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傅屿刚跟狗子遛弯归来,远远就瞧见自家门口冒出好几位眼生的师傅,正来来回回不知道在搬运什么,好奇溜回家一看,直接原地石化。
琳琅满目的果品、各类名贵酒水山参,应有尽有,整整堆了一院子。
“妈,我们家准备开小卖部么?”
她拉着狗绳还没进门呢,李雯丽直接冲出来揪起她一只耳,任她龇牙咧嘴的喊疼,径直拉到那堆果品酒水前。
“你不是说小周家就开个小作坊吗,这是小作坊家能拿的出来的手笔?”
傅屿揪着眉眼,一听不妙,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老实交代,他家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有这些东西,想办法给人退回去,家里没地方搁!”
“会不会是送错啦?”她还想着混淆视听。
“人家都带话了,说昨天空手而来有失礼节,希望我跟你爸海涵,除非我跟你爸是假的,那就真有可能送错了。”
“哈哈,李女士真幽默。”
“还不说?”
她手上猛一使劲儿,立马疼的傅屿眯起眼睛。
“轻点嘛,我说还不行么,他......家里开公司的,是有那么一点钱。”
“一点钱是多少钱?”她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就.....有几栋楼.....”
傅屿扭扭捏捏从嗓子眼儿挤出来两句,李雯丽越听表情越严肃,继而板起脸来。
“赶紧把东西退回去,以后别跟他来往了。”
“为什么?”傅屿不解,立马拉高了嗓门。
“门不当户不对,不合适。”她松了手,眼底是不容质疑的威严。
“都什么年代了,你昨天还说自己很开明,怎么今天就变卦。”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反正你早晚会明白,现在不刹车,以后有你受的。”
“你这是自我贬低,我告诉爸爸去。”即便极力反驳,但她的声音还是带了哭腔。
“我的意见就是你爸的意见,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把东西退了再进家门,不然你就在外面待着。”
说罢李雯丽转身就走,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可惜她的女儿是个犟种,如果仅凭三言两语就能断了她的念想,那擅长泼冷水的司晴怕是早就做到了。等到中午吃饭没见着人,东西也还在院子里摆着,李雯丽绕着围墙找了两圈愣是不见人影,气的差点背过去,这兔崽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原本打算等她爸做完义工回来再收拾她,结果傍晚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拨人,还真就把东西全都清出去了,就留了两箱苹果。
“两箱苹果算我买的,其他都以周映执的名义捐给镇上养老院了,这下总行了吧。”
李雯丽望着那张倔强的脸,跟她爸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死脑筋。
“你就非要撞南墙才死心,他那样的阶层不是你能撑得住的,早在你迟迟不肯说实话我就猜到他绝不是普通背景,咱们家没钱,经不起折腾,别看你俩现在挺好,那是因为你们还是学生,除了上课和吃饭,没有什么烦恼,但两个人真的在一起是要过日子的,是两个家庭的结合,我就怕你海底捞月最后空欢喜一场。”
傅屿垂着眸,不知听进去多少,沉默了半晌,开了口。
“我没想过跟他结婚......”
李雯丽气笑了,“那你现在是玩儿过家家吗?”
“我不理解,只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追求结果呢?”
“你不追求结果,就说明你不够喜欢,我反倒不担心了,可是你扪心自问,真的不想有个好结果吗?”
李雯丽一阵见血,说的傅屿难以辩驳,只是委屈的撅起嘴。
爱就是会催生**,傅屿看似神经大条,实际心思细腻,这样的个性反而最容易受伤。
“过年在家好好想想,趁早了断。”
至此后,李雯丽的眼珠子几乎就长在她身上了,过年去西岛走亲戚,听说拆迁的事情以富洲建设让步圆满解决,傅屿只是暗地里高兴都差点被李雯丽看出端倪,果然五指山就是五指山,她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李雯丽的手掌心,好在傅强还算通情达理,倒没有李雯丽那么严苛,偶尔居中调和下母女氛围,勉强把这个寒假糊弄了过去。
到了开学日,李雯丽破天荒亲自开车送她回的学校,临走还是苦口婆心的劝她早日了结,她只管点头,却不吭声,惹的李雯丽频频叹气。
“你妈怎么知道这事儿了?”
