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啊……”
明云为自己续上一盏清茶,轻啜润喉,娓娓道来。
“星河十五岁那年,来寻我占星。彼时他刚刚开始接手摘星阁中的占卜事务,为此甚是心焦。”
“现任阁主曾号「修界百晓生」,以情报生意发家,创立摘星阁;又以摘星阁为基,建起百晓城。”
“话说到这里,想必两位业已明了摘星阁占卜之业的真实倚仗。”
褚眠冬道:“情报。整合来者的关系网、经历等信息,描绘其行事逻辑,结合近期境况,便可知其此行所求为何。”
“正是如此。当一个问题被提出时,提问之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和抉择。不论是就此求卦还是占星,究其根本,求的是心安,是情绪的安抚,亦是认同和支持。直到此处,逻辑都无甚问题。”
明云放下茶盏,“而如今的阁主,亦即星河的父亲认为,卦者所为,是依据情报抽丝剥茧,看清求卦者心中业已做好的抉择,顺水推舟,以言语给予求卦之人想要的助力。”
燕无辰皱了皱眉:“无关这抉择的对与错?”
倘若求卦之人已做好的决定是为害世间,也只管以言语推波助澜?
“对错不论。老阁主认为,最重要的是对方得到想要的言语支持,自己得到相应的丰厚报酬,此乃交换。”
明云顿了顿,“于此,星河并不认同。也因此,每一次卜算于星河而言,都是违心而为。”
日日违心而为,无怪乎心焦难挨。
“那时我告诉星河,既如此,他可以自行摸索一套属于他自己的卜问逻辑。譬如就我而言,卦者所为,是在洞悉求卦者抉择的基础上,结合情报,引导求卦之人看见先前未能得见的新选项。”
“但每每话到此处,星河便开始顾左右而言它。固然日日因违心的卜算而心焦难挨,提及改变这一行为模式,他却下意识选择回避。”
明云垂眸,轻轻吹开盏中浮起的茶梗。
“这很正常。人选择固守一个让自己感到痛苦的行为方式,必然因为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处」。”
雁星河不言,明云便也不问。在日常闲聊的只言片语间,答案自会渐渐拼凑而成。
“两年间,我渐渐知晓让星河拒绝改变的那份甜头究竟是什么。”
他幽幽叹气。
“是老阁主的赞赏,或说认同。星河的自我价值建立于此,而在老阁主看来,一切按照他所认为的方式进行,才能获得他的认同。”
“一个人的自我价值,怎会只能全盘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认同之上?”褚眠冬摇头道,“自我价值首先由自己赋予,而不必假于任何人之手。”
“原本应当如此。合格开明的长辈会教导小辈意识到这一点,但老阁主,这位在百年内从一无所有经营至此的传奇人物……”
明云的神色带出一闪而逝的讽意,“他有意一手促成了星河的如是认知。”
“老阁主,是一位优秀的操纵者。”
*
正是早春多雨时节,褚眠冬与燕无辰从明云的占星铺中出来时,下了一场雨。
淅淅沥沥的雨帘笼在远近屋檐之上,似一层朦胧的纱。
于潮湿的草木气息中再往远处望些,城外起伏的山脉与水洗般的天空交界处,写意般堆叠的层云间,隐隐传来雷鸣之声。
并非修者渡劫,只是再常见不过的雷云。
褚眠冬在屋檐下止步,望了望檐角垂落的丝缕水帘,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把油纸伞。
雨丝轻敲在天青色伞面上,留下晶莹的水迹。
一旁的燕无辰却并无动作。着一身白衣的少年只是伸出手去,接住从檐角坠下的水珠,在扑面而来的水汽里,静静感受着雨丝被风送到鼻尖眉梢的触感。
见此,褚眠冬便也没有急着迈步。
“和瀑布的感觉不同。”燕无辰看了看掌心,又望向雨雾中的街巷,“先前我所居之处,从不下雨。”
凌云宗一众山头的风物气候皆受护山大阵调控,自阵成之日起便摒弃了降雨,只在百草圃中保留用作定期灌溉的雨水。
褚眠冬对此接受良好,修界之大,自然有不少地域从不下雨。于修炼之人而言,只要灵气充裕,便可定居。
她正在心底一个个细数着先前游历时去过的无雨之地,便听身旁的白衣少年问道:“不知褚道友可还有多余的伞?”
