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既要又不要
阙东朝的第二个吻沉默而坚定。
岁月垂怜, 为他暂时赢得不朽,摆脱离别,远离渴望与思念。
顾展在船长密不透风的吻中, 生涩地喘息着, 他不知如何描述此时心境。
没有惊涛骇浪,没有暴风骤雨, 是无动力的帆板在海面漫无目的荡漾, 幸运地靠上属于自己的岸。
是岸,也是海,是浪花的白色法术,搅动顾展人生并不平静的海。
顾展闭上眼,把自己完全交给船长掌控。
……
“霸王为什么老跟着你。”
“这样以后怎么过日子?”
阙东朝在顾展耳边低声道。
顾展半退着衣物, 无奈看着霸王咬着船长的裤脚不放,还发出咕噜咕噜的警告声。
“我感觉,他, 他可能以为你在欺负我。”顾展红着耳根嘟哝。
顾展侧过身,船长手到之处全是狰狞的红痕,再低头, 眼前也是狼藉一片。
“是吗?”船长低笑着,轻吻着顾展的耳垂, 起身把人抱进怀里,往卧室走去。
顾展再回过神,已经被放在窗台上。
“啊——”他差点失去平衡。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窗台石的冰凉由下至上蔓延。
潮湿, 温热,肆意翻动,顾展被激得说不出一句话, 抓着船长的黑发,往后仰去。
窗外,车轮的喧嚣,行人的嘈杂,伴着脑海里炸出的烟花绽放出光怪陆离的快意。
这段时间,船长吸血鬼血脉觉醒,时常趁着顾影夜里睡着后,悄无声息地拜访顾展房间,顾展白日遛霸王伺候犬马,晚上沉迷声色不能自拔。
最终,他决定提前结束休假,返回岗位,多放行点送娃上学的电动车,以净化自己堕落的灵魂。
返岗时,办公室的同事们看到顾展都开心地要摸他脑袋。
“才二十岁,连立三功,不容易啊,好好干,过几年,想想办法,找个机会转正。”大队长把顾展的肩拍得砰砰响。
“很快就二十一,很快。”顾展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上的旋。
顾展的生日是个顶好日子,因为那天姑姑要和老头结婚。
他没有拿到喜帖,是姑姑亲自上门通知的,那时顾影在家里练琴练得梆梆响,而船长正在厨房刷碗,霸王则是见到姑姑就耷拉尾巴躲到桌下。
顾蔓瑾站在大门外目瞪口呆,没见过阙姓男人刷碗的眼界,她把顾展拉到角落:“阙嘉航找你,说你都不回信息,他晚上请你吃龙虾。”
“可我中午吃过了。”顾展指指厨房,中午船长做了避风塘炸龙虾,好吃到爆表。
顾蔓瑾又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看顾展又看看厨房的阙东朝。
“你俩谈恋爱了?”顾蔓瑾小声问。
“你的婚礼我和顾影会去的。”顾展扫了眼顾影,要关门送客。
顾展到现在都没想清楚,与船长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是恋爱,船长没有表白,也没说过半句喜欢;若是炮友,两人其实没有实质性的突破,夜夜快乐的人都是顾展;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船长对自己百依百顺,堪比收钱办事的夜店男模。
关键是顾展也没给钱,也没钱给。
顾蔓瑾见顾展发着呆,一改平日尖锐的嗓音,压着嗓子说话。
“阙嘉航老要找你,不然就上你家了,我好心来通知你。”
“姑姑,你就帮帮我,和阙总说过几天,我马上要复工,正忙着呢。”顾展最近心情好,和姑姑说话也不如以往生硬,甚至带点撒娇的味道。
顾蔓瑾被顾展的语气惊到,后退一步:“好好说话,拖不了几天,你趁早面对现实。”
“我婚礼前要解决,趁早面对现实啊。”顾蔓瑾见阙东朝从厨房走出来,又重复了一遍,一屋子三个人岁数加起来还没一个阙林炎岁数大,顾蔓瑾向来不管自己身外之事,要不是阙东朝打包票搞定家族信托的事,她直接就把阙嘉航带上门了。
阙林炎的婚礼子女都要出席,除非顾展不参加,否则阙东朝的身份一定会暴露。
但阙东朝对自己的提醒置若罔闻,反而笑着问:“姑姑不留着一起吃饭?”
立刻,顾展一顿白眼,把人赶回厨房。
因为是复工第一天,老林照顾顾展,没有派外勤,他坐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时,抬头就能看到船长家的窗,想到那天遮光帘后的种种,顾展跟煮熟的虾一般通红;又想到下班后和船长约好要一起去买床,更是瞬间要人间蒸发。
船长在新家睡过几天沙发后,找到顾展说要买床。
两人一起买床,是很暧昧的事,但问题是,顾展不知道要去哪里买,想来想去,听说有个家居卖场的肉丸子挺好吃,就去看看。
船长在手机研究卖场小程序半天,问他,这家店双人床最贵不过五千,能撑得住吗?
顾展眼一瞪 ,人家的招牌是肉丸子,什么双人床。
船长俯下身,贴上顾展的唇肆意掠夺一番后,痛快地答应,卖双份肉丸子,让小霸王一次吃得够。
船长是对自己真的好,虽然顾展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对方总是可以察觉自己的心思,分毫不差,连在床上也是,自己怎么掩盖都没用,不像是才认识几个月的人。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天生一对?
顾展想到这儿,心头那株稀有植物激动得立刻就要展叶开花,他赶紧一把土把小苗盖盖,只露出个破土的小尖。
他找了老林临时换了个巡逻的活,出外勤总比坐办公室盯着船长家窗户胡思乱想强。当他包着警用安全帽与眼熟的白宾利在交警队路口擦肩而过时,顿时有种老天助我的庆幸。
阙嘉航找人都找到警队来了,总躲也躲不过,顾展索性把摩托车靠边,发了条微信给阙嘉航。
“可以约明晚。”
“刚刚我打了双闪,你没注意。”
顾展没有回复,阙嘉航眼睛挺毒,自己头盔包得严严实实,还能一眼被认出来。
“我穿制服有和别人不一样吗?”顾展咬着家具卖场的肉丸子问船长。
阙东朝叼着根薯条,垂眼看着顾展,他不懂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凡顾展出现的地方,他扫一眼,最终视线只会停留在顾展身上,上辈子是,这辈子也逃不开。
“应该有吧。”阙东朝回答得很认真。
“什么叫应该?是我太瘦没撑起警服吗?”顾展不满回答追问着。
“我想没人比你更,好看。”
什么词都无法形容顾展给自己的感觉,阙东朝停顿半天,绞尽脑汁冒了两个字,好看。
“啧。”顾展不满意,明显敷衍,自己好看还需要说吗?他往嘴里猛塞肉丸子,肯定是自己太瘦,过分显眼。
“别吃这破东西,素的,假肉。”阙东朝边说,边拨走顾展碗里的肉丸。
“所以还是瘦咯?”顾展把肉丸子拨回面前,不依不饶。
“怎么突然问这个?”阙东朝耐着性子又把假肉丸子弄回自己碗里,再把切好的牛排推到顾展面前。
“我今天巡逻全身上下包得没露一点皮肤,还是被阙嘉航认出来了,他来警局找我,我只能约他明天见了,甩他一脸协议书,吓死他。”
“哦?他终于闲了?”
“你认识他?”
“全集团都知道阙董为违禁品的事忙得焦头烂额。”阙东朝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怎么听起来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有吗?”
