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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作者:莺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片刻寂静后,萧棠怔然道:“……皇兄是说,晏家的公子?”


    晏何修,杀人不眨眼?


    魏珣静静地望着她持续了好一会儿的迷茫表情,像是真的一无所知。


    他并未应她,不过对萧棠而言也是件好事。至少她还可以继续解释。


    “我并不认识那位公子,只是他的堂姐邀我一同投壶……”


    她身子僵着,却仍努力三言两语交代了当时的情形:“晏姑娘心善,便托他先送我下山去西群房。”


    萧棠知晓太子殿下有一万种法子探明她说的虚实,这番话一字不假。


    虽然她有意另觅佳婿,也觉得晏何修比之她从前见过的世家子弟有几分不同。


    但两人之间的交流,确实只是点到为止而已。


    共举一伞听上去亲近,但当时暴雨,下山路湿滑,她若不趁早离开,留在那儿,要么等着瑞雪顶着大雨找上来,要么就只得孤苦伶仃地等到雨停。


    也能用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来解释。


    男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指节还抚着她的下唇,带着丝丝沁水似的凉意。


    蓦地,魏珣问:“他说他来过东宫?”


    那么大一段话里,萧棠不知道他怎么忽地摘出这一句。


    她乖乖应声,又趁机补充道:“我以为能与东宫来往,定不是什么不可交之辈。”


    这就是故意说给魏珣听的,把锅全都推到了东宫头上。


    虽不知魏珣为何忽地兴师问罪,但圣人云,不知者无罪。


    闻言,太子殿下轻轻扯了下唇角,不置可否。


    果然,不出所料。


    前日晏何修才登东宫,今日萧棠便与晏何修的堂姐攀谈。


    她从前从未交友结伴,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却一反常态,又是派侍女去宫外打探,又是留下与女眷一起投壶。


    如此种种,并不聪明的何止是勾`引人的手段,连那点心思都昭然若揭。


    少女的唇瓣未涂胭脂,血色都少了几分。


    落在颈边的发丝已经不知不觉被香汗浸湿,紧紧黏在肩颈上,勾勒出她纤细如枝的颈子。


    就差把害怕跟心虚写明在脸上。


    私自打探太子行踪是东宫大忌,她不会不知。


    看在她素来乖顺,唯有这一回犯了错的份上,他没有说穿。


    萧棠并不知晓,自己刚刚那句话落在太子耳中已经成了另一种含义。


    她只知道捏着她下巴的力道似乎松了一点,凝滞的气氛也跟着松缓了下来。


    那句军中杀人不眨眼之徒在她唇齿间又过了一遍,萧棠还极少听见魏珣用这样的词形容旁人。


    她试探着再次出声:“皇兄是不喜他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像是提醒了魏珣,男人彻底松开了她,不咸不淡地道:“一个初出茅庐的都指挥使而已。”


    晏何修前日才来过东宫,魏珣对他有些许印象。


    年岁不大,行事谈吐却足够稳重,进退亦有度。


    祖母的西域血脉遗传给了少年一副与燕京人略有区别的脸庞,眉眼深刻,深琥珀色的瞳仁之中,的确像传言中那般有一股藏着的狠厉。


    只是传言归传言,在太子殿下眼中,到底也只是个中军都督府出来的毛头小子。


    才刚刚崭露头角,以后回到扬州卫,到底能不能凭自己真正站稳脚跟,还是个不定数。


    他不至于对这种人起什么成见。


    萧棠听出他话中并未掩饰的不屑,若不是对晏何修有意见,“那皇兄是不喜阿棠与晏家人走得太近吗?”


