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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何人提灯逆行

作者:柑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明珠靠在苏绒肩上喘息,湿冷的虚汗浸透了苏绒的肩衣。远处侯府正门的喧嚣遥遥传来,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


    “走!”


    少女望了望,眸光倏然一沉,当机立断将手臂穿过明珠腋下,几乎是强行撑起她虚软的身体:“此地不可久留!”


    张不易已推开旁边一道吱吱呀呀的角门,一辆驴车蜷缩在阴影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明珠被半推半抱着塞进车厢,那件粗布外衫彻底裹紧了她发颤的身躯。


    小咪紧跟着跳了进去,盘踞在明珠腿边,耳朵被风吹得一抖一抖的。


    苏绒刚探身要进,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硬生生刹住。


    少女轻轻回头,目光再次望向那巍峨森严的侯府大门。灯火通明处,车马雕鞍华贵如昼,人影幢幢。


    林砚还裹着那身披风,正被几个笑容满面的锦袍勋贵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在中间。


    站在最前面的大概就是那定远侯,脸上堆着熟稔无比的笑,那只落在林砚臂膀上的手,拍打得格外响亮,一副恨不得把臂同游的亲热劲头。


    “小、小苏掌柜?”


    车内的明珠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无措,手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草垫。


    张不易也跳上车辕,急得额头冒汗,压着嗓子低声催促。


    “苏小娘子!快啊!趁他们还没发现后边的动静!快上来!”


    夜风吹拂,远处定远侯的笑声洪亮地传来,带着一种宴饮酬酢特有的虚假热情。


    “向来知林大人海量,今日定要不醉不归!府中窖藏的好酒还未尽兴呢!”


    林砚身姿依旧无可挑剔,微微侧身似在回应,玄色袍袖在灯火下划过一道沉凝的弧光。


    那姿态,像一副被牢牢钉在墙上的华丽古画,被迫成为这盛大宴席不可或缺的一员。


    苏绒心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


    高处灯笼的光刺得她眼睛一眯,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冷了下去,透着一股子坚决。


    廷尉府办案,讲究的是抽丝剥茧,是雷霆突袭,是占据地利与时间的先手。


    就像张不易所说,明日一道手书,找个不甚敏感的借口,措辞再热情些,那是最稳妥的选择。


    在廷尉衙门那属于廷尉的地盘上,定远侯的权势会天然被压制,审问的主场在林砚手中。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在这侯府门前的台阶下,在这灯火辉煌的宴席间隙,被主人以礼之名、以欢宴之名死死地拖在漩涡中心。


    众目睽睽之下,每一秒的停留都是煎熬,每一分强颜欢笑都在消耗心力。


    承受着所有人情风刀的审视,用自己作为最醒目的靶子,吸引着整个侯府所有探究的视线。


    就为了…给后方这一场营救争取到一丝喘息,制造一点混乱中的遮蔽。


    苏绒几乎能想象出林砚此刻平静面容下紧绷的神经。


    他得分神应对侯爷的每一句寒暄,不能失礼,不能急迫;


    得用官威和仪态撑住场面,抵挡住周围无数或明或暗的刺探;


    他还得算着时间,计算着自己的行动,兴许还得盘算着一旦行动失败,要怎么展开营救。


    看着苏绒出神出的厉害,张不易急得快跳起来,声音都带了哭腔。


    “小苏娘子!算我求你!再不走……再不走侯府的护院巡遍外圈就真完了!”


    一声小苏娘子惊醒了苏绒。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最后望了一眼灯火深处那个被团团围住的孤拔身影,眼中翻滚了无数情绪。


    有后怕,有感激,最后全化成了又硬又狠的劲儿,像是要把那一眼刻在脑子里。


    少女收回目光,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矮身钻入昏暗的驴车车厢。


    “砰!”一声轻响,张不易几乎是立刻用肩膀顶死了车门,然后狠狠一抖缰绳。


    年迈的驴子四蹄踢踏,拉着这承载了秘密与沉重的小车,悄无声息地滑入街巷深处,贪婪地吞咽着劫来的自由。


    车厢内一片漆黑。


    明珠冰凉的手指摸索着,紧紧抓住了苏绒的手腕,指尖还在轻微地颤抖。


    “苏小掌柜……”她的声音含在嗓子里,带着湿漉漉的哭腔:“林…林大人他……”


