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夏等人在盛京逗留多日,每日都会去庸府探望沈淑遇和那十几个女子,却始终未见狐妖的影子。
临烟也旁敲侧击,问过林笔生数次,但林笔生都缄口不言。
不过无妨,她想知道的,在林笔生不设防的神识中,也已知晓了大半。
十几日的相处,林笔生也已习惯了临烟每日来摊前小坐。
只是这人竟一直未开张做生意,只是一味撺掇临烟画眉。难道她不画,他就不会接下一个客人吗?竟一直拒绝来买粉黛和想要画眉的客人,却还是日日摆这画眉的摊子,从未间断。
林笔生白天不出摊,只在晚上出来,不过临烟来盛京的第一日,便在白日遇见了他,想来也是一种缘分了。
“临烟姑娘我明日不出摊,姑娘不必来了。”是夜,又到了闹市闭市的时间,林笔生起身道。
“不出摊?为何?”临烟也起身,将他的竹凳收好。
“明日摊休。”林笔生边收摊,边说:“人啊,得时常给自己放个假,才能更长久地做事。”
看着林笔生背着褡裢,潇洒离去的背影,临烟惊觉:“今日已是四月十三了,明日便是四月十四。就是说,明晚子时,狐妖可能就现身了。”
临烟没有客栈,而是悄悄跟在了林笔生身后。
若是明日见不到那狐妖,知道林笔生的住处,或可有用。
翌日清晨,三人早早便到了庸府东院。
这些日子以来,临夏等人每次到东院,那些女子们不是在院中丢沙包、踢毽子,就是在小花园中赏花,或是三五成群地窝在一起刺绣,也是一派安宁祥和的安然景象。
可见,若是许多人中有那么一两个乐观积极的人,所有的人都会受到感染,而恰好就有那么几个想开了的,活一日乐一日,也是快活。
可四月十四日这天不同,临夏他们到时,院中静得出奇,沈淑遇也细致梳洗打扮了一番,想必其他几位女子也是如此。
或许是黑暗降临前的仪式,亦或是为了那可能会出现的心上人。
可是她们不知,所谓的心上人,不过是狐妖化出的幻影罢了。
临夏感到胸口有些酸涩,人界流传的女为悦己者容,细细想之,那女子对悦己者,是怀着怎样的期许想要与之想见的呢。
只是……临夏暗自下定决心,但愿此次盛装,不是为了任何男子,而是为了今夜过后,庆贺你们的新生。
“近日,朋友送来了几样新式菓子,配着这碧螺春,刚好入口。请各位仙师品尝。”
说着,沈淑遇示意丫头们,将菓子放在客座旁的小几上。
众人品尝之后,果觉十分可口,临烟道:“清淡茶香,配着这鲜嫩的花果香,在人界也太幸福了。不像我们修仙界,要么辟谷,要么就是吃些瓜果梨桃,像这样的点心,我还是第一次见。”
看着临烟边说还边往嘴里塞着,临夏笑着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沈淑遇也被逗笑了,只是临夏发现,她拿起菓子的手竟在轻轻颤抖,刚刚拿起,随即又放下了。
不知沈淑遇此时怀着怎样的心情,往年初一和十五的前一日,应当十分害怕和迷茫吧。
尤其是,有了上一次发疯的经历,现下这份恐惧和迷茫,应当又多了几分。
从前可以自己扛过来的,还不至于给身边的人添太多麻烦。可此次若还是发疯,伤的可不止自己一个了。
临夏好像猜中了沈淑遇的心思,只听他缓缓开口道:“用过茶点后,我会吩咐丫头,将东院的房门锁住。可能要请诸位仙师早些离开了。”
“可是,庸夫人。”临烟道:“若我们在的话,你可否会更安心些?”
