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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帅帐惊“香”——第一道金牌降临

作者:云溪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岳家军大营,中军帅帐。


    黎明的微光尚未能穿透厚重的牛皮帐幕,帐内依旧点着数盏牛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压抑的空气中摇曳,将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长案上的地图依旧铺展着,汴梁的轮廓在灯影下显得愈发沉重。自前日那份密报送达后,一种无形的低气压便如同铅云般笼罩着这里,比深秋的寒意更刺骨。


    岳飞背对着帐门,身形挺拔如松,指尖却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地图上那条已然失去意义的弧线——金兀术那支精锐拐子马穿插迂回的路线。根据最新探报,那支意图切断长葛粮道的金兵,在失去了最佳合围时机后,已然顺利抵达预定区域,虽然尚未发动大规模攻击,却如同楔子般钉在了岳家军柔软的侧后。战机,如同指缝间的流沙,彻底滑落。


    帐内诸将分列两侧,无人言语。张宪眼观鼻、鼻观心,下颌线绷得死紧。王贵抱着手臂,目光放空,盯着摇曳的灯苗,仿佛那里面藏着答案。牛皋更是烦躁,宽厚的肩膀不时耸动一下,粗重的呼吸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困兽。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一次灯芯的轻微爆裂声,都惊得人心头一跳。懊悔、不甘、担忧、还有对临安那无形黑手的愤懑,在沉默中发酵、蒸腾,几乎要将这帅帐撑破。


    岳飞缓缓转过身,烛光映亮他深陷的眼窝和紧抿的薄唇。那份疲惫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源自灵魂深处挥之不去的重负。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哪怕是无用的安抚。


    “报——!”


    一声急促到撕裂空气的吼叫,如同惊雷般在帐外炸响!紧接着是沉重的、由远及近的奔跑声,夹杂着甲胄的铿锵碰撞,瞬间打破了帅帐内死水般的沉寂。


    帐帘猛地被掀开,一名传令兵几乎是滚了进来,单膝跪地,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嘶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急迫,甚至…一丝怪异:


    “启禀大帅!临安…临安八百里加急金牌到!第一道!!”


    “金牌?!”帐内诸将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齐刷刷地挺直了腰背,脸上瞬间褪去血色,眼神里爆发出混杂着惊悸与难以置信的光芒!牛皋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捏得发白。临安的金牌!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催命的符咒,还是…?


    岳飞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那沉甸甸的、关于十二道金牌勒令撤军的血色记忆,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但他面上不显,唯有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寒的锐光。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沉凝如铁:“呈上来!”


    话音未落,一名风尘仆仆、几乎站立不稳的驿卒,在两名亲兵的搀扶(或者说半架着)下,踉跄地踏入帅帐。驿卒身上的轻甲沾满泥点,脸上布满汗渍冲刷出的沟壑,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全靠一股意志支撑。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中死死抱着的一个物件——


    一个沉甸甸、金灿灿、在昏暗帐内兀自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密封罐!罐体漆金,形制庄重,正是传递最紧急、最重要命令的“金牌急递”专用容器!


    驿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那滚烫(仿佛刚从热汤里捞出)的金罐,极其郑重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双手捧起,递向岳飞。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嘶声道:“大…大帅…陛…陛下…十万火急…金…金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金罐牢牢攫住。张宪、王贵、牛皋等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前倾。帅帐内的空气,在“金牌”二字带来的巨大压力下,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那罐中薄薄一纸,可能决定数万大军命运、甚至整个北伐成败的终极指令。


    岳飞上前一步,伸出双手。他的手指修长稳定,骨节分明,但指尖在接触到那金罐温热的罐壁时,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那温度…异乎寻常的高,不似冰冷的青铜金牌,倒像是抱着一个暖炉。但他无暇细想,肃然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稳稳地接过罐子,入手的分量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比预想的沉得多。


    他将金罐置于帅案之上。帐内落针可闻,只有驿卒粗重的喘息和众人压抑的心跳声。


    岳飞的目光沉静如水,落在罐口。那里,一圈深红色的火漆印封得严严实实,上面清晰地拓印着象征皇权的盘龙纹样,龙爪张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这是最高规格的封缄。他拿起案头一把锋利的小银刀,刀尖精准地、小心翼翼地插入火漆印的边缘。


    “嗤…”


    微不可闻的轻响。火漆印被撬开一条缝隙。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奇异暖香,似乎从那缝隙中悄悄溜了出来,若有若无地飘散开。距离最近的张宪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旋即又被紧张取代。


    岳飞的动作沉稳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神圣的仪式。他用刀尖轻轻挑开火漆印的碎片,露出下面封住罐口的、一层厚厚的蜡封。蜡封同样完好无损,透着温润的色泽。他放下小刀,用指尖捏住蜡封的边缘,沉稳地、缓缓地,将其剥离。


    就在蜡封被彻底撕开的刹那——


    “轰!!!”


