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试大会七日后举行。
阁中清点着诸个剑师及门人弟子,两两交叉匹配着对阵组。
这是沈时江最近最忙的事。
翻看着交上来的册子,翻到最后一页,罗黛的名字名字单独列了出来。
沈时江的手便停在这一页。
傅荷很少前来墨阁,若是出现,必然是大事。
罗黛就是这次的大事。
傅荷坐在旁边,见沈时江发呆,出声叫他:“小江,方才说的,这次剑试大会,让罗黛和容衣比试,你安排一下。”
沈时江道:“她并非我宗门出身,让她参加或许有些不妥。”
傅荷有些讶然看着他,“这你说的。最开始我提议加入罗黛,你没反对,我去跟她说了,你现在怎么又反对?”
沈时江道:“我们宗那么多剑师想要和罗黛较量,最开始就禁止罗黛,未免让剑师们寒心,所以请师尊你去做个邀请。”
傅荷都有些生气,起身,“哦?你把你师尊都当成把戏,让我当幌子去安抚剑师们,现在又让我言而无信。”
沈时江道:“罗黛性情骄纵,若她下场,和剑师们交手,哪一方出了事,都会给我们道宗增添麻烦。”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原因。
傅荷让那替身参加,沈时江起初是觉得无所谓,那替身输了败了,只让清微花宗丢脸,胜了赢了,也只说她是个很强的剑修——毕竟清微花宗剑修如云。
然这一刻,小胖告诉他——
那个替身真能握住罗黛的剑。
那个替身……究竟是谁?
看她种种性情,虽说诡异多变,但她该不会真是罗黛?
他只靠一个人脸上的幻术,再加她一些不太寻常的性情,就判定这人并非本尊,或许太过武断。
沈时江对着傅荷,语意闪烁,“真让罗黛下场,事情可能会超出控制。”
至少……会超出他的控制。
傅荷拂袖,“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是比试,损伤不可避免。你在这事上反复无常,我倒弄不懂你的想法。”
沈时江沉默,“好吧。”
傅荷问:“你师弟出去十多天了吧,一桩小小的水鬼案,他怎么这么久都没解决?赶紧写信让他回来。”
“是。”
傅荷又道:“清微花宗是剑宗名门,我们却是咒修道宗,咒修历来都不及剑修,这次若是容衣能与她一较高下,你师弟也算在剑师中能混个名头了,回来后,你要督促他去大剑师那里多练几天。”
“是。”
“比试时,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你要让你师弟全力以赴,不说胜过罗黛,也要尽力与她平分秋色。”
“我会说的。”
门口传来咚咚的跑步声,听得出很急,但少年还是知礼,在门口停下,轻轻敲门,“师尊?”
沈时江应声。
小胖就推门进来,一见到案边两人,差点脱口说出的话,生生噎回去。
沈时江问:“小胖,什么事这么急?墨阁禁止跑动喧闹。”
小胖挠头,有些支吾。
少年想起小叶的嘱托——不能让宫主知道,是的,女子最在乎容貌,如果连宫主都知道,这事就真闹大了。
傅荷话也说完,一看到这闯进来的大半小子,再看这小子端坐案边,岿然如山的师尊,一时心堵。
这叫个什么得法?
沈时江是符修,偶尔鼓捣些花里胡哨的幻术,通晓剑术而不习剑。
他小胖徒弟则是幻修,跟着他个天才绝伦的符修师傅,居然修习他这师尊自己都不怎么上道的幻术一门。
他那忠心无二的师妹倒是个剑修,却执着于咒剑双修,不爱说话不看眼色不善交际,咒修一门还像个样,剑修一门看不出些许希望。
他就这一帮子成天瞎胡闹不听话的徒子徒孙,亲儿子也没好到哪去,是个游手好闲的主。
傅荷头疼挥手,“罢了,我先走了。”
*
小胖把房门关上,去而复返,这才跪坐到沈时江书案前。
沈时江方才呵斥他,却也只是提醒,现在只关注小胖这份着急着忙。
“到底怎么了?”
