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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守望者(四)

作者:不知北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地毯的一角被猛地提起,透明液体顺着滴落,发出“滴答”声。


    提地毯的人用力一拽,地毯被翻转过来。


    安德提着地毯一路向前拖去,水渍在地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成功与某种对洁净的追求形成鲜明对比。


    在拖动的过程中,随着翻卷起来的部分越来越多,液体逐渐变得浑浊起来。


    这些液体似乎已经在这片地毯下隐藏了许久,它们从地毯的缝隙中缓缓渗出。


    它们变成令人不安的深褐色,夹杂着流动的黑色斑点,像是腐烂的泥土。


    地毯越来越重了。


    浑浊黏腻的液体在地毯的纤维间缓缓流淌,这种流动格外缓慢。每一滴都在抗拒,安德只能加大拖拽的力度,她感觉自己在掀开某种生物的头皮。


    液体的表面还漂浮着一些细小的杂质。魏玛趴在安德肩膀上,感觉那些灰尘在扭动,甚至可以攀缘着视线迅速爬进眼珠。


    她的眼睛也开始发痒了。


    地毯下面蠕动着,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我有感觉,这里的信号屏蔽能力在变得衰弱。”魏玛小声说。


    安德拖拽着地毯嗯了一声。


    “还有点时间,”安德说,“你没事做的话,给我讲讲你常去的澡堂吧。”


    魏玛不理解,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去问原因了。于是回想某个无所事事的傍晚,她结束了繁杂的工作,走进熟悉的建筑。


    静谧的洗浴空间,温热的水汽,空气中弥漫着木香。


    池水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新鲜的樱花瓣。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呼吸、在放松,痒意在温暖的水流中一点点消散。


    注意力转移了,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这个场景强行召回。


    安德再次站在桌子前面。


    正对着她们俩的那块霉斑变得硕大,那是一只眼睛的形状。


    眼珠微微凸起,瞳孔紧紧收缩,在极度恐惧中凝视着什么。它控诉着正经历的某种极度痛苦,却又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我不知道正经应该怎么治,我只知道一种暴露疗法,而且还不太合规,”安德盯着那只眼睛,“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没轻没重的,就抓紧放我们出去。”


    桌上的纸还是原来那张,只是底部又重复写了一遍问题。


    【你是谁?】


    魏玛沉浸在幻想中了,一动不动低着头微笑。


    安德拿起一边的笔,笔杆上有手汗。时间太久,凝固成了一层黏腻透明的胶膜。


    【我是安德】


    安德看着这几个字,想了想,然后继续写了下去。


    【我是安德利亚斯】


    这里不会有人不喜欢这个名字,至少这是一个人人见到都会应激的名字。


    安德写完之后,提着毯子继续她的暴行。


    整条走廊的地毯都被拖着往前,令人窒息的气味终于散发出来。那是一种混合了霉变、腐臭和潮湿的复杂味道,让人联想到垃圾堆或者久未清理的下水道。


    这回,房间的主人什么都没有再打扫了。


    这只霉斑眼睛的周围墙面,有一圈圈扭曲的豁口,像是被高温烧灼过,又像是被某种未知的液体腐蚀过。


    这些痕迹围绕着眼睛,是它痛苦的延伸。它在痛哭。


    这次摆在桌子上的不再是一张便签式的纸条了,而是一份手稿。字迹非常工整,似乎有人坐在这里认真写完了它。


    【我要讲述关于我的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我说了谎。】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告诉别人,他们走的时候没有通知我。我无父无母,又内向古怪,抛下我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事情。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骗了所有人。


    那天夜里,我怕他们找到我,只能躲在了柜子里,直到他们的船开得远了,我才一个人回到岸上。那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场景,他们离开岛的夜晚,我刚满二十岁。


    我必须留下,这是母亲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事。


    我对她的记忆相当少了,只记得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带我去教堂,告诉我,我们的灵魂都是漂浮在冰海上,安德利亚斯有朝一日会回来拯救这个世界。江上一族会陪伴着永恒的主,职责一代一代地传递下去,交到最好的每个后代手里。在那之前,她会一直守望着这座岛。她说她死后,我将是文德尔港的下一个守望者,而愚蠢的金发基里尔不堪重任。


    但是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我突然想起我从小时候就把你当作朋友。尽管人人说您是我们的主。但是小孩子总是需要玩伴,而我住在教堂里,没有玩伴。从七岁第一次跟随父母到教堂听祷告的时候,我就开始偷偷和壁画上的您讲话了。小孩子总是话很多,您是我童年幻想的朋友。