没有,进百晓城前她刚刚整理过储物袋,将不常用的物件都转手了。
物件在精不在多,伞自然也只留了足够结实耐用又兼具美观的这一把。
最重要的是伞面足够宽,绝不会存在打着伞依旧湿了半边身的忧虑。
是了,伞面够宽。
思绪至此,褚眠冬自然而然开口:
“虽没有多余,但这伞足够大,燕道友若不介意,可与我共撑一伞。”
此话一出,褚眠冬脑海中便不自觉放起了前些日子搜罗的民间话本中,那同舟避雨、蓬船借伞的故事开头,并稍感牙酸。
不不不,她不是转世报恩还把以身相许轻易纳入选择范围的蛇仙,燕无辰也不是迂腐懦弱的书生,毫无可比性。
看来还是不能看太多民间清奇话本,连同撑一伞这么简单正常的事,都被话本赋予了奇怪的联想方向。
“那便多谢褚道友了。”燕无辰闻言笑着应声,靠近半步,从褚眠冬手中接过油纸伞,稍稍抬高些许,将两人都遮在伞下。
此前两人虽也同行,却并未如此刻般近乎肩并肩的靠近。
这样的距离下,褚眠冬才发觉,燕无辰虽生得一副少年感十足的容貌,身形却是青年该有的颀长高挑。
修长的指节稳稳握住伞柄,腕骨往下,衣袖轻曳间露出的手臂,是一种线条流畅且分明的美。
这线条当然不是肌肉线条,褚眠冬想,只是撑伞而已,不至于用力到青筋暴起、肌肉凸显。
“原本是想着,若是褚道友没有多余的伞,我便径直入这雨帘中去。”
注意到身旁少女的视线,燕无辰微微垂眸,看向她浅笑道,“但能撑伞自然是好的。”
“燕道友客气了。”
话语间,两人谁也没提避雨诀。
一位习惯了雨季撑伞的仪式感并以为对方亦如此,另一位压根没想起有这个东西。
一时无话间,两人的思绪都回到了雁星河之事。
燕无辰问道:“入梦一事,褚道友怎么看?”
“眼下已经听过明云视角下的雁星河之事,但暂且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褚眠冬说,“实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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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归需要问雁星河本人才知。”
“视角不同,认知不同,对同一件事的叙述便可能千差万别。”燕无辰颔首认同,“此间种种若由老阁主叙述,只怕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褚眠冬:“大可听听老阁主口中的版本。倘若明云对老阁主的描述属实,老阁主定会在他说出的故事里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占尽道德高地。”
燕无辰:“很快就能听到了。最迟明日,最快今夜。”
撑伞走了一路,临近客栈时,两人偶遇一位身披避雨诀泰然步入雨帘的修士。
褚眠冬目不斜视,燕无辰步履微顿。
褚眠冬注意到燕无辰的动作:“怎么了?”
“方才见有修者身披避雨诀,这才想起下雨时可以不必撑伞。”
燕无辰如实道,“但相较于避雨诀,我更想与褚道友一起撑伞。若不如此,这雨便形同未下。”
“我也觉得这种实感很重要。雨落在伞面的声响,泥土被润湿而逸散的气味,用过避雨诀后,这些感知就都消失了。”
褚眠冬点头表示理解,“便如沐浴一般,被温水环绕带来的舒心感是重点,掐指便可焕然一新的清洁术法虽好,却无法模拟过程里的具象感知。”
她道:“但燕道友上回教我的烘干术法,却很好地保留了实感……”
两人正欲就术法实感继续探讨一二,便见客栈门口立着位身着摘星阁制式长袍的弟子。
见两人走近,正在四处张望的摘星阁弟子面色一松,脸上写满终于寻到人的庆幸。
“两位,阁主有请。”
褚眠冬并不意外,燕无辰亦觉意料之中。
既然明云对两人送出请帖,老阁主找上门来便是迟早之事。雁星河失踪,与他关系密切的明云,其一举一动定然被重点关注。
她看了看已近黄昏的天际,同燕无辰对视一眼,对摘星阁弟子道:
“得阁主相邀,不甚荣幸。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明日我二人前去拜访。”
谁知这位弟子用力摇了摇头,话语间竟带上一分惊惧。
“阁主吩咐寻得两位便即刻引至阁中,还请两位莫要为难在下……”
他弯腰作揖,看向两人的目光中写满恳求,好似如无法完成阁主之令,便将大难临头。
见褚眠冬二人并无动摇之色,他一阵瑟缩,口中含糊地喃喃自语。
“不,我不是一无是处……我可以的,我会完成任务,不被抛弃……”
眼前摘星阁弟子的恐惧不似作伪。
显然,他害怕的并非身体上的严酷刑罚,而是精神与言语上的凌驾鞭笞。
仿佛被这自言自语激励,他向两人弯身,竟作势要叩首相求。
派出这样一位弟子前来“请”人,又何尝不是对褚眠冬和燕无辰的无形胁迫。
老阁主这番做派,与明云形成鲜明对比之余,亦将明云所言证实三分。
既如此,且去听一听老阁主口中雁星河的故事,顺带为这趟入梦之行再添一份不要白不要的报酬。
思绪落定,两人扶起躬身欲拜的摘星阁弟子。
褚眠冬微笑道:“既然阁主盛情相邀,我等岂有不应之理。”
燕无辰弯了眉梢:“这便有劳,带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