小胖道:“师尊,师母脸上有问题,她说她脸上的幻术快失效了,让您过去帮忙看看。”
沈时江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倾身朝向小胖:“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胖就又说了一遍,“师母说她脸上有印子,我们都看不见,她担心她的真容被人看见,让您去帮忙给重新施加幻术。”
沈时江唰啦立刻起身,却只站在原地,背对小胖,背手,望向窗边那一株及楼高的青松。
这反应,让少年有些迷惑。
他原以为的——
师尊听到这事,大抵会冷然起身,不发一语,状若淡定无事,跟他去见了师母,随意出手施了焕颜术,云淡风轻解决师母的烦恼,并让师母满是崇拜看着师尊。
然而……
沈时江站起身,却在案前站了很久很久,再回头,又问小胖,“这是你师母让你来说的?”
师尊这般迟疑,难道他也不能搞定师母脸上那些问题?
小胖心虚低头,“呃……倒也不是。“
少年自觉有几分骑虎难下,又自觉这次看来把师尊也拉上了山,一边心虚,一边又惦记着那棵他变不回去的大枫树。
少年更是卑微,害怕,结结巴巴:”呃……师、师尊,其实还有另一个事。”
*
玄蕴将门窗紧锁。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师母,师母,我把师尊叫来了,你开门呀。”
玄蕴照了下镜中的自己,镜中人便也深深看向她。
那张熟悉的面容上,她时而紧张,时而又强迫自己沉稳下来。
她布下这一盘局,最终的对弈者就是沈时江。
哪怕是魔尊,这一刻说不紧张也是骗人的。
玄蕴握了握拳头,长呼一口气,调整下嗓音,摆出急怒的腔调,“不见,我谁都不见,小叶,你把他们赶回去!”
小叶也在外面跟着喊,“小姐,小姐,这样不行的啊,你的脸……你就让沈仙师看看吧。”
玄蕴走到门前,隔着门,叫骂眼前几个人影,“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沈时江,你来干嘛?你来看我笑话是吧?”
门外。
沈时江虽说也站在门前,却是朝着另一方。
他凝神,甚至有些目不转睛望着那一株在秋天太过喧宾夺主的梨树。
小胖叫了几声门,门内之人坚决负隅顽抗。
他便转身,这一刻缩着像个耗子,也快要哭出来,“师、师尊!”
沈时江负手,不理会他,还是只瞧着树。
师尊这般模样,应该气怒到了极致。
这其中原因,却不是师母没轻没重骂了师尊,而全是他这株大梨树害的。
小胖真要哭出来。
沈时江回过身来,眼神很是冷淡,“小胖,这梨树谁让你变的?”
小胖几乎要缩成一团,小声道:“是、是我自己要变的。”
“你学艺不精,又随便卖弄,知道规矩吧?”
沈时江说话沉静,倒没有太生气的样子。
小胖偷偷瞄了眼师尊,忽觉这次自己可能蒙混过关,有些安心,却也丧气:“知道。”
少年说完,就走到那株纷落如雪的梨树跟前。
头顶是雪白的梨花,脚下是火红的枫叶。
这一幕看着也是太荒诞了。
他就跪在那一地枫叶上——开始苦思幻化之道。
小叶还在敲门,“小姐,小姐,你开开门呀!”
玄蕴在门内,将门外几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沈时江跟小胖说完话,就对小叶道:“小叶,不必催她。她既不愿见人,那便再找个时间,若她信不过我和那个幻师,我会去仙盟请更好的药师幻师咒师来给她瞧治。”
“今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玄蕴掐着他话语的尾音,迅速打开大门,一伸手,满脸怒气汹汹,抓住沈时江后背的衣物。
沈时江高大挺拔,没有半分挣扎,玄蕴一提溜,就将他扯进屋子。
小叶惊得还没出声,玄蕴扬手一指她,摆出生气模样:“小叶,你敢背叛我,你现在给我离远点。”
玄蕴说完,砰地将门再度合上。
*
玄蕴一把将沈时江推到门上。
玄蕴咬牙切齿:“你来做什么?你想看我笑话?”
沈时江任她死命压制,一如过往漠然平静,低头看着她这张脸。
沈时江问:“你的脸有幻术?你怎么今天才说?”