    晏何修进京述职不过两月后就会离去,他在燕京并无根基,也无人情,只是个浮萍似的孤臣。


    至于他的堂姐晏山菱,更是彻头彻尾的普通女眷。


    萧棠就算与之结交,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但魏珣并未费口舌解释,只淡淡道:“你在朝臣眼中已是东宫的人,事事都该三思而后行。”


    他的人。


    这句话若是由其他人说,在如此孤男寡女的时候,难免带着几分别的意味。


    然而从太子殿下口中说出,却是再客观不过的陈述。


    他在御书房替她父亲说了话,从今往后,无论萧棠做了什么事,朝上都会有人将其与东宫相联系,随时等着搬弄是非,谏言参上。


    朝中正是多事之秋,晏家又事关五军都督,往大了说,便是与地方军权有所牵扯。


    萧棠与其往来,他自然会多留意几分。


    仅此而已。


    并无旁的缘由。


    萧棠听出了他话语里冷冰冰的含义。


    魏珣留心于她,并非在意她,只是在意他自己的大计,怕她添乱而已。


    难怪会忽地召她,问个清楚。


    意料之中的事,她并不神伤。


    只是,萧棠有些怕魏珣因此不悦,强行让她断了与旁人的往来。


    非要断一个,她宁愿顺坡下驴,提出这些时日不再来见他:“皇兄——”


    “吴年。”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萧棠不得不把剩下的话先咽回去。


    魏珣唤来吴年为他更衣。


    他的吹毛求疵之癖一向很重,哪怕袖上茶渍已经擦干净,也仍旧必须要再换件外衫。


    吴年很快就捧着崭新的墨色暗纹对襟走了进来,却并未直接走向魏珣,而是脚步拐了弯,停在萧棠面前。


    萧棠望着那就差直接送到她手上的衣衫,并未立即有动作。


    吴年见她不接,瞥了瞥上方,手又往前送了点,出言提醒道:“姑娘。”


    就差明说要她为太子殿下更衣了。


    萧棠本想拒绝,余光瞥见手上的疤,却改了主意,柔声应下:“吴公公,我来吧。”


    吴年将外衫交给她,十分有眼色地退下,顺带紧合上了书房的门。


    萧棠为男人更衣时有意抬起了手,将手背上成片的香瘢送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若说刚刚魏珣没空注意,如今无论如何都该看见了。


    也的确,很快,男人的视线就落在了她手上。


    “……这是先前弄伤的,涂错了药,不知怎的一直不好,疤痕反而越来越重。”


    萧棠连忙轻声解释着,有些歉疚与窘迫地咬着唇:“并非有意想污皇兄的眼。”


    话音落下,魏珣便扫了她一眼。


    是很明显的不耐。


    久居上位的人举手投足都会带着股威严。平日佯装温和时尚且还会收敛几分,如今这一眼,半分不敛,教萧棠的心都忍不住跟着猛烈地跳了跳。


    她没有想到这一点伤口的效用这么明显。


    也对,魏珣连一件沾过水的外衫都容忍不了,怎么会容忍她手上这么明显的瑕疵。


    无论是这里还是东宫都不缺肌肤完好,合他心意的女子。


    就如这件对襟一样,太子若不想要,换一个就是了。


    她等着被魏珣发落下去,但魏珣静了一瞬,道:“晚些让大夫去瞧一瞧。”


    只是如此?


    况且,让大夫瞧出她的伤处蹊跷,若追究下去,不就露了馅,这绝非萧棠本意。


    她柔声婉拒:“我再涂一涂药说不定就好了,这么大的雨,还是不必劳烦大夫多跑一趟……”


    “吴年会安排好,”魏珣道,“孤马上要去尚书府。”


    马上,也就是不会与她在此过夜了。


    他忽地提起此事,萧棠分辨不出是魏珣今夜召她过来原本就只是单纯问话,还是他最初起了意,瞧见她手上的伤又失了兴味。


    大抵是后者吧。


    目的达成,萧棠为男人更衣的动作都变得轻快了。


    自古轩冕以庸,衣裳有殊,贵人的冠冕、腰佩与着装都有特定的规格,太子所着的锦服自然尤为复杂繁丽,萧棠光是系玉带就系了好半晌。


    她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望着那玉带,洁白的雪额正好抵在他胸膛前,往下一点,近在咫尺的是少女小巧却挺的鼻尖。


    呼吸之间,气息都隔着那松散的衣襟落在他身上。


    就算如此,还嫌不够。


    还要故意将手上的伤在他眼下晃来晃去,非要他发现。


    邀宠的意味呼之欲出。


    随着少女抬手拂袖的动作,她浑身的香味也跟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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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似的,都像清晨蒙蒙的雾气,争先恐后往他身上钻。


    魏珣并不喜欢过分甜腻的气味,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开了口:“以后不必再熏此香。”


    “……?”


