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充分利用捞来的男人》 1、第 1 章 顾展长得白白净净,但很能打。 他克制住自己,尽量少动手。 上一次动手是在三年前,揍的男校同学宋渐。 因为顾家破产落没,宋渐不时找茬为乐;顾展忍无可忍,把宋渐揍得住院后,落得顾展小霸王的名号。 现在,顾展决定再动手,揍的还是宋渐,因为宋渐在酒吧偶遇顾展卖酒,又犯贱找茬。 酒吧灯光昏暗跃动,电音声嘈杂震耳。 “哟呵,老同学下海啦?你家破产后,就靠这个过日子?要不跟我过?” 宋渐手搭着顾展的腰捏着,大拇指在顾展白净的脸蛋上反复摩挲。 顾展垂眼盯着宋渐的手腕不吭声。 宋渐腕上的陀飞轮,在迷幻的酒吧红光下泛着幽蓝。 定制花青色珐琅表盘,球形陀飞轮三问,七百多万,独一无二;是顾展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小美人看表呢?好看吗?你一把表送拍卖,我就拿下了,真不错。” 宋渐拍拍顾展的脸颊,前倾上身,大方脸噘着嘴就要贴上来。 “滚出去,别来送贱。”顾展抓下宋渐的手腕。 宋渐,送贱。 一般人在宋渐面前都不提这两个字,顾展偏要骂。 宋渐身边的朋友,捂嘴偷乐,而宋渐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 “都穷得在夜场卖,还这么拽?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宋渐反手抓住顾展的脖子。 “知道啊。”顾展压低他的公鸭嗓,一字字说得清楚。 “因为你这类暴发户,舔不上世家望族,又被我这种落魄户看不起。” 掐脖子上的手愈发收紧,顾展继续哑着嗓子嘲讽。 “拍卖来的陀飞轮戴得开心吗?瑞士老牌表厂接受你的制定吗?我顾展的名字还保留在vip名单上,你呢?” 顾展说完,脖颈上宋渐的手愈发用力,很明显,宋家还不是表厂的目标客户。 “你找死是吧?”宋渐脸色在酒吧晃动的灯光下,涨成猪肝色。 “对啊。” 说完,顾展转身腰部发力,抓住宋渐胳膊,反手,转身,发力,过肩。 ??—— 宋渐笨重的上身瞬间被摔卡座台几上,玻璃几面承受不住宋渐庞大的体重,蜘蛛网般开裂。 哗—— 顾展咧嘴,抬脚在网纹中心上一点,玻璃碎成万千片,宋渐滚压在酒瓶与玻璃碎渣里,痛得不敢动弹,捂着脸,只剩哀号与咒骂。 骂得挺脏,没关系,反正酒吧吵,听不清。 顾展扭着手腕放松着。 大概是太没打架,看着在玻璃碴上扭动的宋渐,顾展的心在胸腔里冲撞得厉害,怎么都压不住。 他捡起倒地上的伏特加酒瓶,就着断口灌起余酒,试着安抚扑通乱跳的心脏。 再补两脚。 大方脸皱的让顾展直犯恶心。 刚要起脚,送酒小弟一脸焦急地冲上前,把顾展拉住。 “小顾哥,别喝了,王胖子找你去海边捞人呢,赶紧的。” 大半夜捞人?送酒小弟急得要把顾展的衣服扯破。 “记住,别让我在这个酒吧再看到你。” 顾展扫了眼宋渐的手腕的蓝表盘,一口气喝光手中的伏特加,匆匆往海边赶。 * 顾展,二十岁,孤儿,全国青少年散打冠军,滨海交警队小辅警,海岸救援队顶级捞人高手。 以及—— 待破产清算的海洋乐园集团董事长,亲妹妹顾影唯一监护人。 兼—— 王胖子酒吧卖酒少爷小霸王,物流库拣快递小能手,十八流低音提琴演奏者可接商演,上门代喂猫遛狗金牌跑腿,海边民宿夜间前台兼保安。 总之,打工界六边形战士,滨海救援队肝帝,都是他。 今日兼职,酒吧卖酒,揍人,功德-1。 没关系,海里捞人,若捞到活的,功德+1。 在顾展看来,捞人就像开盲盒。 运气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奖金多多堪比抽中隐藏款;运气不好,命搭进去,救援队集体吃席。 今天风大,吃席概率高。 在救援队员的阻拦声中,顾展束紧腰上的救援绳,纵身跃向漆黑的海面。 海浪打得顾展脸颊生疼,咸腥的海水往鼻腔里灌。 他逆着海流,紧锁住落水男人的脖子,一点点地被拖上礁石,腰上的救援绳紧勒住小腹,束得他直犯恶心。 “顾展少爷哟,月黑风高的,你就这么莽啊!” 王胖子顶着满脸浪沫爬上礁石,伸手抓住顾展的小臂,在救援队员与警察惊慌的指挥声中,抢先一步把顾展和落水者一起拖上岸。 “顾展!你他妈的不要命了!”王胖子直接骂,作为救援队长,他最怕这种豁出去不要命的救人行为。 “捞了个活的,按规矩这个月酒吧卖酒利润全归我,记得。” “归归归,都归你。”王胖子答应得干脆。 顾展瘫躺礁石上,打着酒嗝,气喘得像拉风箱。 他偏头看向躺自己身边的男人,双眼紧闭,胸膛微微起伏着。 很好,活的。 探照灯强光下,落水男人英俊年轻,轮廓深刻得像博物馆里的大理石雕像。 等等,男人腕上的表,顾展眯起眼—— 球形陀飞轮三问,花青珐琅表盘,与自己被拍卖的表一模一样! 该死的表厂,付钱的时候拍胸保证只此一块,还有证书。 实际居然是双胞胎! 顾展心里咒骂着,晃悠悠地坐起身,盯着落水者的表。 很精致,不会假。 所以,表厂是否骗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男人也许就在表厂的vip名单上,有钱有势! 自己救了个大佬哦,开心。 虽然不知道对方来头,但顾展小霸王救人的光辉事迹必定可以在警队广为传播。 先给救命恩人送一面锦旗。 让领导知道,辅警顾展见义勇为,舍身救人! 接着上警队内部表扬页,领奖金。 若这男人权力通天,也许可以帮忙把辅警合同转正,进编制,当警察,从此捧上铁饭碗。 别人用脑子考公,顾展小霸王用命考公。 顾展梦的得满心欢喜,嘴角上扬得怎么都压不住。 想想,这英俊男人往警队送表扬锦旗,画面将多么赏心悦目。 他一骨碌坐起身,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颊。 “大哥,醒醒。” 小霸王顾展,散打高手,酒喝多下手没控制好轻重。 啪啪,两下—— 男人的呼吸,不动了。 顾展吓得一个激灵,等不及医护赶来,跪起身,扯开男人胸前衣物,俯身做起人工呼吸。 大哥,可不能死。 活着才能当大隐藏款,死了小霸王就要上法制频道特别节目。 顾展心里祈祷着,加大手下心肺复苏的力度。 怎料,顾展手劲还没发出,后背便被人用力按下。 “顾展?” 落水男人一双手臂铁钳般将自己紧搂在胸前,力气大得让顾展几乎喘不过气,像是要将自己融入血骨。 “是我,是我。”顾展在落水者怀里挣扎,还能听清救命恩人的名字,落水者看样子状态还行。 “顾展。”落水者的手臂越收越紧。 “对对,我是叫顾展,大哥,别越抱越紧啊,我快被你憋死了。”顾展头被按在对方颈窝里,闷声喊道。 可落水者完全置若罔闻,一手圈住顾展的腰,一手按住顾展的后脑,不停地喊着顾展的名字。 顾展只觉得下腹被紧勒,胃部一阵翻江倒海,憋了整晚的恶心,终于幻化成喉底的恐怖声响—— 唲——哇。 酸臭的热流糊在两人之间,落水者被呛得松开手,顾展慌忙在落水者腰上坐直起身,带着抱歉的眼神,看向身下的男人。 男人眉头紧皱,缓缓睁开眼,直勾勾地盯向自己。 星眸狭长,瞳孔与自己同色,是深不见底的暗黑,燃着火,要把人看穿,燃烧殆尽般。 有点吓人,但顾展却不知怎么在暗黑的眼底读出一丝道不明的温柔。 “呜呜呜呜。”顾展捂着嘴道,无论如何,吐了人一身,先道歉。 他想说不好意思,但捂着嘴说不清,松开手又怕胃闹腾。 “没事。”男人开口,音色低沉好听,尾音颤抖。 他能听懂自己的糊话?顾展有点惊讶。 “呜呜呜。”顾展继续捂着嘴道,还好吧? “还好。”男人继续回答,语气中带着控制不住的激动。 又听懂了! 顾展细细打量着男人,嘴唇没有被海水浸裂,脸部也没有晒伤,看样子在海里没泡多久,神志算清醒。 激动大概是捡回条命? 他真能听懂自己捂着嘴哼哼每句话? 也顾不上吐了人一身,顾展决定再试试,他紧捂住大半张脸冲着男人弯起眼。 送锦旗。 呜呜呜。 “好。”男人语调温柔。 真听懂了? 顾展惊得瞪大眼。【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第 2 章 阙东朝盯着眼前的漂亮男生,熟悉又陌生。 这确实是顾展,三个月前,死在自己怀里的顾展。 头很疼,耳畔涛声与人声高低嘈杂。 坠入海面的瞬间剧痛,还停留在阙东朝的脑海中,与顾展共有的过往,一幕幕地在自己脑海中飞转。 上辈子,阙东朝与顾展,在彰城是妇孺皆知存在。 阙家是彰城老牌世家,产业遍布全球,航运,港口,物流,地产。 阙父阙林炎在家族里只手遮天。 顾展出生没落世家,家族因利益争夺,双亲被阙林炎逼得先后病故,家破人亡。 顾家树倒猢狲散,剩顾展一人扛着破产清算的海洋乐园,独自养着未成年的妹妹。 而阙氏长子,阙嘉航在收购谈判时见到顾展,一见倾心,为把美人纳入帐下,用尽手段,终是得手。 顾展在阙家忍气吞声待了几年,最终找到机会,先是搞砸阙家百亿项目,把阙父阙林炎气得中风入院,连董事会投票的功能都废了,只剩闭眼平躺。 转身,顾展提着把西瓜刀,回半山豪宅找到阙嘉航,两人争吵一上午,后终命丧同把刀下,双杀收场。 不过,彰城人民喜闻乐见的八卦,向来不是法制频道仇杀,而是阙氏老三阙东朝与顾展,豪门狗血香艳情事。 阙东朝出生在俄罗斯极寒的冬季,天生反骨,游离在家族生意边缘,做事狠辣,无拘无束。 一次家宴,他见到大哥的情人顾展惊鸿一瞥,从此开启漫长的暗恋副本。 从此,阙东朝回归家族生意,与大哥明争暗斗五年后,终于等到美人跟了自己。 只是两人恩爱不过一年出头,顾展便提刀血洗得阙家祖坟的青烟都灭了。 阙家保姆们私下讨论,说顾美人不砍老三,砍老大,是因为老三能干。证据是——那段时间阙三房间的床单是全家换得最勤快的,有时甚至半天一次。 在顾展和大哥死后,阙东朝接管阙氏,他为顾展举办了隆重的葬礼,阙氏集团全球几十万员工,不论国籍,黑衣素裹哀悼七日,连社交平台的配图都只能用黑白滤镜。 阙东朝还请来各路高僧为顾展诵经超度,地点就在海边的顾家宗祠。 从佛家到道家,从密宗喇嘛到日本巫女,只要有助转世投胎的,都被重金请来办法事。 法事一场接一场,终日不休,香火熏得海鸥都不敢靠近供桌,每日围着祠堂扇着翅膀,骂骂咧咧。 至于大哥阙嘉航的后事,民政局的人是这么说的。 那天阙东朝独自到殡仪馆收殓,大红t恤,沙滩裤,金色人字拖;带了个超市卖一毛钱的可回收塑料袋,装骨灰。 骨灰才拎到门口,阙东朝就把东西全倒墙角的下水道里;他随手把塑料袋丢进可回收垃圾桶后,想想又翻出来,重新丢到不可回收垃圾桶里,拍拍手,走了。 工作人员和偷拍的狗仔门,都趴玻璃窗旁看着,没人敢吱声,顶多就在阙东朝走后,提了桶水,冲了冲井盖边上的白灰。 那年,顾展二十八,阙东朝三十五。 阙东朝在顾氏祠堂听了一百天往生咒,盯着大师木鱼槌起起落落,不得顿悟。 阙东朝:怎么办? 大师云:生死轮回,周而复始,如环无端,未得解脱。 阙东朝:听不懂。 