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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话本

作者:拱白菜的大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屏风外,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无声凝立在门首。


    是秦恭。


    温棠心头一跳,此刻再绕出屏风更换繁复的正装已是迟了,她迅速将那件娇艳的粉色纱衣重新披覆于身,指尖稳而快地拢好衣襟,甚至不忘就着模糊的铜镜影,将鬓边碎发一丝不苟地抿入鬓中,确定镜中人影端庄娴静,方才深吸一气,迎了出去。


    “爷,您回来了。”声音带着属于妻子的亲近与恭顺。


    秦恭只极淡地颔首。他身量极高,压迫感无声弥漫,温棠不得不仰起脸,才能迎上他的视线。他侧脸轮廓冷硬,鼻梁挺直,下颌紧绷着,带着一种惯有的,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长得再俊美也全被这气质糟蹋了。


    温棠眼波飞快掠过他漠然的脸,心下稍定,旋即扭头,吩咐外间守夜的丫鬟进来换新茶。


    待丫鬟悄声退下,温棠指尖轻捻纱衣袖缘,思忖着如何得体地退入,换下这身不合时宜的装扮,“爷稍坐,我去里间换身......”


    “无需侍奉,”秦恭已霍然迈步,“你自去安置。”目不斜视地越过她。


    四年夫妻,知道他说不必,那就是不必,不容置喙。她低下头,目光触及微敞的领口,方才慌乱间,纱衣并未拢好,此刻松散地敞开一角,胸口的胀痛似乎又清晰起来,连带着太阳穴也开始隐隐作痛。


    待秦恭沐毕,携着一身湿润冷冽的水汽自隔间走出时,温棠已换上最素净不过的月白中衣,端坐于床沿。那件惹眼的粉色纱衣,被妥帖折叠,放置得极远,高高地搁在梨木衣架的最顶端。


    秦恭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抹薄粉,随即落回她身上。


    “让你自去歇下,”他赤着上身,水珠滚落,没入腰间松系的绸裤,声音听不出情绪,“还坐着作甚?”


    温棠看着他走走近,怕他身上的水珠子沾湿床榻,平添麻烦。


    她抬头,眼尾自然上扬的弧度在烛光下显得旖旎,“等爷来一同歇息。”


    索欢的妻子。


    秦恭皱眉,“夜这般深了,该歇了,不可胡闹。”昨夜已尽义务,今夜不可。


    温棠:“……”


    温棠及时收回笑脸。


    然后秦恭再无言语,径直面朝外侧躺下,扯过自己的锦被。


    夫妻不过夜,两人便各自一个褥子。


    秦恭歇下了,温棠默默爬过他身侧,动作间带着点分量,不偏不倚,踩了他一脚,听得一声闷哼。


    “爷,是我不小心。”


    如意料中的一样,秦恭没有回应。


    温棠满意地钻进自己被窝,刚在里侧躺稳,身侧的秦恭却毫无预兆地翻了个身,由朝外转向内侧,正对上温棠尚未收起的目光。


    总不能是发现她是故意的?


    温棠在他无声的凝视中,神色自若地正面朝上躺好,闭上眼睛,入睡。


    两人中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泾渭分明,跟他们的夫妻关系差不多。


    --


    后半夜,温棠是被胀疼弄醒的。


    她伸手过去推。


    可能是因为今日接连的意外让她措手不及,又熬到极晚,力道绵软,落在身上人眼里,是某种欲拒还迎的抚弄。


    她实在受不住,从喉咙深处挤出不耐的咕哝,声音含混不清,却透着明明白白的嫌弃。


    白日里端庄娴静的秦大奶奶,待人接物温柔和煦,莫说骂人,便是连一句高声言语都不曾有。


    身上的重压反而像是被那声咕哝刺激,半点不消停。


    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温棠才在浑身酸软中勉强醒来。


    昨夜实在累得狠了,连秦恭何时起身离开都浑然不觉,她撑着手臂想坐起,腰间一阵钝痛,心里少不得问候他几句。


    今日还需去给老太太和婆母请安。


    这个时候,周婆子端着铜盆热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一眼瞧见她手抵后腰,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对大爷不满极了,下手总是没个轻重,她伺候大的姑娘还是她心疼。


    “哎哟,我的大奶奶,”周婆子忙放下水盆,上前搀扶,“大爷临出门前特意吩咐了,说您今儿身子不爽利,就免了去老太太和国公夫人那儿请安,让您好好歇着。”


