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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得机

作者:旷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当池一素到九霄楼,提出侯少刺这事仍旧由她担下来——


    叶九霄有一丝犹豫,但鞫训院那头却很果断:


    案录有些地方就改得稍有模糊,是从池一素于西市被当街所阻写起,又将池一素于凉州受辱,侯少刺入重眠楼求欢,她用金簪刺股一事放了出去,满京便把眼光放到了池一素身上。


    刘姑:


    “池姑娘那日来,说她来把这事儿担下来,把她在凉州的经历说了出来,娘娘闻得她用金簪刺股明志一事,赞她果断有勇,想到自己当年往事,便下令给侯少刺股上每日扎上一钗,这样一来,也活不长久了。”


    侯少刺来京城,原本是接符的,凉州刺史如此空置,自然不能不问。


    娘娘便请至尊下令,让高司勖高骠骑先一道兼着凉州的差事。


    凉州节度自诩为“天下第一节度”,本意改其为武威郡,但是令一直推不下去,这样一来,顺水推舟,一场权势之争泯于无形之间,高司勖的声势越发浩大起来。


    池一素虽然明面将事情担了下来,但京中消息灵通的,知道是她叶九霄也涉于其中。


    有人言:高司勖于京中蓄此姬,是为在京中腾挪出这番机变。


    又兼李崇明这样的人,似乎亦入于她彀中——


    不由侧目议论。


    ——“让他们去猜。”


    刘姑看着叶九霄,点了点头。


    似乎楼主比之前阵,言语间更坚定了些。


    “只是……李相……会不会也认为楼主此事,是为了暗助高骠骑,李相这样的品格……”


    叶九霄微微一笑:


    “别扭估计是要有……真准……”


    “什么?”


    “我说安竹的卦真准,说他不来,或许就真的不来。”


    安竹解卦之语在脑中徘徊了一圈,叶九霄灵光一现:


    “六月的曲江夏会,我们姑娘的行牒都开了吗?有哪些?”


    刘姑微微一愣:


    “开了,便是举子们的宴少些,去岁平康有几个妖姬,夏日里同举子一道去巾帽,籍草裸形,市井间都是风言风语,我们楼里的姑娘清高,一些新进的举子都不愿傍,小宴也都回了,只与几庄大宴,且都是老人,靠得住的,丽娟是蒋公亲点,眉舒当家的您知道,同长孙公子两人玩伴一样,安竹……”


    叶九霄挑了眉,


    “她借我九霄楼摆摊算命,还能参与这样的事……”


    “是胡重续胡大人……安竹尚未松口……”


    “哦。”


    叶九霄“哦”了一声,“夏会,至尊去么?”


    “听闻至尊今年身上不好,眩目之症畏热,近入炎时,动辄发作,批折子都费力,皆是娘娘代劳,兴许都不去了,楼主为何问起?”


    “上巳的曲江游宴,至尊宴上看上十个舞姬,后来送入宫中一阵,是大理寺的籍。”


    “我也听说了,但听说留了一个月便都送出宫了。”


    “我后来派李哥四处打听了,这十个人出宫后,有几人‘不知所踪’了。”


    叶九霄看了一眼刘姑,刘姑会意:


    “楼主说是娘娘……”


    叶九霄抬手:


    “不知道,不好说。但娘娘之势如日中天,连带着我们这些人也在京中有一席之地,饮水思源……但娘娘以前有些手段狠辣,也是京中尽知之事,行牒都是丽娟过手,你去同她说,凡至尊要赴之宴,我们楼里的姑娘一概不去便是了。然后……替我打听一下……”


    叶九霄朝刘姑抬了抬眉,颇有几分顽皮:


    “我们李相今岁参与何宴,替我到大理寺去开一个行牒。”


    刘姑本是沉眉,听了此言眉头舒动了下,展出一抹笑来。


    卦音打在竹筒上。


    胡重续双目腾动。


    随着安竹六摇毕,他自已读得卦象,益卦,嘴唇翕合:


    “风雷动……”


    说完抬目,落在安竹面上。


    安竹将三枚钱币一收,抬首望见他看向自己的双目,眉眼一落:


    “问吧。”


    胡重续:


    “临鹤梦临大人想在手底下寻左膀右臂,一文一武,司狱他寻的应是吴陈聿,此人父亲现如今已是一方节度使,又同蒋公有世交之谊,至于那匦书一方……不知胡某是否有机会?”


    安竹微愣。


    胡重续眱住她,两人目光相接。


    以往胡重续问卦,最是隐晦。


    常以史、以典而比,接着再问去留、进退之法,有时候甚至有些模棱。


    安竹解卦之时,才能慢慢捻拢朝局,也是只言片语。


    故胡重续来得勤,但朝中局势动向,能探得的,却是少。


    今日一反常态,开门见山。


    “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


    安竹答道。


    “问迁得迁,看来可以一动。”


    胡重续略显一丝喜色。


    “风者,散阴气者也,故人心荡涤,以消其恶者如之,大人,君子观之,交相增益己德,临大人在朝内风雷交动之声势,于大人是否见‘善’?”


    “姑娘是在规劝我?”


    “中正有庆,大人做好手里的事便是,至于机缘,着眼‘修身’便是。”


    胡重续浮出一抹笑,他今日穿一件常澜,领口是同色的阔边镶,他抬手微拨露出的白色护领:


    “还有一问,问我邀姑娘六月曲江游宴,此事或可有一线生机否?”