司晴假期一回来就撞见大八卦,眼睛都亮了。
“别提了,脑子抽风,好心办坏事。”
傅屿没有细说,只道爹娘跟她一路的,现在瞧着她仿佛都有李雯丽的影子,好想出门躲个清静。
“英雄所见略同,你妈太有远见了,我看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
傅屿耳朵一捂,烦躁的要命,“不就几个月而已,我还不至于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吧,他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呗,多大点事,至于你们各个杯弓蛇影吗。”
“什么几个月?”司晴莫名其妙。
傅屿面上一怔,心虚的抿抿嘴,“没什么,你听错了。”
新学期伊始,再过三个多月,周映执就正式进入毕业答辩期,同时也意味着她将不会再有机会向以往那样制造各种机会与周映执独处,异地恋都很难有情侣能抗住,何况两人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实际往后的每一天,都不过是离既定的结局愈来愈近罢了,所以无论是李雯丽还是司晴,亦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如何规劝,她都不想低头,事实上,她早在许许多多的期待与失望中做好了结束的准备。
金鱼山上的黑夜,停车场的烟火,38楼的粉色茶花和红色的车尾灯,还有已经记不清次数被无视的瞬间,都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不被爱的人是得不到在乎的。
周映执对她,不讨厌,但也谈不上爱。
但是不爱,总归有一丁点喜欢吧,这就是她追求的侥幸,她妄自菲薄到只需要一点点的喜欢就满足了。
可仅仅就是这点卑微的乞求,她发现好像也做不到了。
周映执失联了,整整两个月都找不到人。
这两个月里,她照常上课,偶尔结伴出门散心,看起来并无异常。实际上她总是发呆,话也越来越少,一顿饭吃着吃着就开始走神。
其实那条林荫小道她也偷偷去了几次,恍惚间好像看到熟悉身影,但扑过去又是一场空。
原来离开可以这样不声不响,日子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却什么都变了。
好在久别总有重逢,傅屿并没有等太久。
富洲集团联合新月家居向海城大学“远航助学基金会”捐赠五千万后,周映执出现了。
作为富洲集团及海大毕业生双重背景的授权代表,周映执在各方瞩目下出席了海大受赠答谢会。
傅屿缩在角落里,遥望着聚光灯下那抹熟悉又遥远的身影。自从进入富洲历练后他就甚少穿着便服,日常以深色西装为主,本就生的高大挺拔,定制的手工西装更是将他衬得格外俊朗,不时便听耳边窃窃私语,感叹着他出类拔萃的样貌。
是啊,当初她不也是一眼万年么,好看的皮囊总是万里挑一,有谁会不欣赏呢。
只是此刻,立在他身侧的那抹身影也同样显眼,哪怕简单静默的站着,依然明媚娇艳,楚楚可人。
答谢会结束后,她默默跟随人潮退到报告厅外宽阔的走廊上,本以为一众莅临代表会从后门撤离,哪知人群突然骚动,随后纷纷两侧而立,她反应不及,独自立在走廊中央。
狭路相逢,几乎在撞见那张熟悉面孔的瞬间,心底突生的畏怯令她本能的逃避,她毫无犹豫的抬脚躲进一侧的人群里,眼睁睁的望着他由远及近,直到毫不在意的与她擦身而过。
只瞬间,他们的目光交叠,周映执疏离的扫眸,未作丝毫停留,冷漠的好似从未相识,倒是紧跟其后的柳清颐在人群中一眼锁定了她,朝她微微颔首,一如往常那般温和,她畏缩的回避,却又忍不住打量。
主角和观众,从来都隔着一条无形的栅栏,泾渭分明。
四周吵嚷的人群如潮水起伏,又逐渐归于平静,偌大的走廊终于恢复空寂,傅屿无力的扶着墙,眼底是无尽的失落,就像这空凄凄的走廊,再无一丝生气。
晚饭时,她卯足劲儿让自己看着与平常别无二样,可白淡无味的清粥根本无法下咽,佐菜更是一口未动,司晴瞧她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魂不守舍的盯着手中筷子,不时发呆。
“怎么了,有心事啊?”
