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万里无云,宜出行。
青杨带着贺纪亲笔写的书信一路往城西走,出城往沉州去。
城东往外几十里,江迟喻一行也出了同林,亲自去隔壁县城购买修筑堤坝的材料。
同林与隔壁的榴县隔着一座山,看着不远,顺着官道走也要一整日。
天刚亮就从同林出发,江迟喻几人并马儿都有些疲惫。
“小姐,前头有个茶摊,咱们下来歇歇脚吧!”
今日过去榴县怎么也要晚上了,寻访木牙子和石商也得明日再去,在路上倒是不用太赶。
这茶摊位置倒是好,摆在了三叉口上,左右各去同林和榴县,往前走则是去沉州。
沉州是西南进中原望京的必经之地,小小的茶摊上倒是有不少客人。
江迟喻一行人在此处歇了半个时辰,马儿也吃了个肚儿圆,预备继续上路,前头倒是传来几句争吵声。
“你个酸腐书生,爷看上你这副画就不错了,十两都是爷好心!还敢要价二十两,你以为你是什么文曲星在世?!”
“这位大人倒也不必看不起小生,小生虽不是文曲星在世,可在这书画上自问不逊旁人,这画二十两自然当得。”
听着像是什么买卖官司,引得不少人看了过去。
摊主正好过来收拾茶桌,瞧见这桌客人也好奇地瞧着那边的事,好心解释了一句。
“那书生说是要上京赶考,盘缠却被偷了,如今手里头一个字也没有,在卖画挣钱呢!”
连摊主都眼熟了,想必这书生卖了有好几日了。
“那人不是说出价十两,为何那书生不卖?”
立夏好奇发问,要是急着用钱,十两银子也不少,何必继续抬价,倒把客人气走了。
摊主笑着摇摇头,朝着那洗得发白的书生努努嘴。
“他啊,性子古怪,心高气傲得狠,偏要人说出他这画好在哪。若是没说到他心上去,抬价也是不卖的!”
江迟喻闻言倒是当真好奇地仔细看了那书生一眼,读书人有傲气是正常的,可这般不知变通,倒是少见。
瘦长身形却不羸弱,反倒是揉了些许刚毅,偏身上洗得发白的长衫又是一股子书卷气,叫人瞧着实在有些违和。
这股子气质有些熟悉,江迟喻蹙眉思索,总觉得在何处见过。
“呵!那你去卖吧,爷就是二十两买个猪头也不买你的画!”
“君若是馋了猪首自可找屠户,路津猪首闻名天下,君可一试。”
那带着路津口音的客人气得差点冲过来打他,到底是被一旁的人拦住了。
立夏和旁人一样被逗得笑出了声,倒是立冬不觉好笑。
“旁人不过是不愿高价买他的画罢了,何必骂人家是猪首!”
江迟喻倒是觉得这书生不一定是在骂那卖家,故而解释了一句。
“路津腊猪首油润有余,滋味十足,是为沉州十绝之一。连皇家都有特供,的确是称得上一句闻名天下。”
那头的官司总算是没能发展成拳脚相向,那客人也收了脾气,朝着他吐了口唾沫,狠狠挥了挥衣袖,扭头便走了。
书生收好了画,转过身预备装进包袱里,那张脸正正好撞进了仍在苦思冥想的江迟喻眼中。
江迟喻的眼睛越睁越大,前世的记忆也顷刻清晰。
是他!
江迟喻惊得险些叫了出来。
乾元三年科考一甲第一名,状元——庄秋声。
前世乾元三年爹爹还未出事,她同表姐霖歇一向爱往外头跑,听闻今科得中的进士游街,霖歇拉着她便要去凑热闹。
可人群中实在难挤进去,她们便在酒楼里头的包厢等着队伍过来。
她倒是没甚兴趣,倒是霖歇说是想瞧瞧探花郎的风姿,带着花在窗边早早地等着。
状元、榜眼、探花骑着高头大马过来的时候,按着本朝的传统,不少人都往他们身上扔花沾沾喜气。
那探花郎不愧是圣上钦点,的确是一表人才,表姐霖歇分外激动,奋力将手中的花一投。
那花越过人群,错过面如冠玉的探花,神采奕奕的榜眼,直直地砸到前头状元郎的额上。
无辜受累的状元郎朝着投花的方向一瞧,正正好撞上两双抱歉又无措的眼睛。
记忆中高头大马红服在身,如今竟是衣衫褴褛捉襟见肘。
重来一世,江迟喻不曾想到,当初意气风发的状元郎,竟也有这般窘迫的时候。
看热闹的人陆陆续续散了,那书生这般心高气傲,又牙尖嘴利,一般的客人是不敢买他的画了。
既然没了买主,庄秋声干脆不在此地逗留,将东西收拾好便要离开,先进了沉州再说吧。
眼见着他就要离开,江迟喻赶忙让人将他喊住。
“那位书生请留步,方才那幅画可否让我家小姐看一眼?”