最终,阙东朝抱着顾展骨灰从彰城港一跃而下,只不过,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涣散的视线渐渐回焦,半年前在自己怀里死去的顾展,现在竟坐在面前。 蓬勃鲜活,还冒着酒气,杏眼瞪得比十五的月亮还圆,葱白修长的手指捂住嘴,指节泛着粉红。 阙东朝听着顾展呜呜哼着,一句句回答得肯定,与顾展形影不离相处过几百个日夜,阙东朝自信不需要语言都可以与顾展交流。 直到脑内的混沌逐渐褪去,猎猎海风吹得人清醒。 他重生了。 只是,重生的开端并不旖旎,胸前污秽的恶臭,为他再度落实重生后的真实感。 朝思暮想的漂亮杏眼,就在眼前,伸手可得,当阙东朝的手落上顾展纤腰的一瞬,他的顾展又说话了。 “呜呜呜,呜——” 阙东朝皱起眉,刚刚顾展呜呜唤,无非是吐人满身,说些不好意思,谢谢,这一长串的哼哼唧唧又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顾展比记忆里年轻,带着点乳臭未干的稚嫩,眼睛又大又亮,像是泡在泉水里的黑曜石,闪着耀眼清澈的光。 莫非这辈子顾展是个哑巴?无法好好说话? 阙东朝心底顿时一阵绞痛,也罢,活着就行,能不能说话,傻不傻无所谓。 顾展捂着嘴,看着男人暗黑的眸色从激动转疑惑,又疑惑转怜悯,精彩万分。 这男人莫非是真能听懂自己的糊话? 刚刚呜呜乱叫,本是顾展一时脑热闹着玩,怎想呜完,男人的表情的不太对劲,不解中还带着菩萨般的慈悲悲悯。 大概是把人当说不清楚话的弱智? 男人若真懂自己的想法,表扬锦旗几乎唾手可得。 顾展雀跃着,冷不丁冰凉的海水从头顶劈头盖脸地从头顶浇下。 老林警官抓住顾展的胳膊,皱着关公眉,硬把人扯下身。 “呜呜呜什么,你在演动车进站吗?赶快从人身下下来。” 顾展连滚带爬地从男人身上站起,弯着眼满是喜悦。 赶紧冲干净好做正事。 落水者唇色渐渐恢复健康的淡红,指腹微皱,明显没在海里泡太久,精神头不错,救护车可以回家的。 海水一桶桶地往两人身上泼,待到冲洗干净,顾展已经站在海风中抖成筛子。 虽说彰城没有冬天,但十一月的海风也是刀刀割人,披上铝箔毯后,两人天上星星般,在探照灯下闪着银光。 “兄弟,你还好吧?救护车还上吗?”王胖子递上温过的矿泉水和能量棒给阙东朝。 “还行,没什么问题。”阙东朝看向身边的顾展。 顾展正抓着保温毯哆嗦,拧矿泉水瓶的手直打滑。 阙东朝伸手将自己拧开的水递给顾展。 顾展一愣。 落水者个挺高,刚才在海里为了把人稳住,自己几乎耗尽全力,自然没劲拧瓶盖。 被捞上来的落水者照顾,顾展头一次遇到。 知恩图报是对的,水都递了,再递面锦旗也是应该。 一口气喝完水,顾展从身上掏出一小包防水袋,献宝般递上。 他仰头眼巴巴地盯着带陀飞轮的男人,像是等待投喂的小狗。 银色铝箔把他深黑的眼珠映得像钻石般璀璨。 这个表情阙东朝熟悉,前世每次顾展问自己要奖励,就是这般神情;此时顾展带着少年尚未褪净的轻盈,湿漉漉的眼神,是比过往更勾人。 阙东朝克制住想再度把人搂进怀里的冲动,接过防水袋。 “大哥,你的证件,刚海里捞你时,口袋里掉出来的,我一起捞上来。”顾展解释着,他小时候嗓子受过伤,音色沙哑。 阙东朝松了口气,还是熟悉的破锣嗓,不是哑巴。 防水袋里是海员证件。 阙朝,菲律宾籍,岗位:大副。 这是阙东朝常用的假身份,名字是假,船员职务是真。 阙东朝做事散漫逆反,他不时会掩饰船东身份,跟集装箱货轮出海,纯粹就是无聊图刺激。 按照签证上的日期,他正在远洋货轮躲避警局的拘留;因为在夜场打架闹出人命,自己虽不是主犯,但受害者家属闹得凶,很吵。 而此时的顾展,从音乐系休学,正默默做着小辅警,独自带着学钢琴妹妹。 前世,顾展在两年后才与自己相遇。 现在的顾展,对顾阙两家恩怨了解多少阙东朝不得而知。 所以,先用着阙朝的假身份,对刚重生的自己来说,更稳妥。 老林与民警检查过海员护照后,确认了阙朝的大副身份。 阙朝确实是阙氏航运货轮的登记船员。 但他所在的货轮已晚上六点离港,下次入彰城港是在一个月后。 根据船长报告,货轮启航没多久,遇到大浪,大副不慎从甲板落水,船上的人正急得团团转,联系海警,在落水海域四处找人。 落水救人,本不关交警的事,但这两年,顾展在老林手下做事,机灵勤快肯吃苦;老林也把顾展当儿子般照顾着,每次顾展出救援队任务,他都要到场,就怕人有个三长两短。 老林让医护现场再检查下落水者状态,医护反馈一切正常。 “你叫阙朝?” “是。” “菲律宾人?” “华裔。” “怎么落水的还记得吗?” “记不太清楚,甲板上滑的应该,只记得落水瞬间冲击很大。” “命够硬啊。” “是警察先生救援及时的功劳。” “在货轮上是大副?” “是。” “厉害,才二十六岁。” “还行。” “少了大副,货轮能行?” “这趟货轮船长资历深,问题不大,我再联系他们。” 顾展竖起耳朵听着老林的问话,一句不落。 不幸的是,现实情况和预计的不一样。 这叫阙朝的男人只是远洋货轮大副。 远洋海员是份辛苦的职业,权势望族绝对不会往船上钻;所以陀飞轮男人本事通天的概率约等于零,送救命恩人铁饭碗是没指望了。 但他手上的陀飞轮是怎么来的?大副年薪几十万,不吃不喝攒十几年? 而且,阙朝是外国人,肯定不懂大陆送锦旗的规矩,要锦旗的事还得斟酌下怎么开口合适。 不开口,顾展小霸王舍己救人的事迹就传播不起来,传播不起来,就不能领奖金。 无论如何,马屁先拍起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顾展插嘴道, “大难不死的人还有你!辅警少爷你在酒吧打架?辅警饭碗要掉了可就麻烦了。”王胖子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 酒吧痛揍宋渐的事终于传到王胖子耳里。 是祸躲不过,顾展嘿嘿两声算是回应。 听王胖子的口气,他更担心酒吧打架影响辅警饭碗。 莫非通风报信的人不是酒吧小弟?不然警队怎么会知道? “你在酒吧打人?人都闹派出所去了。”王胖子语气焦虑。 果然,宋渐还是一如既往的贱,蚊子包大的事都要报警。 “宋渐去的啊?” “报警,怎就是送贱呢?” “我是说报警的人名字叫宋渐。” “啊?这是谁?” “以前私立男校的同学。” 顾展回答得简单,他不爱提过去的事,王胖子是他住滨海别墅时的老邻居,顾家破产后,顾展在男校被欺负的待遇,他心知肚明。 王胖子看看裹得银光闪闪的顾展,转向老林,警局的事情,只能拜托警察处理。 “怎么就打架了?”老林皱着眉,联系上派出所。 “哼哼。” “弄了人一背的伤?” “摔玻璃茶几上戳的。” “把人打伤哦,留下案底,队里要处分的。” “那货就是贱骨头,不直接摁死,下次他肯定还来,臭蟑螂一样。” 顾展咬牙切齿道,才说完,马上后脑勺挨了老林一掌。 嗷——他抬手护住脑袋,手一松,保温毯呼地被风刮进海里,海风把他吹得针扎般哆嗦。 “林——”顾展又想开口解释,却立刻被股暖意笼起,身边的陀飞轮男人,卸下身上的保温毯,裹到自己身上。 现在顾展卷着保温毯打着抖,落水者反倒站得笔挺,一时看不出到底是谁救了谁。 顾展瞄瞄身边的男人,个高腿长,工装上衣脱下挂腰间,被海水泡湿的作业背心半透明,紧贴在结实的腹肌上,在刺眼的探照灯下展露着漂亮的形状。 满分皮囊啊。 若不是人是从集装箱货轮掉下来的,顾展都要怀疑他是邮轮上的男招待。 “你不冷?”顾展抬眼。 “不会。” 阙东朝说的是实话,他的大副资历不假,岸边的海风再大,与公海的骇浪比较,只能算温柔。 “你是警察?打架会被开除?”阙东朝演戏演个全套。 “辅警,不是警察,开除的事得看老大。”顾展偷偷扫了眼在与派出所打电话的老林,悄声回答:“生死簿就在他手上,我赶紧跪下,死不了。” 阙东朝低头拧了把衣服上的水,克制住笑意。 他没想到,二十岁的顾展,是如此有趣,像是做错事的犟脾气小狗,知道做错,立刻鸡贼滑跪求饶命,但心里还是不服气。 “打架可不好。”阙东朝面上保持严肃,跟着教训。 果然,顾展马上嗷嗷抱怨开。 “说什么呢,大副。是贱人先动手的,而且背上都皮外伤,玻璃割的,小伤。一点小事,还报警,一点都不大气。” 顾展很气,这大副怎么也跟着老林教育自己。 自己虽然不至于被开除,但是警告处分应该跑不掉,估计这阵子还得避风头,不能老去酒吧赚钱。 顾展越想越气。 “阙大副你知道个屁,宋渐这厮,从读书时就是这么势利,整天逮着我找茬。我要是他,就把王胖子的酒吧买下来,直接让顾展小霸王失业,才不会报警。” 顾展裹紧铝箔毯,大声骂道,发着狠,连自己都一起骂上。 才骂完,老林警告的眼神刀子般飞来,顾展吐了吐舌头,闭上嘴,小狗待食的期盼眼神又出现在漂亮的杏眸里,巴巴地看着老林。 阙东朝看向挨着自己站的顾展,因为当辅警的原因,顾展的头发剪得很短,垂眼就可以看到他头顶的三个旋。 彰城老人们有个说法,一旋精,二旋愣,三旋打架不要命。 前世,顾展血洗完阙家后,彰城老人们又多了个说法:三旋克夫。 克个屁夫,阙东朝想,自己还活着就不算克夫。 顾展跟在与自己恋爱的前,因为打架进警局的次数不少,听说有次在调解室发飙,都把派出所的桌子砸断了。 狠起来就不留退路,是顾展做事的一贯风格,确实是犟脾气小狗。 这辈子,杀敌一千,自损八万的事,万万不能再发生。 他的顾展,要长命百岁,快快乐乐地活着才行。 弥补错误最快的方法,是用好事掩盖。 阙东朝定定神,低声对顾展道。 “你救了我,船公司会给你警队送锦旗,再找媒体配合宣传。” 锦旗!媒体宣传! 顾展抬头盯着今日份盲盒,惊得合不拢嘴。 这名叫阙朝的大隐藏款,是真的能听懂自己的糊话?【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第 3 章 人在不顺的时候,就信玄学。 顾展也是。 顾氏的破产,顾展就安慰自己,这是非酋命。 但非酋当久了,总会迎来欧气。 比如自己今天捞上来陀飞轮男人,他能听得懂自己的糊话,万里挑一。 现在陀飞轮男人就是自己的欧气源头,可以对抗在酒吧遇到宋渐那厮的晦气。 当救援队和警察陆续散去归队时,顾展依旧紧贴着陀飞轮男人一动不动。 “小顾,不抓紧回家换洗,你是要去哪?明早你还要去派出所说明打架情况。”老林问,他已经帮顾展理好打架的事,尽量按规矩从轻处罚。 “要带阙大副去做锦旗。” "大半夜,你找谁做锦旗?”老林把警用手电筒往顾展脸上晃,让他清醒点。 “我送阙大副回家,明天一早带他去店里现做现拿现送,晚上还能照顾他下,毕竟掉海里,我有急救证的。” 顾展眯着眼说得头头是道,为人民服务的热心肠模样,阙大副,阙大副叫得亲切。 其实目的只有一个,他怕陀飞轮男人跑没影,锦旗跟着烟消云散, 有锦旗的话,可以将功抵过,打架的事轻点处理。 所以锦旗很重要,可以堂而皇之让自己免于受处分,避免给老林添麻烦。 四周一片黑暗,顾展看不清陀飞轮男人的脸上表情。 