“阙氏要倒闭,你的签证就废了,要被驱逐出境。”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不用船票。”
“啧。”
两人一路顶嘴,一路在家居样板间里乱躺,这床太软,那床太硬,没一个船长满意。
“你好挑剔,别选了。”顾展闭上眼,站在床架铺售卖区大手一挥:“第二排,第三张,是什么款就买什么,你在一家真肉丸子都没有卖的商店里,挑剔什么。”
“嗯——”船长尾音拖得很长。
“嗯什么,不满意也得满意,我走不动了。”顾展睁开眼,就近随便找张椅子坐下。
“很满意,顾警官好眼光,晚上我们就银手镯伺候上。”船长趴在顾展耳边语气暧昧。
顾展盲选出张铁架床,床头是欧式铁艺花栏,结实又暧昧。
顾展羞得脖子根发烫:“敢买,晚上我就把你捆卫生间水管上。”
“遵命,立刻下单。”船长的脸在顾展这里,已经炼成铜墙铁壁。
两人又开始一路吵吵,最后顾展秉持床越贵越好,床头越简单越好的原则,逼着船长下单了最贵的那款床,4999,床头就是块实木大平板,什么花,什么栏统统不存在。
阙东朝被顾展既要又不要的态度乐得不行,当场喊了台货车与工人,把晚上的战果直接拉回家。
买的东西不少,床,餐桌,电脑桌,衣柜,锅碗瓢盆,一个家塞得满满当当
“怎么还要我装床?不可以明天等着和其他家具一起让工人装吗?”顾展在站正对警队的卧室里抱怨:“再要我干苦力,我就要去对面加班了。”
“谁叫小区物业破,连个电动螺丝转都没有,赶紧拧。”
“你不能明天再睡吗?我手疼了。”顾展拿着小六角螺丝柄拧得手指发酸,他一摊手,指尖都是红痕。
阙东朝一看,赶紧掏出手机冰奶茶伺候上,他向来舍不得顾展身上有一点伤,哪怕是螺丝拧的也不行。
“你整理下满屋子的包装纸吧,我给你点奶茶。”
没几分钟,外卖就送来了,门铃按着叮咚响。
顾展甩下螺丝柄,欢天喜地踩着一屋子的泡沫纸,小跑开门。
门外站的,不是外卖小哥,
“顾展,你在这。”
楼梯间灯光昏黄,熟悉的金丝框眼镜下,阙嘉航冲着自己笑得异常温柔。
第42章 第 42 章 潦草
顾展板着脸, 拉住门把手,只把门开出半人宽。
“阙董,你来做什么?”
“顾展, 我有话和你说。”
阙嘉航声量比平日更大些, 有点尖,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
“有什么事明晚吃饭说, 现在不方便。”顾展按下门把手, 顺势要关门。
“顾展!”
阙嘉航一把握住顾展的手腕,硬硬把人拖出房间。
“放开我!”顾展大喊道,直接往阙嘉航脸上就是一拳。
怎知阙嘉航一侧身,生生用左肩接住顾展的拳头,双臂铁钳般将顾展箍紧在怀里。
身后, 霸王狂叫着扑上来,惨叫一声,被阙嘉航一脚踢开。
顾展脸紧贴住阙嘉航的侧颈, 对方喉结上下滚动,阙嘉航声音直灌顾展耳膜,刺耳, 完全没有平日的清亮温润。
“顾展,我爱你, 只有我是真心对你好,你不要被阙东朝那个畜生骗了,他女人到处是,会开货轮不算什么?”
顾展顿时僵直, 阙东朝?开货轮?女人?说的是船长?
耳边嗡嗡嗡的,全是阙嘉航破碎又疯狂的表白。
“顾展,我给你钱, 你跟着我,顾家欠的钱,我可以帮忙,你只要跟着我,不要和那俄罗斯杂种混一起,不要和他逛街,买床。”
俄罗斯杂种?买床?阙嘉航跟踪自己?
顾展双手用力往阙嘉航一抵,耳旁一阵拳风,紧钳住自己的双臂骤然松开,阙嘉航一脚踏空往后倒去,顺着楼梯滚下楼,闷响一声重重地撞在墙上。
楼道感应灯熄灭。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只剩远处对楼的灯光,还有熟悉的金属凛冽。
搂住自己肩膀的手剧烈颤抖着,是船长。
顾展握紧船长的小臂,对方的脉搏在自己指腹疯狂跃动。
“船长。”顾展唤了声,抬手按下感应灯。
楼道灯应声亮起,阙嘉航正直起身,摇摇晃晃地往上爬,金丝框眼镜落在地面摔得粉碎,眼下一道新鲜的血痕。
“船长?哈哈哈哈。”阙嘉航狂笑起来:“你为了和我争继承权,也是不择手段啊。”
继承权?
顾展抬头,回看身后的人。
黑眸无光,似暴风来临前的海面。
“怎么不说话了?阙东朝?怪不得父亲看不上你这个儿子,卖肉算什么本事。”
父亲,儿子。
阙东朝。
楼梯间灯光再次熄灭,凛冽的金属香气瞬间消失。
顾展看不见,听不着,闻不到。
陷入完全的黑暗。
顾展五感尽失,在父亲的葬礼。
母亲在医院化疗多日已无力出席,他一人带着顾影站在灵堂。麻木地看着前来吊唁的人头,密密麻麻。
债主满满,真心寥寥。
满堂的白菊,将顾展再度晃醒,正如此时满屋泛白的泡沫纸,船长立在一片白茫间,不可触及。
“顾展。”
船长蹲在身前,仰头看着自己。
“我没有要骗你的意思,顾家的乐园会一直在你手上。”阙东朝缓着语调,手覆上顾展的脸。
细腻,冰冷,乌发刚没过指尖,带着微湿的凉意。
顾展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顾展啊。”阙东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er——霸王在沙发边呜咽了声。
“啊。”顾展站起身,弯下腰,摸摸霸王的头。
“阙东朝?阙嘉航的弟弟?”
“是。阙朝是我另一个身份,上船时候用的,方便工作。”
“哦。”
阙东朝心口发紧,他判断不出顾展下一步要做什么,即使与顾展相处了两辈子,今天之前,顾展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经历过半点风浪。
他甚至可以说是害怕,害怕失去顾展,害怕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顾展最终还是要站到阙嘉航身边。
阙东朝站在顾展身边沉默着,望着顾展俯身里里外外抚摸着霸王。
霸王没太多精神,伸着舌头舔舔顾展的手。
“阙东朝,走,我们带霸王去医院,他被踢了一脚。”
顾展没有看阙东朝,直起身又开始环顾四周,开始漫无目的在各个房间进进出出。
他穿行在白色的泡沫纸中,像是浪花里单影只行的小舢板,晃着晃着,顾展举起装床架的大纸皮,开始撕起来。
“我担心霸王骨折,不敢乱动。撕块大纸皮,给它做担架。”
顾展把纸皮往脚下一踩,避开阙东朝要帮忙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半人高的纸板撕成两半。
“我没那么差劲,我可以的。”顾展嘟囔着,将霸王轻轻挪到纸皮上,垫着纸皮,将霸王托到胸前。
“我来吧。”阙东朝向顾展伸手,霸王挺重,有二十多斤。
“我自己来,你去开门,喊车。”顾展身子一侧,再次避开阙东朝。
海边夜里车少,来的几个司机,还都不愿意让狗上车。
顾展端着霸王,站在马路边皱眉:“阙东朝?你的车呢?”
