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记忆是从5岁开始的,之前的她似乎存在于虚空之中。
只记得有一天,哥哥突然不再跟金秋玩了,而是背上书包去上学了,金秋不懂什么是上学,以为他又是去哪里玩不带着她,于是悄悄地跟着他,一直跟到学校。等金山发现妹妹这个“小尾巴”时,上课铃已经响了,然后金秋就高高兴兴地和哥哥坐在一个凳子上听课了,直到白小双急急忙忙找过来,把她领回家。
1989年,金秋6岁了,那时候上学前班有个条件,要会数100个数。
金秋在家练习的时候,一数到59就数回到30去了,为此她一路担惊受怕,路上还在练习数数。果不其然,第一遍就没通过,金秋大哭着,被白小双抱着去买了一根5分钱的冰棍,吃完冰棍,金秋再去数数,就通过了。
每次金光耀出车去拉货,都会给他们兄妹俩带好吃的,果奶、方便面、香肠、扒鸡……
农村孩子们,哪见过这些新鲜玩意。平时玩一玩饿了,无非就是到架上摘个黄瓜,揪个西红柿,要是春天时候,地里啥也没有,就撸一把大葱塞嘴里嚼吧嚼吧,辣得眼睛鼻涕直流。
金光耀带回来这些包装精致,吃起来回味无穷的东西,让他们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有一次,金山晚上做梦啃扒鸡腿,一睁开眼睛,发现嘴边竟然是妹妹金秋的臭脚丫子。
兄妹俩平淡的日子里,最大的乐事,就是爬到墙上等爸爸回来。等久了,金山会根据大道上扬起多大的灰尘,以及灰尘中车辆的形状来判断。
如果有一天,正巧被金山猜中了,他会高兴多少天,不停地说着:
“嗨,我就说吧,我正搁墙上躺着呢,就感觉地都晃悠了,我一看大道上那土都飞冒烟了,就猜出来是我爸的车,我爸的车开得比坦克都快!”
可是那一年,在金秋的记忆里,是所有美食梦破碎的开始。
金秋只记得,那天早上,爸爸和三叔还像往常一样准备出车,走之前还是把她举得高高的,问她想吃什么好吃的,金秋大声地喊着“扒鸡,好吃的扒鸡”,爷俩哈哈地笑着。
可过了几天,兄妹俩千盼万盼,总算把爸爸盼回来了,但是他却什么也没带回来。
两手空空也就算了,他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一见到金秋,就亲亲她鼓鼓的脸颊。而是关着门,跟爷爷、妈妈、三叔一起,神情严肃地研究事情。
兄妹俩趴着门缝探听,以期盼能获得扒鸡的一点消息。
但是听来听去,大人们也没提到一个关于“鸡”的字眼儿,更别提方便面、香肠这些了。
再后来,总是停在金秋家门口的那台大货车没有了。
金山很失落,毕竟他的小伙伴们为了能得到他的允许坐上驾驶室,总是要拿一块冰糖或是一把瓜子来交换的,那没有零食的孩子,要好说歹说,才可以被允许爬到车后斗上去玩一会儿。
坐上驾驶室的孩子,兴奋地握着比他家小磨盘还大的方向盘,高兴地直撺掇,屁股一上一下的,模仿着大道上开车的司机,被颠簸的一颤一颤的样子,神气十足。
那在车后斗上的孩子们,从后玻璃窗看到驾驶室内的情景,心里别提多羡慕了,谁不想当大货司机啊,操控着这么大个庞然大物,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越想心里就越痒痒。
金山也够义气,见他们实在对他爸崇拜得厉害,最后还是会让他们挨个的上去体验一把。
就这么的,金山在那帮孩子中,既有威严又有气魄,俨然一个孩子王。
但是如今,他老爹不再是大货司机,又变回了农民,这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不过金秋是不在意的,爸爸依旧总是用满是胡茬的下巴,亲切地扎着她笑。
金秋记得,爸爸后来还是给她和哥哥买了一联的果奶,当她用小嘴儿吸着酸酸甜甜的果奶时,就忘记了那些大人们神秘的事情。
金光耀是个讲义气的人,老爷子让他带带老三,他就每次出车都把老三带着,渐渐地老三也学会了开车,两兄弟一起出去拉货装车。
金光耀经过部队里的磨炼,是个能吃苦的主儿。有时碰到装煤,为了省装车的人力钱,他就一锹一锹地自己装,然后让老三开车,他在副驾驶上眯着。
可老三到底是个享福惯了的,自己一个打盹儿,把人家道旁村民家孩子给撞了,他踩住刹车的一刹那,脑子都是空白的。
可不好的事情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金光耀好不容易走上的发财之路就此断了,把车卖了陪钱都还不够,金老爷子也只得把压箱底儿的钱拿出来添上。
自此,老爷子不打算再让老三出去谋生活了,老三也乐得在家顿顿小酒儿,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
可金光耀不行啊,他有一家人要养,孩子要上学。货车是不能开了,一开车腿就哆嗦,他只能老老实实在家种上了地,可尝到过挣大钱的甜头,总觉得靠天吃饭太没出息了。
下院老耿家,虽然出了秀雅跟电工私奔的丑闻,但架不住人家有钱,虽然耿长富没再续娶,但是身边女人不断。
又听说他倒腾完兽皮又倒腾煤,已经是村里的万元户了。这让金光耀每天扛着锄头下地时都很痛苦,尤其傍晚那欢乐的音乐声中夹杂着的嘻嘻哈哈的笑声,听来更觉刺耳,似乎都在看着他的笑话。
老耿头和老耿太太,光明正大地搬来儿子的大瓦房住了,以前儿媳妇在,老两口不好意思,如今倒乐得和孙子孙女们同住。
秀雅刚离开那阵儿,仨孩子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尤其是才上小学的耿宝亮,一到夜晚睡觉前,总要哭嚎一阵儿,爷爷奶奶就吓唬他说:
“小孩晚上不兴叫唤,当心招来大狼,它们专门晚上趴窗户上,看哪个小孩叫唤吃哪个!”