但他还是很诚挚地冲着自己从海里捞来的男人笑了笑。 “阙大副,你家在哪?我送你。” 家?阙东朝一愣。 阙氏老宅在与彰城市区隔海相望的海岛,而自己平时住市区大平层,在临海半山有度假别墅。 这都不是一个外籍海员该有的配置。 阙东朝看着夜幕下闪烁的眼睛,回答道:“彰城没有海员宿舍,可能要麻烦警察同志再帮我联系下船公司。” 顾展二话不说,递上自己的手机。 一只粉红兔子,出现在屏保上,戴着潜水镜甜得娇憨。 电话那头,船长嚎得破声,他是船上唯一知道阙东朝真实身份的人。 亏得阙东朝被捞上来,不然船长打算直接在公海关闭发动机,随波逐流听天由命,反正把船东掉海里,和把自己弄死是没有区别的。 阙东朝像煞有介事地应和完船长,交代船长通知律师联系自己,便直接挂断电话转向顾展。 “顾警官,船长和船公司报备,下个月货轮进港再来接我,这段时间,让我在彰城休养着。” “你住哪?” “还没定。” “或者顾警官方便的话?晚上提供下临时住处?明天我们就去做锦旗?” 顾展看着一脸诚恳的男人,脑细胞活动得飞快。 他迅速往老林和王胖子身边挤,眨着眼与两人商量起来。 五分钟后,顾展转向陀飞轮男人。 “阙大副,来吧,跟我回家,晚上就暂住我这,明天去办事也方便。” 顾展欢天喜地,把今天海里捞来的顶级盲盒,带回家。 * 顾展就住王胖子借他的两居室,小区就在交警队大院对面,后门还挨着派出所,治安满分。 这个季节小区里的糖胶树正开着小白花,碎米粒似的落一地。 阙东朝随着顾展穿行在植物刺鼻的香气中,当年血洗阙家的三旋战神,步伐轻盈,侧颊奶得可以掐出水。 重活一世,马上可以随顾展回家,让阙东朝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 其实,阙东朝不能确定,顾展前世是否爱过自己,毕竟他的父亲阙林炎,是逼得顾展父母病故的祸首。 从第一次在家宴上见到顾展,到拥人入怀,阙东朝与阙嘉航争了五年。 后来,两人连体婴般黏糊一年多,当阙东朝觉得顾展是会和他白头偕老时,枕边人却直接反水,重新站回大哥阙嘉航身边,把搜集来对他不利的漏税证据交给阙嘉航。 阙东朝也不知顾展是否爱过阙嘉航。 顾展在阙嘉航身上砍了六刀,被撑着最后一口气的阙嘉航反杀;浸透顾展衬衫的血,不光是顾展的,还有阙嘉航的。 最终,顾展带着一身血污,在自己怀里永远合上眼;而阙嘉航瞪着眼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呼吸全无。 顾展死在阙东朝三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周。 生日那天,阙东朝到看守所见到顾展送自己的生日礼物——十年前自己在夜场打架时,乱中被打死的那名小混混,而且是活的。 警察说,顾展花了三年多时间找出来的人,费了挺大功夫把人骗进西班牙境内引渡回来的。 从此,阙东朝打死人后逃避制裁的坊间流言被洗净,一切都是阙嘉航争权夺利的设下的局。 同时,阙东朝还收到顾展送的另一个生日礼物,也是在看守所,自己戴着手铐,被押入审讯室。因为顾展把阙东朝违法漏税的证据交予警方,证据确凿,数额巨大。 一个月后,阙东朝补齐所有税款与罚单,从拘留所被释放,从此一身清白。 澄清杀人嫌疑,强制补齐税款,阙东朝身上的污秽,被顾展用独有的方式彻底洗净。 阙东朝看向二十岁的顾展。 身高依旧只到自己耳边,身量更纤细,杏眼俏鼻,肤色薄胎白瓷半透明,路灯为他的下颚绘出水墨画般柔和阴影,清俊姣好。 二十岁的顾展于前路的艰难应该还浑然不知,正带着一身劲,走得欢快。 “这里。” 阙东朝在熟悉的公鸭嗓里回过神。 只见顾展站在围墙边,推开扇门:“将就休息下,就半晚,洗漱在保安室。” 阙东朝一愣,重生的所有感慨瞬间化作惊讶。 小区沿着围墙有排矮平房,分隔成小间,用来放杂物或者自行车。 顾展安排的落脚地,就是这杂物间,房间木门上甚至有条大缝,透着风。 不是去他家。 阙东朝狂跳的心率瞬时暂停。 他往杂物间里张望,里面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杂物间一尘不染,墙刷得雪白,粉色工具箱顶着天花板叠放在角落,另一组工具箱则被当桌子使用,上面叠满法律,财务相关书籍。 窄小的折叠床靠着墙,粉色小兔子被褥打着卷丢床上,上面摊着看一半的书,一只粉色潜水镜迷你兔子挂件,趴在书上,正对着自己眨眼。 全是粉色,全是小兔子。 上辈子,顾展一年四季都是各种白衣黑裤,几乎没见过他穿带颜色的衣服,更不用说粉色。 阙东朝在满眼粉色愣神着:“你住这?” “不是,我住边上二楼,这里算书房?”顾展摸着头上的旋,回答得犹豫。 顾展和妹妹顾影住一起,妹妹在音乐附中主修钢琴,要准备高考,在家练琴动静不小,他就下楼待杂物间,图个清静。 这几天顾影在邻省参加比赛不在家,顾展就把捞来的陀飞轮男人临时安置在这里,保证跑不了。 “你在看这个?”阙东朝指了指床上的书,《企业破产法实务指南》。 没等顾展回答,粉色潜水镜兔子屏保又亮起来,手机铃声哇哇哇叫起来。 来电话的是阙东朝的律师,很敬业,凌晨三点,随叫随到。 顾展把手机往人手里一塞,匆匆收拾起床上的东西。 阙东朝走出杂物间,交代律师两件事,跟进宋渐报警的事,还有查清他在夜店打死的那名混混,从入院到死亡的所有抢救用药记录。 阙东朝虽然不知道上辈子顾展是怎么找到假死混混的,但人既然没死,在医院里一定可以找到记录,只要是作假,就会有瑕疵。 电话刚挂,顾展已经抱着套干净衣服,站在自己面前。 “阙总,再将就下。”顾展喘着气,把衣物塞给阙东朝,匆匆跑回二楼洗漱一番,顶着头湿淋淋的短发,摸回小区围墙边守着。 储物间灯没关,顾展悄悄从门上的缝隙往里瞧,陀飞轮男人已经洗漱好,穿着自己的t恤和篮球裤,躺床上。 企业法务书展开着正盖脸上,腕上的手表已经被摘下,握在手中,深蓝鳄鱼皮表带泡了海水,软绵绵耷拉着。 低沉的男声从厚厚的书下传出。 “顾展。” 顾展有些不好意思,有种三流狩猎者被猎物发现,并反攻的暴露感,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很小,彼此距离很近,近到顾展可以闻到男人身上的沐浴露香气,和自己一样。顾展的旧衣物就穿在男人身上,本是宽松的t恤,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紧绷,流畅的肌肉线条在衣物下若隐若现。 “你感觉还好吧?”顾展背靠着墙,低头对上男人的眼睛。 男人的瞳孔黑像是凝得化不开的墨,要将自己卷入其中。 好看,做海员可惜了,应该出道。 “还行,谢谢顾警官救命之恩。” “小事。”顾展客气着。 “明早等你去完派出所把打架的事情处理好,再去做锦旗。船长已经在市长热线点名表扬你了,官网可以查到。” “感谢信货轮靠岸高雄港后书面寄出,盖船公司红章;交警大队,公安局政工室,你个人各一份,用台湾船务的章.” “锦旗下个月货轮进港,船长台湾人,他会亲自送锦旗,再配合媒体报道。” 陀飞轮男人不需要顾展开口,竟已经把事情安排完,滴水不漏,甚至在表扬信落款上下了功夫,贴近两岸一家亲,增加表扬信含金量。 考虑得比顾展自己还周到。 “你要不睡下?离天亮还能睡会儿。”男人接着道,坐起身,把床空出个位置。 顾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按着在床上坐下。 “头发没干,先别躺。”男人又交代。 “哎。”顾展张了张口,竟不知如何回答,两人身份又倒过来,自己是被照顾的落水者般。 “我不跑,你也别担心。” 顾展张开的嘴又合不拢,这男人的脑子又一次长在自己的心坎上。 惊讶的次数太多,反而有点诡异。 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男人主动跟着自己回家,主动送锦旗,感谢信。 就算是有救命之恩,正常人遇到这么大事故,至少要一夜才缓过劲,而陀飞轮男人似乎急于靠近自己? 储物间狭小,安静异常,糖胶树的刺鼻香气,越过门缝,涌入方寸空间内。 顾展坐在床上,仰头靠墙,坐身边的男人也不说话,视线火般炙热。 “我为什么要怕你跑?”顾展收回神,很快开口。 “因为你不想被处分,掉饭碗,让老林警官难做人。” 第三次,被道中心思,赤\裸\裸。 顾展坐直起身,警惕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依旧是暗不见底的眸色,虹膜边缘泛着圈雾蒙蒙的灰,如同阴天无风的温柔海面。 他猜不出男人的心思。 呼吸变得黏稠。 顾展溺在那片海里,感觉自己侧脉的动脉开始忽跳,他竟开始有些许紧张。 “我的事情,自己会处理。”他哑着嗓子回答:“市长热线已经有记录,锦旗有没有无所谓,顶多就是记过,反正老林也不会开除我,无所谓。” 把看似光明的未来放在别人手里握着,顾展宁可自己掌控不太痛快的人生。 即使对方看起来并无恶意,他也不会给予信任。 “天亮你就走吧,锦旗你随意,反正现在你身上也没钱。”顾展说得直接,面无波澜。 对方笑起来,笑意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大概是戴着陀飞轮被说没钱,被气的。 “我不走,还想请顾警官帮个忙,给个银行账号,让船长转点钱给我。” “一点?”顾展挑眉,看向男人手中的陀飞轮,表盘侧面有道磨痕,也许是刚刚在礁石上磨的。 “嗯,预支下这个月薪水。总是要用钱的。” 顾展又亮起自己的兔子屏保,把手机递给对方。 大副的月薪,四,五万有的,这么多钱说是一点,带着陀飞轮口气就是大。 【往这个账户打下这个月薪水,要用钱】 【浪大,马上。】 十分钟后,粉红兔子娇憨的脸上跳出一条提示符。 【04:30,您尾号8907账号收入转账:美金100.00元。美金账户余额100.00元】 这下被气笑的人是顾展。 月薪100美金,这是什么鬼。 “你是在船上干了坏事被丢下海的吧?”顾展弯着眼,看着男人额角的青筋直跳。 “船长是在恶心你吗?莫非定制陀飞轮是你骗来的?” “这表大几百万,100美金月薪得攒多少辈子?除得尽吗?” 顾展连珠炮挖苦着,先前被男人道破小心思的尴尬,他要一句句补回来。 “你不会是随着货轮各个国家伺候富婆,富婆送的吧?” 顾展嘴炮打得痛快。 不等顾展说完,男人竟倚身靠了过来,鼻尖几乎蹭到他的耳垂:“你说对了,陀飞轮,是人送的。” “哦?”顾展心底一紧,咬住下唇,定住身形,垂下眼衣领内,男人肩胛骨上的肌肉,蝶翼般舒展,肌肉的沟壑随着顾展的呼吸,上下起伏。 “我最擅长的,是以色事人,顾董事长。”对方回答,呼吸卷着灼烫的气息。【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4、第 4 章 顾董事长? 顾展顿时身体紧绷。 