“马上。”阙东朝出门的同时,已经让自己的司机往顾展家赶。
黑色宾利,很快就到达小区门口,司机是个俄罗斯大汉,个高得脑门的金发都快挨着车顶。
“你是俄罗斯人,还是菲律宾人?” 顾展端着霸王坐后座,看着北极熊一般的司机,问阙东朝。
“中国人,只是我妈妈把我生在俄罗斯,我十三岁回的大陆。”阙东朝解释。
“哦。”
顾展又沉默。
“怎么不叫阙嘉朝?”
过了会儿,顾展又问。
“我早上出生,产房窗户朝东。”
“哦。”
“顾展,没有把全部情况和你说,是我的问题。”阙东朝见顾展还是愿意和自己说话,见缝插针地解释着。
“挺潦草。”顾展回答。
“我是认真的,我——”阙东朝看了眼司机,没有再往下。
“我说的是你的名字,潦草。”
顾展转侧过脸,看向窗外,后脑勺对着阙东朝。
“有点。”阙东朝顺着顾展的意思回答。
顾展再度陷入沉默,车内除了霸王偶尔的呜咽声,安静得空气都凝固。
霸王被捆着手脚,送进X光机。
顾展和阙东朝站在观察窗前,看着医生操作。
阙东朝借着玻璃的反光,悄悄观察着顾展。
二十岁出头的顾展,冷静得与年龄不符,与混酒吧时快活伶俐,一点就炸的样子,判若两人。
阙东朝本以为会有接二连三的质问与责骂,却一样都没发生。
医生看过X光片,霸王胸骨头裂了三根,
“贱人。”顾展骂道,开始气得直发抖。
阙东朝抬手勾过顾展的肩,将人向自己拖近,顾展站在原地颤抖着,没有挪动。
阙东朝往前半步,将肩膀与顾展相贴,玉人儿颤个不停,没有离开,也没有靠上身。
“顾先生,不用太担心,比格犬自我恢复能力很强,很快就能好。”
“可是他没什么精神,会不会内脏有受伤。”阙东朝问医生,他不放心。
“一肚子狗粮,晚上家里没人吧?他估计把整袋狗粮都吃了,回家检查下?”医生检查得仔细,回答得斩钉截铁。
医生笑得眼都弯了,左右滑动探头,指着屏幕,让顾展看:“你看这胃撑得,你今天端他过来,没觉得比平时重很多吗?”
“他是撑得连WERWEWER的力气都没有了,比格狗就是贪吃,没有上限的。” 医生打趣道,头一抬,看到白皙狗主人,漂亮的脸蛋面无波澜,麻木地看着自己,又看看屏幕,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医生又看向少年身后的人,高个英挺,面色晦暗,也没有要笑的意思。
“那个,比格犬的感官比较迟钝,以后你们要注意控制点食量,避免吃撑,防止过度肥胖。”
“好,谢谢医生。”
这位漂亮的狗主人,在诊所后一共只说两句话。
顾展躺在床上,霸王还是睡在床脚的老地方,他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脑子一片空白。
顾展知道,做人,此时应该有情绪,或恨或喜。
恨,该要恨船长的隐瞒与欺骗;喜,该要喜阙东朝是个家财万贯的万亿富豪。
但顾展没有。
他的心脏跳得平和,如果刚在宠物医院与霸王一起拉一张心电图,必定会得到均匀的分毫不差的漂亮心率线。
顾展往眼里挤挤眼药水,药水顺眼眶哗啦啦地流,一会儿就全干了。
他试着闭上眼,眼前便全是飘忽不定的黑白噪点,无限放大着,睡不着。
掏出手机盯着屏幕解锁,泰山的松涛在眼前晃呀晃呀,眼不酸,泪不流。
挺好,受伤的眼睛终于是全好了。
顾展给自己鼓了鼓掌,很棒,小霸王和霸王一样擅长自我修复。
WER——WER——
顾展学着霸王的语调,叫了两声,马上,大耳朵霸王闪着耳朵立刻跟上。
WERWERWER!!!
"顾展!"隔壁房间传来妹妹愤怒的警告声:“还让不让人睡啊!我要报警了啊!”
顾展睁着眼,捂着霸王的嘴,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天很快就亮了。
春季的辅警制服,是蓝色衬衫外面罩件荧光绿反光马甲。
顾展轻手轻脚地在顾影的更衣镜前,就着鱼肚白的天光照好阵子,还是有点瘦。他决定提早出门,到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先吃一顿,再到警队食堂继续蹭第二顿。
太早,街道一片安静,早餐店的蒸笼冒出的氤氲水汽混着晨蔼。
顾展在一片朦胧中,看到阙东朝,他坐在早餐店里,拿着筷子,望着自己,白色的船长服四杠肩章闪闪发光。
早上还是吃一顿就好,吃太多会像霸王一样动弹不得,顾展想。
于是他低下头,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冲进交警队。
第43章 第 43 章 漂亮的刀
顾展在吧台陪高管姐姐。
姐姐们好阵子没来, 因为爬泰山太累,得睡美容觉养生。等养好了又来酒吧,却没找到船长, 王胖子赶紧电话顾展, 喊他赶紧来救场。
顾展摸了摸脑袋上的三个旋,换上白衬衫, 塞到深蓝的制服裤里, 大步流星地进了酒吧。
“哇,顾展弟弟变小哥哥啦。”高管姐姐们惊艳道。
“哪里哪里,来陪姐姐们喝六个SHOT。”顾展微微笑,一口气吹灭轰炸机上的蓝火。
面不改色,六杯, 秒催,王胖子又立刻一套续上。
快乐啊,十二个SHOT, 醉生梦死,再来。
“船长最近不在?”姐姐问。
“嗯,他船上有事, 这两三天来不了。”胖子不等顾展开口,就回答。
顾展斜了眼胖子, 眼风像逼供的刀似的,无声地架在王胖子眼前。
“他白天来找我说的,还托我拿点东西给你。”
顾展继续斜眼看胖子,眼风一转, 刀刃陷入王胖子层叠的胖脖子里。
啪——王胖子直接起掌,直攻顾展侧脑,把人扇趴在吧台上。
“你是受伤完, 眼睛斜视了吗,斜视可当不了辅警。”
“没有。”
顾展死鱼一样趴吧台上,伸手要东西。
是一叠厚厚的文件,全是字。
“这是什么?你看了吗?”顾展拿着和轰炸机的钢吸管,把文件排得邦邦响。
“字太多,你自己看。”王胖子把文件顾展手头推了推,其实阙东朝白天来找他全说了,只是信息量太大,饶是他叱咤夜场三十载,狗血故事堆满腹,一时也消化不掉,当时也只能板着脸,装做都懂都挺好。
顾展下巴垫着吧台,仰着头盯了文件十分钟,只觉得方格字全跟着酒吧的灯光在晃,还挺有节奏。
“姐姐,帮我看看这些乐谱,他老晃。”顾展拿着钢吸管,把文件往高管姐姐身边戳。
“可以?”姐姐问王胖子,一群人认识几个月,关系算不错。一趟泰山爬下来,姐姐们就着阙嘉琛和宋渐对船长的态度,也猜的出船长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卖酒陪客就是要顺着顾弟弟玩。
“帮他看看吧。”王胖子说:“细节也多留意,别是个天坑。”
王胖子在吧台摆上了暂停服务的牌子,招呼了下灯光师,让他别再往吧台那里扫激光,晃眼睛。
当顾展就快在百利酒甜奶香中合上眼时,一声惊天雷从眉心正中劈下来。
“阙东朝送一些股权给你,还有现金,一共五,近五个亿吧?”