    没有声音,但所有人的灵魂深处都仿佛听到了一声无形的爆鸣!


    一股被压抑禁锢了千里的、浓郁到令人发指的、狂暴而霸道的香气洪流,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又如同被释放出笼的远古凶兽,从那个小小的罐口,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喷薄而出!


    那不再是之前若有若无的飘散,而是实实在在的、固态般的、浓稠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香气巨浪!滚烫牛油厚重醇烈的脂香是它的根基,如同怒涛拍岸,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紧随其后的是花椒被彻底释放的、铺天盖地的酥麻感,如同亿万根无形的细针,瞬间刺穿了每个人的鼻腔粘膜,直冲天灵盖,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头皮炸裂般的刺激;辣椒的灼热辛香如同燎原的烈火,带着毁灭性的侵略性,蛮横地灼烧着呼吸道,让喉头瞬间发紧,眼睛不受控制地涌上生理性的泪水;豆豉的咸鲜、醪糟的微甜回甘、葱姜蒜等辛料被高温彻底驯服后释放出的复杂韵味……无数种强烈到极致的气味分子,在狭小的帅帐内疯狂地冲撞、融合、爆炸!


    这香气,带着滚烫的温度,带着狂野的生命力,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诱惑,又带着一种匪夷所思的荒诞!它蛮横地、不容分说地灌满了每个人的肺腑,瞬间驱散了帅帐内原有的汗味、皮革味、墨汁味、以及那沉甸甸的忧虑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沸腾的、香辣滚烫的、仿佛置身于蜀地最火爆的火锅店核心厨房的奇异世界!


    “呃——!”王贵离得稍近,首当其冲,被这狂暴的香气浪头拍得一个趔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发出一个短促的、意义不明的气音。口水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在口腔里泛滥。


    张宪身体猛地一僵,如同中了定身法。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沉稳瞬间崩解,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错愕和茫然,瞳孔放大,死死地盯着那还在袅袅升腾着白气(香气)的金罐口,仿佛看到了什么颠覆认知的妖物。


    “咳!咳咳咳咳——!”牛皋的反应最为直接猛烈。他猝不及防吸入一大口这混合着麻与辣的“毒气”,瞬间被呛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一张黑脸憋得紫红,粗壮的手臂胡乱挥舞着,眼泪鼻涕齐流。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塞进了一把烧红的烙铁和一把花椒,又痛又麻,几乎窒息!    而帅案之后,亲手揭开这“潘多拉魔盒”的岳飞,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保持着微微俯身、刚刚揭开蜡封的姿势,如同一尊瞬间风化的石雕。他那双深邃如寒潭、能洞察战场瞬息万变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茫然。那狂暴的、充满诱惑的、却又荒谬绝伦的浓烈香气,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扯着他所有的认知和逻辑。临安的金牌急递…里面…装的是…这个?!


    帅帐内陷入了一种比先前更加诡异的死寂。咳嗽声停了,粗重的喘息也屏住了。只有那霸道绝伦、无孔不入的火锅底料香气,在无声地、固执地弥漫、渗透,钻进每个人的毛孔,挑动着每一条饥饿的神经,嘲弄着这里每一颗为军国大事而紧绷的心脏。


    时间仿佛被这香气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牛皋终于缓过气来,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鼻涕,一边指着那金罐,声音嘶哑变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大…大帅!这…这他娘的是个啥?!毒…毒烟弹?!金狗的新妖法?!”他本能地想到最坏的可能。


    张宪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只发出干涩的疑问:“陛…陛下…何意?”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岳飞手中那金罐,仿佛想用目光将它刺穿,看清里面到底是圣旨还是别的什么可怕的东西。


    王贵则盯着那袅袅白气(香气),喉头再次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喃喃道:“香…真他娘的香…比俺婆娘炖的肉还香…”话音未落,他自己也觉不妥,赶紧闭紧了嘴巴,脸涨得通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岳飞身上,聚焦在他手中那个散发着致命诱惑和巨大谜团的金罐上。


    岳飞终于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僵直中,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梦游般的迟滞,动了一下。他的目光,从一片茫然,缓缓聚焦到罐口。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连他自己都未察觉),探入那依旧温热的罐中。指尖触碰到的,不是预想中冰冷坚硬的圣旨卷轴,也不是什么书信纸张,而是一种…粘稠、温热的…膏状物?


    他猛地将手指抽出。昏黄的灯光下,只见他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上,赫然沾染着一层鲜艳夺目、粘稠油亮、散发着更加浓烈霸道的牛油、花椒、辣椒混合香气的——赤红色膏体!