    黑暗中,苏绒反手握紧了明珠那只冰凉的手,力道坚定。


    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磨牙般的冷冽。


    “他顶得住。”


    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几分,是对明珠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也必须顶住。”


    驴车的颠簸碾过石板路,车轮吱呀吱呀,掩盖了车厢内剧烈的心跳。


    苏绒紧紧揽着她瘦削的肩,另一只手垫在她微弯的后腰,分担着那几乎撑不住体重的力道。


    少女身上那件单薄的夏衫被冷汗浸透,此刻被粗布外衫裹着,透出的凉意惊人。


    “冷么?”


    苏绒低声问,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试图用体温驱散一些那透骨的寒意。


    明珠摇了摇头,只是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牙齿轻轻打着颤。


    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身体透支到极限的疲惫,让她像个初生的幼崽般脆弱,本能地寻求着唯一的热源。


    只下意识地把脸埋进苏绒的颈窝,汲取着那片温热,却不敢再问一句话,生怕惊扰了这黑暗中好不容易得到的安全。


    前方传来张不易刻意压得极低,却难掩急迫的声音。


    “小苏娘子,咱们回猫馆?”


    “嗯。”


    苏绒在黑暗中仰起脸。目光像是要穿过破旧的车篷顶,看向那片压下来的沉沉夜空。


    头顶应是侯府高耸的角楼飞檐,在渐淡的月色下投下狰狞的轮廓剪影,如同盘踞的巨兽冷冷睨视着它的猎物。


    远处,那扇象征着定远侯府权柄与富贵的朱漆正门外,喧闹声依旧。


    定远侯的笑声,勋贵的寒暄,车马的粼粼……


    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巨大罗网。而网的正中,是那个独自撑持的身影。


    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板,狠狠一颠。明珠发出一声惊喘,攥着苏绒手臂的手指骤然收得更紧。


    她埋着的脸上,温热的液体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无声无息地润湿了苏绒的肩衣。


    苏绒的身体微微一僵,揽着明珠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她的目光依旧沉凝地投向那片灯火,投向那个被网罗束缚的身影所在的方向。


    唇角却在此刻无声地抿紧,拉成一条没有温度的直线。


    风高月小。


    这事可还没完呢。


    此时此刻的猫馆后院里,月光像打翻了的牛乳,白晃晃地泼了一院子。


    周大娘心里紧张,只得找点事情忙起来,在蹲在屋门口搅着给雪姑煮的鱼糊糊,热气混着鱼腥味直往她脸上扑。


    倒也熥得脸上泛起了一丝红,少了几分先前的苍白无措,心里不停祈祷着女儿平安…苏小娘子一行顺利…


    但只能说,越忙越有事!


    偏巧就在这时候,雪姑那边忽然传来一声细细的呜咽,接着就是一声压抑的闷哼,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垫子上轻轻“噗嗤”破开了。


    周大娘心头咯噔一下,撂下手里的碗,扭头就推门进去,两步就冲到铺着厚絮的角落。


    雪姑侧蜷着,平日雪白蓬松的毛被汗水浸得一绺一绺紧贴在身上,随着腹部剧烈的抽动簌簌发抖,身下的褥子也湿了一大片浅浅的印子。


    这是羊水破了!


    明月蹲在软垫边上,小手揪着自己衣角,脸色比雪姑的毛还要白。


    那双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手无措地悬在半空,不知该落在雪姑背上还是腹上,眼睛里盛满了不安。


    “娘…雪姑它…”


    “丫头莫慌,去!后檐下大木盆里的草木灰取来!”


    周大娘瞥了一眼女儿那副模样,手立马就上去就开始帮母猫调整姿势,只用眼角扫一眼呆住的女儿,扬声发令。


    “别愣着,快!”


    明月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睛瞪得溜圆,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声音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娘!你…你亲自给雪姑接生啊?我还以为…以为你讨厌它呢……”


    “小没良心的,再磨蹭雪姑可等不及了!”