高管姐姐又前后翻翻文件,肯定道:
“五个亿人民币,对的。”
咣当一身,顾展手上的钢吸管落在吧台上。
“其中4.3亿是由宋子君代持的顾氏股权,还有七千万现金,已经直接注入顾氏集团的账户,但因为法院冻结的原因,这七千万会被用于偿还债务。”
五什么……
顾展看着眉间升起一个大大的“5”字,后面跟着无数个零,围着自己不停地绕。
轰炸机还是不能一口气喝太多,人都要疯。
顾展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咚一声,直挺挺,不省人事。
顾展冒着酒气,被王胖子和顾影连拖带推地爬上山;因为上货轮的原因,顾展上个月没能按时到庙里祭扫。
这个月日子一到,顾影便拖着哥哥往庙里奔,但哥哥这几天不太正常,夜夜在王胖子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刚提前复工的班,又连接着请了好几天假。
“别拖我,我自己能走。”顾展晃晃荡荡地攀着路边的树干子,半闭着眼,霸王在台阶上来回狂奔着,比人整整多爬出三四倍路程。
“胖叔,你能不能管管他?发生了什么事?”顾影实在看不下去。
“顾影,一会儿让你哥自己去和你爸妈说去。”王胖子完全没有要管的意思。
王胖子大清早就开着车,到顾展家接人,被宿醉的顾展耽搁着,一直到快靠近中午,三人才气喘吁吁地踏进地藏王殿。
“又是白百合。”顾展一进殿门,指着父母排位前的花问:“王胖子,你是半夜来的吗?”
“来什么?”
“送花。”顾影回答:“这几个月都有白百合,不是胖叔你送的么?”
“不是啊。”王胖子一脸懵。
“上次你说是你。”顾展眼刀又往王胖子身上甩。
“我是说我下个月和你一起来,没说我自己来过。”
“啊?那是谁?”顾影看向哥哥。
顾展耷拉着眼,站在父母牌位前,沉默大半天,刷地跪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贴地上。
公鸭嗓开始低声絮絮叨叨。
顾影本想跟着跪下,结果被王胖子一把捞住胳膊,使了个眼色,让她专心听哥哥唠叨。
五个亿,自甘堕落,好看,养了一条狗栓殿外,乐园可能有救了,避风塘龙虾很好吃……
顾影听得不太明白,但光五个亿已经够她大脑短路。
经过几天的消化,王胖子现在听着公鸭嗓唠叨,就跟在听脱口秀似的,津津有味,他从供台上摸过对圣杯,递给顾展。
“问问你爸,能不能跟阙东朝结婚?”
“生不出儿子,他会托梦砍死我的。”顾展站起身,撇嘴道。
“顾影你赶紧许愿,我下午还要执勤。”
妹妹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哎,哦,半天,吐出四个字,爸妈再见。
“那花?”王胖子又问。
“肯定是阙东朝送的。”顾展抹着脑门上的灰,回答得干脆。
“你怎么知道?”
“言情小说古早套路。就是他怎么知道排位的具体位置,我有空再问问。”
顾展想想,又跪下身,咚咚咚地再磕三个头,拍拍额头的灰,转身走出殿外。
地藏王,往生咒,乐园,一场荒唐的相遇。
荒唐并不代表有错,不过是离经叛道点而已。
既来之则安之,顾展这么说服自己。
当顾展终于不夜夜宿醉,可以牵着霸王一早到警队大院小跑两圈时,又看到阙东朝,在小笼包的蒸汽中,望着自己。
顾展终于觉悟。
自己刚把阙东朝从海里捞上来时,每天早上都能在早餐摊遇到他,完全就是阙东朝追人的套路,那一套套的船长服,就是孔雀翎羽,求偶用的。
与其这么费尽心思,不如直接就砸五个亿,小霸王直接背着阙东朝爬泰山都行。
用假身份骗什么?难道是觉得小霸王就不值这五个亿?
但顾展转念一想,姑姑都哄得阙老头结婚同她结婚了,自己比姑姑强的多,绝对值五个亿。
天上掉下个大肉饼,小霸王就问心无愧地全吞下去。
春天的船长制服挺贴身,很帅,船长在一片水汽朦胧中,天神下凡般,只是下凡的地点是早餐铺,没有那么浪漫。
白烟朦胧,肉包子味很重,霸王激动地要往阙东朝奔去,被顾展死死拉住。
WER——霸王竟叫起来,大胆。
“回家,霸王。”顾展在街对面扯着绳子。
霸王不肯,非要找阙东朝,顾展手上用劲,霸王干脆就往地上横趴下,四条腿摊成个大字,不动了。
“哎,欠打了啊。”顾展绳一松,指着霸王骂。
还没骂完,一溜烟,霸王已经扑上船长的白衬衫,甩着无影尾,要讨小笼包吃。
好吧,春天来了,人要恋爱,狗要吃。
就当霸王物归原主,都白养。
顾展无声地哼一下,进警队上班去了。
阙东朝弯着嘴角,任由霸王把自己的船长服踩得一团黑。
大耳狗包子吃得挺高兴,一个接一个。
“顾展最近心情如何?”阙东朝问。
霸王加速摇摆起尾巴,摇不出个所以然。
阙东朝最近挺忙,忙着收拾大哥阙嘉航,他找了几个俄罗斯毛子在海外的港口生点事端,暂时把阙嘉航弄出国几天。
阙嘉航是真心喜欢顾展,但更爱权力。
前世,阙嘉航把顾展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阙东朝,就是为缓和集装箱违禁品风波。
当时,阙东朝不仅不再追究,甚至连集团的事务也全部都交予阙妤,不再参与,只想专心于顾展共度余生,远离斗争。
只不过余生很短,还没开始,便迅速结束。
前阵子,从顾展那里听说阙家有大额资金异动后,他把集团的财务拘来,亲自用了点友好手段,查清了资金去路。
那是笔封口费,一路辗转洗白,最终流向欧洲小国,在斗殴中死亡的村霸儿子,正优哉游哉地在那里滑雪喝咖啡。
如同顾展前世操作的那样,阙东朝正在诱导小混混往西班牙去,秘密配合跨国执法抓捕回国。
而为了不打草惊蛇,大部分时间他都亲自盯着那群狼狈为奸的财务。
顾展上班时间大多数都在四处巡逻,有时还得给弱势群体问寒送暖,都没有个固定的点,阙东朝依旧每天早上,在早餐店等顾展,每天都要看上一眼。
从顾展低着垂眼不看不问,躲着墙根走,到放任霸王扑自己,阙东朝高悬多日的心终于是落下。
阙东朝对于重生这件事,有了大概的规律认识,那些人,那些事,不论中间如何辗转曲折,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正如顾展与阙嘉航的相遇,最终玉人儿还是只会紧握在自己手里。
前世,阙嘉航与顾展之间,并不愉快的交往过程,现在被阙东朝一拳挥下,轻描淡写而过。
但顾展这把漂亮的刀,最终要如何落下,却不得而知。
阙东朝喂完最后一个小笼包,拍拍霸王的脑袋:“走吧,带你去洗澡,臭死了。”
手机在口裤兜中震动,屏保上顾展与霸王在月色下跳跃,两只小狗的尾巴都甩得要飞上天。
屏幕中段是条微信提示。
老婆:狗还你,又坏又臭。
阙东朝笑起来,小狗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飞快回复。
“好,晚上吃大龙虾吗?”
