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择徒
次日,不光是林夫人母子,就连护国公父子都早早收拾打扮好,在温泉山庄等候着杨老先生的到来。
整个庄子里里外外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从桌椅几案到门板窗棂,甚至就连青石板路都被擦得一尘不染,园中草木更是被一早就修剪清理,生怕有尘埃或者露水沾染到来客的衣襟鞋底,引起对方哪怕一点点心情不快。
因为据说这位杨老先生有“洁癖”。
曾经因为一个太监身上有异味,直接拂袖而去,连当日的经筵讲习都不参加了。
导致皇帝为此直接换掉了一批太监,也让宫中太监每日三洗自身,以免身上有异味引起贵人不快。
其实在林铭柯看来,与其说这是杨老先生的“洁癖”,不如说是他借题发挥。
因为当日被他所“嫌弃”的那个太监,正是当时最受皇帝信重的大太监之一,专权索贿,贪婪妄为,朝中御史屡次上述弹劾都未有反馈不说,那些上书的御史还被他报复贬官,轻则外放边陲蛮荒之地,重则抄家流放,罢官为奴。
杨老先生嫌他“又脏又臭”,可不仅仅指的是他的身体,还有这人的灵魂,那才是洗都洗不干净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从里到外,让自己能完全配得上成为这位老先生的“关门弟子”。
十月的西山红枫正艳,浓烈如火,正如一家人此时的心情,都如火如荼,热烈到极致。
林若风今天特地带了自家的两个儿子过来观礼,就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小表弟的厉害。
别人求之不得的名师,主动登门收徒,算起来老先生的辈分跟老护国公齐平,这铭哥儿成了他的关门弟子后,岂不是要一跃成为表哥们的长辈?
林若风忍不住问了自己老爹一句,毫不意外地挨了老爹一巴掌。
“又不是同门,算什么辈分。在家论自家的,在外各交各的,瞎讲究个什么劲儿!”
挨完打也舒坦了,林若风悄悄跟自家妹子讲,“其实要从亲近程度来说,我也可以跟着铭哥儿长长辈分啊!比如我一下子跟杨老先生平辈的话,出去就可以让唐靖远给我磕头了!”
唐靖远可是真正拜过座师的,他当时考上进士时的座师是如今的内阁次辅户部尚书赵德元,正是杨老先生的弟子之一,算起来,他得称杨老先生为一声“师祖”。
这或许也是杨老先生后来不再正式教授弟子的原因之一,他年高德勋,连弟子都已经成为当朝重臣,若是再收弟子,这年龄和辈分算起来着实尴尬。
而在经筵讲习上,他也能够讲经论道,偶尔也会去太学或书院讲学,每次讲学时,都会引得无数学子赶去听课,据说连他讲课的房外树上都站满了人,只求能有听君一席课,胜读十年书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林夫人一开始怀疑是有人冒名前来行骗的原因,就连现在等在门口的护国公父子,都一直觉得这事情有些不真实。
直到那辆牛车摇摇晃晃地从小路上朝着林家庄子驶来,驾车的老头正是昨日杨家庄看门的老头。
牛车拉着的车厢半敞着门,里面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身着玄袍,白发白须,面色却十分红润饱满,身形微胖,面带笑容,眉目舒展,团圆富态的模样,不像儒家高人,倒有些像佛家弥勒。
老护国公虎目一瞪,惊呼一声:“当真是杨老先生!”
杨老先生却是一挑眉,远远地朝着他摆了摆手,“林老刀你宝刀未老,生得个好孙子啊!”
老护国公善用横刀,曾自诩大燕第一刀,年轻时被人称为林小刀,等到年纪大了,林小刀的称号给了儿子,自己就成了林老刀。只不过,到如今还能直呼他这个绰号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此时听得他如此称呼,反而更觉亲切,亲自上前扶他下车,“我也是听他娘派人送信,听说你要收他为关门弟子,才特地赶来看看。”
杨老先生警觉地一瞪眼,“就算我收你孙子当关门弟子,你也休想我称你为长辈。”
“那是自然!”老护国公连忙说道:“这师徒关系与我们之间,当然是各论各的。能得杨老教诲,那是铭哥儿太天大的福分,就是不知杨老看上他哪一点了?”
林若风还凑上来厚着脸皮问道:“我家还有两个小子,不知杨老肯不肯一并收下?”
杨老先生眼皮一翻,没好气地说道:“你那两个混世魔王在燕京的名声你自己不知道吗?教他们?是嫌我老头子命长吗?”