她边说边示意邵洁朝傅屿看,邵洁也立刻了然于心的跟着问:“是啊,你看着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傅屿闻言回神,故作无事的摇摇头,“没有,晚上吹了点风,胃有点不舒服而已。”
司晴与邵洁对了个眼神,又道:“你下午是不是溜去答谢会了?”
她不吭声,但也不否认,眼底明显有了湿气。
“我知道有些话你不爱听,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这两个月我们都看出来了,他搞消失就是搞冷暴力,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要走也不会通知你,道德的高地自己先占据,然后逼得你受不了主动接受,今天你应该也看到了,能够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一定是跟他同一个阶层的人,挥挥手就能捐个五千万,耍个流氓又能花多少钱,这个不切实际的梦,你不要再继续了。”
邵洁应和的头点成拨浪鼓,司晴的口才她向来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知道。”她默默垂下头,“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司晴见状叹了口气,“反正等下个月毕业班答辩结束,以后也就见不着了。”
“大四不是还要拍毕业照吗?”邵洁插话。
“人家学分早就修完了,上学期就空降富洲集团,据说原本准备出国深造的,因为集团内斗严重,他爹才准备提早让他接班,现在估计是日理万机,哪有那个闲工夫拍毕业照,后期P图得了。”
“这你都知道?”
“社团那边每年不都管富洲拿经费嘛,有点风吹草动就八卦满天飞,真假我也不清楚,不过这次基金会捐赠派来的人不也暗示了富洲的态度嘛,人家都明晃晃的告诉你了,富洲是姓周的,儿子代老子。”
“那新月不也在吗?”
“一家子呗。”
“呃.....那是该早点收手哈。”邵洁越听越觉得事情棘手。
傅屿的脸色就更不用说了,听的灰暗如土,丁点声音都发不出。
回到宿舍后,她简单洗漱完就爬上铺位,不声不响的对着大白墙出神,没有丝毫往日的活力,就像那凋零的秋叶,枯黄暗淡。
“咋办啊,她这样算是失恋了么?”
邵洁拉着司晴悄咪咪躲在卫生间商量对策,两人都默契的压着嗓子,生怕被傅屿听见。
“都没谈过算啥失恋,你真觉得姓周的能看上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啊,一开始我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她偏不信,资本家多薄情啊,一颗真心捧过去,还回来已经碎成渣渣。”
“那总不能一直这样消沉吧,昨天就没怎么吃饭,今天又这样,再过两天估计路都走不动了。”
司晴闻言也发愁,苦闷的眼珠子转了转,“对了,你还记得上周撞见的男同学吗,就路边跟傅屿拉扯的那个,一看就对她有意思。”
“许世城啊?”
“你认识?”
“本来也不认识,之前不是介绍傅屿去万洲天地兼职吗,她们那个经理找人打听傅屿来历,工头就跑来问我,说是她惹事被万洲高层出面摆平了,那人现场就把惹事的踹进医院,因为是万洲股东的儿子,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那天的监控我看过,就是那男的,叫许世城,跟周映执同届,两人似乎还认识。”
“我去,大八卦,怎么现在才说!”
“你也没问啊。”
司晴忍不住咂嘴,“前脚刚送走资本家的孩子,后脚又上来一位,她这算什么体质啊,吸金体质?”
“你说,她以后有没有可能真的会嫁入豪门啊?”邵洁好奇。
“那你觉得豪门会出情种吗?”