    “!!!”张宪、王贵、牛皋三人,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看着元帅手指上那抹惊心动魄的红油,帅帐内本就脆弱的认知,彻底碎成了齑粉。


    岳飞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指尖那抹妖异的赤红,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手指。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那是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与惊悸。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目光移向金罐旁边——那里,安静地躺着一小卷在传递中被压得有些皱巴巴的黄麻纸。


    他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或者说朝邪)的谨慎,用指尖捻起那张纸卷。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他极其缓慢地、如同展开一件稀世珍宝(或者绝世凶物)般,将它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帅案上。


    昏黄的灯光下,纸上歪歪扭扭、力透纸背、如同小儿涂鸦般的大字,清晰地映入岳飞的眼帘,也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帐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将军不急朕急!再不打金兀术要跑回去啃冻肉了!速战!回来涮毛肚管够!


    ——刘禅(一个画得极其敷衍潦草的圆圈)


    没有“奉天承运”,没有“皇帝敕曰”,没有文绉绉的措辞,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帝王诏书的庄重与威严。


    只有最直白、最粗俗、最接地气、也最…荒谬绝伦的催促和许诺!


    “……”岳飞捏着那张薄薄黄麻纸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一片。他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从头顶一直麻痹到脚心。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帐中诸将那一张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的、彻底石化的脸。


    最后,他的视线落回帅案中央。


    左边,是那罐依旧散发着恐怖热量和浓烈异香、金灿灿的“火锅底料”。


    右边,是那张写着“涮毛肚管够”、字迹歪扭的“圣谕”。


    中间,是他自己那根沾着赤红油膏、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光泽的手指。


    帅帐内,香气浓郁得几乎化为液体,粘稠地包裹着每一个人。


    落针可闻。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岳飞雕塑般的身形终于晃动了一下,仿佛支撑他的某种东西正在寸寸崩裂。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目光再次聚焦在自己指尖那抹刺目的赤红油膏上。那粘稠、温热、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极致荒诞的触感,如同最灼热的烙铁,狠狠烫穿了他数十年戎马生涯、忠君报国所构筑起的所有认知壁垒。


    “相父…相父…”前世五丈原秋风中,诸葛亮那蜡黄枯槁的面容、那力竭而逝时眼中未熄的北伐星火,不受控制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翻腾、扭曲。那个他愧疚了一生、追念了一世的影子,此刻却与眼前这罐滚烫喷香、金灿灿的“提神汤”,以及那张写着“涮毛肚”的鬼画符,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呕…”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恶心、眩晕和世界观崩塌带来的生理性反胃感猛地冲上喉头。岳飞身体剧烈地一晃,脸色瞬间由震惊的煞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他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干呕声。高大挺拔的身躯竟有些摇摇欲坠。    “大帅!”张宪和王贵同时惊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搀扶。牛皋也猛地回过神来,看着元帅痛苦干呕的样子,再看看那罐“罪魁祸首”,黑脸上肌肉抽搐,怒吼道:“直娘贼!这…这劳什子玩意儿莫不是真有毒?!快!传军医!!”


    “不…咳咳…不用!”岳飞猛地抬起手,阻止了他们。他强压下喉间的翻涌,深深吸了一口气——结果却吸入了更多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牛油混合花椒辣椒的香气,呛得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他撑着帅案边缘,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毒…呵…”岳飞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浓重的、无法言喻的疲惫和…茫然。他抬起那双布满血丝、此刻却空洞得吓人的眼睛,扫过帐内同样处于认知混乱状态的将领们,最终,视线落回到帅案上那两样东西。


    他伸出那只沾着红油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仪式感,指向那卷写着“涮毛肚管够”的黄麻纸,指尖的油渍在粗糙的纸面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油腻的指印。


    “这…”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枯井,“…就是陛下的…金牌旨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千斤的重量,砸在寂静的帅帐里,也砸在每一个将领的心坎上。


    张宪脸上的沉稳彻底碎裂,只剩下呆滞。他看看那纸,看看那罐,再看看元帅指尖刺目的红油,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王贵则死死盯着那罐子,喉结疯狂地上下滚动,口水吞咽的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可闻,眼神里充满了对食物的原始渴望和对眼前荒诞现实的巨大困惑,两种情绪在他脸上激烈交战。牛皋更是彻底懵了,他挠着如同钢针般的短发,看看干呕的元帅,看看“有毒”的金罐,再看看那张“圣旨”,一张黑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石破天惊的粗话:


    “俺…俺的亲娘咧!陛…陛下他老人家…莫不是…莫不是真被金狗的妖法…熏…熏糊涂了脑子?!拿…拿这玩意儿当金牌使唤?!”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玩意儿跟军国大事、跟催促进兵有半个铜板的关系?难道指望用这香气把金兵熏跑?还是想用这罐油把金兀术滑倒?