说着,他冲着林铭柯招招手,“过来。”
林铭柯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小子林铭柯,见过杨老。”
杨老先生笑眯眯地问道:“那唐诗宋词,是你让人传出去的?”
林铭柯一惊,老老实实地点头。
这事情林夫人办的并不算隐秘,而且以这唐诗宋词从海外传来的名义,也只有林家的船队能有这个机会获取诗文,而承恩侯自家,就算是靠着唐贵妃攀上皇家船队,也很难私藏带回这等珍贵的诗稿文集。
所以在大部分人看来,这怕是林家船队从海外带回来的臻品,送到了承恩侯府上,结果正好林夫人生产,就落到了承恩侯手里,拿去给刚认的亲儿子唐文渊扬名,好压过原本的世子唐铭柯。
毕竟,唐铭柯的神童之名,可不是靠一两篇诗文,而是从小就有过耳能诵,过目不忘的本事,举一反三,学习能力极强,才有此名声的。
只是这些都属于正常人能力所及的范围,而那些足以流传千古的诗文,完全是超越常人认知的存在,一下子将唐文渊抬得太高,结果就摔得更重。
也正因为如此,大家对林铭柯主动离开唐家,跟着林夫人自立门户,改名换姓,并没有感到太意外。
那位姓唐的亲爹都为了庶长子压过他采用这种手段了,都打算要他的命了,他若是不走,岂不是留下来等死?
作为反击,将《唐诗》《宋词》整本印制外发,也就成了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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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的事。
瞒是瞒不过的,就算林夫人主动认下这个事儿,可大家也会认为她是为儿子出气所为。
只有杨老先生,一来就问是不是他,显然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当然不能推给林夫人不认账,有仇不报非君子,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杨老先生上下打量着他,笑眯眯地问道:“你难道没想过从中抄几首诗,当做自己的发出去?”
“没有。”林铭柯毫不犹豫地答道:“小子所长并非诗文,纵使贪得一时名声,却是坏了一世文心。”
“好!”杨老先生伸手摸摸他的头顶,笑得眼都眯成了缝,“好一个文心,读书人若是连这点骨气都没了,那就算文章写得再好,也不配称为文人。”
“你小小年纪,敢与父亲公堂论孝,又将《唐诗》、《宋词》广传天下,让天下学子受益,不贪名利富贵,是个好孩子。”
“今日我收你为关门弟子,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林铭柯朗声应下,心底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知道老先生为什么收自己为弟子,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
杨老先生亦是幼年出名,只是当时父亲早亡,寡母抚养他极为艰难,所以才会早早赴考出仕,十七岁中进士时仅为二甲,当时的老师都甚为惋惜,觉得他若是再进修三年后赴考,定能入一甲,甚至状元都不是不可能的。
七八岁的童生常有,可像他那样十二岁中举人,十七岁中进士入仕的却极为罕见。
正是这样一位老者,得知林铭柯的经历后,才会动了收徒之心,想要为这个有爹等于没爹,小小年纪就自立自强的幼童撑腰。
林铭柯明了他的心思后,更是感激不已,所谓雪中送炭,不过如此。
林夫人早就准备好了拜师礼,设枣栗(喻早立坚心)于红漆盘,奉束脩(干肉十条,示十全之礼)并芹藻(喻勤学采藻),陈于紫檀案上,由老护国公带着儿女焚香告祖。
“稚子虽幼,慕学崇文,今择贤师,伏惟先灵佑其慧业。”
三拜之后,林铭柯执弟子礼,双手捧着红漆盘,跪在杨老先生席前,恭恭敬敬地将束脩置于案上后,后退三步,跪拜于地,行顿首礼。
杨老先生走到他面前,伸手抚摸着他的头顶,微笑着说道:“尔龄虽韶,志已冲霄。吾授尔简册,当如琢玉。”说罢,将自己亲手所书的《春秋》注释三册和一支青竹狼毫笔送给他,接着说道:“六岁授书,古有甘罗;七龄咏鹅,今看汝能。持此三端:一曰勤若映雪,二曰敬如对日,三曰思同濯缨。”
林铭柯连忙双手接过,再次行礼,“弟子谨遵老师教诲。”
老护国公大喜过望,一见礼成,立刻就拉着杨老先生去后堂入席,定要借此机会开怀畅饮,林铭柯虽然能够同席作陪,却只有喝蜜水的份,只是哪怕喝的是水,此时此刻的心情,亦是如饮甘醴,熏然欲醉,恍如一梦。
感觉,这梦,真好,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