来的路上,他和追赶小胖的小叶遇上。
小叶说了些他之前从未听过的事。
小叶很是为难,但因他的追问,便说了:“小姐出发前曾经打算逃婚,用各种招式把自己的脸都给毁了,仙督给治疗了小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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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脸上大抵还没有完全修复,现在是靠幻术撑着,但现在这幻术好像也快失效了。”
沈时江这么一问,玄蕴更是倍加生气,“这种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她这么一说。
沈时江忽然有些叹息,只觉莫名生出一种难言的幻灭。
这人,真的是罗黛!
种种回忆浮现脑海,他心里又忍不住生出几分疑惑。
他说不清自己为何有些自暴自弃,居然直接问道:“你,真的是……罗黛吗?”
玄蕴震惊看向沈时江,松开他,后退了几步。
沈时江都有些愣住。
她这大为震惊,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心里反倒剧烈跳动。
难道……他抓住她了?
“你……”
他刚想追问。
玄蕴忽地转向一旁,双手捂住脸,使劲挤了点哭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快,快点哭出来!
这时候哭不出来就死定了!
可是她自阿娘死去之后,就再也没哭过了!
玄蕴肩膀抽动,一些泪水从指缝间滴落,分明哭泣,只是隐忍不发出声音,也不答沈时江的问话。
于是轮到沈时江惊呆。
他从来没见过她哭泣,不,他从来没见过哭泣得这般伤心的女子。
沈时江有些茫然,胡乱探手出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女子,“罗、罗姑娘?”
玄蕴哭到伤心处,便顶着一张泪流满面的脸,直直迎向沈时江,语调还是恨的。
“你之前一天到晚在看我的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看什么?你是不是看穿了我的脸?你是不是嫌弃我脸毁了?”
沈时江坚决否定,“当然不是。”
他也就只坚决了这四个字,再多一句解释,都不知如何说出。
平生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确有不少过女子在他面前哭泣,却从无一人,是被他伤害到哭泣。
沈时江直直道:“抱歉,是我的错。”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只是,凭借男性的本能,他也知晓。这一刻不道歉是绝对不行的了。
玄蕴自然不肯放过他,加劲儿哭泣,哭得梨花带雨。
一边哭,还要一边用哭声控诉沈时江。
“对,我曾经把脸弄花。”
母亲死去的那幕浮现眼前。
心脏便有刀割之痛。
玄蕴不受自控,浑身颤抖起来,哭得更大声,泪水从脸上滑落脖颈。
“对,现在我的脸还很丑呢,你不是一直怀疑我是别人吗?现在你要揭开就揭开吧。”
沈时江略有动容。
泪眼婆娑里,玄蕴实际也一直在观察他,他果然因她这话触动几分,真要来上手试探。
玄蕴便把脸一抹,收住哭声,两步上前,攥住沈时江的衣领。
她抬起头,又是冷漠,傲然的模样,咬牙道:“你要这么做就做吧。我就顶着一张丑脸在你身边,别人都知道你娶了个毁容的老婆,你就和我一起丢脸!”
沈时江本欲抬起的手只能放下,手心灵光消失,他因这女子的哭声,愤怒,控诉,现在只剩下无奈。
“罗姑娘,你何必这么做?”
玄蕴便继续哭起来,“我对你怎么样,你一点都不觉得吗?”
沈时江一时无言。
女子这话有些突兀转向,好像要说别的事情。
沈时江只任她抓着自己衣服,也任她靠在自己怀里哭泣,想了想,道:“我实在不知,还望罗姑娘你明示。”
玄蕴抬头,很是委屈哭着,“我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这么好过,我也不会给谁做饭煮粥,要是谁说我坏话,我早就弄死那些人,为了你我才忍气吞声只写了几封恐吓信,还被你说。你还一直怀疑我。”
沈时江愈发觉得不对劲。
他连一向对他人的敬称都忘记。
他觉得有些不该问,但这一刻,又神使鬼差还是问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一秒,他被一阵大力袭击,背部砰然撞到门上。
这容貌楚楚的泪颜美人,抬头看他,恨然将他压在墙上。
她眼泪还挂在脸上,看着他的眼神,既是怨怒,又是羞恼。
他觉得不妙到了极致。
玄蕴心一横,眼一闭,大声道:“当然是我喜欢你啊,你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