    萧棠的手指停顿在他腰上,抬起脸,精巧的小脸上又是熟悉的茫然。


    过了一会儿,她弱弱地辩解:“我并没有熏香的习惯。”


    魏珣也顿了一顿。


    那味道还停留在他身上,的确不像是寻常女眷会用的脂粉。


    从前她发间颈后似乎也有,但幽幽淡淡,从未扰人。


    可今日尤为昭著,便显得不那么讨喜了些。


    不承认是熏在衣裳上的香,便应该是什么香膏发露。


    太子长于深宫,对嫔妃这些心机百出的伎俩亦有所耳闻。


    萧棠其实也觉得奇怪,她低头,不着痕迹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明明跟之前并未有什么区别啊。


    也许是魏珣对她不耐烦了,她做什么都是错。


    这般想着,她不慎分了神,竟系错了束带。


    萧棠顿了顿,瞥了眼魏珣,见他恍然未觉,连忙拆开,重新摆弄了一遍。


    少女的指尖系了拆,拆了系,反反复复地拂过他的腰。


    自从方才以更衣之名近了他的身,她的手,脸,发丝,但凡挨着他的每一处都没有老实过。


    方才萧棠有意邀宠,他就已经不着声色地告诫过她,他并不会在此停留太久。


    然而萧棠似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甚至愈发过分了起来。


    平心而论,不装作平易近人时的太子殿下其实并非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还正相反,他的耐心十分有限。


    “不必系了。”男人道,“坐上去。”


    萧棠松开手,抬起脸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桌案。


    好一会儿,她蓦地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皇、皇兄,”她松开手,“皇兄不是说还有要事,阿棠不敢叨扰……”


    “你已经叨扰得够久了。”


    “只是……”


    魏珣温和道:“淳和,不要再惹孤不高兴。”


    那个再字,一下子堵住了萧棠要说的所有话。


    太子殿下在与她的姓事上,向来不容置喙。


    从前是,今日亦然。


    她低下脸,又轻轻别开。


    尽管没看魏珣,她也知道魏珣正在看她。


    外边还下着雨,书房里亦是。新换的外衫垫在桌案上,不出所料地再度被茶水洇湿弄脏,彻彻底底不能见人。


    虽说仅一回,却极为漫长,到最后全靠魏珣伸手捞住了她,萧棠才不至于脱力地滚落到地上去。


    她倚在男人怀中,魏珣抱起她,取过龙门架上的氅衣裹在她身上,用跟开始之前没什么区别的语调吩咐下人准备浴池。


    若非他还搂着她,只听他那平淡的语气,萧棠真怀疑方才那锢着她的是另有其人。


    这一回不一样,萧棠能察觉到,魏珣的确如他所说,有些不高兴。


    命令她的语气都要冷硬些,力气……也要凶很多。


    她分辨不出原因,只得轻声开口,说着先前被打断的借坡下驴:“皇兄,阿棠有一事相求。”


    话本说刚下榻的男人会比平常更好说话一点,可魏珣似乎是个例外,他并未应,只是望着她。


    “皇兄方才的话,阿棠铭记在心,如今双双眼睛都会盯着阿棠,阿棠不想给东宫惹麻烦。”


    她铺垫了一堆他应该爱听的话,终于托出:“……吴年公公是皇兄心腹,若被人瞧见他频频私下来潇湘殿,恐怕也会惹人无端揣测。”


    少女声音柔柔软软,透着挨过训的哑意。


    说出的话却还是不出所料。


    他心头那股莫名的不悦并非因管教过她而消失,也并未因她不知悔改而加重。


    魏珣顿了顿,手指捏了下她的后颈,又松开,嗯了声。


    “以后让你的侍女去东宫找他。”


    萧棠猛地抬起脸:“瑞雪?”


    魏珣睨着她,意味不明地反问:“你想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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