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江春漾送走后,已经是戌时末了。
溪烟棠扶着书禾回了棠阅阁,当小丫头将自己的衣服撩起来,她才发觉她伤得有多重。
整个瘦弱的胳膊上满是淤青,连着腰间还有纵横交错的打印,溪烟棠不用想都知道这又是许楚音的杰作!
明亮的杏眸划过一丝心疼,见着皱眉忍痛的书禾,小胜的爽感蓦然消失,心底愈发复杂与无力。
抬手剜出微凉的药,视线恍惚间划过床头的青瓷花瓶,那是她第一次对出良诗时祖母送的。
心底像是投入了一块石子,嘎巴一声砸破了冰面,泛起圈圈涟漪。
回忆如潮水般,将人淹没了。
溪家男丁少,虽是世家却有中落之意,以至于祖母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与爹爹身上。祖母希望自己成为才女为家族争光,望爹爹平步青云成为人中龙凤。
可十三岁生辰后,一切都变了个样。
爹爹因治水有功手握圣旨归家,这是严严冬日也遮不住的喜庆。
溪烟棠却落了水,爹爹为了救她走了,因为先天不足,让本就病弱的溪烟棠雪上加霜,连病了一年,也不见好转。
但只有溪烟棠知道,是她看清了祖母,才不愿好转的。
祖母只爱自己,甚至在得知溪烟棠病弱的消息后,即刻去宠爱外姓的姑姑。
至于逼她做妾,为姑姑谋个通天路更是笑话,那只是祖母为自己后半生做的打算罢了。
毕竟习惯做诰命夫人的祖母,怎会让自己的后半生因家道中落而堕云坠雾。
指尖的药膏尽数涂抹后,溪烟棠将金疮药盖好递了过去,柔声道:“这药给你,最近几日注意些莫要碰水了,祖母多付了你半个月的工钱,你就养一养等伤好了再干活吧。”
书禾瞪大了眼睛,连忙推脱道:“小姐,这怎么好,你身边总共就我和翠儿两人,现在翠儿走了,奴婢再歇着,小姐身侧就没人侍奉了。”
溪烟棠听了这话笑了笑,橙黄的烛光似是为她施上金粉一般,她抬手刮了刮书禾的鼻子道:“你这丫头,慌什么,我又不是什么都不会。放心吧,今日出了这事,祖母不会消停的,
若我猜得不错,明日,明日定会送来新的丫头,到时候你可得带着她们好好熟悉熟悉棠阅阁,可得端出来大丫头的气场,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啊?”书禾惊了一声,显然在打退堂鼓。以往此事都是翠儿做的,翠儿长得更显稳重,也比她可精明得多,那张瓜子脸一沉,保准镇得住场子,而她……
小丫头舔了舔唇角,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脸,叹了口气:这不一看就是个娃娃。
书禾神色暗淡,低声道:“小姐,我不行……”
“你行!”溪烟棠当机立断,“翠儿行,你也行。现在多少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只要你够狠,就没人敢不听你的。你可是我唯一的大丫头,倘若真跟了我去江府,这样子怎么行?”
溪烟棠望着书禾,眼底明白她的顾虑,但书禾总得长大,以往总被翠儿顶事,导致书禾没了机会,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身边就一个书禾,只要书禾能端得住,一个月,她保将书禾培养成个合格的大丫鬟!
卧炉在床前燃烧,盘旋的香气在烛光下向墙上投去一片朦胧的纱。
“好!”书禾点点头,“既然小姐信书禾,书禾就行!”
……
翌日,天刚泛起鱼肚白,溪烟棠就早早地起了身。
玄关传来叩门声,书禾按时送来了洗漱的水。
洗过脸后,溪烟棠也没着急去用饭,而是在座上端正地坐着,葱白的指尖摩挲饮过的,还带着些许温热的茶杯,耐心地等着。
书禾在她身后屏息恭立,双手紧握着,仪态没有半点错处,可时不时向窗外撇去眼神还是暴露了她紧张的内心。
见她不自然地紧,溪烟棠拍了拍她的手,“别紧张,不过是几个管事的。”
书禾点点头,直在心里默念。
不过是几个管事的……
……
穿过棠花垂门,管家蒹葭带着三个丫头进了棠阅阁。
与金雕玉琢的楚音阁相比,棠阅阁略显萧条,她略微嫌弃地捏着帕子扫在鼻尖,像是在赶着难闻的味。
四下打量一番,蒹葭不禁嗤笑一声。
空壳子就是空壳子,与音主儿的楚音阁真是没法比。
今日她特地起了个大早来送人,她就不信这么早,还捏不到溪烟棠晚起的错!
毕竟昨日老夫人可在这丫头这吃了瘪,今日若能捏到错处,那可是大功一件。没准能讨做音主儿的陪嫁丫鬟,到时候到了京城就凭她这身段和手腕,还愁攀不上个高枝?
这么美的事别说光想了,就是做梦蒹葭也能笑醒!可不是她不忠,是溪家家道中落,她必须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啊。
想罢,蒹葭风情万种地转身,手指间捏着帕子,一副美梦成真的姿态指挥着,“这就是棠姐儿的院子了,以后你们都在这做活,一切听棠姐儿差遣,可明白?”