这人怎么会知道顾家的事情? “你是什么人?”顾展猛地反手将人一把推到墙上,铁架床被撞得偏位,储物箱上的书噼里啪啦地砸了两人一脑袋。 怎知这叫阙朝的男人也不恼,反而哈哈地笑起来,起身整理起落身上的书,指着书名: “我是你的股东,顾董事长。名叫顾展,又关心企业破产重组的小孩,全彰城找不出第二个。” 顾展不说话,依旧厉色瞪着对方。 “就是有点少,小股东,五千股而已,散户。” “你不是外籍吗?连银行账号都没有,怎么买股票,骗谁呢?” 顾展质问。 只见对方捡书的手一顿,抱着书坐回床上,收起笑容:“我寄船长买的,船长手机上绿油油的股指不会骗人,顾氏控股的董事长变更公告不会骗人,100美金生活费就是船长给我这颗韭菜的警告。” 原来是股灾受害者,顾展沉默地瞥了对方一眼。 “五千股罢了,掀不起风浪。” “船长跟着我买了八万股,每股三十二元入手,现在每股八毛,他每天站在甲板上,想往海里跳。” 船长炒股是赔得惨,但也不全是顾氏的股票,阙东朝不过是顺势试探顾展,至于船长为什么转了100美金,他也不知道。 阙东朝看着小顾展乌黑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下,小猎犬般警惕。 “把你的陀飞轮卖了,赔完船长的损失,还有找;你都被割得剩韭菜头了,还留几百万的陀飞轮做什么?” “陀飞轮是对我爱人给我的,不能卖。”阙东朝缓下口气,低声道。 表是顾展送的,在他死后的第三个月,阙东朝收到表行sa的电话。 sa说顾展先生半年前送来块表做保养,但因为顾先生的特殊的要求,所以今天才完成。顾先生有交代,表要送给阙总的,要求您亲自到柜台取。 阙东朝立刻飞奔到专柜,指尖微颤接过sa递来的表。 表不是新的,表圈有明显的撬痕,后盖倒是全新,还贴着保护膜。 sa解释,顾先生硬撬开后盖刻标记时,留下了痕迹,也是因为后盖被撬变形,只能送回欧洲修复,所以领表的时间后延。 专柜射灯很亮,落在华青珐琅上晃得阙东朝眼睛发酸。 阙东朝盯着飞转不休的陀飞轮,心跳骤停,又开始跳得飞快。 岁月的沉重从身躯褪去,顾展二十岁的鲜活面孔,凑到自己眼前。 “那你去找他,再让他帮你一会儿呗。” “他大概是腻了,甩下我,走了。” “哈哈哈哈,被富婆甩了啊,哦,不好意思。陀飞轮不能卖,船又跑了,那你现在能做什么?” 小狗的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几句话就被逗乐,和前世一样好哄。 阙东朝弯起嘴角,指了指手上的书。 “我能帮顾董事长重整企业,让顾氏活过来。” 《企业破产与重整:理论与实践》 《企业重组与破产:案例研究》 《企业财务困境与重组》 …… “啧。”顾展眯起眼。 第四次,他的心思被眼前的男人点破。 简单,直接,荒唐。 一名二十六岁的海员,夸口要帮二十岁的破产董事长重整旗鼓。 放个响屁都比这靠谱,起码还有声响,偶尔还会臭。 顾展斜了眼吹牛不打稿的男人,夺过那叠书,横在两人之间,卷回粉色毛毯和迷你潜水镜兔子,背对着男人蜷起身。 “睡吧,阙大副,你以色事人,哄到富婆送块几百万的陀飞轮,这事听起来都比你刚说的话靠谱。” 顾展伸手关上灯,用暗黑终止这段无边无际的对话。 *** 派出所调解室的灯,在白天也是亮得晃眼。 顾展到达时,宋渐的律师已经在调解室坐得杀气腾腾,修身黑西装板着脸,一副宋家权益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 “宋渐呢?”顾展理理自己的兔子卡通卫衣,在桌边站好。 “宋总伤得很重,还在住院。”律师回答。 “重伤轻伤不是你们说的算,当律师的这点常识要懂吧?”顾展语气鄙夷:“不过就玻璃划到皮,还要住院?怕是睡一夜伤口都愈合了,不敢来派出所吧?” “顾展!”站边上的老林,呵斥了一声,他担心顾展顶不住宋家的律师,特意到派出所关照下。 “老林,你们交警队收童工啊?这么伶牙俐齿的小孩,哪找的?”经办民警偷乐。 “海岸救援队特招来的,水性顶尖,昨天打完架还救了个外国人上来;毛孩子一身劲,管不动。”老林抹了把他的关公眉,痛心疾首道。 “救援队的啊,孩子不错。”民警顺势夸几句,把调解书模板往顾展和律师中间放。 顾展防卫过当全责,罚款500,一了百了。 但宋家的律师并不打算放过顾展,一心只想把顾展送进拘留所。 “让那宋渐的脑子清醒点,是谁先动手的?”顾展还是站着,盯着律师。 送贱的脑子。 民警和老林努力压住嘴角。 “宋总确实对顾先生先有动作,但并没有主观的恶意,不过是老同学见面打个招呼。”律师淡定地指着监控屏幕,宋渐的手正落在顾展腰上,另一手摸着顾展的脸。 “但顾先生记恨旧事,太冲动,抬手就把宋总打了。”律师亮出一张照片,是宋渐受伤的背。 乍一看有点吓人,一片血红,仔细看,最大的伤口也就指甲盖大,在肩膀;其他都是星点小划伤,血没擦干净罢了。 律师表示当事人坚决不接受和解,顾展必须承担应有法律责任,该拘留就拘留,四天,一天也不能少。 老林和民警皱紧眉头,若是宋渐不松口,顾展被拘留是跑不掉,他们能做的也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宋渐改变主意。 顾展听着律师振振有词地反驳,倒不意外。 宋渐在男校时,便是个眼睛长在天灵盖的货色,只看得见比自己权势高的人,顾家败了以后,宋渐自然是将顾展当成脚底泥。 顾展安静地站在桌旁,垂眸看向律师。 他的皮肤天生白皙,眼尾的弧度自然下弯,虽然个子有近一米八,但人瘦,骨架小,倒也不显高,再加上穿着卡通图案卫衣,整个人呈现出纤弱的幼态,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小不少,甚至有些伶仃。 顾展知道自己长得漂亮,顾家血脉自带的天赋值。 顾家盛时,漂亮皮囊不过是件锦上添花的事,如今家道中落,顾展秀气又略带幼态初恋脸,便成了最好的保护色与最利的武器。 卖酒时所向披靡,连警队食堂大妈给顾展打菜时,都要多打几块肉。 现在,顾展面对的是领年薪的宋家律师,自己多关一天,少关一天,都不会影响律师的收入。 所以他只稍稍服个软,再卖个惨,应该可以缓解律师对自己的针对。 顾展看着律师,眼里只有委屈。 屋里一众人看着顾展,民警面有难色,老林战术性垂眼避免被顾展的皮囊蛊惑。 宋家的律师抬手勾了下前额并不存在的刘海,下一秒,口风放软。 “顾警官,我们律师也只是按照当事人的诉求办事,现在这个情况,宋先生毕竟受伤面积大,他不愿意和解,也有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顾展音色沙哑,听起来软弱无力。 “具体涉及隐私,我们也不好多说,或者少拘留几日,我们可以试着同宋总商量下。” “他有他的隐私,我的呢?”顾展缓缓掀开卫衣,露出腰部。 一道狰狞的伤口落在他白得发亮的侧腰,血淤得青紫,小半掌宽。 “宋渐昨天手就落在这个位置。监控视频有声音,可以做个音轨分析,律师大哥,去听听你的当事人说了什么。” “他说要我跟他过,不介意我是男的。同学一场,我没想到他竟……” 顾展顿了顿,盖上卫衣。 调解室瞬间一片死静,律师从顾展的腰上,挪开眼,盯着笔记本电脑不吭声。 “那个,顾警官,那个,同性恋不犯法。”律师半天冒了句。 “可性骚扰犯法,他还是性变态,有虐待倾向。”顾展双手扶住桌板,一字字说得清楚。 “顾警官,口说无凭。”律师试图扳回残局。 “要我再掀衣—”顾展双手往桌面一撑,站直身准备再亮出腰部伤口。 却只听一声巨响起,调解桌板??一声裂成两半,重重地压在失衡倒地的顾展身上,调解书,笔记本电脑,落雪般地盖了他一身。 调解室里乱成一团,顾展顺势将情绪爆出来。 “我腰上的伤不是伤吗?同性恋就可以随便性骚扰吗?宋渐就是变态狂,打五十大板的事,要拘留两人一起,看要五天还是十五天,我顾展奉陪。” 顾展的骂声从桌板下传出,又闷又哑听起来更加委屈。 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律师和民警一个抬木板,一个扶起摔地上的人。 “他们欺人太甚,派出所的桌子都被气成两半,看看。” 顾展抓着扶起自己的民警,垂着眼,嘴里不停抗诉着。 他用力锁紧眉头,防止自己乐出声来。 今天自己特意不穿制服,穿个小兔子卫衣,就是准备卖惨示弱。 没想到派出所的桌板和自己心心相通,正义感爆棚一按就塌。 派出所的桌子可以啊,演技与顾展小霸王完美匹配。 宋渐是调戏自己没错,但腰上的伤,是昨晚捞陀飞轮阙朝,救援绳勒的。 顾展本来还担心律师再多看两眼,就会露出破绽,现在,桌子都没了,还调解什么。 统统都别看,过两天伤口愈合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顾展心里乐开花。 玄学,一定是玄学。 这桌板欧气满满,必须带回家。 民警虎着脸,看着律师收拾地上的电脑,让人该回哪回哪,去和当事人商量清楚择日再调解。 顾展不停嘟囔委屈,老林拉住顾展,不准他再说话。 律师把摔得蓝屏的电脑开开合合,答复要申请音频分析,宋总是否有性变态倾向,需要专业鉴定。 调解室闹腾着,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调解室的门被派出所的小辅警用力推开。 “有人,有人把车横在派出所门口,说要见顾展,要他出去。”辅警语速飞快:“是阙氏的劳斯莱斯幻影,绿银双色的那台。” 阙氏是百年望族,在彰城想要低调都不容易。绿银相间的幻影是老阙董阙林炎的门面座驾,众所周知。 民警一脸懵,问顾展要不要出去? 顾展脸色比民警还茫然,他看看宋家的律师,琢磨着莫非是宋渐终于攀上阙家,闻风要来收拾自己的? 但这是警局,幻影还能直接把自己压扁在派出所门口? 顾展摸摸胸前的小兔子,深吸口气,走出调解室。 墨绿色幻影在日光下淌着流砂般暗银,顾展刚走到车边,车后座的窗便降了下来。 一名中年妇人独自坐在后座,仪态方芳,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小灯泡般晃眼。 “顾展。” 顾展扫了眼车内的人,脸色一暗,后退两步,没应声。 “你给我站住。少惹事,听见没?法务说,清算文书你都没签字,还在酒吧和人打架闹到派出所是怎么回事?” 妇人语气尖锐严厉。 顾展扫了妇人一眼面无表情。 那是他的姑姑顾蔓瑾,顾家第一白眼狼,拆家时钱卷得最多,跑得最快的亲戚,就是她。 若自己和妹妹是含着金汤匙长大,这姑姑更是终日躺在黄金摇篮里,受不得一点风浪。 而顾展一身娇生惯养出来的臭脾气,从小就和姑姑不对付,两人见面总是容易因为一点小事起摩擦,比如两人坐同一台保姆车,就要抢着坐最好位置。 