 “圆圆,咱们先吃饭,好不好?”陈芳芳看不过眼,柔声劝道,“你看,爸爸今天做的小米粥多香啊,还有饼子呢。” 小圆子抽抽搭搭地被按坐在桌前,可怜巴巴地瞅着碗里金黄的小米粥,又看看盘子里灰扑扑的杂合面饼子。 “为什么不是白面馒头?”她小嘴巴撇得更厉害了,金豆子又开始往下掉,“圆圆想吃白面馒头,想吃肉包子!” 这话像一根根细针,狠狠扎在蒋方刚心上。他猛地想起自己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哭着喊着要吃肉,要吃白面馍馍吗?可那时候家里穷啊,爹娘除了叹气,也只能一遍遍地哄他,说等过年了,就有肉吃了。 “圆圆,这个饼子也很好吃的。”他强忍着心酸,掰了一小块饼子,小心翼翼地蘸了点菜汤,递到女儿嘴边,“你尝尝看?” 小圆子倔强地摇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桌面上:“不要!圆圆就要吃肉!要吃白面馒头!” 陈芳芳终于忍不住了,正要开口教训女儿,蒋方刚却连忙抬手阻止了她。 “别说她。”他声音压得很低,“是我没本事,没让她吃上肉。” “蒋方刚,你这是干什么?”陈芳芳也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孩子不能这么惯着!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能这么挑三拣四的?” “她还小,馋肉是正常的。”蒋方刚看着女儿哭得红肿的眼睛,心里堵得慌,“再说,哪个当爹的不想让自个儿孩子吃好点?” 小圆子听着爹娘的对话,哭得更加委屈了。她一把推开面前的粥碗,扭头钻进了陈芳芳的怀里:“妈妈,圆圆饿,可是圆圆不想吃这个……” 陈芳芳紧紧抱着女儿,心里五味杂陈。她何尝不想让孩子顿顿吃肉,天天白面馒头?可眼下家里这光景,能有口热乎饭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圆圆乖,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柔声哄着,“明天,妈妈想办法,一定给你弄点好吃的。” “真的吗?”小圆子从她怀里抬起泪汪汪的小脸。 “真的。”陈芳芳重重地点了点头。 蒋方刚在一旁听着,心里更是百般不是滋味。他猛地站起身,想去给女儿倒杯水,刚迈开步子,右腿猛地一软,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陈芳芳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记住本站: “没事,腿……腿有点麻。”蒋方刚强撑着站稳了身子,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能是蹲久了。” 陈芳芳狐疑地盯着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今天到底干了多少活?那么大一片地,你一个人真能弄完?” “就……就是除了除草,松了松土,没啥。”蒋方刚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实际上,他的右腿现在疼得钻心。下午为了赶时间,他几乎一刻都没歇过,高强度的劳作让他的腿肚子早就开始抽筋了。但这事儿,他不能说,绝不能让芳芳再替他担心。 “爸爸,你腿疼吗?”小圆子不知什么时候止住了哭声,从妈妈怀里探出小脑袋,大眼睛里满是关切。 “不疼。”蒋方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爸爸身体好着呢,这点活算什么。” 小圆子却从陈芳芳怀里滑了下来,颠颠儿地跑到蒋方刚身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摸着他的腿:“爸爸,圆圆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一股暖流瞬间涌遍蒋方刚全身,他心头一热,猛地蹲下身子,一把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圆圆真乖。爸爸不疼,爸爸一点儿都不疼。” “那爸爸明天真的能买到肉吗?”小圆子仰着沾满泪痕的小脸,满怀期待地问。 “能!”蒋方刚斩钉截铁,声音掷地有声,“爸爸保证!” 陈芳芳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个男人,似乎真的在一点点改变。可是,这种改变能持续多久?这一次的承诺,他又真的能做到吗? “先吃饭吧。”她打破了父女俩之间的温情,“饭菜都快凉了。” 一家三口重新围坐在桌前。小圆子虽然小嘴巴还撅着,但到底还是乖乖地喝了小半碗小米粥,又啃了半个杂合面饼子。 “妈妈,这个粥比以前的好喝。”她舔了舔嘴唇,小声说。 记住本站: 第21章 不容置喙 “粥里放了小米。” 陈芳芳解释。 “小米养人,对身子好。” “那爸爸以后天天给圆圆熬小米粥,好不好?” 小丫头仰着脸,满是期盼。 “好!” 蒋方刚斩钉截铁。 “爸爸以后天天给圆圆熬!” 陈芳芳瞧着他那股认真劲儿,想说的话滚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小米金贵,家里哪能天天见? 可瞅着他那不容置喙的架势,她实在开不了口扫他的兴。 “吃完赶紧歇着去。” 她低头收拾碗筷。 “明儿还得下地。” “碗我来洗。” 蒋方刚立马就要起身。 “你那腿……当真不碍事了?” 陈芳芳忍不住又问。 “没事。” 蒋方刚右腿的酸痛一阵阵袭来,他咬牙忍着,脸上硬是挤出个笑模样。 “这点活计,算啥!” 他一脚高一脚低地挪向灶房,偏还挺直了腰杆装没事人。 陈芳芳瞅着他的背影,心口发堵,一阵阵的发酸发胀,说不清的滋味搅成一团。 这男人,究竟还藏着掖着多少事没让她晓得? 