    温棠咬着牙,动作未停。


    老太太是秦恭祖母,府里最尊贵的老祖宗,最重规矩体统,如今年纪虽大,府中诸事依旧要过问。婆母国公夫人虽是正室,却因早年与老太太有些龃龉,反不如那位宋侧夫人,秦若月生母得老太太欢心。这偌大的国公府里,一点礼数上的差池都可能被人拿去做文章。


    秦恭是国公爷嫡长子,又位高权重,是国公爷和老太太心尖上的肉,老太太可以疼爱他,却不会宽宥她,


    这么些年,连婆母都要去向老太太请安,温棠作为小辈,更不能不去。更何况府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这个妇人,等着挑她的错处。今日不去请安,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恃宠生娇,轻慢尊长。


    一句“大爷心疼免了礼”的体贴话,转眼就能被曲解成“仗着夫君宠爱不敬祖宗”。更何况秦恭也未必是体贴她,十有八九是嫌她起迟,折了他秦大爷的面子。


    --


    老太太的荣安堂笑意融融,温棠的妯娌们和秦若月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老太太,欢声笑语间,不知说到了什么,被围在中心的秦若月倏地飞红了双颊,不依地扭着身子:“老祖宗净会取笑人,孙儿才不急着嫁呢。”


    老太太被她晃得眯起了眼,笑着轻点她额头:“傻丫头,尽说孩子话,你上头三个哥哥都成了家,老大老二连儿女都齐整了,你还小?该是寻个好人家的时候了。”


    “可三兄不是还没孩子嘛?”话音甫落,方才的热闹骤然凝滞。


    秦若月依旧亲昵地拉着老太太的手摇晃,娇憨不改:“三嫂嫂不也还没生养嘛,孙儿可不急着。”


    侍立在老太太身后打扇的林婆子眼皮狠狠一跳,暗道不好,这小祖宗尽是挑一些不中听的话来说。


    三奶奶那是自个儿不想生?三爷屋里那个新抬的姨娘,弱柳扶风似的,风吹吹就倒的病西施模样,偏生得宠。三奶奶性子烈,夫妻俩拧着劲儿,闹得老太太暗地里不知叹了多少回气。


    “你这丫头,胡吣什么。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我已交代你嫡母操办,定给你挑个称心合意的郎君。”老太太打断秦若月的话。


    秦若月无声地撇撇嘴,像只骄傲的孔雀,她要挑选的夫婿,自然要是顶顶好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四周,果然,少了个惯会装模作样,掐着点来讨巧的,这屋里连风都顺畅些。


    秦若月亲亲热热地偎到祖母边上,祖母长,祖母短,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祖母,昨儿孙儿特意去给长嫂赔罪了,孙儿知道是自己口无遮拦,冒犯了长嫂。万幸昨儿去看长嫂,她气色好极了,穿着轻薄的纱衫,一点儿不像刚出月子的妇人,精神头足着,孙儿这颗心啊,总算放下了,就怕长嫂被我那张破嘴气着了。”


    “祖母,长嫂毕竟刚出月子,她可是早早来请了安,又去操劳府里其他事务了?您就别让她每日这么早辛苦来荣安堂了,再好生将养些时日才是正经。”


    老太太笑容稍敛:“放心,你长兄体恤,早让人来禀过了。”


    秦若月“啊”了声。


    恰在此时,外面通传大奶奶到。


    温棠款步而入,先向老太太盈盈一福问安,然后才含笑望向秦若月:“刚走到廊下,就听见四姑娘念叨我,言语间满是关切,真叫我心头一暖。昨儿你来的迟,说是赔罪,又不曾与我多说两句,茶都未曾喝上一盏,便匆匆离开。长嫂还当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四姑娘连片刻都不愿多待,今日听你这般挂念,长嫂甚是欣慰。”


    话音一落,林婆子摇扇的手一滞,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下首坐着的二奶奶,三奶奶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知道了昨儿秦若月是如何“诚恳”赔礼的。


    秦若月脸上甜笑一僵,只作没听见,不接腔。


    温棠也不在意,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转而向老太太告罪:“老祖宗恕罪,今儿确是孙媳来迟了,夏姐儿和淮哥儿黏人得紧,离了孙媳片刻都不依,乳娘哄了半晌也不顶用,哭得小脸通红直抽噎,孙媳实在怕他们哭得中了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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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耽搁了。”