顾展最后一次见到姑姑,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之后再见的都是她的律师,带着各类财产划分和脱责文书。 这两年她是越过越好,阙家的幻影都坐上。 顾蔓瑾同样拥有顾家天赋,靠着美貌左右男人一直都是她的强项,虽然年纪不小却风韵犹存,能坐上阙林炎的座驾倒也不奇怪。 顾展看着猩红的唇在眼前一张一合,问着顾影什么时候回彰城,他没想通姑姑是哪根神经没接好,突然就跑到警局教训自己,估计和自己没签的那些破产文书有关。 随便,爱训不训。 顾展抬起视线越过幻影,便看见王胖子的乞丐版大g,在派出所院子外探出半个车头。 他一声不吭,越过墨绿幻影,无视姑姑的怒斥声,直接跑出警局大院,爬上大g。 “昨天捞的阙氏航运的大副,今天阙董事长亲自上阵给你送锦旗啊?”王胖子看着墨绿幻影,满眼羡慕。 “做梦呢,我姑,估计是搭上阙家了,来教训我呢。” “啊?她会不会把阙家也扒光?”王胖子感叹道,顾蔓瑾卷钱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风卷残云片甲不留。 顾展面无波澜:“随便她。走吧,回家。” “打架的事处理好了?” “差不多,调解书还没签,不急,迟早的事。” “调解书没签,你还能来我这里卖酒?”王胖子打开工具箱,里面放着一沓红色的百元大钞:“这些你先拿着用,等都处理好了,再来卖酒还我。” 顾展盯着那叠粉红色的钞票,心的角落好像被什么小动物轻咬了一口,有点痛,然后便是微暖的血液漫过心房。 若不是王胖子和老林照顾着,也许现在自己只能带着妹妹在路边拉琴卖艺,敞着琴盒,亮着收款码。 但自己也老大不小,总不能一直靠着别人接济。 顾展用力眨眨眼,哑着嗓子道:“先不用,我这有办法。”【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5、第 5 章 阙东朝再见到顾展时,天色已经昏黄。 杂物间门口传来“哐哐当当”的动静,顾展折腾着块灰扑扑的木板,正费劲地往杂物间门上钉。 阙东朝走近一看,钉的竟是块桌板,面上残留着各种水笔印,红色印泥痕。 “我来。”阙东朝伸手扶稳木板,要接过顾展手中的钉锤。 顾展握住木柄的手紧了紧,瞥了眼被钉得东倒西歪的门板,松开手,耳根发烫。 堂堂顾展小霸王,竟栽在钉木板上。 中午顾展到家时,杂物间虚掩着,屋里收拾得整齐,空无一人,潜水镜小兔子正把陀飞轮当腰带,戴得花枝招展。冲着自己笑。 那男人大概是怕被误会不做锦旗就跑路,特意留下陀飞轮表当定心丸。 这哪是定心丸,简直就是三尸夺命丹。 门都不锁,大几百万的表若丢了,自己非得在王胖子酒吧开台接客到精尽人亡。 顾展惊得魂飞魄散,白眼狼姑姑来派出所找茬的事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他赶紧把表从兔子身上摘下,收进口袋,想着见到人后,要好好说道一番才行。 但货轮大副干活就是麻利,没两下,桌板便稳当当地牢钉在门上,顾展也不好意思开口挑刺。 挺好,派出所的桌板就是与众不同。 丹红的印泥痕杂乱无章地散落在门板上,结界封印符般,透着股固若金汤的气场。 “听说你在派出所和宋渐的律师发飙,把警局的桌子劈两半,不会就是这块吧?”身边的人突然开口。 听说?听谁说? 顾展抬眼,挑着眉看向身边的男人,示意他给个解释。 “我从码头回来时,遇到老林警官,化瘀药涂下。”阙东朝站起身,和顾展站并排,递给顾展一小管药膏,满是外文。 他今天去码头见过自己的律师,了解顾展打架在派出所的处理情况,顺带交代找假死混混的细节。 律师办事麻利,顾展在派出所反告宋渐性骚扰,还压坏桌子,还有顾蔓瑾坐着阙氏的幻影,到警局训顾展的事,事无巨细地汇报到位。 阙东朝听完哭笑不得。 前世众口相传,顾展在警局发飙把桌子砸碎的桥段,实际只是警局的桌子年久失修,一按就崩;而顾展的姑姑竟这么早就和父亲勾搭上,也不知这两人是真爱,还是真爱钱。 晚风混着顾展发上的洗发水香,上辈子道听途说了解来的玉人儿,现在正真切地站在自己身边。 “你的表,收好。”顾展沙哑的声音响起。 阙东朝低头,前世顾展没来得及亲自送的陀飞轮,现在正握在顾展手中,带着他的体温,交还到自己手上。 温热顺着指尖的脉搏爬进心脏,前世,大法师在顾家宗祠给阙东朝的解答,顿时豁然开朗。 如环无端,未得解脱。 他与顾展本就是一个圆,从来就不需要解脱。 “杂物间租我,这个月我先住这里。”阙东朝开口道。 本来他还在琢磨着如何找机会留下来,现在看来,直接说即可。 “为什么?” “安全,表不会丢。” 理由很充分,小区前门是交警大队,后门是派出所,比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还可靠。 顾展仔细打量面前的人,身上已经换回大副船长制服,喉结下衣领紧扣,四杠肩章在斜阳下折射出金光。 顾展视线扫过被白衫严丝合缝地裹着的腰,心跳顿时慢了半拍。 全彰城最好看的公狗腰不过如此。 顾展用力晃晃脑袋,收起脑子里泛滥的口水。 “这房子是王胖子的……我…” “嗯?” 大副挽起袖管,漫不经心地将陀飞轮带上手腕,腕骨转折处青筋微凸,伴着花青珐琅晃的顾展眼晕。 顾展盯着束鳄鱼表带下的青筋,心头莫名一阵酥麻,人立刻像是喝了烈酒后,飘飘然。 “房子是酒吧老板的?”大副问道。 “啊?酒吧?” 酒吧?什么?等等,顾展猛然回过神,审视起这张可以摆在top男团c位的脸,绕着人转了几圈,顿时福至心灵。 顾展弯起眼,在大副疑惑的眼神中,扬起嘴角。 “你代我去卖酒。” “卖酒?” “杂物间借你住,晚上时,你去王胖子酒吧,代我的班,我打架的事还没处理完,不好老去酒吧。” “哦?” “大副,你不是擅长以色事人吗?发挥的机会来。” 顾展捏着手里的药管,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商业鬼才,那些企业管理相关的工具书没白看。 老林查过大副的背景,还交代他给自己送药,说明这人可靠。 而难得捞到个极品隐藏级,就必须物尽其用。 阙大副这张脸,再加船长制服在酒吧卡座一杵,哪是卖酒少爷?是顾展小霸王的atm提款机成精。 再哄个富婆送陀飞轮也有可能。 一切就差大副愿意不愿意。 “抽成你和我四六分,你没有工签,我得替你担保对吧?酒吧卖酒,肯定比你被扣得剩一百美金的月薪强。” 顾展尝试说服大副,并且开出自认为优厚的条件。 可大副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不置可否。 “八十一杯鸡尾酒,你可以赚二十,一晚上,五十杯就是两千。” 顾展继续说着,比出个耶的手势,杏眼含着笑,迎着阙大副弯起的眼。 好帅。 自己是个男人都快扛不住,怪不得富婆喜欢,何止买酒,送表都是应该。 一个晚卖个三五千,小意思。 “大副,不能再多啦,辅警工资少,我得靠卖酒水赚饭钱呢。” 顾展摸摸衣服上的小兔子图案,湿漉漉杏眼望向大副。 只要一分钟,定会得到想要的结果,能躲过顾展小霸王的诚恳请求的人,少之又少。 看着顾展努力掩饰眼里的精光,用可怜的乞求遮掩发现猎物的兴奋,阙东朝的嘴角压不住地上扬。 很明显在酒吧卖酒是小猎狗顾展最重要的副业,他正在邀请自己入伙。 若顾展有尾巴,现在一定摇成残影。 "五五分。"阙东朝克制住雀跃的心情,冷淡地回答。 顾展的眼角微微弯起,果然,一分钟内必有结果。 给顾展小霸王点个赞。 但五五分不行,小霸王缺钱。 得再加把劲。 顾展张开双臂,咚一声,把大副按在刚钉好的门板上。 “四六开,酒吧富婆很多的,你见到她们,先一个壁咚,压在沙发上。” 顾展仰起头,看向对方。 大副个子太高,自己仰头,眼睛对上的只是鼻尖,顾展小霸王会魅力大打折。 他踮起脚尖,膝盖与大副相顶,努力对上那双狭长的暗眸。 “嗯?” 大副的眸依旧带着笑,是阴天海面上破开云层的一小束光亮。 顾展呼吸顿时乱了节奏。 他慌忙垂下眼,脚尖收平的瞬间,大腿贴过大副的膝头,明明是隔着两层布料,却似被烫到般。 “这,这样富婆们就会买很多酒,然后我们四六开。” “好。” 呦—— 顾展抬头,露出八颗小白牙,笑开花。 很棒,大副果然是顶级隐藏款,财源即将滚滚而来。 小霸王心想事成+1。 *** 酒吧离顾展家不远,临着滨海大道,沿着林荫路步行十来分钟。 王胖子在吧台远远见顾展带了个人进场,小眼瞪得铜铃大,直夸顾展出息了,懂得自带订台客人。 什么订台客人,是顾展小霸王的移动atm提款机。 顾展把决定让阙朝住杂物间,代自己卖酒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王胖子。 王胖子听完笑得肥肉乱颤。 早些时候在大g上,顾展说钱的事自己有办法,王胖子还以为顾展又要去物流库捡快递,当苦力。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创业当起卖酒水男妈咪,打算剥削他人,坐享其成。 也不知顾展怎么哄骗的,一名集装箱货轮大副,年薪几十万,竟也愿意来夜场靠脸赚钱,抽成还被四六分。 “顾展弟弟,这阙朝看起来,不是能干销售的料啊,更像是撒钱的主儿。” “不至于,我觉得他准行。” 顾展立刻反驳。 自从陀飞轮男人换上船长制服,完全就是在顾展的审美上长了个人。 顾展开始笃定地认为,几百万的陀飞轮,就是伺候富婆得来的,因为值得。 而且作为海里捞来的极品大隐藏,必定能助自己飞升。 信玄学,必能永生。 他看向王胖子,表情比要下海救人还认真。 王胖子开酒吧几十年,唯爱凑热闹,动脉里流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血。 顾展头一次创业,还是不务正业,王胖子嘴一咧,开始找乐子。 “要不打个赌?阙朝今晚要能卖出你平时卖酒的kpi,这个月我的利润就全让你。” “行,要没达标,这个月我俩给你白干。” 顾展对自己带来的男人,信心满满,况且顾展因为正职是辅警,卖时酒也不擦边,kpi向来垫底,一晚三百顶天,小意思。 此时,阙东朝正站在烤鱼的焦香里暗暗打量着王胖子的酒吧。 他也曾是夜场常客,擅长在顶奢华夜场闭眼撒钱,烤鱼酒吧这种大众夜场他从来不踏进一步。 但区区卖酒,小事,顾展开心就好。 “我和王胖子打过招呼了,去吧。”顾展拍拍他的肩,递来瓶啤酒。 阙东朝有种被反客为主的感觉,顾展打开栅栏,对自己说,去吧,狗子,把那群绵羊收了。 自己若不撒开腿卖命,明天就得变狗肉汤。 阙东朝笑着拿起酒瓶,往酒吧最人最多的地方走去。 夜场光线暧昧,迷幻。 在一众浓妆看不出长相的妖魔鬼怪中,阙东朝选中名黑长直女生,坐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她用的香奈儿包,和大姐阙妤的一模一样。 卖酒,首先得喝酒,喝得越多,卖得越多,还得挑最贵的卖,单价贵,赚得多,事半功倍。 