“我觉得会,老舍说过,爱是人中龙凤才给得起的东西,真正的情种只会出生于大富之家。”
“啧,真是书呆子,以后老了你就等着跟老头老太抢保健品吧。”
两人胡侃一通,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决定从明天开始对傅屿进行情感脱敏治疗,首当其冲的就是:让她忙起来!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俩一大早起床连傅屿人影都没见着,铺位上只剩叠的整整齐齐的被褥,一瞧手机,才8点钟。
“我想见周映执。”
李勤刚将车停稳,手机上就飘出熟悉的名字,他展开一看,眼露为难的朝后座的人打量。此后电梯上,他几番欲言又止,直到被心细的周映执留意到,主动询问何事。
“傅小姐想见你。”他如实陈述。
周映执闻言脸色一沉,太阳穴忽然鼓鼓的跳,但面容依旧镇定,只是双眸空洞的盯着不知何处,似乎有些走神。
“这种事,以后不用再告诉我了。”
李勤微怔,随后应诺。
傅屿握着手机站在富洲大厦楼下,心底那点微热的期待也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冰凉,她茫然的抬头凝视那座高耸伫立的庞然大物,有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眼尾滑过。
“凭什么结束的主动权在你,现在是我不要你了。”她咬着唇呢喃,神情麻木。
晚上九点,富洲大楼依旧灯火通明,虽然一楼前台早就关闭灯源,但陆续刷卡下班的牛马还是衬的一楼大厅人气满满。
周映执烦躁的扯掉藏青色领带,一脸疲倦的仰倒在车座上,李勤稳妥的将车开出地下车库,弯弯绕绕几个圈后,忽然在出口处猛一个刹车,厚重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鸣叫。
“是傅小姐!”他惊诧不已的盯着车窗前伸手拦截的熟悉身影。
话音刚落,下一秒就瞧见周映执脸色发青的从车上下来,脚步急促又沉重的朝她奔了过去,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腕,任她挣扎依然强行将她拉到地面安全的位置。
“你疯了吗,不要命了,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
他严词呵斥,胸膛剧烈起伏,十分后怕的瞪着那个令他无名发火的人。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她冷声回怼,扬着一双怨懑的眼睛。
“你......”
他下意识掐紧傅屿的手腕,令她因为疼痛而甩手挣扎。
“你放手,弄疼我了。”
他不理会,转而将她不容反抗的拽到怀中,搂着腰令她动弹不得。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压低声线,带着一丝无奈。
傅屿瞬间涨红了眼,厚积的委屈一骤爆发,带着浓重的哭腔朝他喊道,“我要干什么?明明是你要干什么,发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看见我也当不认识,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
说罢,她硬是挣扎着着从兜里掏了两张纸币,往他胸口一拍!
“微信转账你没收,这两百算是过年我管你买两箱苹果的钱,还有那个烟花项链,我今天忘带了,明天再寄给你,以后我们谁也不欠谁。”
他脸色瞬间阴郁,黑眸乌云密布。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寒凉的声线夹杂着鲜明的恼火。
傅屿苦涩一笑,自嘲的张口:“喜欢有什么用,还不是被轻视,被丢弃,你说想见我,我就跑着去见你,你有事情耽搁不能赴约,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苦苦的等,每次见面不是地下车库就是无人角落,你甚至从没有一次在分别时等我先走,你知道每一次看着你的车尾灯我都在想什么吗?”
她微微停顿,倔强的伸手将控制不住滑落的泪珠一把抹掉。
“我在想,你会这样对柳清颐吗?是不是很可笑?其实强扭的瓜一点也不甜,只会让我觉得卑微。我是不起眼,所以想法也普通,我就是会羡慕,会嫉妒,会耍小脾气,可你根本就不在意,你只是受了良好的教育,很礼貌,很客气,周映执,其实我也累了,不想再追着你跑了。”
他沉着眼眸不声不响的听着,抚上她腰间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经意的扣紧。
怀里的人慢慢停止了啜泣,亦不再推搡挣扎,细弱的手臂从他腰间穿插至后背,用那熟悉的锁扣式环抱将他紧紧搂住,随后侧过脑袋,像以前一样倚在他心脏的位置。
“周映执,就如你所愿,我们到此为止吧。”
他胸口猛地一颤,无由来的刺痛瞬间爬满心脏,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漫延到四肢,令他下意识怔住。
“阿屿--”
短暂的拥抱就像刹那绽放的烟火,片刻的热烈后,便是长长久久的孤寂。
傅屿卯足力气一把将他推开,执拗的转身,小小身影毅然决然的走进那片黑夜里。
李勤远远打量,见他呆愣的伫立在原地,许久未动弹,便抬脚上前关切。
“没事吧?”
他盯着已经没有她踪迹的远处,神情恍然的启口,“跟上她,确保安全。”
“好。”
晚班的公交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窗外路灯一缕一缕的闪过,忽隐忽现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傅屿缩在最后一排,眼神空洞恍惚,那种无助和破灭,就连黑暗都掩盖不了。
公交司机拐了几个弯儿,无意间发现车外后视镜内一直有辆黑色奔驰紧跟其后,亦步亦趋。
谢谢你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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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们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