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皇宫深处,偏殿暖阁。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透过雕花木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本该是宁静的午后,此刻却被一股无形的焦躁彻底搅碎。
“啪!”
一份被揉得皱巴巴的密报狠狠砸在铺满蜀锦的紫檀木御案上,震得旁边堆叠如小山的“北伐基金”账本都抖了三抖。账本封面上墨迹淋漓,写着诸如“皇家园林门票入账”、“御笔字画拍卖明细”、“腊肉预售货款”等令人瞠目的条目。
刘禅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暴躁熊罴,在并不算宽敞的殿内团团打转。明黄色的龙袍下摆被他胡乱掖在腰带里,露出半截绸裤,头发也因他烦躁地抓挠而散乱了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他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怒气。
“战机!战机!稍纵即逝?!”他猛地停下脚步,指着案上那份密报,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岳飞)咆哮,“相父!我的岳相父啊!金兀术那龟孙子都露腚了,你还等啥子嘛!等他把冻肉啃完了好跑路嗦?!”
他再次烦躁地踱起步子,步子又快又重,踩得金砖地面咚咚作响,仿佛要把满腔的憋闷都跺进地底去。
“顾虑!又是顾虑!腊肉不够嗦?泡菜不香嗦?朕连御花园的门票钱都刮地皮刮出来给你送去了!还有啥子好顾虑的嘛!”他越说越气,猛地一脚踹在御案腿上。沉重的紫檀木案发出痛苦的呻吟,案头一个精致的青瓷笔洗跳了跳,里面的清水泼洒出来,濡湿了摊开的账本一角,墨迹迅速晕染开一片模糊的“腊”字。
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两个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金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皇帝那无处发泄的怒火下一刻就落到自己头上。殿内只回荡着刘禅粗重的喘息和焦躁的踱步声,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刘禅一把抓起那份密报,仿佛要把那上面的字句抠出来。他死死盯着岳飞那沉稳有力、却字字透着谨慎与无奈的字迹:
“……虏酋兀术部异动,其精锐拐子马似有穿插迂回,窥我粮道长葛之意。此诚歼敌良机,稍纵即逝。然…大军深入,转运维艰,蜀中军需虽源源至(腊肉、泡菜、椒辛等甚夥),然鲜蔬难继,士卒间有腹泄口疮之虞,恐难支撑大战消耗。更兼…临安朝议未靖,臣恐后方掣肘,若战事迁延,恐生不测。伏乞圣裁,示下机宜,以安军心……”
“后方掣肘…后方掣肘…又是那个秦老抠!”刘禅气得七窍生烟,把密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老子给他送了那么多清火苦瓜,手都给他拍肿了,他还不晓得收敛?!还敢给老子相父使绊子?!等老子空了,非拿玉玺把他脑壳砸个坑出来!”
他想象着岳飞在帅帐中眉头紧锁、举棋不定的样子,那画面像根针一样扎着他的心。前世五丈原秋风中,相父那疲惫到极点的身影、那最终未能实现的北伐宏愿,与此刻地图前踌躇的岳将军,在刘禅混乱的思绪中重叠、撕裂。
“打啊!相父!当年在祁山,你就是太稳了!稳得把命都搭进去了!这次不一样!有朕在!朕给你兜底!你要啥朕给啥!你怕啥子嘛!”他对着北方的虚空,几乎是嘶吼出来,眼眶都有些发红,那是混杂着对前世遗憾的痛和对今生机会抓不住的急。
就在他胸中怒火熊熊,几乎要喷薄而出,恨不得插翅飞到前线揪着岳飞衣领吼“给老子打!”的当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香气,如同无形的攻城槌,猛地撞开了紧闭的殿门缝隙,蛮横地、不容拒绝地灌了进来!
那香气是如此浓烈,如此复杂,如此具有侵略性!滚烫的牛油混合着几十种香料在高温下反复熬炼出的醇厚脂香是它的基底,如同厚重的洪流;紧接着,是花椒被激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感,如同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空气中跳跃;再然后,是辣椒被热油逼出的、带着燎原之势的灼热辛香,霸道地刺激着鼻腔深处;其间还夹杂着豆豉的咸鲜、醪糟的微甜回甘、以及葱姜蒜等辛料被彻底驯服后释放出的复合韵味……
这香气,勾魂摄魄!它瞬间压倒了殿内龙涎香的清冷,驱散了刘禅满腔的怒火焦躁,甚至蛮横地唤醒了他沉睡的味蕾和肠胃,发出咕噜噜的轰鸣!
“呃?”刘禅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咆哮、所有的焦虑,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猛地停下脚步,像被施了定身法。鼻翼不受控制地急速翕动着,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那令人灵魂颤栗的香味。口水在口腔里疯狂分泌。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死死锁定了香气袭来的方向——御膳房!
那股浓烈、滚烫、带着无与伦比诱惑力和…某种奇异熟悉感(蜀地记忆)的“特浓牛油火锅底料”的香气,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缠绕住了刘禅狂躁的神经末梢。
就在这一瞬间,刘禅那双因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暴躁、焦虑、不甘…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震惊后骤然凝聚的、近乎癫狂的、亮得骇人的精光!
一个荒诞绝伦、惊世骇俗、却又在他那穿越者与吃货双重灵魂深处显得无比“合理”的念头,如同九霄之上劈下的金色雷霆,“咔嚓”一声,撕裂了他所有的思维定式,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之中!
他像一尊被点化开窍的石像,直勾勾地盯着御膳房的方向,咧开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足以让秦桧做噩梦、让满朝文武头皮炸裂的、混合着狂喜与恶作剧的弧度。
殿内死寂。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只看到皇帝陛下僵硬的背影,和那微微抽动、仿佛在捕捉某种无形猎物的…鼻子。一股寒意,莫名地顺着他们的脊椎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