阙东朝举起酒瓶,对着香奈儿包致敬后喝上一大口,感谢香奈儿包简化富婆筛选流程。 “帅哥,你这是在跟我们喝酒,还是跟包喝酒呢?”富婆果然不满,操着夹子音往阙东朝身上靠。 阙东朝皱着眉,悄悄地往边上挪。 “是在敬香奈儿女士。” 富婆听着阙东朝的话笑得花枝乱颤,身子又贴上前:“小哥,既然是要敬香奈儿女士,那怎么能用啤酒呢。” “哦?香奈儿女士喜欢喝什么?”阙东朝面无表情地后退,半个屁股都要挪出卡座。 “黄金黑桃a香槟,果香独特,香奈儿喜欢。” 富婆又往阙东朝身边靠,曼妙的曲线就快贴上阙东朝的小臂。 神特么黄金黑桃a,香奈儿女士的时代,只有黄金,没有黑桃a. 黑桃a一瓶近万,富婆开口就来,更像是她在卖酒。 阙东朝觉得不太对,只犹豫一下,富婆胳膊就已经勾到脖子上来。 他立刻站起身,避开富婆,抬手一挥,喊来在卡座附近的服务生小弟。 “黑桃a大神龙套,五瓶装。” 富婆激动起来,夹起烤鱼,就要往阙东朝嘴上喂;阙东朝赶紧把人推开,这鬼地方,卖酒和卖身差别不大。 也不知顾展平时卖酒是不是也这样,阙东朝越过狂舞的人群,往吧台方向望去。 顾展趴在吧台上,正尝王胖子送的免费试验品鸡尾酒,点评得不亦乐乎,不时回头关照下他的移动atm精。 好家伙,atm精被名漂亮女生挤到卡座背上,贴得动弹不得,酒不停地上,烤鱼都吃掉两条。 自己果然眼光独到,一下就开发出酒吧金牌销售。 顾展开心得又是八颗小白牙全露。 同样开心的还有王胖子,乐得调酒的手都在抖,不时都要撒出来点。 最后,只见atm精站起身,小弟立刻从卡座飞奔到吧台,大声问王胖子有没有大神龙套这种高端货,客人要点。 大神龙一套五瓶酒88888,大众烤鱼酒吧不可能有准备这玩意,纯粹酒单上写开心的。 顾展不等王胖子反应,直接交代小弟,就上三瓶的小神龙套装,阙总自会处理。 小神龙套折扣完三万多,一半酒水利润的抽成,只要一夜,顾展这个月生活费就到手。 陀飞轮男人果然厉害,百万豪表是他应得的。 顾展眉开眼笑地转向王胖子,伸手要钱。 王胖子笑得比顾展更开心,捂着肚子从吧台走出来,抬手勾住顾展的脖子,把人往卡座带。 “顾,顾展老弟,我,我可是真高兴坏了,来我带你见黑桃a神龙套的排面。”王胖子乐得说话断断续续。 黑桃a是夜场炫富顶配之一,但凡有客人点套装,酒吧都会把全场的灯牌点亮,把金主爸爸炫成为全场最耀眼的仔。 只见王胖子在卡座前站定,满面堆笑地问挤在卡座边缘的三位活宝,一会儿酒端上来,追光灯要不要跟着把卡座照亮?哪位是金主爸爸?要不要让全场服务生配合鼓掌欢呼,撒氛围纸? 阙东朝耳朵听着王胖子说话,眼神钉在顾展脸上没挪开,满眼是邀功,旗开得胜的喜悦。 顾展也不躲闪,眼波潋滟地回望着自己的atm精。 制服前襟紧扣,脖颈边缘泛着酒精灼烧的红,夜场五色变换的灯光扫过喉结,旖旎鲜靓的顶级皮囊,闪着金钱的亮光。 可真迷人啊。 香奈儿富婆花枝乱颤笑着回答王胖子,排面必须要,我们阙总的钱,可不能白花。 等—— 阙总的钱?顾展脑子嗡一声。 所以,到底是谁在卖酒?【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第 6 章 “阙总?那是新来报到的少爷,这是今晚来应聘试用的营销总监。” 王胖子仰天长笑,声大得夜店蹦迪音乐都盖不住。 顾展表情瞬时僵硬,所有金光旖旎统统石化。 折腾半天,感情是自己人勾搭自己人。 他看着已经死机的atm精,和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线的王胖子,顿时无言以对。 但顾展也没看出香奈儿是自己人,毕竟没人会背个好贵的香奈儿包包在酒吧卖酒。 无语间,香奈儿一巴掌,把收款码拍酒桌上,笑着要阙总赶紧买单,黑桃a不开,一共六千五。 逆反天罡了。 atm精是自己带来的人,钞票都没吐一张,马上被逼着倒扣回去,像话吗? 顾展眼一瞪,直接炸毛。 “凭什么阙总付钱?你都背几万的香奈儿,卖什么酒?酒钱都付不起,买什么包?” “我应聘总监,背香奈儿怎么了?你不也是卖酒少爷?穿着近万一件做旧巴黎世家卫衣,不也是卖的吗?” 香奈儿指着顾展下摆开线起球卫衣的logo口气鄙夷。 大副瞬间面色阴翳地猛然从卡座站起身,夜店的镭射光束扫过他的暗眸嗜血般。 顾展吓一跳,atm精怎么突然变了个人?酒喝多了吗? 他赶紧往前一步,用后背抵住像是立刻要掀桌子的大副,按着他的手臂,挡在香奈儿面前。 “小姐姐。”顾展语气放缓:“卫衣是家人给我的,已经穿好多年,它不是做旧,是真的旧。” 顾展垂下眼掀起一点卫衣下摆,露出衣服的水洗标,往香奈儿眼前靠。 说是水洗标,看起来更像是团灰白混色线球。 “你看,水洗标已经被洗得拉丝了,小姐姐,你能看清水洗标上的字吗?” “你那腰是怎么回事?”香奈儿火眼金睛,瞄到顾展腰上的暗紫瘀痕。 “没事,其他兼职时受的伤。”顾展迅速盖好衣服,只觉得身后人的手臂动了动,一副又要上前的感觉。 顾展回头,只见大副正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腰;顾展冲他弯弯眼,微微拍拍他的小臂,示意冷静。 顾展哑着自己的破锣嗓接着道:“小姐姐,我也没什么本事,平时到处兼职,换点零钱补贴家用,阙总是我介绍来的,今天第一天上工,我没交代清楚,出了错。” “我先自罚一瓶,小姐姐,真要阙总付酒钱,我来付。” 顾展抓起桌上半瓶剩酒,仰头往嘴里倒。 琥珀色的酒液溢出唇角,顺着他柔和的下颚线滑入泛白的领口,在酒吧晃荡的灯光下泛着微亮, 顾展抹了把嘴,黑白分明的杏眼漾着碎光,安静地望向香奈儿富婆,弯腰伸手向付款码。 “你读书没?” “没读,没钱。” 顾展回答得干脆,他的大学生活,只维持了不到48小时,第一天低音提琴系报道,第二天办理休学。 没读书,是没读大学,没毛病。 小奶狗为糊口到处打工生存。 香奈儿眼神一晃软下来,伸手收走了付款二维码。 “行吧。这酒钱姐姐付了。弟弟,你年纪小,别成天在酒吧里厮混,早点回学校,好歹高中也得读完,学点东西。” 高中读完…… 顾展硬硬忍住嘴角的抽搐,瞪了眼又要仰天长笑的王胖子。 虽然,顾展自己也忍不住要放声大笑,省了几千买酒钱,又有酒水提成,完美。 他转身搭上身后人肩膀,踮起脚尖,贴着耳旁道:“我厉害吧?学着点。” 说完,顾展身子后仰,笑着看向卖酒失败的大副,只见他眉心拧成结,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阙东朝轻扶住顾展的腰,没有应和顾展。 顾展撒娇手段,他是领教过的。 前世,顾展只需眼波一转,阙东朝绝对心软。 现在,靠脸卖酒并没有太多改善小辅警的生活,腰上没有褪去的伤,和洗得发旧的卫衣,都是阙东朝不曾预料到的。 “给你的药是没涂,还是涂了没效果?” “宋渐那事还没结呢,这边留点痕迹也好,另一边好了。” “喏,你看。” 对方转身掀起点衣角,露出另一侧小白腰,有用药的一侧,淤血已经几乎散尽。 腰上的肌肤,白得像块冷玉 阙东朝紧紧喉咙,逼自己挪开视线:“有用药就好,你这两年都没新衣服?” “对啊,警队有制服,不花钱。” 顾展眼尾弯弯,递了瓶酒给大副,眯着眼看着大副上下滑动的喉结,船长制服的金扣闪着细碎的亮光。 “阙总,学会卖酒了吗?懂得什么叫嘴甜了吗?什么叫看人下菜了吗?” 顾展沙哑的尾音上扬,三分酒气,七分戏谑。 “小顾董,明天阙总带你去商场买新衣服?”大副回答得很溜。 学得很快。 “顾董个鬼,100美金留着做锦旗。” 顾展斜斜眼风一扫,看着大副弯腰,伸手扯断衣摆耷拉的线头,线头崩断的瞬间,带着薄茧的指尖擦过他侧腰的肌肤。 触电般的酥麻感窜上脊椎,蔓延到耳后,小动物轻噬般, 真是奇怪的感觉,不过就是轻轻碰一下而已。 一瞬,战栗又散得无影无踪, 顾展往后退腿小半步,喝口酒收回心神。 “集团都不给小顾董置装?”大副直起身,暗眸带着笑,又靠近。 “劳保服吗?”顾展溺在对方的笑意里,心怦怦得快盖过酒吧的电音声。 “没有企业logo,算办公费。” 顾展刚凑到唇边的酒瓶一滞,怎么大副连财务都懂?说得和自己恶补的财务知识一样。 “阙大副万能啊,会修船还会财务,你是因为贪污被船长丢下海的吧?” “说了,我可以帮你把顾氏重整旗鼓。大副算什么,整艘货轮都是我的。” 阙东朝回答得实事求是,毫不谦虚。 只可惜顾展不信,一艘货轮造价上亿美金,吹牛吹到外太空。 他大笑喊着小弟上威士忌和冰块,说大半夜,自己被阙船长的远大志向吓坏了,需要冰水压惊,立刻马上。 *** 一大早,宋氏科技董事长宋荣杰也急着要冰水压惊。 他刚接到阙东朝临时上门拜访的通知,行程不公开,二十分钟后到达宋氏办公楼的停车场。 阙氏家大业大,没有厉害的中间人引线,宋荣杰根本没机会与阙氏董事成员搭上线。 阙东朝却主动让律师通知上门,说来就来,毫无缓冲。 宋荣杰不得猜想,是不是自家那对任性的龙凤胎,不经意惹到阙家,要被寻仇。 毕竟,阙东朝疯名在外。 阙氏财团的航运板块,是阙父阙林炎通过与阙东朝母亲联姻吞并而来。 阙林炎在利益得手后,迅速又搭上其他女人。 阙东朝母亲气不过,丢下女儿阙妤,独自跑到西伯利亚散心,却发现又怀孕,便干脆在天寒地冻的地方远程离婚,生下阙东朝,定居下来。 这位在极寒下长大的少爷自小晃荡自在,十多岁回国后,与彰成的公子哥们,完全是不一样的画风。 都说阙东朝小时候喝的狼血进补,野性难驯,做事凶蛮,回国时还带了一帮俄罗斯毛子保镖,目的是为的不让姐姐阙妤在阙家被欺负。 离谱的是,回国以后,阙东朝也不插手阙氏的生意,日子过得放浪自在。 别家公子哥玩游艇,阙东朝玩集装箱货轮,甚至有驾驶货轮在海上与台风硬抗的壮举。 别家小开混夜场喝酒泡妞买醉,阙东朝千杯不倒,斗殴闹事,据说一脚就把人踹进icu,没救回来,挂了。 宋荣杰猜不透,这位背着命案的公子哥,突然大驾光临目的,但只要不是儿子宋渐惹事,怎么都好说。 他搓着手,在地下停车场门厅站得笔直,一台白色比亚迪停在面前,司机丢下车就要走。 宋荣杰赶紧让秘书去赶车,网约车有网约车的下车点,却见一名穿着船长白衫的年轻男子,降下后车窗。 阙东朝几乎不在公开场合出现,宋荣杰从没见过他,但看到带金色船锚的四杠肩章,猜这人应该是玩货轮的阙东朝不会错。 车里的年轻人看上去气质沉稳,不怒自威,与众人口中,散漫不羁世家子,似乎完全是两个人。 男子示意宋荣杰上车。 宋荣杰迟疑着一顿。 “宋董,法治社会,你怕什么?”男子眉骨微微耸动。 宋荣杰定定神地进了后座。 “阙董。” “喊我东朝就行。” 阙东朝朝宋荣杰笑笑。 这时,宋荣杰的头发还没有全白,但也快了,为企业发展四处筹钱,让他成天睡不稳。 前世,宋氏科技从估值几亿飞涨到千亿美金,只花了十多年时间。 当时,阙东朝早期跟投过多轮宋氏科技,解燃眉之急。 宋荣杰为人仗义,顾念知遇之恩,就算后期阙东朝股权不断被稀释,宋氏每年给阙东朝的分红依旧可观。 