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琅顾不得身上的痛楚,一刻都不敢懈怠,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惶恐地朝薛筠意磕头:“贱奴给长公主请安。”
少年的声音是麻木的,那是经历了长久的折磨而教出来的乖顺与服从,哪怕他并不曾见过薛筠意,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只是凭借着本能,顺着薛清芷的命令,唤她长公主。
“起来吧。”
薛筠意瞥了眼少年颈间的玄铁链,那是天牢里关押死刑犯才用的东西,沉甸甸地坠在那具过分单薄的身子上,压得他连起身都十分费力。
这便是薛清芷从宫外带回来的那个少年吗?
既然带回了宫中,想来应是极喜欢他的。又为何要这般苛待他?
薛筠意晃神的功夫,邬琅已经抬起了脸。薄雪般的天光从薛筠意身后微敞的雕窗中透进来,落在她乌鬓间素净的银簪上,再水珠儿似的淌下。
四目相对,邬琅呼吸倏滞。
她穿一身极朴素的裙裳,颜色是孝衣一样的白,连那双眸子也跟沁了雪似的晶莹明澈,映出他一身的狼狈与不堪。
邬琅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
薛筠意眉心轻蹙,抬眸看向薛清芷:“他犯了什么错?”
薛清芷哂笑一声:“皇姐自个儿都这副模样了,还有闲心可怜别人啊。”
她慢悠悠地朝薛筠意走过来,见邬琅跪在那儿挡了路,不由皱了皱眉,粗.暴地扯起邬琅颈间的铁链,将他拖拽到一旁。
薛筠意眼看着少年白皙修长的脖颈被粗粝的铁索磨出一道深红的血痕,他垂眸跪着,连出声都不敢,只是隐忍地将疼痛和屈辱都咽进喉咙里。
薛筠意攥紧了轮椅扶手,好半晌才将视线从邬琅身上移开。
薛清芷懒洋洋地开口道:“皇姐难得来我这儿坐坐,可别让这贱奴扰了兴致。青黛,将昨日父皇新赏的翠雪青沏些来,好好招待皇姐。”
“不必了。”薛筠意淡声,“你也知道我今日是为了解药而来,不妨痛快些。”
“皇姐想通了?”薛清芷故作惊诧,“我还以为,皇姐甘心做一辈子的废人呢。”
薛筠意眸色微冷。
薛清芷无辜地耸了耸肩:“皇姐也别怨我。谁让皇姐本事那么大——朝中不知多少臣子都一心向着皇姐,劝父皇早些立皇姐为皇太女呢。只有皇姐成了废人,这皇太女的位子才会属于我,皇姐说是不是?”
她指尖不紧不慢地抚过檀木扶手,轻点在薛筠意的膝上,惋惜似的啧了声。
“南疆宗律有言,身有残缺,是为不吉,无以承继国本。但到底姐妹一场,我也不忍心看着皇姐一辈子都待在这轮椅上头。”薛清芷直起身,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皇姐还不知道吧?父皇前些日子已与母妃商议过,决意赐封我为安阳公主,在我生辰那日行册封礼。我知皇姐极擅丹青,不如就请皇姐为我作一幅画像,以贺我册封之喜,如何?待册封礼毕,我自会把解药拿给皇姐。”
薛清芷话里的炫耀之意,薛筠意自然明白,她身为长公主尚且未得封号,足以见得皇帝对薛清芷和江贵妃的看重。不过这些年,薛筠意早已习惯了皇帝的偏心,对此并不在意。
至于作画——
她自幼随御用画师冯宪之习画,十四岁那年便凭一幅雁归图名动京城,生平从未夸过人的冯宪之抚着花白的胡须,盛赞她“妙手绘丹青,纤毫现山河”。
一幅画像而已,于薛筠意而言根本费不了多少功夫。
可她也有她的傲骨,她所作之画,从来只赠亲近之人。
“怎么,皇姐不愿意?”薛清芷似乎早就料到了薛筠意的犹豫,不由揶揄道,“我知皇姐一向清傲,不肯轻易赠画,可皇姐如今双腿已废,也就只剩下这双手还有些用处了。皇姐说是不是?”
一旁的墨楹气得攥紧了拳头:“二公主,请你对殿下尊重些!”
“墨楹。”
薛筠意摇了摇头,示意墨楹不必多说。她平静地迎上薛清芷戏谑的目光,淡声道:“我答应你。”
她何尝不知薛清芷是故意折辱她,可她的傲骨,早在她身子残废的那一日,便该一同折断了。
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脊梁挺得再直,又有何用呢?