    安竹面上微微一红,她解卦之时,应对极快。


    胡重续低首一笑,拇指拨过脸侧:


    “我知姑娘从不谀卦,直言告之即可,我……还承受得住。”


    胡重续两重性情,遇着朝中之事,总是心事重重,但偶尔玩笑,却总能让气氛又随之松下来。


    “有。”


    安竹轻声,似莺燕低喃。


    尹长生进了鞫训院,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排场,他觉得这个临鹤梦临大人实在是一个奇人,官阶不高,年岁也不大,手底下统了京城这些新狱、旧狱,这么多“酷吏”在手底下,比方说头儿,也是一个极难拿捏的人,要换做是他,愁都得愁死——


    未曾想,他却是半带着笑下了车舆。


    方未进院,就抚着头儿的背说话,显得亲热。


    底下人一直说头儿是“临大人”的嫡系,两人极好,他总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但今日看来——


    似乎又像有些影子。


    头儿一双眼睛显得清亮,步履也是慢的。


    临大人抚着他的背脊,低声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头儿一边听一边朝坊街望去。


    只见头儿落定了步子:


    “此事仰赖至尊、娘娘,在下不敢居功。”


    “你还是居吧……”


    临鹤梦拇指刮了下唇畔:


    “你这是新开院,迟迟不开张,我原本想着给你送些个‘活计’,现如今得了这么条大鱼,震动西路,行了……带我去瞧瞧……”


    两人经了廊道。


    临鹤梦适才在外头展现的“亲热劲儿”才渐渐熄下来。


    吴陈聿依旧踏着同样的步子,廊中声调沉缓:


    “大人,敢问为何如此看重吴某?”


    “我要说看重你那做节度使的老子,你信么?”


    吴陈聿不答。


    临鹤梦笑了笑。


    廊道幽深,他的笑带了几分阴色。


    “他们说我临鹤梦是酷吏头子,是娘娘的鹰犬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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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却喜英雄、硬汉、正吏,这你信么?”


    “此言我有几分信了。”


    “为何?”


    “因为这样的人,对于大人来说,或许更‘有用’。”


    临鹤梦顿住步子,前头石室的火光燎动,映着他的双目,火灼的侧颊。


    他风姿非凡,京中恨之者,常以“面首”呼之。


    “大人,到了。”


    临鹤梦收起目光,低首进了石室。


    短短几日间,侯少刺身形已缩了不少,仰脸在椅上,气息已是很微弱。


    临鹤梦没有朝他走去,而是转至那张桌案,上头的案卷叠得齐整,临鹤梦翻了好一会儿。


    吴陈聿在案前静看了一会儿。


    临鹤梦翻阅案卷时,别有一番静气,这却在吴陈聿阅念之外。


    “案卷写得不错,吴督主手底下确有些人。”


    说罢看着石室中老吏,看了他身板一眼:


    “娘娘亲口下的旨,你们这些人的吏籍暂时临某也请不动,瞧瞧日后是否有机会,临某也给你们说上一句话。”


    刘波眼中微动。


    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个头:


    “多谢临大人。”


    临鹤梦从案台边走出来,将他搀起,走至侯少刺身边。


    台边留有一只金钗,双蝶是干净的,底下红艳,血像是镀染上的一般。


    临鹤梦拿起那钗尾,把在手中:


    “哪里来的钗,倒是别致,娘娘一句‘日行一钗’,你们倒是上了心。”


    刘波在边上一愣,未答。


    吴陈聿也未答。


    一支钗的来路,临鹤梦倒也未至要盘根。


    略略一笑。


    “怎么,叶九霄这娘们,就这么难以启口么?”


    原本以为奄奄一息的侯少刺突然开口,临鹤梦与他的目光相碰。


    手指抚了一下钗上双蝶,将它握在掌中。


    “今日一钗,赏了么?”


    “回大人,未曾。”


    刘波说着走上前来,捏住侯少刺双颊。


    临鹤梦拇指撩起袖口,先将袖摆绕紧在臂弯上,再静静地往后折绕。


    他动作轻柔,每一步都像有所交代。


    如同一个医官。


    一只小臂露出来,不若文官的瘦弱,显得筋骨有力。


    临鹤梦握着那钗。


    刘波眼看着钗缓缓地扎入侯少刺股中。


    不同于叶九霄,如同一根钝器,缓缓研磨破入。


    扎了一会儿,留了半钗在外。


    侯少刺却已晕了过去。


    临鹤梦摇摇头:


    “扎得不好,不利落。”


    叶九霄的钗,为何会在司狱中,一路送出来,吴陈聿也没有半句辩解。


    临鹤梦越发觉得此人确实不一般。


    他半带玩笑地说:


    “虽说这次的事儿,是他侯少刺于西市阻拦池一素而引,但闻得叶九霄亦在其中,我最近听说,坊街传言,说是她叶九霄在里头布的局,为的是高大将军统摄玉门至凉州一路,你说这传闻也太疯了,她叶九霄有这个本事,倒也不用在京师靠开楼馆为生了。”


    吴陈聿缓听着,


    “坊间传言,总有夸大不实之处,朝野流言,亦便如是。”


    “说来听听。”


    “吴某近日听闻,因临鹤梦临大人与临淄王为友,临淄王与高大骠骑为友,而吴某又是临大人的‘嫡系’,故此局是临大人为高大骠骑所设一局。”


    二人目光相锁。


    谁也没有避退。


    “敢问临大人,此种流言向来如何应对?”


    临鹤梦摆袖一笑,筹之已熟的神色:


    “让他们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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