要是孩子问“妈妈啥前回来”,爷奶就会说:
“她和你爸做买卖去了,挣大钱,给你们买飞机!”
孩子又问:
“可是爸爸回来了,妈妈咋没回来?”
爷奶答不上来,就吓唬他道:
“还说话,当心窗户边上大狼瞅你,你看那红彤彤两个像灯笼似的眼睛……可不大狼来了!”
孩子往窗外望去,影影绰绰看到自家两个红灯笼在风中晃动,他们也分不清是狼的眼睛还是红灯笼,只感到害怕,也就睡了。
但是孩子不是庄稼,光长个头不长脑子。
当他们从村里孩子们的口中,听说妈妈的丑闻时,那种羞辱比自己冬天滑冰车,掉冰窟窿里还觉得难受。
尤其是秀雅的大女儿耿宝香,如今她马上就小学毕业了,再加上从小家里就人多嘴杂,接触的人也多,所以她早早就成熟了。
当班级里大部分女孩子还没“来事儿”的时候,她早早就来了。她并没有像别个姑娘似的胆小,第一次见到血,有吓哭的,还有吓晕的。
要是巧不巧的,有那姑娘正好在上学时来了,又巧不巧的正好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这时她就会遭到全班同学的哄笑,有的男孩子还吹起了口哨,场面一度混乱到连老师也控制不住。
如果是女老师还好办,直接领着哭哭啼啼的姑娘就去了厕所;要是恰巧碰到个男老师,搞得他也不知所措起来,无力地敲着黑板,大声地吼着“安静”,但是那帮混小子会更加大声地“嗷嗷”叫起来。
那姑娘就只是趴在桌子上哭,等到男老师好不容易叫来隔壁班的女老师,她却连起来也不敢起来了。
就因为这样的事儿,有多少姑娘干脆连学都不上了。
再遇到老一派儿的父母,两下一合计,姑娘也“成人”了,上不上学能咋的,就是上了学,前院老何家的姑娘,听说考上省城的大学,在大学被人“糟践”了,还不是照样回到家了么,如今都快26了,也没个人家敢要。
所以,这姑娘干脆就呆在家了,等着谁给介绍个对象,不出几年也就嫁了。
但是宝香可不那么姑娘家家的,她妈跑了那天,她搂着嚎啕大哭的弟弟妹妹,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还盼着成人呢,好期盼着有一天可以去找她妈回来!
老早以前,她就看到过妈妈在她面前如何操作,把一条卫生纸,折上三折后,再把其中的两个对角一折,成一种两边窄中间宽,两边薄中间厚的样子,就可以了。
高年级,学校会连同课本发一个卫生小册子,虽然老师从来不给讲,同学们也都不屑于看。因为要是被同学发现在看男女生理知识,必定要被笑话好几天。
他们对成人的世界,既好奇,又羞耻。
宝香从拿到学校新书的当晚,就把卫生小册子好好看了一遍,男孩子的,她没啥好奇的,她还帮她小弟把过尿呢,没啥稀奇的;女生那些,她也略知一二,所以基本都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她的身体啥前发动,所以没事总是在书包里放着一团卫生纸。
但就是卫生纸她也是小心翼翼的,因为在高级女性生理用品还没普及到农村的年代,卫生纸是“成人”的姑娘专用的。
大部分学生,是没人带卫生纸上学的,即使有大号,必定也是随手从作业本子或者不用的书上撕一张,即使没来得及撕也没关系,学校的厕所里一般都会在角落里放一个破桶,里面都是废弃的不要的书本,也有的人带多了,直接把多余的扔在里面,所以从来不会有缺纸的时候。
学校的厕所是没有隔板的,也就没有隐私可言。
如果哪个女孩子带了卫生纸,基本可以断定她已经“成人”了!