“那就请皇姐明日巳时来我宫中,我自会为皇姐备好笔墨。”薛清芷笑盈盈地说道。
薛筠意嗯了声,吩咐墨楹推她回去。
香炉里的鹅梨香有些浓,熏得薛筠意喉咙发呛。
轮椅行过门槛,她掩唇轻咳一声,忽而心念微动,忍不住回过头,多看了邬琅几眼。
少年仍旧低头跪着,纤细的脖颈弯成脆弱的弧度,墨发凌乱披散在肩头,衬得整个人愈发清瘦。
薛筠意不由又想起了少年那双含着惊惧的眼睛,恍惚间,忽觉似曾相识。
惊觉她的双腿失去知觉的那一刻,她惶然抬起脸,彼时铜镜中映出的,也是这样一双满是惊惶的眸子。
“殿下,您当真要为二公主作画?瞧二公主那副样子,定然没安什么好心,您可要小心些才好。”
墨楹担忧的声音打断了薛筠意的思绪。她收回视线,微闭起眼,感受着身下的轮椅缓慢地轧过垫在石阶上的木板,再轻轻地碰上铺满石子儿的小路。
“一幅画罢了,不必与她计较。”
墨楹急切道:“可是以二公主的性子,未必真愿意把解药给殿下。”
“无妨。我心中有数。”
见薛筠意似乎不愿过多谈论此事,墨楹只好闭了嘴,默默地推着她往前走。
薛筠意闭目养神了半晌,忽然开口道:“去查一查,方才伺候薛清芷的那个少年,是何身份。”
墨楹愣了下,才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
银炉中熏香未绝。
甜腻的梨子香吞入喉咙,混着血的腥甜,令邬琅眼前阵阵发黑。
他仰着脸,白皙的面颊因窒息而憋得通红,清冽的乌眸里写满了无声的哀求,却始终没能得到一丁点的怜悯。
薛清芷一只手牢牢掐着邬琅的喉咙,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染着大红蔻丹的指甲尖利地戳进皮肉里,渗出花瓣似的血珠。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邬琅在她手中痛苦颤抖的模样,愉悦地弯了弯唇,在邬琅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了手。
踢了踢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的少年,薛清芷俯身捏住他的下颌,指腹碾过他发白干涩的唇珠,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皇姐生得好看,你很喜欢她,是不是?”她语气难得温柔,似在耐心诱哄。
少年却怕得更厉害了,生怕说错了话惹薛清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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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高兴,只能拼命地摇头。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方才,你可是看了皇姐好几眼呢。”薛清芷指尖用力,将邬琅苍白的唇瓣掐出一道绯红的痕。
“贱奴不敢……”
邬琅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得厉害。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甩在了邬琅脸上。
少年被打得偏过脸去,却不敢躲,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泛起鲜红掌印的半边脸颊送回薛清芷手边,想以此换来她的宽恕,哪怕他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薛清芷看着乌琅眸中讨好的神情,轻蔑地嗤了声。
当初对她不假辞色的清冷少年,如今还不是乖乖地臣服在她膝下,成了她脚边低贱的玩物。
薛清芷拍了拍邬琅的脸,这不经意的动作已经将少年吓得不轻,她却笑了起来,声音愈发温柔:“不可以喜欢皇姐,记住了吗?”
从记事起,薛清芷就知道她有个样样出色的皇姐,在她还只能跟着先生学诗的时候,薛筠意已经能背经史,作文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她脑子笨,一篇不过百余字的平阳赋都要读上十来遍才能磕磕绊绊地背出来,而薛筠意却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常得先生夸赞。
若她能在别处比得过薛筠意倒也罢了——
可偏偏薛筠意承了姜皇后的模样,出落得雪肤花貌,容色倾城,若要比容貌,她更是不及薛筠意半分。
薛清芷清楚地知道,她样样都比不上薛筠意,所以她断断无法容忍,曾经拒绝过她的邬琅,目光在薛筠意身上停留。
哪怕只有半刻,都令她心中的妒嫉无端疯涨。
“贱奴记住了。”
邬琅不敢不应,他很清楚违逆薛清芷的后果,这位跋扈惯了的二公主若真生起气来,只消一句话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邬琅垂着眸,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薛筠意的脸。不过匆匆一瞥,他却已经将薛筠意的模样记得深刻,只因那身雪色的素衣,和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仿佛那莲花座上的观音,不染半分世俗纤尘。
颈间的铁链突然被拽动,邬琅不敢再多想,低头跟在薛清芷身后,踉跄膝行着往前爬去。
当薛清芷在博古架前停下脚步时,邬琅身子顿时一僵,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慌乱地扯住了薛清芷的裙角,脸上早已血色尽失。
“求您……求您宽恕贱奴这一回,贱奴会听话的……”
薛清芷温柔地摸了摸邬琅的头,说出口的话却令人脊背发凉:“犯了错,自然要罚一罚。若再有下次,本宫就挖了你这双眼睛。”
她幽幽叹了口气,似在替邬琅惋惜,又似在自言自语:“你说,本宫究竟哪里比不上皇姐?当初,你可是连多看本宫一眼都不肯啊。”
“那是、那是贱奴不知公主身份……”
邬琅想辩解几句,薛清芷却根本不想听他多话,径自将他拖拽到博古架前,伸手转动了机关。
暗门缓缓推开,露出石墙后狭小逼仄的暗室。
痛苦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邬琅浑身发抖,近乎祈求地望着薛清芷,少年修长的手指死死攥着薛清芷的裙角,仿佛那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薛清芷失了耐心,用力甩开邬琅的手,冷声命令:“乖乖爬进去,本宫不想与一条狗浪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