    牛皋这句口无遮拦的粗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捅破了帅帐内那层由震惊和茫然构筑的厚膜。


    “噗嗤…”一声极轻微、却又在死寂中无比清晰的笑声,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像是一个被强行压抑到极限的气球,终于不堪重负,漏了一丝气。


    紧接着,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


    “咳咳…”有人开始假咳,肩膀可疑地耸动。


    有人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尖,但微微抽搐的嘴角出卖了他。


    王贵更是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整张脸憋成了猪肝色,身体像打摆子一样微微颤抖,显然是用了毕生功力在压制那即将喷薄而出的、不合时宜的狂笑。


    荒诞!极致的荒诞!


    八百里加急!象征着最高命令、最紧急军情的金牌急递!里面装的不是催命的圣旨,不是增兵的调令,不是议和的诏书,甚至不是一张白纸!而是一罐…滚烫的、香得离谱的、油乎乎的…火锅底料?!还有一张写着“回来涮毛肚”的…菜单?!


    这巨大的、颠覆性的反差,如同最烈的酒,冲垮了将领们紧绷的神经。先是对未知“金牌”的极致恐惧,瞬间转化为面对这极致荒诞的、无法抑制的荒谬感和…一丝丝诡异的、被香气勾起的轻松?尽管他们深知此刻发笑是何等的大不敬,是对元帅痛苦的漠视,但那种从地狱到闹剧的急速转换,让他们的面部肌肉彻底失去了控制。


    帅帐内,弥漫着浓烈香气的空气中,开始飘荡起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丝丝缕缕泄露出来的、沉闷的、古怪的…嗤嗤声。那是无数个喉咙在强行关闭笑阀时发出的悲鸣。


    岳飞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帐下将领们那扭曲的、憋笑憋得痛苦万分的面孔,再看看自己指尖那抹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刺眼油腻的红,最后,目光落在那罐依旧“热情”散发着罪恶香气的金罐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沉重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那是一种比错失战机、比担忧朝堂倾轧、比面对金兵铁骑更深的疲惫。那是一种源于认知被彻底粉碎、源于对那位皇帝陛下“奇思妙想”完全无法理解、源于对自己戎马生涯终极意义的荒诞拷问所带来的…灵魂层面的无力感。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是斥责将领们的失态?是分析这“旨意”背后可能存在的深意(如果真有的话)?还是下令把这罐“妖物”扔出去?


    最终,他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或者说认命的)姿态,将那张沾着他油腻指印、写着“涮毛肚管够”的黄麻纸,轻轻地、郑重其事地…放在了那罐依旧滚烫的金色火锅底料旁边。让那张荒诞的“菜单”,和这罐更加荒诞的“御赐军需”,并排躺在象征最高军权的帅案之上。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曾令金兵闻风丧胆的、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焦距。瞳孔深处,是一片被浓烈香气和荒诞现实彻底冲刷后的、无边无际的…呆滞。仿佛他所有的智慧、所有的谋略、所有的坚毅,都在这一刻,被那罐特浓牛油火锅底料散发出的香气…溶解了,蒸发了。


    他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帅案上那两件并排的“圣物”,呆呆地感受着指尖那粘稠油腻的触感,呆呆地呼吸着帐内那令人窒息又诡异的浓香。整个世界,在他眼中,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油腻的、香辣的红光。


    帐内那极力压抑的嗤嗤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将领们看着元帅脸上那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巨大茫然和灵魂出窍般呆滞的表情,心中那点荒诞的笑意瞬间被一种更深的不安和…恐惧所取代。元帅…不会被这罐东西…熏傻了吧?


    就在这死寂的、被浓香和呆滞统治的帅帐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顺着脚下的土地,隐隐传来。


    “嗒…嗒嗒…”


    起初很轻,如同雨点敲打帐篷。    但很快,那声音变得密集、沉重、急促!


    “嗒嗒嗒!嗒嗒嗒嗒——!”


    是马蹄声!密集如鼓点、迅疾如奔雷的马蹄声!正从大营辕门的方向,由远及近,以一种撕裂空气的速度,狂飙而来!而且…听那声势,绝不止一骑!


    帐内诸将悚然一惊,纷纷侧耳倾听。连陷入呆滞的岳飞,那空洞的眼神也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蹄声惊扰。


    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再次冲入帐中,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不解而彻底变了调,尖锐地划破了帅帐内粘稠的空气:


    “报——!!!大帅!临…临安…八百里加急…第二道金牌到!!!”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在报告世界末日。


    “还有…还有第三道!第四道!后面…后面还跟着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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