这辈子,阙东朝想要帮顾展重整顾家,便需要可以单独和阙氏对抗的财力,提前孵化宋氏科技,便是最好的选择。 车门一关,阙东朝便面无波澜地说出目的,开门见山。 宋氏科技传媒b轮的融资已经快要烧光,c轮资金遥遥无期。 阙东朝开出一个令宋荣杰无法拒绝的数字,条件要持有宋氏科技传媒40%的股权,且三年内不能有其他资金入场。 宋荣杰听得目瞪口呆,阙家老三连谈判的方式都很疯,没有前奏,开口就是上亿美金高潮。 “啊。” 融资数字大得离谱,比儿子宋渐揍阙东朝一拳更刺激,让宋荣杰在后生面前多说不出半个字。 网约车内空气混浊停滞。 “宋董,众所周知,我在阙氏财团实权范围有限,所以我会质押个人在航运板块的股份,确保资金调度稳定。” 阙东朝说罢,脑子竟冒出顾展那晚哄香奈儿付酒钱的样子,见人下菜,卖惨卖得楚楚可怜。 本质他和顾展骨子里是一类人,为了目的,可以用些非常规手段。 只不过他卖得惨,听起来更吓人。 “我质押在阙氏航运的所有股份确保资金调度,这样一来,如果你完蛋,我在阙氏航运的位置,也会同样完蛋。” 所以,一旦谈成,宋荣杰和阙东朝便是绑一块的蚂蚱,谁都跑不掉。 宋荣杰的表情从紧张得忘了眨眼,到现在不停地闭眼张开,以确保自己不是在做梦。 本以为野狼突然上门是要一口吃掉自己,没想到竟是叼了块香喷喷的肉饼来,就看自己敢不敢咬上去。 宋荣杰实在舍不得肉饼,但又怕还没吃到肚里,就被阙东朝这头野狼撕得粉碎。 或者先把野狼请进笼里? 上楼谈谈,听听宋氏法务的意见? “阙总的提议很有意思,或者我们上楼到办公室坐坐?” “宋董啊,听说你儿子宋渐在派出所被人告状性骚扰,你想让法务来一起谈,先把负面事件处理妥当比较重要。” 阙东朝拍了拍黑色西裤上的细小灰尘,语气不急不缓,不容置疑。 宋荣杰看着阙东朝眉骨刀锋般下压,抬手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心里把儿子宋渐咒骂了九九八十一遍。【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第 7 章 顾展看着宋渐律师放自己面前的协议,封口费,五万。 出乎意料。 宋渐主动和解,提出赔偿,条件是此事从此灰飞烟灭,当作没发生过。 顾展研究协议半天,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实在看不出问题。 他本想问问老林的意见,转念想,也没什么好问的,自己若是收下这钱,哪天被宋渐当诈骗勒索告了都有可能。 毕竟宋渐掐伤自己腰这件事根本就不存在。 知道被下套,还认栽得干脆,这不是宋渐的性格。 坑很大,很危险。 他放下协议,对律师笑得人畜无害。 “宋渐认错就好,毕竟同学一场,钱就不要了,我直接签字。” 律师一愣,小辅警怎么总不按常理出牌? 之前还委屈得砸断调解室桌子,现在钱送到面前,说不要就不要,莫非还有其他想法? 宋董给的指令是只要能把儿子惹的事冷处理了,多少钱都行。 律师试探地询问, “顾先生的意思是还有其他要求?” “嗯。” “请说。” “求你们赶紧拿着协议就走,我们不要再见了。” 顾展刷刷签字,拿走自己的那份协议,走了。 遇到自己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顾展都用眼不见为净战术,美其名曰技术性撤退。 比如宋渐突然莫名其妙上门的封口费,还有坐着阙家幻影来派出所教训自己的姑姑,以及自己看大半年企业法务书,还是没吃透的各类破产文书。 能不见,就不见。 不见就清净。 顾展不想见的人很多。 想见的人也不少,比如爱吹牛阙船长。 这几天他执勤忙也没顾上住杂物间的船长,也不知颜值顶天,心比天高的船长卖酒战绩如何。 不过每天早上,不论早晚班,顾展都会遇到阙船长在小区大门旁早餐店吃早点。 若不赶时间,顾展就坐下,蹭碗豆浆喝。 最近阙船长白天在船公司晃,晚上在王胖子酒吧混,都不穿制服,套是阙氏航运的工作便服,黑底小金标卫衣,没有船长服性感硬挺,但也蛮精神。 顾展随口夸便服不错,晚上下班,阙船长便送来一黑一蓝两件卫衣,不用钱。 有新衣服穿挺开心,顾展在杂物间脱下辅警制服就开始试穿,杂物间狭长,两个人往床边一站,转身都困难。 他示意阙船长坐床上,大高个杵在身边,影响自己伸手试衣服。 “船公司福利这么好?”顾展头套在衣服里,闷声闷气道。 “劳保服,船员有配置。” “这不是你的尺码。” “家属福利。” “可我不是你家属。” “你想是,就可以是。” “阙船长要喊救命恩人干——” 顾展从领口探出头。 ——爹吗。 最后两个字没有说出口。 阙船长背靠墙坐床上,抬眼望向自己,面容英挺,暗眸宁静。 又是阴天无风的海,温柔得让人无法抗拒。 衣服很合身,是细选过的。 休学以后,顾展接受过不少外来的善意,王胖子的经济支持,老林警官的做人教导,香奈儿的劝学酒钱。 不知为什么,阙船长的善意和别人不太一样。 想是,就可以是。 一副你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纵容。 恍惚间,顾展回到十六岁前,无忧无虑,可以为所欲为的快活日子。 但也许这只是被阙船长英俊外表迷惑的错觉。 顾展决定试试,确认下。 “那你就喊我干爹吧?” 只见船长暗眸眼尾弯起,闪过愉快狡黠的光,薄唇微张, “干——” “啊,谢谢,别叫,我会折寿,活不过三十的。” 还真认爹啊,顾展慌忙伸手要捂住对方的嘴。 暗眸中的悦色瞬间收起,等顾展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按下坐在床沿,而船长单膝跪地,头埋在他的□□,双臂紧紧圈住腰,肩膀微微发颤。 “哪个——”顾展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该要怎么处理。 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温热有力,顾展的心又开始跳得飞快。 他有些害怕,抬着双手,不知所措。 “你要长命百岁,什么死不死的。” 低沉的男声训斥道,震得自己双腿一阵酥麻。 啊? 就这么点小事,开个玩笑而已,菲律宾人挺封建迷信的嘛。 顾展笑起来。 “顾展小霸王必须长命百岁啊。” “不准乱说话。” “知道了。” 顾展看着埋在腿间乌黑浓密的脑袋,自己本应把人推开的,毕竟是自己捞来没多久的隐藏款,不算太熟,不合适。 但他只是放下手,撑在床沿。 不过是玩笑话,船长反应这么大,仿佛真怕自己英年早逝似的,顾展也不忍把人推开,就那么任他搂着。 莫非是菲律宾人有什么特别讲究? 顾展听说过菲律宾华裔的丧葬风俗,墓碑就是个大别墅,扫墓时全家住进去吃喝玩乐,有的还会住上一夜,相当刺激。 不管说错什么,先把人安抚了。 “我不懂你们菲律宾人讲究这些,说错话,不好意思啊。” “没事。” “要不,我也送你件新衣服?当作交换吧。” 阙东朝抬起头,看向顾展,漂亮的杏眼里漾着温柔的水光。 只穿制服不添新衣的拮据小辅警,要送人新衣服。 自己失控的举止是把顾展吓坏了。 但他确实无法消化任何与顾展死亡相关的字眼。 半个字都不能。 “哦什么,我说认真的,送你一件有小兔子的。”顾展一脸严肃,低头看着贴自己腿上的人。 杂物间狭窄,阙船长已经完全坐在地上,后背紧靠墙,侧脸枕在自己腿上,眼底通红,一言不发。 果然应激大发。 大概率是落水后遗症,怕死。 这种情况顾展在救援队见过不少,安抚到位,过阵子就忘了。 顾展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找老林换班,腾点白天时间,把阙船长的新衣服安排上。 择日不如撞日。 老林说,你现在就来加班,明早就能补休。 顾展拍拍坐地上的怕死船长,道:“阙船长,能动吗?我现在回警队干活,白天就有空找你的新衣服。” “不要新衣服了,顾警官不加班。” “胡说什么呢。” “晚饭没吃吧?” “嗯,本来打算去王胖子那里吃的。” 今天周末,顾展一般都去酒吧蹭晚饭,然后待着卖酒。 “那等你下班,一起吃夜宵。” “好。” 怕死的阙船长站直起身,拍拍后腰上蹭墙上的白灰,恢复平时稳重英挺的气势。 “你这太挤了,小区有大点的房出租吗?” “去问王胖子,他是拆迁大户。” 顾展边套警服,边回答着往外走,一溜烟不见人影。 交警队总是有加不完的班,里里外外。 刚踏进警队,顾展就立刻被老林催着出现场,去不远的滨海酒店。 顾展冲着老林又抗议又感谢的,化瘀膏确实给力,才能大半夜说出勤就出勤。 老林听得眼神茫然:“什么化瘀药?” “那天派出所弄坏桌板,船长外面回来给我管化瘀药,涂腰。”顾展解释着。 “不是我给的,那菲律宾人还窝在你的杂物间?” “哪能,他受不了,说要小区里租个大房子住。” 顾展细想着那天傍晚,船长确实没说药膏是老林给的,只是说在门口两人遇到而已。 所以是吹牛船长给的? 船公司备点跌打药,也是正常,毕竟远洋货轮上都会有备用药。 顾展摸摸恢复得差不多的腰,心里莫名冒出点暖意。 想想自己也没留船长联系方式,等明天见面,再当面道谢也行。 滨海酒店办了场慈善拍卖,领导名流来了不少,主办方安排失误,进场豪车堵得开场都延迟半小时,只得交警队求助。 顾展赶到现场没多久,慈善会已经开始散场,豪车一部部地往外开,乱成一团。 顾展负责的路口没有红绿灯,谁的车贵,谁先走。 直行的车辆排长队挤着出场,右拐弯的车就一台特斯拉,半堵在路沿转弯处,动都不敢动。 顾展上前侧身,挡在直行的法拉利前,逆着车灯光,手一挥,放行拐弯的特斯拉。 拐弯的特斯拉司机开心地降下车窗,向顾展颔首致谢,一溜烟开走了。 “拐弯让直行,基本常识你不懂吗?怎么指挥的?” 顾展循声回头,只见直行车道排第二台的urus,副驾驶探出半个身子,正指着自己破口大骂。 他睇了眼那人,压低帽檐,让开身,示意直行的法拉利可以通行。 法拉利一声轰鸣便不见车影,后面的urus却没有要开动的意思,副驾的人依旧指着顾展骂骂咧咧。 顾展抿紧下唇,低头挨着骂,比了个通行手势,催促urus赶紧开走,怎知道副座的人竟打开车门,一身酒气地向自己走来。 “交通法你编的?说走就走,说停就停?” 那人在凑近顾展的一瞬,顿了下,立刻怪腔怪调地带着开口: “哟呵,老同学。” 是宋渐,也不知他晚上喝了多少,大方脸涨成猪肝色。 顾展沉默地后退,当作不认识。 可是宋渐的脑回路一向与顾展相左;顾展后退,他就逼近,嘴里喷着酒气。 “今晚不在酒吧卖啦?你现在背靠阙家,翅膀又硬了是吧?” 背靠阙家? 顾展确定自己没听错,怪不得宋家的律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多半是那台银绿相间的劳斯莱斯幻影震慑的。 他穿着警服不想惹事,头一偏,绕开挡在跟前的宋渐,往下个路口走去。 