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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白家(一)

作者:祝非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以前农村找对象,除了看个人条件、经济条件,家族规模也得相符才行。


    金老爷子五儿二女,老白家也是五儿二女,金老爷子是村长,白老爷子也当过村长,他们两家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白家在腰堡村也算大户,虽然白老大和大姑娘,都留在东北南面沿海老家了,可后过来发展的这5个孩子都过得不赖。


    白家世代务农,赶上了好时候,根正苗红的白老二,早早就当上了小领导,要不是因为他来腰堡村就职,他们白家兄妹也不至于被分成两部分,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刚开始,白老爷子想着,来北面呆几年,等着二儿子工作调回去,他们再带着孩子们回去。


    可是,白老二官运不断,后来又在市里钢厂当上了质检干部,很快娶妻生子。在二哥的帮扶下,白老三和老四也在腰堡村盖下两栋挨着的大瓦房,共用一个大院。白小双随后也嫁到了金家,白家就这样在他乡开枝散叶,扎下根基。


    为此,在南面等着老爷子回去的大儿子和大姑娘,不免心生怨言。


    白老大早就在南面打下一片天地了,赶上经济发展,各地都在搞建设,他当上了包工头子。钱没少挣,就是媳妇的肚子不争气,生了6个姑娘,愣是整不出一个带把的。因为这,他没少生气喝闷酒,喝上酒,手里又有几个钱,难免不在外面勾三搭四的。


    因为这,两口子天天干仗,白小双的这个大嫂不像金老大媳妇似的,会农村妇女撒泼打滚那一套,她遇着事了,只管憋着偷偷哭,所以久而久之,竟积下病来。


    白老爷子坐着火车来回跑了几趟,实在疲于奔命,总算是儿子在他面前赌咒发誓,不至于做出那丢人的离婚那档子事,他才放下心,回北面去了。


    白小双在白家七个孩子里排行老幺,生她时白老太太都40了。白小双出生没两年,白大双就到了找婆家的年龄。


    仗着当时白老爷子村长的身份,他给女儿找了门好亲事。村里出名的瞎子老尹家,三个姑娘一个儿子,虽说现在家里过得不算富裕,但是白老爷子当时就看上他家了。


    这其中有这么个缘故,尹老头年轻时本来是不瞎的,家里也不穷,祖上世代为官,他小小年纪,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人长得俊,又有才华,后来成了村里唯一的秀才,婚配自然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天上的日头一年到头,没有一天不是升起又落下的;到了夜晚,那月亮就明晃晃地照耀在大地上了。


    别说是地上的小老百姓,就是坐在紧上头的“万万岁”的皇上,也不会料到,这天上的东西几千几万年了都不变一下,咋这地上的日子说变就变呢!


    再后来,这时代的潮水越涌越大,谁也看不出个头绪出来。尹家虽然没落了,但咋也是地主,官家靠不住,靠着这土地总是没错的,他依旧过着读诗背书的生活。


    等到了儿子该找媳妇的时候,尹老爷子阻止了老太太找大小姐的那一套老方法,另辟蹊径,与汉族村长老白家联上姻了。


    因为这,白大双作为世代农民的女儿,婚后没少受大小姐出身的,小脚婆婆的气,当然那是后话了。


    尹老太太觉得丈夫读书读傻了,骂他:


    “完喽,我看你啊,早晚把你家祖宗这点儿阴德都败坏光喽!咋到了咱这下一代,还整上杂种的了啊?你不说找个大小姐也就算了,家里娇惯,怕咱儿子受罪,那咋也得找个满族的吧,咱们咋还混上,跟那些个汉人农民通上婚了?要是咱爹还活着,不得被你气死!”


    她拿着手绢子,哭天抹泪的,跑到祖宗牌位前哭去。


    “爹啊,您在天有灵,看看你那不孝的儿子,给你唯一的大孙子找了个汉人农民家的姑娘,咱家到他这一代是被他给毁了,爹啊,你说这可咋办啊……”


    尹老头子就着媳妇的哭声,捧起一本书接着读了起来,反正聘礼也下了,就等着过门了。任她求天王老子,儿子的婚事他是说定了!


    原来这尹老头子年轻时,书看得多,也看得杂,家里头藏书也不老少,他不知道啥时候钻到命理那些书上去了。


    刚开始他只是看看《易经》,到后来《水镜神相》、《子平真诠》、《滴天髓》、《神峰通考》、《星学大成》……这些书竟然看得着了道,外加上他本来就聪慧,竟然有点通了的意思。


    太极阴阳八卦图,他随手就能画出来,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子丑寅卯的,倒比那外面游走的江湖算命先生,更像是那么回事儿!