顾展没回。
第44章 第 44 章 丈母娘
阙东朝拎着打包大龙虾, 夹着霸王,在天边只剩一抹暗紫色时,到达顾展家门口。
顾影在做最后的冲刺, 巴赫十二平律练得惊天动地。
在曲目结束的间隙, 阙东朝按下门铃,铃没响完, 琴声便顺着门缝铺天盖地涌来。
一抹雪白刚在门缝里露出个细长条, 阙东朝手一伸立刻把人抓进怀里。
“干什——”
当唇瓣相触时,阙东朝尝到了尘埃落定的味道。
“有没有想我?”阙东朝问。
“滚。”
顾展把人一推,抓起扑自己脚上的霸王,带进屋,在阙东朝要跟着踏进房间的一瞬, 砰的一声关上门。
阙东朝习以为常,反正顾展就是不好哄。
阙东朝:开门。
顾展:为什么骗我?
阙东朝:打字说不清楚,你开门。
排山倒海的钢琴声又从门缝里倾泻而出, 顾展抱着霸王,出现在阙东朝面前,杏眼微怒。
不好哄也得哄。
顾展坐在带着霸王脚印的沙发上, 看着霸王不停地挖着沙发脚,羊毛毡是真不错, 霸王怎么刨,都不会破。
“说吧,为什么骗我?”
“因为我是重生的,当时怕有两个阙东朝。”阙东朝站顾展对面, 直接说实话。
听起来像是把顾展当白痴耍一样。
果然,小霸王立刻弯腰,夹起霸王就要离开, 阙东朝眼疾手快把人按回沙发。
“是我的错,我道歉。”阙东低声哄着。
“然后呢?你按着前世记忆去买彩票了吗?”顾展嘲讽。
“你想买哪种类型彩票?一等奖一千万哪种?还是刮刮乐最高一百万?”阙东朝眉一挑,反问。
“啧。”
顾展才发现自己的讽刺有多可笑,阙东朝五个亿说送就送,彩票中不中奖都无所谓。
他低头狠狠拍下霸王刨沙发的爪子:“疯疯癫癫,不干好事。”
“但我买了宋氏科技,现在有40%股份,以后会更多,算是好事。”
“这算什么好事?”顾展把人往边上挪挪。
阙东朝抓住要继续挪位的顾展,腰贴着腰,把人压倒在沙发上。
“宋渐买走我老婆的表,我就把他家买下,让他没公司可继承,你说是不是好事?”
“……”
仇报得略大,但顾展喜欢。
“嗯?”
腰下的炙热一顶。
“算。”
顾展笑出声来。
……
春天的海边总是黏黏糊糊,风不大,雨水多。
遇到下雨,顾展巡逻也比平时辛苦,虽然有雨衣,但摩托车一跑,雨水总是无缝不钻,制服很难保持干爽的状态。
若是以前,顾展会因为雨大郁闷,不光是巡逻时麻烦,顾影出门上教授课不方便,挤公车容易一身湿淋淋,雨天也不太容易打车,妹妹多少都要吃点苦头。
但现在,雨越大,顾展心情越好,他的专属司机阙东朝,正兢兢业业地在教授家附近等妹妹下课。
阙东朝:把顾影送回家后,去接你下班?
顾展:过一条马路的事,不用。
阙东朝:好。
好归好,顾展换下制服走出警局大门时,阙东朝的黑色宾利已经在雨里冲自己打闪。顾展裹紧冲锋衣,提腿往宾利副驾驶座冲。
“小顾董!”
又是哪个不开眼的?顾展应声望去,赵工头打着把黑伞,正站车后,冲着自己咧嘴。
顾展日子过得舒坦,完全不想理会赵工头这些破事,头一低,直接钻车里当不知道。
“工头找你?”阙东朝启动车子。
“不知道,不想理。”顾展脱下外套,抬头便见工头站宾利车头挡着。
阙东朝降下驾驶位车窗,示意工头靠近。
赵工头点头哈腰地俯下身,刚要开口,就被阙东朝一手抓住领口,脖子瞬间勒的通红。
“啊,啊,小顾董,我是来谢你的,有鸡,送你的。”赵工头哑着嗓子挣扎。
顾展盯着阙东朝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分析着他出手的速度,得出自己肯定打不过阙东朝的结论,以后两人吵架,自己要尽量保持克制。
至于赵工头说什么他完全没注意。
“鸡你要吗?”阙东朝问顾展。
“哦哦。”顾展从青筋里回过神:“要,要吃,那个鸡好吃。”
阙东朝松开手,掌心朝上。
又是两只杀好的走地鸡。
赵工头不认得阙东朝,双手递上鸡还在一个劲地唠叨。
“小顾董,法院判还我九百万多万工程款,谢谢啊。”赵工头边说,边把鸡往车里塞。
应该是阙东朝给的几千万现金按债务比例分配,所以赵工头也分到点。
顾展也不好意思接受感谢,反倒感激地看了阙东朝一眼。
“小顾董可比阙嘉航靠谱多了,阙董答应我把过山车工头找出来,会帮我还债,昨天小工头来联系我了,我倒是联系不上他。”
赵工头自然联系不上阙嘉航,因为在阙东朝的线索举报下,昨天警局直接下了配合调查令,要24小时后才能出来。
阙东朝收拾阙嘉航的逻辑很简单,就是不脏自己的手,还得让顾展也够不着,所以直接送去踩缝纫机,是最好的选择。
阙东朝接过赵工头手里的走地鸡,车窗一关,启动车子。
“要去哪?”顾展问,低头摆弄看着赵工头送的走地鸡:“顺路去趟老林家,鸡送一只给他。”
“行。”阙东朝看了眼后视镜,金发大块头司机,正按着赵工头的肩膀,友好交流着。
他本来就让人盯着赵工头,要抢在阙嘉航之前把过山车工头弄到手,现在正好,直接送上门来。
得来全不费功夫。
阙东朝两手各拎一只鸡,站在老林家门口,虚心地接受老林的审视。
有种跟老婆回家,被丈母娘嫌弃的感觉。
丈母娘老林甚至不让两人进家门。
“阙总,你解释下之前的行为。”
“船长说他是重生来的,哈哈哈,老林你抽他一警棍清醒下。”顾展不敢和阙东朝动手,但骗色之仇总是要报。
老林抬手就要扇顾展,阙东朝侧身赶紧把顾展挡到身后。
“林警官,是我的错,我是怕顾展抵触的,因为我爸要收购乐园的事。”
老林还是严肃脸,完全没有要原谅的意思,五亿在一个正直的老警察心里是发挥不了一点作用。
“顾展是我救命恩人,吐我身上那一瞬,我一下就清醒了。”阙东朝说得诚恳。
“我吐狗身上,狗都会超喜欢我,大耳朵霸王现在就超级喜欢我,是吧,老林。”顾展在背后补充。
老林受不了这对荒唐的东西,站自家门口胡闹;他接过阙东朝手里的鸡,让阙东朝回去把顾影接来,一起吃晚饭,喝鸡汤。
“你有想清楚?”