“明白。”身后跟着的三个丫鬟点点头,各个笑得心怀鬼胎。
太阳渐渐升了上来,晨曦落过屋檐向下投去一片斜光,蒹葭见时候不早了,故作好奇道:“哎呀,这大小姐的院子静悄悄的,连个丫头都没有,不会是都还未醒吧!”
她边说着边向门口挪着,正当整个身子倚上木门的瞬间,木门自内而开,蒹葭一个没站稳便向前栽了过去,整个人极为狼狈地趴在地上,就连精心打扮的珠钗都歪了。
书禾端端正正地站在门侧瞧着,视线冷冷,音色带着责怪,“今日蒹葭管家怎么来这么晚,小姐一早便在屋内等着了,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管家下次可得注意了时间,莫要再晚了。”
“什么?早就醒了?”蒹葭有些惊讶,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连裙角的尘土都顾不得拍下去,定睛一瞧,那端正坐在桌前的不是嫡女溪烟棠是谁?
溪烟棠不免有些好笑,手中的茶杯落在桌上一响,问道:“怎么?蒹葭管事对棠棠能早起很是奇怪啊。”
她缓缓起身,裙角并开,微微一笑,“棠棠身子不好,可不能像楚音姑姑一般夜夜因话本晚睡,早睡早起是最基本的,棠棠才出去几日,蒹葭管事就忘得这么彻底,如此,日后该怎么帮祖母做事啊?”
言外之意就是,你个管事的,居然摸不清府内嫡女的习惯,是你管理不周了,若是等我捏了错再告上一状,你这管家的位置也就到头了。
一大早就挨了责怪,没捏到错反而被捏了错,蒹葭面上的春风得意再也维持不住,她蓦然轻笑一声,眉眼一抬,表面恭恭谨谨的,但话语还是夹杂着尖锐,依旧不把溪烟棠当回事,
“大小姐说的是,是蒹葭不周了,关键是小姐这住得也远,蒹葭打理着一整个溪府,稍微有些疏忽的地方也情有可原,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还望小姐莫要怪罪。”
“书禾!”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砸在脸上,蒹葭细嫩的脸蓦然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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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她捂着脸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冷意的书禾,登时惊叫出来:“你敢打我!”
书禾:“打的就是你,以下犯上对嫡女不敬,你的规矩是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跟在蒹葭身后的四个丫头呆了一瞬,即刻端正起来。
溪烟棠依旧笑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清明的眼底生出几分凌厉,似是碎裂的棱镜,将每个人映得真真切切,“蒹葭管事,你来时,祖母特地嘱咐过你莫要与我起争执吧?”
默了一息,透过蒹葭震惊的瞳孔,溪烟棠瞧见了自己温婉的笑。
跟着祖母这么多年,她早就将祖母摸了个透,前一天刚在这吃了瘪,第二日祖母气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再派人来这找她的麻烦。
溪烟棠抬手拍了拍蒹葭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地在蒹葭耳边呢喃一句。
蒹葭身子一颤,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眼底翻涌着惊天骇浪。
她抬眸,见溪烟棠依旧一副风轻云淡地坐在桌前,曾经的胆小懦弱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威压。
这股威压将蒹葭压得喘不过气来。
眼神一个劲地闪烁,双手不安地扣着指尖。
溪烟棠怎么知道!
她明明做得很小心了,溪烟棠是怎么知道的!
溪烟棠对蒹葭的反应非常满意,盘旋的香气朦胧破碎,溪烟棠眉梢微挑,勾唇一笑,“此事你回去慢慢想,待想好了再来告诉我,毕竟好事,我不急于这一时,相信蒹葭管事也是识时务者,我在这等你。”
溪烟棠摆摆手,“书禾,送客。”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一脸春风恶意的蒹葭沉闷地从房中退了出去。
玄关一闭。
三个送来的丫鬟面面相觑,看着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溪烟棠明白这就是祖母送来的眼线,她拢过耳边的发丝,反正怎么都会被盯着,索性就将人留了下来,轻声道:
“既然你们执意留下,那就仔细听着规矩,日后我身侧的大丫鬟只有书禾一个,你们三人不分等级,全听她的差遣,名字就用原来的名字即可,若无事就下去等着书禾分配吧。”
头一次听这么个说头,三个丫鬟不由得齐齐蹙眉,她们小声探讨几句,一个粉衣丫头率先站了出来,道:“奴婢粉儿是老夫人点名赐小姐的大丫鬟,奴婢自认为在老夫人身侧摸爬滚打多年,怎么也比一个刚顶事的丫头强。”
听她这么一起头,剩下两人也跟着附和,“奴婢也这么认为!”
闻言书禾抿了抿唇角,眼神下意识地看向溪烟棠。
却闻溪烟棠轻声一笑,冷声道:“不想留下就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歪主意,想好好在我身侧盯着我就听话些,否则不用我出手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老夫人的手段不用我多说吧。”
三人硬是没想到溪烟棠说得这么直接,且她昨日刚得了风头,不懂得暂避锋芒竟还如此嚣张定是有后手!
粉衣丫头眼眸划过一抹精光,一个空盒子嫡女凭一句话就能将管理溪府多年的蒹葭收买,她必须留下来,她得提前提示老夫人。
三人思量后相互对视一眼,齐齐一声“诺”留了下来。
见此溪烟棠勾唇一笑,叫书禾带着三人去熟悉院子和活计了。
待人都走净了,室内终于归于平静。
溪烟棠闭了闭眼,想起昨日江春漾告诉她的话,不由得感慨有靠山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