    晚上,他还会在院子里看星象,手上比比划划的,搞得玄乎其玄。


    这不儿子说媳妇这事儿,就是他算出来的。他刚走上这条道,总是要先拿身边人当试验品的。


    但是尹老太太万万没想到的是,儿子这样的婚姻大事,竟然能被老爷子当做儿戏似的,捏着两下手指头,就给定下了!


    她哭啊,哭了三天三夜,也没动得了老爷子的心。


    她心里合计,这下算是完了,家业渐渐败落不说,老头子又整上那江湖骗子的玩意,她算是没法活了。


    她正寻死觅活的,老爷子走过来却说了一句:


    “不用整那些个没用的,你的阳寿还早着呢,等着抱孙子吧,一天天就知道作,你小姐咋的,比人家农民姑娘多个胳膊,多个腿儿啊?人家起码没你们这些个臭脾气!”


    老太太正哭着呢,听她丈夫又整什么阳寿那些算命的那一套,差点气噎过去!


    原来尹老爷子早早就拿儿子的生辰八字,算得明明白白了,他一个富贵人家的书生,咋可能甘心给儿子找个大字儿不识的农村姑娘,再说还是个汉人。


    但是他窝在书房里,算了九九八十一天,任是金丹都要炼成了,但是儿子的命说啥就变不成了!他不是没找过破解的办法,但是无济于事。


    满族的没落,他早就算出来了,气数已尽,无力回天。就像海水潮起潮落,那是天上月亮管的事儿,他一介草莽,顶多算作大海中的一条小船,随着大海潮起潮落而已,只要能保证他这个小家不翻船,就是他的造化了!


    所以,当他寻觅着农村姑娘时,村长老白家的大姑娘成了他的首选,偷偷地要来她的生辰八字,竟然八分合,所以当下下了聘礼,就给送到白家了。


    白老爷子为人正直,虽然没啥文化,但一直仰慕有文化的老尹家,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可把他乐得够呛。


    就这么着,农民姑娘白大双身穿龙凤长衫,头顶镶着珠宝的旗头,脚踏精致的花盆鞋,盖着大红盖头,坐着花轿,一路吹奏来到尹家。她用一双尹老太太看都不敢的大脚,踏红毡、跨火盆儿、迈马鞍、踩高粱上炕,和地主的儿子尹世宗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尹老太太再生气,也是于事无补了,只能是在平时的生活上,没事儿刁难刁难这个新媳妇。


    白小双小时候最喜欢去姐姐家,光是墙上那幅官老爷的画像,她就能瞅上半天。画上的人,穿着花纹奇特的长袍,留着羊尾须,脖子上套着一个长长的红色珠链,红顶的帽子上,插着个花翎,像是她家里养的那只老母鸡,花里胡哨的。


    虽然姐姐还是那个姐姐,但是到了姐姐的屋子里,她就不敢乱动、乱跑了,因为画上的那人虽然穿得奇形怪状的,但是表情却是像石头块子一样冰冷、无情的,她总感觉他在盯着她,所以很是拘谨。


    虽然她早就看到炕沿柜上,摆着的那一排各种颜色的瓷瓶子里,插着各种好看好玩的东西。但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去摸。


    那瓶子里,有一大簇的孔雀尾巴,有金丝绞成的一枝,上面挂着圆圆的红石头。姐姐说那是南方才有的柿子,白小双想到的是地里结的大红柿子,反正也是红的,看着怪好看的;还有那不知道用什么布做成的,像是天山的云层一样的,大朵大朵的粉白花,和红石头放在一起,漂亮极了。姐姐说,那是百合花,柿子和百合放在一起,寓意是“百事如意”。


    白小双又指着另外的一簇三个角的,像是羊头样子的粉色布艺花,问道:


    “这又是啥花,我见都没见过?”


    姐姐又告诉她,那是兰花,旁边那一簇开着小小花朵的是桂花。说完,她就不说话了。


    等着姐姐说寓意的白小双,忍不住问道:


    “那它们两个插在一个瓶子里,又是什么意思?”


    白大双脸一红,说道:“没啥意思。”


    白小双不干,她一看她姐偷摸地笑了,一定有话瞒着她,摇着姐姐的胳膊就开始撒起娇来:


    “姐姐快告诉我么,快告诉我!”


    白大双还是抿着嘴光笑。


    白小双生气地说道:


    “哼,我就知道你们都瞒着我,你结婚前,我看到炕上撒满了大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娘说啥不让我吃,说那是让你‘早生贵子’的,我那前才知道,原来这些个东西都是有讲究的,现在你又不告诉我了,哼……”


    白大双听着妹妹一生气,满嘴胡咧咧起来,赶紧把妹妹的嘴捂上了,瞅瞅窗户外头,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头,说道:


    “别啥都往出说,当心让别人听去!”