    夏姐儿和淮哥儿,是长房嫡出,公府金尊玉贵,如珠如宝的嫡孙嫡孙女,分量不言而喻。


    下首坐着的二奶奶适时抬头,笑着接话,“老祖宗,老话说得好,会哭的孩子聪明伶俐,您瞧您这两个嫡亲的小心肝儿,多活泼健壮,这可是咱们公府大大的福气,兴旺之兆。这暑热天,孩子闹腾些也是常理。’''


    这话正搔到老太太心坎上,最后一丝不豫也散了,招呼人给温棠看座:“你呀,孩子要紧,下午得空,把他们抱过来给我瞧瞧。”


    “是,老祖宗。”温棠含笑应下,款款落座,目光再次转向秦若月,“母亲已将四姑娘的婚事交予我来操办,四姑娘有何期许,尽管告诉长嫂,长嫂定当尽心。”


    秦若月立刻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正襟危坐:“人品贵重,家世清白,相貌才学,样样都得拔尖儿,我公府的姑娘,配得上最好的。”


    有老祖宗撑腰,秦若月心中大定,下巴又抬高了几分。她要的夫婿,必得是人中龙凤,不但要门第显赫,还要与她情投意合,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才不会如同某些人,只晓得用些手段笼络住爷们儿的身子,半点也得不到真心实意。


    寒暄终了,众人鱼贯而出,周婆子搀着温棠,慢一步踏上回廊,方才在屋里全程黑着脸的三奶奶,此刻脚下生风,气鼓鼓的身影一扭,转眼便消失在廊柱的阴影里。


    “大嫂。”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是二奶奶苏意,苏意是她婆母的亲侄女,嫁的是大爷秦恭的嫡亲弟弟二爷秦长坤,因着这层亲近,妯娌俩近两年相处还算颇为投契。


    苏意天生是朵富贵牡丹,身段袅娜,一件水红撒花的衫子,有被滋养出的丰润风情。手里正捏着一卷书,书皮上三个端正的字:觉后禅,顾名思义佛教禅理。


    温棠了然:“又同二爷闹别扭了?”


    苏意轻哼一声,吐气如兰:“谁稀罕同他吵。”然后她凑近,声音压得又低又软:“好大嫂,这书,在你那儿收几日,省得那没趣的人看见了,又要聒噪个没完。”


    苏意每次同二爷拌嘴置气,便爱寻教化书,拓宽心胸看,然后二爷便会收缴她的书。


    在没能读过多少书的温棠眼里,这位出身大家的弟妹,平日里手不释卷,知书达理。


    温棠接过那卷书,她叹口气:“这段时日,你二人吵的也太频繁了些。”她没少帮她收藏,秦恭书房里还留了三四本的样子,她不忘嘱咐:“记得早日来取。”


    苏意乖巧点头。


    温棠便要离开,不妨苏意又悄悄拽了下她的袖子:“大嫂,你不必害羞,你也可以看,我不急着拿回来。”


    ?


    “这次,是夜驭七男。”


    从来不翻看话本,更不知某些孤本真面目的温棠:......


    苏意见大嫂脸上并无预想中的震惊羞赧,深觉自己找到知己,倾囊相授:“大嫂,寻这种乐子,要透过那些风雅化名,看穿内里的风流......”


    温棠猛地想起一事:“上次那几本呢?”


    不用苏意回答,温棠瞬间明白了,她之前带着点隐秘心思,想显得自己好学上进,特意放在秦恭书房里的那几本书,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学问,她当时还郑重其事地对秦恭说,“爷学问好,我虽愚钝,也想跟着学些道理,熏陶一二.......”


    秦恭当时看她的目光深邃难辨,只淡淡嘱咐,“既如此,便用功”,温棠觉得那眼神是小瞧她,于是每晚必去书房小读半个时辰,将苏意给的孤本”放在手边,自己则埋头苦读最基础的千字文,那些孤本典籍她看不明白,又是苏意的书,自然不曾翻动,


    时日久了,秦恭似乎认可了她的向学之心,为她在书房辟了块清净地,专放她这些“彰显学问”的书。


    结果那些名字堂皇的孤本典籍是披着正经名字的艳情书。


    温棠深吸口气。


    苏意前脚刚离开,


    温棠立刻扭头,急声招呼远处侍立的周婆子,“现在就去大爷书房里,把东边小几上那几本书都给我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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