    周大娘头也不抬地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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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句,手上稳稳地顺着雪姑痉挛的肚子,声音却软和下来。


    小姑娘的嘴角一下子咧到了耳朵根,连忙脆亮地应了一声。


    然后便像只被惊起的小雀儿,扭身就朝通往后门的小过道跑去,嗒嗒嗒的小脚步敲着青石板,裙角都飞了起来。


    可后檐下那口大木盆,她抱不动!


    真是沉得很,明月两只小手攥紧了盆沿,憋红了小脸,鼻尖都沁出了汗珠,摇摇晃晃就是提不动。


    她急得使出吃奶的劲儿,可盆子却像生了根,只一个劲在地上磨蹭,就是不起来。


    这可真是个傻丫头……


    周大娘眼角余光扫见门帘外女儿徒劳的小身影,手里稳稳地顺着雪姑痉挛的肚子,声音里漏了一声无奈。


    “傻丫头,抱不动盆子就喊人啊,去前厅叫你张家哥哥过来搭把手!”


    “好!”


    明月脆亮地应了一声,像得了赦令的小鸟,扭身就跑过通往前厅的门,从竹帘子下面一穿而过,刚要喊人——


    诶,张家哥哥好像在忙诶。


    前厅里,只有柜台角落点了一盏小油灯,可怜巴巴的火苗拼命向上探着头,也只能照亮桌角一小片昏黄。


    张不容就坐在那点光晕边上,整个身影把灯光挡了个严实,只隐隐映出他按在信纸上那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和他看不清神色的侧脸。


    笔尖沙沙地划过纸面,空气里还飘来一股新鲜的墨汁味儿。


    明月硬生生顿在了原地。


    她直觉张不容在做很重要的事情,但雪姑此刻又情况危急……


    小姑娘急得脚尖无意识地在门槛上碾了碾,小眉头拧得死紧。


    就在这当口儿,猫馆的门却忽然“吱呀”一声被开了,一股子裹着夜露的凉风猛地灌了进来。


    只见苏绒扶着一个裹着粗布外衫的身影率先挤了进来,正是她姐姐明珠!


    明珠此刻可是狼狈极了,脸色苍白得像纸,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苏绒身上,头发散乱,眼神里是浓重的疲惫。


    张不易紧接着也闪了进来,反手飞快地掩上了门,背脊紧贴着门板,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一路奔波的紧张。


    都回来了!


    像迷路的小雀儿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小姑娘刚才那点踌躇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冲得无影无踪。


    “苏姐姐!”


    “你可算回来了,雪姑!雪姑它要生啦!娘在里头,娘让我来喊张大哥帮忙,可张大哥在忙……”


    这脆亮又带着点委屈的喊声,像一颗小石子猛地砸进了前厅凝滞的空气里。


    张不容闻声,这才抬起了头。


    目光先是带着点被打断的无奈,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正冲他撅嘴的小明月身上。


    “小告状精……”


    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掠过一丝无可奈何的光,一滴墨汁也就在这个时候,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刚写的半行字上。


    墨迹已污,张不容也就摊开手来。


    越过明月小小的身影,先看向正小心翼翼扶着明珠往旁边靠背椅上坐的苏绒身上。


    目光在苏绒明显带着疲惫、但眼睛依然很亮的侧脸上停了一小会儿,又很快扫过明珠惨白的面色。


    最后落回自家掌柜脸上,眉宇间那点无奈迅速沉淀下去,化为了郑重其事的解释。


    “在忙正事。”


    苏绒刚把明珠沉重的身体在靠背椅里小心放稳,闻言抬头扫了一眼张不容和他面前的信纸。


    少女下意识皱了皱鼻子,嘴角刚卸下点紧绷,这会儿便微微向上一翘。


    声音带着刚跑回来的沙哑,却清楚地透出点让人熟悉的调侃。


    “你这忙正事的架势,猫馆进了贼都不知道。”


    张不容刚想找块布擦手上的墨点,听见这话动作一顿。目光迎上苏绒那双写满了戏谑的眼神。


    一双桃花眼是真愣了一下,随即变成一种“哎呀,真拿你没办法”那种透着点暖意的认命。


    像是看着自家理直气壮的小妹,让人哭笑不得,只得拉长了声音又提醒了一遍忘了重点的小苏掌柜。


    “再磨叽,雪姑那边可就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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