    白小双眼珠子提溜一转,笑道:


    “那你跟我说,兰花和桂花放一起啥意思?”


    白大双只得说道:


    “哎呀,就你一天喜欢问这问那,那是‘兰桂齐芳’,说了你也不懂!”


    白小双一听这文绉绉的词儿,心里不高兴起来,说道:


    “整半天是这么个意思,那你还掖着藏着的,这也没啥啊,不行,这是啥意思,你得告诉我!”


    白大双哄着妹妹转移注意力,给她拿出来两个,磨得锃亮的,一对小羊嘎(嘎拉哈,一种动物骨头做成的玩具)。


    白小双眼睛一亮,高兴地一把抓过去,揣到了兜里。


    可是她还忘不了“兰桂齐芳”,追着姐姐问,她生气地说道:


    “哼,你要是不跟我说,我这就去找大伯伯去,他知道的可比你多多了!”


    “哎,你给我站住。”


    白大双一把拽住妹妹,她公公虽然很喜欢她的这个小妹妹,但是这事儿要是拿过去问,那她以后可就没法抬头了。


    她把她抱到炕上,贴着她耳边说道:


    “那个词儿啊,是说给你未来的小外甥说的,希望他们升官发财,像你大伯伯似的,考上秀才!”


    白小双笑道:


    “我的外甥在哪儿呢?我想和他们一起玩!”


    “傻瓜,在我肚子里呢呗,小笨蛋。”


    ……


    姐俩嘻嘻哈哈地,滚到了一起。


    每当这时,白小双才觉得,姐姐还是家里那个喜欢抱着她,拿她当小宝宝的姐姐,而不是住在这奇怪屋子里的,变得不爱笑了的姐姐。


    白小双觉得,虽然姐姐家啥都有,屋里头那个一人来高的坐地钟,隔着印花玻璃,能看到里面挂着的,两个苞米棒子一样的的大挂锤,看起来尤其的气派。


    但是她还是喜欢自己家,虽然自己家没有那些漂亮的瓶子,那些象征着各种文绉绉词语的摆件,但是她家有快乐啊,二哥大了不咋陪她玩,但是三哥、四哥、五哥却是总带着她的,上树摘桃子,摘苹果,最大的那个,总是扔给她。


    就是大哥家的“侄女”,虽然在大人面前,管她叫“小姑”,可转过身去,就姐姐妹妹的乱叫起来。


    家里总是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自打白大双出门了,白小双哭了好久,晚上睡觉再没人搂着她,给她讲故事了,她有的时候甚至把姐姐当成了“娘”。


    所以,白小双有事儿没事儿,总喜欢往姐姐家跑,为此白老爷子没少训她。


    因为她不放心,有几次她去,发现姐姐眼圈红红的,身体也照比在家时清瘦了不少,心里很是心疼。


    她知道,一定是尹老太太又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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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了。她管尹伯伯叫大伯伯,但从来不管尹老太太叫大娘,因为她发现,这个尹老太太跟“娘”这个字,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去。


    她亲眼见到尹老太太训姐姐,虽然她不知道因为啥,但是那尖酸刻薄的嗓音,配上摇摇晃晃的小脚,一拐一拐地,像是小人书里的老妖婆。


    她讨厌她,她甚至偷摸告诉姐姐,不要叫她“娘”,叫她“老妖婆”。可是姐姐总是笑一笑,下次见面还是叫她“娘”。


    白大双婚后,并没有立刻生出来“兰桂齐芳”的俩儿子,而是生出来俩姑娘。这让尹老太太气焰嚣张了很久,要不是尹老爷子拦着,老太太恨不得立刻给儿子,偷摸纳个妾。


    “你算那玩意根本就不灵,还说什么我能看着孙子!还说农村姑娘好生养,我就问你养哪去了?我当时要不是信了你,我都不带让她进门的!”


    老太太急的,恨不得,跳着一双小脚,要跳到房子顶上去了。


    老爷子慢悠悠地说道:


    “你急啥,这玩意能是急来的么?告诉你能看着,就看着得了!”