他今儿个,到底受了多大的罪? 蒋方刚一瘸一拐地端着碗筷进了灶房。 冰凉的井水一激,右腿的酸痛感针扎一般,让他暗暗抽了口凉气。 “你那腿,真没事?”陈芳芳抱着手臂,斜倚在灶房门口,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蒋方刚依旧背对着她,水声哗啦啦地响,盖过了他略显急促的呼吸。 “说了没事,蹲久了,麻了而已,缓一缓就好。” 记住本站: “麻了?”陈芳芳哼了一声,“我看你今天走路都快画符了。” “下午那片硬茬地,你一个人真能啃下来?别硬撑着,回头落下病根,哭都没地方哭!” “一个大老爷们,翻几块地还能把自己废了?”蒋方刚把洗好的碗重重码在灶台上,发出“哐当”一声。 “你赶紧带圆子去歇着,明儿你还得早起去镇上呢。” 陈芳芳不再多言,扭身进了里屋。 小圆子早已趴在炕上睡得香甜,小呼噜打得均匀。 陈芳芳替她掖了掖被角,旋即在屋里翻箱倒柜起来。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瞎折腾什么呢?”蒋方刚擦干手上的水渍,跛着脚走了进来。 “圆子那件小棉袄袖子破了个大洞,我寻思着还有点碎布头,给她补补。”陈芳芳说着,从一个积了灰的破旧木箱底下,费力地拖出一卷用草绳胡乱捆着的纸卷。 纸张边缘已经焦黄发脆,透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她解开干硬的草绳,那卷纸“哗啦”一下散开,几张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线条和鬼画符般符号的大图纸铺陈开来,旁边还散落着几页写满了弯弯绕绕外国字的纸张。 “又是这些不顶吃不顶喝的破烂玩意儿!”陈芳芳一见这些东西,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当年你那个死鬼老爹,宝贝似的留下这些,说是传家宝!我看就是一堆引火的废纸!占地方不说,还尽招些耗子蟑螂!” 她柳眉倒竖,一把抱起那沓图纸,转身就朝灶膛走去。 “正好,灶膛里火快灭了,拿来引火烧炕,还能省几根柴火!” “住手!”蒋方刚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他一个箭步,也顾不上腿上的剧痛,猛地冲过去,一把从陈芳芳手里劈手夺下图纸,力道之大,差点将她带倒。 他这一下动作太猛,右腿的伤处剧烈一抽,身体一歪,险些栽倒。 陈芳芳被他这一下骇得不轻,尖声叫道:“你发什么疯!这破烂玩意儿你还真当宝了?” 蒋方刚充耳不闻,双手微微发着抖,摊开了那几张最大的图纸。 图纸上密布的线条、奇异的符号,还有那些歪歪扭扭的俄文字母,瞬间在他脑中炸开! 是它! 真的是它! 精密卧式镗床主轴箱设计图! 还有几张关键部件的加工工艺说明! 前世身为高级工程师的无数记忆,此刻决堤般涌入脑海。 饥饿,劳累,那场突如其来的晕厥……紧接着,便是这些清晰无比的知识与画面,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这东西……有用。”蒋方刚嗓子发干,竭力压制着心头翻腾的狂喜与震动。 “有用?能顶吃还是能顶喝?”陈芳芳双手叉腰,满脸都是不信。 “蒋方刚,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少拿这些不着四六的玩意儿出去丢人现眼!我们娘俩,再也经不起你瞎折腾了!” 记住本站: “我没骗你,芳芳。”蒋方刚将图纸视若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卷好,声音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笃定:“这东西,真能换大钱。” “换钱?谁瞎了眼会要这些鬼画符?”陈芳芳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讥讽:“我看你是穷疯了心,又开始白日做梦!上回那根破铁棍子,那是你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你还真当自己有那点石成金的本事了?” “这次不一样!”蒋方刚把图纸死死抱在怀里,语气恳切:“芳芳,你信我,就这一回!” “我信你?”陈芳芳拔高了声音,里面全是苦涩和失望:“蒋方刚,这话你跟我说过多少回了?哪一回,你不是把我和圆子往死路上逼?这些年,我为你掉的眼泪还不够多吗?这颗心,早让你伤得千疮百孔,凉透了!” “如果……如果这次再不成,我任你处置。”蒋方刚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这些图纸,你要烧就烧,要当废纸卖就卖,我蒋方刚皱一下眉头,就不算男人!” 陈芳芳死死盯着他,看了足足半晌。 这张朝夕相处的脸,此刻却透着一股她从未见过的疯魔般的执拗,还有一种……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 “好!”她一咬牙,下了狠心:“我就再信你这最后一次!若是再出半点差池,蒋方刚,我立马带着圆子走,这日子,不过了!” 蒋方刚胸口猛地一窒。 夜深了,小圆子早已进入梦乡。 蒋方刚在堂屋那张破旧的方桌上摊开图纸。 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昏黄的光晕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他从箱底翻出一支断了半截的铅笔头,又找出一本不知放了多少年的空白练习簿。 脑海中那些俄语知识和机械专业词汇此刻清晰无比,他开始逐字逐句地翻译图纸上的注释和说明。 这活儿不好干。 记住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