阙东朝前脚离开,老林就问。
“五个亿,猪脑都能想清楚。”顾展回答:“别说船长是男的,是人妖我都能吞下。”
立刻,老林的掌风往顾展脑袋扇来,阙东朝不在,顾展只能捂脑袋哀号。
“最近他们家兄弟不太平,听说阙东朝把他哥哥整得挺惨。”
“活该。”
顾展随口回答,阙嘉航也许是真喜欢自己,只是他的付出与船长相比,总是带着条件,带点威胁。
可以付出,但顾展得先委身于我。
简直扯淡,算算还是船长性价比高。
相比于王胖子对顾展恋情的坦然接受,老林忧虑得更多,他总担心顾展完全就是被金钱砸晕了脑袋,委曲求全地和阙东朝一起。
这几天,他有空就逮着顾展一起巡逻,苦口婆心,就怕顾展只是暂时被人民币压弯。
顾展骑着摩托车冲在老林前头,边在对讲机里劝老林,林叔叔,你还是别骑摩托车,马上就要升白衬衫了,保重身体啊。
老林被顾展气得不行,油门加大,追上顾展。
两人正往跨海桥驶去,监控显示有辆大货车似乎严重超载着,正违规往桥上开去。
上桥的路一路上坡,大货车速度并不快,顾展和老林很快就看到了这台车,货物绑得恨天高,摇摇欲坠。
老林示意顾展打开警灯,两人追上大货车,示意货车司机靠边。
货车司机是个细长眼的黑干瘦男子,高坐在大货车驾驶室,垂眼鄙夷地扫过老林与顾展。
一阵刺耳的发动机转响,大货车不但没停下,反倒加速往桥上开去。
“这司机是不想要驾照了吗?”顾展偏头靠近对讲机道。
老林没有回应,加大油门跟着大货车上了跨海大桥。
货车司机疯了似的在轿车流里穿梭,不断往桥边靠去,挤的两旁的小车吓得只鸣笛,老林的警车紧跟其后,顾展稍慢半步。
“他想干嘛?”顾展还在问。
“请货车司机立即靠边停车,靠边停车。”老林不得已,启动喇叭公开警官。
刺耳的刹车声中,大货车紧贴桥栏杆停下。
下一秒,司机从驾驶室跃下,一个加速,翻越护栏,直直从桥上跳入海里。
“卧槽!真不要命了!”顾展大喊一声。
他丢下摩托车,冲向桥护栏,紧跟着货车司机跳入海里。
“顾展——”老林喊得破声。
他扑向栏杆,往十来米高的桥下寻去。
细雨遮蔽,似乎有两个脑袋,在桥墩附近上下漂浮着,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只剩连绵不断的雪白浪花。
第45章 第 45 章 船长——
顾展浑身像被撕裂后又重新缝合过一般, 眨眼都疼。
他斜着眼珠子,看着隔壁床的落水者脑袋抱着一大圈纱布,银手镯在还铐脚边。
看护还是黑皮特警, 排面大得很。
等眼珠子回正, 自己床头,看护是蓝衬衫警察, 排面也不赖。
王胖子双腿并拢跟着警察坐在床边, 小学生一般乖巧。
“胖子。”
“嘘,你肋骨和肩骨开裂,现在动不得。”
“隔壁呢?”
“跟你差不多,今天海水高,你又下去得及时。”
没死就好。顾展不知道为什么大货车司机要跳桥, 但他知道,若自己不下去捞人,货车司机大概率是没救, 执法时出人命,老林的白衬衫怕是就穿不上了。
幸好桥墩不高,又是涨潮, 否则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顾展现在只觉得疼,没其他心思, 哼哼唧唧不见船长,人也不痛快。
“我要换病房。”
“船长安排好VIP了,但是在隔壁楼栋,你先骨头固定下, 别乱动,晚上就挪。”胖子回答。
这还差不多。
顾展痛得迷迷糊糊,上过止痛泵后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人已经是在VIP病房,而陪在病床边的,还是王胖子和两名陌生的民警。
“醒了?”王胖子往顾展的嘴唇沾了点水。
“嗯,警官,你们有事找我?”顾展几年辅警也不是白当,很明显民警有事要问,而且不是太好的事,所以到现在顾影都还没出现,为的回避未成年。
民警笑着客气了一番,直接切入正题。
落水者的身份就是过山车工头,他是故意将超载的大货车开上桥的,目的就是要给老林制造麻烦。而工头背后的唆使者,是阙嘉航。
警察应该查出些什么,所以才会急着问话,但是不知为何,又让王胖子旁听,不太合规矩。
“阙嘉航?”顾展反问。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追我,被拒绝;他的父亲阙林炎想要收购顾氏乐园,我没同意。”顾展回答。
“他追你?”民警二次确认。
“是。但我跟他弟弟阙东朝在一起。”顾展回答得坦荡。
民警一愣,拿着录音笔的手顿了下,看了眼王胖子,王胖子抿着嘴,紧张得用力眨眼。
老林和阙嘉航并没有交集,能扯上关系无非还是为了顾家的地。
阙嘉航喜欢玩手段,顾展是猜到的,但是没想到这么狠毒。
“说吧,他们做了什么事?”
“有人举报,阙林炎和阙嘉航父子,参与过顾氏乐园的过山车事故。”
“参与?”顾展这次没有听懂。
“他们家应该几年前就看上顾氏的地。”王胖子解释:“不是现在的事。”
顾展听懂了,过山车事故并不是意外。
病房空气停滞,连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都无影无踪。
王胖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想想又递给顾展。
顾展没接,直挺挺地躺床上不动,他也动不了。
“阙东朝呢?他参与了吗?”王胖子问警察。
“目前没有证据指向他有参与。”
警察之所以没有回避王胖子,应该是已经先谈过。
VIP病房的天花板刷得雪白,警察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
顾展听不清他们的问话,他想蒙上被子,手却抬不起来。
“胖叔叔,我好痛,能不能让护士再续点止痛泵。”
“小展,止痛泵还挂着呢。”
“可我还是好痛啊。”
顾展睁着眼,泪水顺着眼角,怎么都止不住。
**
阙东朝被拦住VIP病房外,等待警察问话结束。
当胖子送警察走出病房时,他从门缝里看到顾展惨白的脸,与盯着天花木然的眼。
他想起在顾影琴声中,与顾展蜻蜓点水般的吻,那尘埃落定的味道,暗示的是现在,而不是当时。
“我可以进去吗?”阙东朝问王胖子。
“等我问问。”王胖子也说不准。
十几分钟后,王胖子从病房走出来。
“他说要吃苹果,要你亲自削的。”
顾展的要求独特又寻常,他沉默地享受着阙东朝的悉心照顾;阙东朝坐在病房里,为顾展削了三天水果,苹果,橙子,梨。
病房白天人来人往,警局领导慰问,顾影一日三餐按时到场,老林送汤,宋荣杰竟也提着家里做的补汤来了几趟,还有赵工头的鸡,他说房东的鸡快要被他杀光了,得等新一批长大的。
顾蔓瑾没出现,她与阙林炎的婚礼肯定是要泡汤,万幸的是,结婚证已经领过,她怕阙林炎生出什么幺蛾子,比如反悔要离婚一类的,便直接飞国外躲起来。
没人的时候,顾展话不多,除了让阙东朝削水果,也不说别的。阙东朝没想通顾展的意思,他问过原因,顾展说就是想吃,但是水果皮硌牙。
吃到第四天,顾展盯着阙东朝,冒了句话:“船长,你一开始就知道真相,所以才骗我,是吗?”
阙东朝拿起放床头的苹果,开始削皮,回避着顾展的问询的眼神。
“警察说的举报人,是你,对吗?”
手中的苹果皮突然断开,落在地上。
“对吧,我为什么要你给水果削皮,就是找点事做,才不会隔着空气我俩尴尬。”顾展笑起来,漂亮的杏眼新月般弯起。
正是白天,春日晃眼,阙东朝却看到自己两辈子人生最美的月。
他靠近他的月亮,俯身吻了下去。
……
月亮咬着苹果,说:"我有点想霸王,船长想想办法。"
“小狗不能进医院,我把霸王带来医院大门口,轮椅推你下去?”