    说着,他又把头埋到书里去了。


    果然不出几年,白大双接连生下三个儿子,老太太这才老实下来,对丈夫那玄乎乎的玩意,也不敢说啥了。


    到了那动荡的年月,尹家彻底败落下来。尹老太太深宅大院的生活了一辈子,哪见过这阵势,眼瞅着家里的东西被抢的抢,烧的烧,砸的砸,连惊带吓的,不出几天,归了西。


    尹老爷子也一股火病倒了,烧了一个多礼拜,等睁开眼睛,就再也见不到一点光了。要不是白家帮忙,尹老爷子的那条命恐怕就交代出去了。


    总算是,尹世宗跟着老丈人好好学习改造,得了个村邮递员的好工作,骑上刷着墨绿色漆的二八大杠,戴上小绿帽,穿着绿制服,穿梭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每次他出现,村里的孩子们都会跟在他的后面跑,对于村里人来说,他是带来消息的信使,是传递感情的天线,没有一个不喜欢他,不尊重他的。


    时代变了,尹世宗没像他爸似的,装了一肚子墨水,一辈子当个文人。他渐渐成了一个粗人,学会了骂脏话,也学会了抽现代烟。


    白大双受着丈夫的影响,也抽起了小烟卷。


    有时候俩人嫌现代烟不够劲,也卷点儿旱烟。把他老爹仅存的那几本,带着象牙骨雕书扣的书打开,一张张撕下来卷着烟丝。


    也是,这书谁还看了,之乎者也的,早就过了时。就算老爷子想看,如今两只眼睛都瞎了,看也看不着了!


    尹老爷子要强,虽说儿子儿媳妇收留了他,就是眼睛瞎了,他也自己在偏房生活,自己烧火做饭。


    去村口的井里打水,他刚开始摸索着障子走,也摔过几跤,后来走熟了,就很自如了。只是到了井口,他不敢摸,怕掉下去,一般村民们看他来了,总是帮着他把井绳上的钩子,给他挂桶上;有时碰到井边正好没人,他就等着,等着远远地来了脚步声,或是大人或是小孩子,言语一声,总是能得到大家的帮忙。


    尹老爷子眼睛看不着了,但是心上却看得更明白了!


    他以前就会算命,只是以前很少有帮别人算的机会,外人一般也不知道,对于一个秀才来说,这也不是一个光彩的才能。


    但是他瞎了眼睛,身份也成了比农民还低一等的存在,人们去问他,也不是因为知道他会算命,只是觉得秀才似乎就该啥都懂。所以谁家丢只牛,丢只羊的,都跑去问他。


    尹老爷子一场大病下来,瘦骨嶙峋,胡须又长又白,手指甲也多少日子没剪了,竟显示出一种仙风道骨的气魄来。


    他大手指搭上其他四个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的,不一会儿,他就指出个方向,让他们去找,竟然没有一次落空的。


    就这么的,尹老爷子出了名了。先是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继而是周边村子的人赶着驴车马车的往这来,到后来竟然连市里的大人物,也都开着大吉普,慕名而来。


    尹老爷子毕竟是文化人,跟一般的算命先生不同,他只说,但不说破。


    俗话说,给人算命,属于泄露天机,要遭报应的。


    尹老爷子懂,用书上的话来说,叫“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和福、寿、禄。正所谓因果造化,有因必有果,成果必有因。天道昭昭,因果循环。这个世界运行有他自己的法则,窥探天机,改变事物运行规则,是要遭到上天惩罚的。


    他已经接到老天爷的暗示,如今“五弊”他都占全了,他若再不收着点,恐怕子女也会受牵连。


    所以他说出来的卦,往往更像是个谜语,往往需要求卦的人去猜,若想再让他多说,给多少钱,他是断不肯说的了。


    而且求他看卦,也需要看缘分。如果你三番五次去找他,他都不在家,那证明他不想给你看,你拿多少钱也是白扯。


    若是那有缘的,家里再穷,尹老爷子分文不取,也是要帮你看的。


    所以,就这么着,尹老爷子渐渐地在村子里成了个神仙一样的人物,谁都敬他三分。再加上尹世宗有固定的工作,白大双的日子过得倒也衣食无忧。


    白小双去姐姐家,最喜欢的就是给伯伯当眼睛。吃饭了,帮他把筷子伸到爱吃的那盘菜里,去井里挑水,她帮着从井口往出提水桶。


    尹老爷子喜欢这个丫头,白小双的命,他是早就算出来过的。


    白小双依稀记得,那天傍晚上了,吃完饭,她和姐姐,还有老爷子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不怎么聊上白小双的将来。


    尹老爷子笑着说道:


    “你这只小羊啊,不是白羊,却是一只小金羊,好啊,只是草还不在咱这地方,在北面。”


    白小双属羊的不假,但是什么白羊,金羊的,谁也没把他这话当回事儿。等到白老爷子带着二儿子、三儿子、四儿子、五儿子和白小双,在北面定了居,白大双哭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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