    我遵循主教的嘱托,日日勤劳地清扫礼拜堂,等你来玩。希望您能原谅我的僭越,我心里暂存的这一份期望,希望您能来,我会每天洒扫。】


    【第二件事,是我仍然记得见到玛蒂尔德的那天。】


    【她是岛外来的人,老阿列克谢先生出海捡到了她。她被安排在教堂二层的客房,我被派去照顾她。自从族人们离开后,每天只有祷告、忏悔与布道的教堂工作需要我来做。很久没有人和我说话了,玛蒂尔德却喜欢和我说话。


    我记事以来,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在未知的探索中沉浸得如此之深。她孜孜不倦地改造着很多东西,让我们生活得更好了。即使她很想家,但仍然沉浸在学习和写作之中,不厌其烦地带领我阅读。对于在岛上出生的我来说,那是一种关于“可能性”的教育。她听不见信众们的悲泣,也看不见穹顶壁画有些泛黄。她的眼睛看的太远了,远到未知的彼岸。


    我和她说起年幼时就在老主教的教导下学习。我说我如今依然坚信,只要守住这座岛,我就能等待到我的主!我谈起数年承受的各种痛苦,各种为了磨砺自我的惊人努力,是因为我选择一切致使我通向神的小径。说完后我却害臊了,我的故事远远不如玛蒂尔德讲的有意思,甚至有些苍白和无聊。


    但她听我谈起教堂的故事,反而兴趣盎然。她说她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对于一个永恒的神来说,我那么多年保持着至高的美好愿景,已经足够好。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孤独的命运被远远抛到身后,远到我想不起来。】


    【第三件事,是我小时候就可以看到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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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幽灵?我不知道这个词是否合适。或许我应该说,人类心灵最深处的幽灵——“原型”。


    这几十年,我在锡安颂恩教堂,听过了太多人的愁苦与希望,忏悔与祈祷。我记得他们说下的无数话语,而这些祈祷里藏着文德尔所有灵魂。我守护着它们,就像浇灌着植物,等待着长成粮食。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很迟了,这个岛上出现了“原型”。而它们来自我最重要的两个人,基里尔主教和冯老师,我亲爱的玛蒂尔德。他们不熟悉这种能力,控制不了它们,所以他们的灵魂生了病。


    我不想让她继续去和“原型”打交道,这在我理解中是致命的。母亲说,灵魂是人的“禁区”,不应该随便踏足。从小时候我就常常坐在岸上,凝视着远处,望着海的那一边,头顶上正对冰原萧瑟的星空。人们无意识的灵魂对我来说就像这点点星空。但是生病的灵魂不是这样的,它们漆黑、血红,流着痛苦的眼泪。


    我在她睡着后,走进她的房间,满头冷汗地模糊字迹,用左手在她记录灵魂实验的本子上写下警告。我写:不要思考!不要思考!不要思考!不要去回忆它的形状,不要去怀疑它是真的,不要去猜测它是什么。它会发现。


    如果不是玛蒂尔德陪我说话,我都忘记了我也会开心。作为江上一族留下的观测者,我干涉了。我为了人生中这么一点小小的温暖,做出了一生中唯一一次违抗。


    可后来冯老师说她做错了事情,不愿意见我,基里尔则在偷偷地复仇。我失败了。我不再具有那种含着信心的表达,我完全扮演着一种压抑、虚伪与无意义。我不想再出门去,我觉得我的房间有许多灰尘需要清扫。


    有时候我在想,安德利亚斯,您要怎么救世呢?是像我小时候偷偷哭泣的时候,站立在光辉灿烂的穹顶上温柔地俯视我那样吗?母亲说这份能够看到灵魂的能力,是您的礼物。因为这份偏爱,我愿意等您到最后,再亲自向您告罪。】


    原来这里叫锡安颂恩教堂,安德沉默地拿着手稿。


    她伪装了那么多年,为什么情不自禁地暴露了漏洞。安德在想,可能在一张安德利亚斯的脸面前,她是开心的吧。


    原来她从来就不是生来老实木讷,也不是生来就一丝不苟地爱干净。只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习惯了走在队伍最后。


    像个站在树荫下的牧羊人,数着前面的小羊,确保没有掉队,没有落单。


    她暗中看护着基里尔,如同养着一只领头羊。


    那种贯穿一生的身份伪装,那些宏大的责任,那些沉重的担当,落在她身上时,她还是个小孩呢。


    刚刚经历了基里尔发疯,她对待命运的冷静让安德难以理解。只有在意识空间第三层,安德才知道她在心里偷偷地哭泣。


    安德才刚刚问过她要不要一起过新的生活,这么快就成了威胁到生命的敌人。


    一起生活这句话很慎重,却还是太轻。


    荧光灯的噪音越来越大,有一种信号接触不良的动静混杂在里面。


    忽大忽小,断断续续,是壁垒在溃散的表示。和泉的声音穿透层板,重新回到她们的身边。


    【魏玛大姐!安德姐姐!那个修女……修女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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