临夏也道:“庸夫人,现下时间尚早,过早把自己锁在房中,岂不更易胡思乱想,徒增烦恼。”
“提早适应黑暗,就不会太恐惧黑暗。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放心,无事的。”沈淑遇道。
临夏还想说什么,只听皎巍淡然开口道:“好,那今日我们便早些离开。”
沈淑遇浅笑点头,似是对皎巍的理解表示感谢。
直到用完茶点离开,院中依然安静地可怕,往日那几个大大咧咧迎上来的女子,也房门紧闭。
刚出东院,阿弘便请他们来至正堂。
庸老爷为他们准备了客房,请他们今日便留在府中休憩。
记得半月前刚到庸府时,临夏怕打草惊蛇,拒绝了庸老爷的好意。如今已知缘由,想来那狐妖只是冲着东院,不会在意西院这边的临夏他们,于是便应了下来。
若是今夜情形失控,也好及时出手。
天渐渐暗了下来,庸府陷入了一种紧张的气氛中,临夏等人一路隐匿穿行至东院。偌大的庸府,除了巡逻的护卫,一个家眷和家丁的影子都没有。
临烟在主屋房顶,临夏和皎巍分别在东西偏房之上。
临烟造了个境,只要没有灵力波动,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发现他们。可一旦有什么东西落入这造境之中,便再难逃脱。
夜静得可怕,星星点点的月光洒在院中,亮如白昼。
“”有东西过来了。”
察觉到有人进入,临烟提高了警惕。
片刻后,一个身着月色瑕衣的女子似是从天而降般,飘然落入院中。
皓月高悬,已近午夜。
那女子先是往皎巍那边的偏屋走去,临夏看得真切。
只见那人身姿轻盈,体态婀娜,似有若无的妖气飘散至各处。想必这就是那狐妖了。
她在西侧的偏屋吟了几声小调,接着非常迅速地闪身至了东侧。
其速度之快,动作之爽利,纵是临夏也未看得真切。
临烟也感到十分震惊,万一她随后闪身逃离,那速度,岂不是会像银针般迅速从造境穿梭而出。
狐妖在东侧唱起小调,趁她来主屋之前,临烟快速收紧造境。
临烟预判了那狐妖的转移位置,恰好将造境收至主屋靠近东偏房一侧。
造境缩小,灵力汇聚至边缘,将那狐妖牢牢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啊——”
狐妖尖利的叫声刺痛了他们的耳膜,三人忍不住聚神闭耳。
就在此时,东西两边的各偏屋房门,被瞬间破开,那些女子疯癫着冲到院中,涌至院门处,似是要将那锁链生生扯断。
“不好。”临夏闪身下落至院中,向锁链掷出灵力,那些女子随即被弹开,摔到院中。
“对不住了。”
那些女子发疯后力大无比,只要被撂倒,便立即起身再次缠上来,甩也甩不掉。
皎巍将其中一撮人引到了自己身边,她们是凡人之躯,又不好使用灵力,皎巍便只是一味躲避。
“小心!”皎巍闪身回避时,见临夏被一女子扯住了头发,忙掌心蓄力砍在了那人的后颈。
临夏到:“多谢!”
而那女子竟并未昏倒。皎巍头发很长,那女子只是稍一起身,便狠狠拉住皎巍的发丝,一把将他扯了下去。
临夏见状,顾不得其他,赶忙拈了个火诀,将另外那些女子圈在其中。
随后转身,一剑砍向了拉住皎巍的女子。
皎巍赶忙起身,只觉轻盈无比,伸手一摸,顿觉五雷轰顶。如瀑般的长发,竟生生被临夏砍断了大半。
“临夏!我砍她,你砍我啊!”
顾不得回应,临夏忙又捻了第二个火诀,也将那女子圈住。
随后皱眉道:“对不起啊焦尾,她是凡人,我不能砍她啊。”
“所以你就砍我?!”
凭着怕火的本能,临夏驱动火诀,引着众女子往东侧偏院挪去。随后结了个火符,拍在了房门之上。
临夏心虚转身,见皎巍仍呆立在原地,被砍断的头发散落在地,余下的只到肩膀了。
“焦尾,我们先帮临烟困住那狐妖,之后我向你赔罪行吗,你想怎么样都行。”
皎巍咬了咬牙,不再看她。
只见他飞身上檐,闪身至临烟背后,为其助力。
皎巍灵力已恢复大半,如施以援手,绰绰有余。
谁知那狐妖也像是得了助力一般,那些女子越是在房中撕咬嚎叫,她便越是有如神助。
眼看她就要冲破那造境,临夏掷出灵力,待要一击击出之时,才看清那造境中的竟不是狐妖,而是林笔生。
临夏赶忙收手,将灵力收回。
林笔生闭眼盘坐在窄小的造境中,似是等待临夏那一击的到来。
不等他开口,沈淑遇从主屋推门而出:“不要杀他。”
“庸夫人?”
许是狐妖并未靠近她房门的缘故,沈淑遇今晚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发病。
接着,一阵尖利刺耳的笑声从半空传来,只听那狐妖如仙子般悬于月下,一把雪白的绒羽折扇轻轻掩面,声音婉转,道:“林笔生,你怎么才来,你忍心看他们欺负我吗?”
林笔生不答。
“废物!”狐妖突然勃然大怒,呵斥道:“连个青春貌美的女子都招不来,我留你在身边还有何用?”
只见她手中折扇一挥,凌凌寒光直逼林笔生而来。
“沈淑遇!”
见沈淑遇冲上前去,临烟忙喊道。
铛——
眼看那寒光就要触到两人的身体,临烟连忙出剑,将其挡了回去。
似是受到什么刺激,林笔生倏然睁大双眼,眼中满是无措,道:“沈淑遇?沈淑遇是谁?”
临烟收起造境,起身下檐缓缓开口道:
“沈淑遇就是庸夫人;是那个与你从小便定了亲的沈家女;是那个把你错认作乞丐好意施舍,却被你怀恨在心的沈府贵女;是不顾家人反对也想要回去找你,却被家人蒙骗,说你早已殒命的伤心人;也是为了惩罚自己,委身下嫁给庸世才的痴心人。”
沈淑遇,就是你眼前这个,失意后因为信了你的话,而被你施以怪病,险些自裁的女子!”
临烟步步紧逼,林笔生惊吓起身,随后栽倒在地,茫然摇头道:“不,不是的,我不认识什么沈淑遇。我只爱过一人,那就是月儿。”
他回头看了一眼狐妖,狐妖睥睨的眼神透出不屑。
临烟站定,继续道:“她早就认出了你,而你却忘了她,还要一次次刺痛她。林笔生,因为你,她失去了她最爱的女儿,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