所以,当大家去上厕所,从破桶里往出挑一些稍软的破纸的时候,不但没人笑话,还会趾高气扬,底气十足的。
相反,那带着卫生纸的,总是偷偷摸摸,神色慌张的,她们或是一下课就冲进厕所,或是这边打铃了,她才往厕所跑。
如果正巧遇到厕所里还有人,那她就会假装先上破桶里挑一张纸,然后才慢吞吞地解裤子,要是恰巧那个人大号,好久不起来,她也只得假装大号,一直蹲到脚都麻了,然后非常羡慕地看着那个女生慢悠悠地翻着破纸,而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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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轻松地离开;若是运气再不好,那个女生前脚刚走,厕所就来了一大帮刚下课的女生,那她就得继续蹲着……
其实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大家早就心照不宣了,看那神色慌张的,眼神到处乱飘的,蹲老半天也不动地方的,不用合计,百分之百是!
毕竟,正常人上厕所,谁不是从容自若,一脸轻松的!
所以,哪个女孩子到了带卫生纸的年龄,都会变得极度敏感起来!
对于当时的女孩子来说,早早“成人”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
所以,像宝香这种,大胆的,早早准备上的女生几乎没有!
那天,宝香课间休息后回到教室,几个男同学正从她包里往出扯卫生纸,他们起哄似的叫着,旁边的女生脸通红,头都不敢抬,就好像扯的是她的卫生纸似的。
宝香上去就把纸抢了下来,塞进书包里,然后反手给那几个男生,一人抡了一个大嘴巴子。
她的这个反应,把班里的其他女孩子都吓傻了。
她们纳闷的不是她竟然敢打男生,而是惊讶于她竟然不觉得羞耻?
宝香的身材随她爸妈,大高个,比那几个男生还高出大半头来。
其中那个个子最小的男生被打得嗷嗷哭,这节课正好是宝香最喜欢的老师田小军的数学课,他把那几个男生全都说了一顿,转头对宝香说话就客气得多了。
“有啥话好好说呗,打人就不对了,我想你爸妈知道了,肯定也会说你的!”
那被打的小个子男生此刻正心声恨意呢,立刻接茬道:
“老师,你还不知道吧,耿宝香她妈跟个电工跑了,她早就没妈了!”
宝香刚才那功夫的威风,此刻荡然全无!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
那男孩子没少从他妈那学会整人这些招儿。
要是有人说“诶,你这孩子说话挺赶劲儿啊!”,在东北来说,这是一句夸奖的话,意思是你说话能说到刀刃上,说到点子上了,证明这人聪明!
所以往往这些孩子,从小会为了得到大人的夸奖,不自觉地就学会了治人的法子!
宝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毕竟比起她妈秀雅的事,卫生纸让男孩子发现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可羞耻的了!
宝香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自此,她的学生生涯彻底结束了!
耿长富刚开始知道女儿说啥不上学时,非常愤怒,他问她:
“你为啥不上学,起码有个缘故吧!”
“没有啥,就是不想上!”
“你这么大点岁数,你搁家干啥啊?啊?你是能下地干活啊?还是能跟我出去倒腾煤啊?”
宝香不说话,也不哭,倔强地昂着头。
耿长富看着女儿,长得越来越像秀雅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桃花眼里,满是不服!
想到这里,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抬手就给了女儿一巴掌,说道:
“你说,你是不搁学校处对象了?”
宝香捂着半边脸,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转,愣是没掉下来,随即转身跑出门去。
“你给我回来,你个畜生,你有能耐像你妈似的,永远别回这个家!”
耿长富的怒吼声,在黑暗中追随着女儿出了大门。直到跑不动了,宝香才蹲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她恨她妈,恨她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也恨她这么多年了都不回来看她们一眼,她的心要不是石头做的,做不出来这狠心的事儿!
再说,哪怕偷偷写信告诉她,她在哪座城市也好,好让她想去找她的时候,有个奔头!
何至于,被爸爸打了,她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宝香被爷奶拽回家的时候,她心里想着:“不行,明天我就去市里打工去,总之,得离开这个家。”
可是第二天一早,她却没走上,因为她“成人”了!
当耿长富在厕所里发现多少年没出现过的女性用品时,他明白以后再也不能打宝香了,甚至开始后悔昨晚打在女儿脸上的那一巴掌!
站在清晨的薄雾中,他点上一根烟,狠劲吸了一口,却半天没吐出来,等到烟升腾着,混在薄雾中渐渐被阳光驱散时,他也没再吸第二口,眼角的泪淌了下来!
没妈的姑娘是有多可怜!
耿长富搞不明白了,自己啥都有,大房子、大彩电、洗衣机、电饭锅……
别个农村妇女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秀雅唾手可得。
再说,他也没亏待过她啊,金银首饰没少给她买,到底差哪上?
那个嘴上毛都还没长全的电工小王,要啥啥没有,她竟然跟他跑了,图一啥啊?
如今,他又在村里早早买上了摩托车,秀雅都还没看到过他骑在摩托车上的威风样呢?
耿长富叹了口气,这日子,他是越来越过不明白了。
这时,他听到院子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谁一大早上就往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