立夏叫住了他,庄秋声稍显惊讶,到底是提步走了过来。
看着他愈走愈近,江迟喻表面不显,心中却仍在博弈。
按理说她不该介入他人因果,前世庄秋声既然能得状元,想必他的画是卖了出去的,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若说之前她还能信誓旦旦修好堤坝护住父亲,可这些日子的流言四起人情冷暖,乃至暗地里的刺杀阻拦,都让她的心一沉再沉,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她今日买了他一幅画,送了他一个人情,前世之祸再度降临,她或许能凭此求得一线生机,不会如前世一般求告无门。
江迟喻心中挣扎,庄秋声却已经走到了眼前。
“这位小姐要看我的画?”
他靠近后江迟喻才发现,庄秋声身上的衣裳比她远远看过去的更单薄,虽已是炎夏,可雨水频频,一套衣服甚至无法替换。
江迟喻悄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何必想那么远,且当帮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吧。
“此画开价十两,姑娘可瞧一瞧,若是此画与姑娘无缘,我也是不卖的。”
站在一旁的立夏闻言在心中撇撇嘴,倒是说得好听,什么有缘无缘的,不过是故意叫价罢了。
庄秋声小心将画取出,一幅山色溪泉图徐徐展开。
用色清新大胆,技巧老练娴熟,一旁题着的字也是极端正,这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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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画,要价十两的确不算坑人。
“君这画甚美,山水之间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卖我可好?”
既然做了决定,江迟喻不再迟疑,主动开口将这画买下,让他有了盘缠可早些上路亦或买些厚的衣物。
“山水草木人皆可见,小姐不必多言。”
庄秋声对着江迟喻和对着方才那客人并未有所不同,他自己的画自然知道画的美,当然要找一个能懂得欣赏之人。
江迟喻被他一噎,前世她便听说这状元郎性子耿直古怪,方才看热闹的时候领教了一二,亲身体会还真是不好受。
江迟喻虽然学过琴棋书画,可平日里头看的最多的是家祖传下来的机关图,堤坝图,或是游历的线路图,这花鸟虫鱼、山水草木的画作赏析,她实在不算熟练。
眼见着这姑娘也说不出什么,庄秋声也懒得为难,收起画欲走。
“等等,君画的此景可是籁江上游香洲渡下来的前段。”
江迟喻的话倒是成功让他停了动作,话中带了一丝疑惑。
“此话的确是我在香洲渡下籁江所作,姑娘如何看出来。”
江迟喻伸出手朝着画中指去,细指落在溪水清流汩汩而下,河畔的乱石旁,一株斜生的绿树上。
“此树乃是五原茶树,南边的原州多见,北边不适生长故而少见,偏偏这香洲渡曾有人种了一棵。”
看着他画中那颗生长的格外茂盛高大的五原茶树,江迟喻不免惊叹。
“原来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庄秋声不认识此树,当时只觉此树与旁的树不同,斜生向阳,颇有特点才画了下来,没曾想这姑娘竟凭着这棵树认出来他画景之处。
“姑娘能瞧出画中之景,也算是此画与姑娘有缘。”
庄秋声倒是一点不拖泥带水,说卖就卖,直接将画留给了江迟喻,拿着立夏递过来的十两便要走。
江迟喻看着他的瘦长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与前世红衣加身的状元郎重合。
“祝君前途坦荡,科考高中。”
那人闻言顿了片刻,复又继续前行,没有回头。
将画收好,继续上路,立夏和立冬对视一眼,实在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我和立冬心中实在好奇,姑娘不曾去过香州,是如何晓得那画是在香洲渡上游画的?”
江迟喻掀开帘子,看着马车外头起伏的山峦,如万里波涛。
“幼时爹爹曾抱着我认识曾祖父传下来的游记,我看不懂字,只记得上头的图画。”
她摩挲着那卷好的书画,有些想爹爹了。
“其中一页便画了一颗五原茶树,每一片叶子都为五裂,看着奇怪。”
“我那时就问爹爹,这是什么树,爹爹才告诉我是五原茶树。”
“可小姐不是说那茶树在南边多见,北边少见吗?”
立夏也记得自己在望京和同林都没见过这样的树。
江迟喻点点头。
“是啊,这树是曾祖父特意为曾祖母种的,从一颗手捧着从南边一路护着回来的树苗长成了画中的郁郁葱葱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