顾展试着动了动:“痛,过几天吧。”
“我还想见阙嘉航。”顾展说。
阙东朝迟疑着没回答,顾展又说:“你在病房陪我一起,我不单独见。”
阙嘉航已经在拘留所过了好几日,阙林炎正忙着疏通保外就医,不是想见就见的。
最终,阙嘉航还是在两名警察的监督下,由阙东朝带进病房。
见到警察时,顾展有点懵,但想想阙嘉航肯定是难辞其咎,警察怕他跑没影,盯得紧。
“警官,坐,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顾展平躺在床上,侧着头招呼警察。
顾展最近老立功,丰功伟绩已经传遍整个系统,陪同的警察客气地与顾展寒暄后,便坐角落沙发,留给顾展与阙氏兄弟空间。
阙嘉航就站床尾,金丝框眼镜,面容依旧带着往日的儒雅,但衬衫上凌乱的压痕隐隐透着狼狈。
“船长。”顾展笑笑,他指指苹果,示意想吃。
阙东朝拖过椅子坐在床头,麻利地削了起来,病房里的另外三个人仿佛就是空气。
“阙总。”顾展喊阙嘉航:“我们顾家的地,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们这样不择手段?”
阙嘉航推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微微张口。
“顾展。”阙嘉航喊他。
顾展躺床上,微微抬起脖子,又放回枕头。
他转过眼珠子,看着窗外,春日潮湿,雨总是淅淅沥沥。
顾展想起海边乐园潮湿的空气,想起通往地藏王庙山路的泥泞,想起霸王用舌头舔得自己一脸水。
还有巴赫十二平律中,船长落在自己唇瓣上,微湿的吻。
顾展一跃而起。
起手夺过阙东朝手中的水果刀,直扑阙嘉航。
“你们阙家欠我的,几个亿都还不清——”
“都给我去死吧——”
顾展喊得破了嗓子,锋利的刀尖直接对着阙嘉航的胸口捅去。
“顾展!”
阙东朝丢下手中苹果,紧跟着伸抓住顾展将人往后拉扯;
顾展反手一刀,往阙东朝掌心狠狠划去,顿时血流如注。
“啊啊啊——放开我——”
顾展红着眼,继续冲向后退的阙嘉航,带血的刀尖往他的颈部落下。
“顾——”阙东朝冲到两人之间,将顾展隔开。
漂亮刀起,然后落下。
顾展看着殷红的血,一点点地透出船长的背,血红的瞳孔隔着船长的肩,盯着一脸恐慌的阙嘉航。
“为什么——”顾展拔起刀,推开阙东朝,满手是血,继续往前扑。
砰——顾展被压倒在地上,警察用膝盖紧紧地压住他的后背,俯身打飞顾展手中的刀。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顾家欠你们了吗?”
“我顾展欠你们了吗?”
顾展哭得声嘶力竭,他很痛,胸口的所有肋骨,被压碎成万千尖锐的骨刺,扎入心脏。
视线全是赤红,是他凌乱人生的唯一色彩。
他挣扎着反扑,抬满是鲜血手从后背抓住警察的脖子,双手一绞,把压身上的警察直接甩向墙角。
“顾展!”
顾展再起身,船长铁锚般的双臂,死死地将自己箍住。
“顾展,你冷静!”阙东朝跪着从后背将顾展按住。
“啊啊啊——”
顾展双腿全力一蹬,直接将船长带起,借着船长起身的势,顾展勾紧他的脖子,飞身而起,脚尖扫过阙嘉航的眼镜。
啪——
阙嘉航右眼顿时血流如注。
“你们这群伪君子,畜生,狗都不如——”
“都去死,一个都别想活——”
顾展第二次被船长禁锢,整个被压船长压在身下,完全无法动弹。
“下地狱,全部都别活——”
“畜生——”
“啊——你们往我身上做什么——滚开——”
顾展看见数不清的护士,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针筒,往自己脖颈扎来。
“船长——救我。”顾展着急起来。
“他们要抢我的东西——船长啊——”
“痛啊——”
在熟悉的凛冽金属香气中,一股冰冷的细流,顺着自己的脖颈,一点点地往全身蔓延开。
“船——”
第46章 第 46 章 刀
滨海交警队, 接待室。
白灯,白墙,白桌。
“林警督, 目前除了把顾展送出国, 没有更好的选择。”阙妤将手中的病历递给老林。
创伤后应激障碍。
老林眉头紧皱,翻看病历, 精神科诊断顾展的应激创伤从父亲去世时就开始有症状, 无法自控的暴力行为,以及对现实的回避倾向。
“听王老板回忆,他之前读书时就把人打进ICU过?”阙妤问。
“是。”老林知道宋渐进ICU的事,当时王胖子为了顾展能进警队当辅警,让老林开高抬贵手, 开个后门,和宋渐打架被记录在案的行政处罚,默认顾展为受害者。
“因为顾展伤人的行为, 是当着两名警察的面发生的,甚至对其中一名警察有反抗行为。”金发律师道:“所以我的老板阙东朝,想与您商议, 是否让顾展按着精神疾病脱责,病情属实, 但是档案会有记录,影响他的职业生涯。”
“是有问题。”老林回答。
除了与宋渐打架,老林没少领教顾展的不闻不问拖拉大法,不喜欢的事情, 就当没看到。
本以为就是年轻人娇气扛不住挫折,但深层的原因,是顾展已经直接被巨大的挫折完全击溃。
小孩就这么默默地独自硬撑过三四年, 养着妹妹,一直到捞上阙东朝。
老林知道,倘若顾展还在国内待着,不脱离原生环境,病是怎么都好不了。
“你弟弟怎么样?”老林问阙妤。
“在医院养着,背上刀口没有触及要害,不要感染没什么问题。”
“阙嘉航呢?”
“瞎了一只眼,关着呢。”
伤害致残,三年起步。
“送出去吧,没有其他办法。”老林叹口气。
***
阙东朝的背似被火反复炙烧,顾展的一刀,紧贴脊椎骨,让他在顾展隔壁的VIP病房,已经住了好几天。
他拖着剧痛的背,挪到顾展病床边。
玉人儿双眼紧闭,面色白得透明发青,皮肤下细小的蓝色脉络,清晰可见。
顾展一直没有清醒,偶尔眼睛睁开,就是用尽全力不停地咒骂着阙家,颠三倒四。
阙东朝站不久,他贴着床沿,躺上顾展的病床,小心翼翼地将人拢入怀里。
人轻飘飘的,只剩一抹骨。
阙东朝搂着顾展,不停地做梦,梦见两人的过去,梦见两人的未来。
顾展将要被送去英国治疗,规避在病房伤人袭警受到刑罚。
但顾展不喜欢伦敦,阙东朝是知道的。
他们曾经一起在伦敦住过段时间,在顾展提刀血洗阙家前一个月。
那天,清早天色一片灰蒙,顾展脸贴在阙东朝胸口,要他起床。
“老板,起来,挪个地吧,早上吃番茄豆子,中午吃米,下午公园散步,对面海德公园的松鼠都认得我了。”
阙东朝半眯眼看着怀里的人,手臂白皙伸在被子外,半勾自己的脖子,闭着眼嘴里没停地抱怨,伦敦的夏天太凉,晚上街上太冷清。
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离收到顾展这个生日礼物,过去快一年。
阙东朝什么也没做,确切地说,是什么也没让顾展做,每天把人带身边,大眼瞪小眼。
其实阙东朝也不知道要顾展做什么,就是觉得玉人儿看着漂亮舒服,特别喜欢,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挂身上。
什么都不做的顾展越来越放松自在,从一开始闷不吭声地贴着床沿睡,到现在啰里吧嗦地贴着阙东朝胸口睡,进展倒挺快。
这与之前阙东朝看到的顾展完全不一样。
顾展跟着阙嘉航时,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阙嘉航身旁,做起事来下手挺狠,话也不多。
有次家庭集体出海度假,阙东朝在甲板角落遇到他俩。
阙嘉航那天喝了不少,躺甲板上搂着顾展的腰嫌着,说他除了在床上声响大,其他时候和哑巴差不多,实在无趣。
顾展丢了句,那就别找我,起身走人。
第二天,早餐时间,阙东朝就听阙林炎就指着管家骂,让他以后安排别把阙嘉航的房间和自己安排同一层,说阙嘉航带的床伴,实在太吵,一个晚上没得安宁。
阙家那群跟来游艇服务的佣人们,半捂着嘴站角落里笑,阙家大少爷的床伴的破锣叫,那是全家上下都听到过的。
当时,阙东朝丢下餐具,冷眼扫过餐厅角落,那群人瞬间安静,面色讪讪。还不到中午,冲锋艇送来另一拨佣人上船,捂嘴笑的便再也没见到过。
阙东朝生日那天,当顾展后颈一片绯红地瘫在自己身下动弹不得时,阙东朝听到的只是小动物求饶般的细微哼唧声,之前那些粉红旖旎的流言似乎从来都不存在过。
阙东朝以为是不熟放不开,又过了两个月,他听到的依旧是断断续续的小声哼唧,有次情迷意乱后,阙东朝没忍住问了句,不是都说你特能叫?顾展回答得坦荡,他说,爽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力气叫。
后来,顾展便连哼唧声都没有了,只剩一滩水。
两人在一起久了,阙东朝发现顾展话其实特多,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抱怨。
他抱怨每天跟着阙东朝,除了去公司还是去公司,太无聊。
阙东朝便带他到东京,边忙边玩。
但顾展还是每日哼哼抱怨个没完,说日本吃得太清淡,说自己在温泉旅馆累了一夜,早上起来就给吃冷菜配米饭,简直就是变态。
阙东朝想了想,拖着人到伦敦,这里到处都是炸鱼,符合顾展喜欢吃大块头海鲜的要求。
非常神奇,现在顾展不抱怨吃的了,他改抱怨家对面海德公园的天鹅,太凶,追着他跑。
这顾展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阙东朝活了三十来年,就顾展一个人天天在自己面前,眼睛没睁就开始嫌东嫌西,关键这人还不嫌弃英国的炸鱼,每天都要吃上一大块。
“你以前也天天抱怨?”阙东朝把顾展的冰凉手臂收到被窝里,搂在自己小腹上煨热着。
“没有,抱怨没用,该干吗干嘛。”顾展眼睛还是没睁开,脑袋在阙东朝手臂上拱了拱,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阙东朝把人往怀里紧了紧,没有要起的样子。
“我和你说呀,那天鹅,我就喂过两次,现在我只要靠近,他们都要追过来,太吓人了。”
“绕开。”
“不会,这破地方出门除了公园就是商店博物馆,不想待。”顾展睁开眼,直愣愣地看着阙东朝。
阙东朝低笑声,在那双杏眼上亲了亲,抱怨在他这是有用的。
他边找要挪的地,边看着阙氏集团的股价噌噌往下跌。
集团操控股价,权色派对的事在网络被扒得一干二净,必须有人出来背锅,给大股东一个交代,才能及时止跌。
现在家族里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就等着阙林炎点将。
“不就是背锅嘛,多大事,你去。”顾展扫了眼股价,又闭上眼,毫不在乎地说:“高管不过就是打工的,完全不够分量,必须是直系,就是你,阙妤,阙嘉航,三选一。”
“阙妤是三人里唯一的女性,选她,只能让舆论反弹得更厉害,说你们阙家欺负女儿做牺牲品。你名声向来差,还背着疑似过失杀人的案底,断臂求生说的就是你。”
顾展说得字字珠玑。
阙东朝听着顾展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也不惊讶。
但顾展满不在乎的态度,让阙东朝不太舒服。也不知是一年太短培养不出感情,还是怀里的人天生就没有心。
阙东朝没说话,搂着顾展的手也没松开,怀里的人却动了动,抬腿攀上阙东朝的腰,手臂又伸出被子勾了上来。
“老板,你伏法以后,记得把我供出来,权色派对本就是我主操盘,反正我顾展的名声也没比你强多少,大学时阙嘉航的迈巴赫天天在系门口等我,现在都有迹可循。”
低哑的公鸭嗓温柔地叨絮。
“把我也弄进去,找人安排在你隔壁间,你要被判个无期,我也来一个,然后我两人再一起努力减刑,出来时候应该还不算太老。”
阙东朝听着顾展贴着自己耳垂,低哑嗓子笑着安排两人的未来。
这是阙东朝听过的最好听,又最离谱的情话。
他翻身把顾展压在身下,弄得他一个早上哼唧不出半点声响。
顾展选择把两人挪去兰迪德诺,他说雄雄大盗马上伏法,就去传说中的疗养圣地补补。
小镇在海边,远看海滩是黑的,近看满是挂着海藻的黑淡菜,维多利亚风格的木码头一直延伸到海中央,尽头是个圆形游乐厅。
风很大,吹得阙东朝睁不开眼。
“英国佬不行,这鬼地方怎么当疗养胜地,吹得头都要秃了。”顾展又开始抱怨,怀里还裹着今日份炸鱼。
阙东朝随着顾展在面海的长椅坐下,一群胖海鸥虎视眈眈,看着顾展掏出的炸鱼。
“你看着那贼鸥,别让他们靠过来。”顾展下完命令,也不管阙东朝有没有答应,拿起炸鱼就啃,随手把手机递给阙东朝。
“下个月生日快乐啊。”
祝福夹着海风的呼啸,在阙东朝耳边响着。
他低头看向手机,是一段视频。
视频日期是昨天,那个当年在酒吧被自己打死的混混,正蜷缩在角落,脖子上戴着铁铐,拷链的另一头拴着条狼犬,口水嘀嗒地看着角落的人。
刺眼的白炽灯,照得混混脸上每个毛孔透出恐惧。
阙东朝笑出声来,看顾展做事,像是在看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礼物不错。”
“嗯,找了好阵子,他答应一定配合。”顾展口齿不清地回答着,炸鱼烫得他呼呼叫:“还是让阙嘉航进去,他陷害你杀人呢。老板,你想想办法,把我也洗干净,我不想和他关一起。”
阙东朝站起身,摸摸顾展的头,找了个没风的地方,往国内打电话。
他远远看着顾展,七月的夏末,却裹着白色羽绒服独自坐在长椅上,头发被风吹得一团糟,格外伶仃。
那群圆鼓鼓的海鸥似乎也没把顾展放眼里,自己离开长椅没会儿,它们就开始闪着翅膀,往顾展手上的炸鱼猛扑。
阙东朝匆匆打完电话,赶紧往顾展身边冲,扬手把手机狠狠地往海鸥砸去。
来不及。
带翅膀的强盗,已经叼着顾展的炸鱼跑了,慌乱中,还打翻了顾展手上的番茄酱。
雪白的羽绒服,染得一片赤红。
顾展回过头,皱着眉又冲着阙东朝开始抱怨:“没天理了,两条腿打不过两只爪子的。”
那边把人跟狗铐着恐吓,这边打不过几只夺食的小鸟。
那边缩着脑袋想尽办法避让,这边义无反顾地大开杀戒。
名叫顾展的刀终是狠狠地落下,落在阙东朝掌中,落在阙东朝心上,落在阙东朝身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