怎知,宋渐紧跟着后退,挡住顾展的退路。 “顾辅警好大威风,无视人民群众的诉求。” 宋渐撒着酒疯,嗓门越嚷越大。 顾展一身黑色外勤服,反光背心白腰带站在车灯前,轮廓挺拔,腰窄腿细得像漫画里走出来般。 原本堵车排队的世家子见有人和漂亮小辅警杠上,顿时也不急着走了,纷纷探出车窗吃瓜。 认识宋渐的小开,甚至熄火下车,七嘴八舌起哄着。 “小辅警气场很大啊,漂亮。” “宋少,这谁啊,新欢吗?” “别乱说,人家顾辅警冰清玉洁,还是处男呢。” 宋渐阴阳怪气地说着。 顾展瞥眼喝得脖子通红的宋渐,压低嗓子道。 “别惹事,宋渐。” 顾展的嗓子受过伤,声线嘶哑,压低声量后,更是缺少震慑力。 “你这是在求我吗?”宋渐嬉笑着。 顾展无奈。 宋渐这厮原本就和自己不对付,现在喝了酒,更是变本加厉,顾展只得在对讲频道求助,让老林调人过来。 结果,老林的派的人还没到,一名黑西装的男子夹着公文包,从豪车长龙后匆匆走来,身后的车一台台自觉地往路边挪,生生让出条车路。 银绿相间的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地从路的那头驶来,与顾展擦肩而过,然后停下。 “顾展!” 幻影车窗降下,熟悉的女声从车内传出。 又是白眼狼姑姑,她也来参加慈善拍卖? 撞邪了,不想见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出现,顾展心里咒骂着。 以后接临时任务,要和老林问清楚,但凡有顶级豪车出现的场合,都不要安排自己上阵,穿着辅警制服不好动手打人,实在太容易阵亡了。 顾展第二次压低帽檐,半张脸遮在阴影下。 “顾展,你过来。”车内的女声厉声命令着。 顾展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身,直接就往路边的小树丛跑。 “你跑什么!阙家喊你呢。” 还没起步,顾展就被宋渐一把抓住,强制转过身,面对着劳斯莱斯。 顾展扫了眼对着幻影讪笑的宋渐,顿时火大。 靠,宋渐这趋炎附势的祸害,简直就是自己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顾展觉得在内心咒骂已经不能够表达愤怒,但执勤时开着警务对讲机,自己也不能开口辱骂人民群众。 他只得站定,狠狠地瞪着宋渐。 幻影后门缓缓打开,顾蔓瑾一身黑丝绒礼服,衬着圈祖母绿项链,站在车灯前熠熠生辉。 “顾展,过来。” 宋渐立刻用力推了顾展一把,顾展踉跄两步,颠到顾蔓瑾前。 “别一见我就跑,是能把你吃了吗?”顾蔓瑾口气放缓。 是啊,你吃得还少吗,就剩一把骨头了。 顾展心里回答,面上目视前方,两眼放空。 “那天派出所话没说完,林炎要收购顾家的乐园和其他资产,其他董事我问过,都没意见字也签了,改天你带上法务过来签字,走个流程。” 顾展猛然收回眼神,落在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麻将大小的祖母绿宝石成串嵌在钻石里,竟也压不住顾蔓瑾面容的艳色。 她就这么用着顾家血脉的顶级天赋,计划把顾家祖产统统全卖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8、第 8 章 “再说吧。”顾展皱眉,转身要离开。 “再耗下去,小影的钢琴,你有本事能留住?”顾蔓瑾语气傲慢,完全没有长辈的和蔼。 顾展脚步一滞,没吭声。 妹妹顾影的琴是斯坦威,三百多万,是母亲送她的生日礼物。 由于父母去世得突然,财产分割清算时,顾蔓瑾打算把琴送去琴行回收折现。 顾展当时发狠,把顾蔓瑾派来搬琴的人用晾衣绳绑屋里,迅速把钢琴登记到王胖子名下搬走,才幸免于难。 “琴不是你的,关你什么事?”顾展冷冷地道。 “是不关我的事,但顾影马上要考大学,大师课五千一节,你这个当哥哥的能供得起几节?” 顾展没有回答,姑姑说得没有错,靠自己目前的本事,最终或者卖琴,或者妹妹放弃深造。 但起码现在还没到卖琴这步,自己的收入还勉强能撑。 走一步是一步,也没有什么不对。 “被收购是乐园唯一的出路,别无选择。” 苍老浑厚的男声从车内传出。 顾展俯身往车里看去,一名满头银发的老者,靠坐在后座。 车外的灯影勾出他的侧脸轮廓,高眉,鹰钩鼻,薄唇,目视前方,完全没有要再多说的意思。 顾展猜这老人是阙林炎。 “姑姑。”他直起身,喊道。 “想通了?”顾蔓瑾问。 “赶紧把车开走,别堵路,警察来了。” 说罢,顾展丢下顾蔓瑾,头也不回地往前来协助的交警走去,留下时刻准备为阙家关车门的宋渐,独自站在幻影车边,满脸堆笑。 ** 顾展从晚宴酒店下班回到酒吧,刚过午夜,正是夜场最热闹的时候。 他站在进口巡视人头攒动的场子八百回,都没找到阙船长的身影。 等顾展挤过狂欢乱舞的人群,往自己常呆的吧台去时,才发现阙船长正坐在吧台的阴角,端着杯威士忌,和王胖子聊着什么,吧台座无虚席,坐满人,还都是女生。 “干嘛呢?还吃宵夜么?”顾展拍了下船长的背,挺结实。 “来啦?先垫个肚子。”船长应声回头,立刻站起身抬手就搭上顾展的肩,带着人往后场走。 顾展晚上被姑姑惹得心里不痛快,人提不起太多精神,阙船长把自己安置后勤休息室等,他也没多问。 没一会儿,就见船长端了个餐盒进来,是份炸得金黄酥脆的鲨鱼肉,热乎乎的。 “晚餐有炸鲨鱼,给你留了些。” “这么好?” “你不就是爱吃这些东西。” “你怎么知道?” 美食当头,顾展稍稍提起点精神,他咬了口鲨鱼,抬眼看向阙船长,面露疑色。 “王胖子说的,所以我让他们多留点。” “谢啦,还有谢谢你给的化瘀膏,好用的。” “小事,我们都懂些基本用药。” “真的假的?” “货轮没有船医岗位,都是大副二副兼职的。” 顾展想吹牛船长是有点水平的,全能,还细心。 他冲着阙船长,弯弯眼笑笑。 船长今天又换新劳保服,简单的黑灰色短袖t,束在海员西裤里,脚上一双皮拖鞋,放松随意。 平日散乱的乌发往后顺着,几缕刘海落在眉骨上,中和掉骨相的锋利。 顾展心里暗自感叹,怪不得姑姑顾曼瑾能坐到阙老头身边,好看的脸,确实可以让人心情舒畅。 他享受着船长准备的美食,看着船长英俊的脸,心情也没刚下班时那么糟了。 也不知最近船长卖酒业绩如何,有没有好好利用这副好看的皮囊。 “你最近卖酒业绩如何?” “吧台坐的都是我的客人。” “那排女客人?” “对。” 厉害,可以啊,阙船长随便穿件劳保服都生意爆棚,顾影的大师班学费就靠船长这张脸了。 什么收购顾家,就先拖着。 顾展小霸王手头也有张姓阙的牌,表现还不赖。 他左右打量着船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再仔细一瞧手腕空荡荡,没戴表。 顾展后背又开始冒冷汗。 “船长,你的陀飞轮呢?” “绑兔子腰上。” “我谢谢你啊,丢了要怎么办?” “警局门口的监控把你家小区前后左右都覆盖了,是要怎么丢?” “要是鸟叼走了呢?” “门上的缝也让你用警局的桌板堵上了。” “你怎么不戴着?” “戴着再让人卖酒给我?” 顾展哑口无言,阙船长说得完全正确,杂物室确实固若金汤,但怎么都是几百万的东西,就怕有万一。 他狠狠咬了鲨鱼一口,瞪着船长额上那缕刘海,落在眉梢边,恰到好处。 说来也奇怪,自己为什么总会觉得一个男人赏心悦目,明明夜场里还有那么多妹纸,从热辣到清纯什么风格都有。 可顾展还是觉得阙船长好看,穿上船长制服就更好看了。 顾展垂下眼,又狠狠咬了口鲨鱼。 香! “我和王老板商量过了,小区里他还有空房子,可以租我。” “我就说找王胖子,他是滨海沙滩首富,房子好多。” “但王老板说,我得一直给你打工,房子才租我。” 船长男声低沉,说完,便饶有兴趣地看着顾展,眼里满是笑。 顾展扑哧笑出声来,王胖子这是变着法子在帮自己。 王胖子家里原来是渔民,后来城市发展,村子变成商业中心,全村就跟着发大财。 因为爱喝酒玩水,王胖子开了夜场,创建了民间救援队。 顾展家的没落,王胖子作为邻居是从头到尾见证的。 有时,顾展会问王胖子,为什么要帮自己。 王胖子笑得小眼眯眯,说这都是顾展在救援队捞人,积的功德。 所以,这捞来的阙船长也算是自己的功德。 顾展盘算着若能把阙船长培养成顶级少爷,坐吧台的那排富婆阔气起来,一晚赚一节大师课学费,完全不是问题。 一个炒股失败,一个家里破产,两人双剑合璧横扫夜场富婆口袋。 等顾展胸怀大志,兴致勃勃地回到吧台时,他发现坐吧台的女生,竟是排气质干练的职业姐姐。 姐姐们见顾展跟着在阙船长后探头,开心地招呼着,漂亮弟弟,一起喝酒呀,姐姐请客,见面礼。 喝喝喝,多喝多发财。 顾展也不客气,直接让王胖子上自己最喜欢轰炸机。 一套六个shot,跃动着蓝色火焰,摆到顾展面前。 顾展拿起钢吸管,一口气六杯面不改色。 再来一套,姐姐们叫好着。 小事,顾展手一挥,接着来。 以前他不喝酒的,因为未成年。 等成年了,可以喝酒的时候,家里就只剩自己和妹妹。 顾展最喜欢百利甜,奶油焦甜与烈酒辛辣在舌尖交错,梦境与现实缠绕,令人欲罢不能。 当顾展把吸管插入第十个酒杯底时,阙船长直接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往下喝。 顾展不满地回头,却对上阙船长严肃的表情,带着警告,吓人。 顾展立马萎靡。 不喝就不喝,看在炸鲨鱼的份上。 姐姐们笑起来,夸阙总怜香惜玉,她们分走剩下轰炸机,又开始喳喳地吐槽着工作里离谱事。 轰炸机度数高,40度,十杯连灌下肚,顾展开始双颊发热,心在酒精的刺激下跳得飞快。 也不知阙船长哪招来的客人,全是在附近cbd上班的女高管。 一个晚上,姐姐们纯聊天,点两三杯鸡尾酒顶天,抽成还不如自己刚刚直下两套,十二杯。 而阙船长应付得也轻松,他只坐着,偶尔说几句,全是工作上的指导。 工作指导! 谁特么的会在夜店聊工作? 阙船长和他的姐姐恩客! 他盯着船长狭长的黑眸,想着这人是真有点水平,高管姐姐如此特别的客户群治理得服服帖帖。 船长也就比自己大六岁,解答姐姐们的工作疑虑时,却句句到位,上位者一般,有着超出年龄的阅历与沉稳。 顾展看看右边坐一排的姐姐们,再看看站自己身后的阙船长。 船长英俊的脸渐渐一个变俩,俩变仨,重叠交错,吧台暧昧的暖光下,好多阙船长正对着自己温柔地笑。 晚上姑姑陪着阙老头,叫嚣着要收购顾家,能不能算工作上的疑虑? 阙老头说得顾家别无选择,到底是不是真的? 顾氏集团现在只剩下几个法务,要么和姑姑串通一气,要么业务能力不足,水平肯定不如在cbd厮杀的高管姐姐。 好不好问问? 除了这里,自己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咨询。 豁了出去,问就是喝多发疯。 顾展猛地举手,提问道。 “”姐姐,我有一个朋友。” “”朋友?”姐姐们注意力瞬间集中。 “企业资不抵债,差好多好多,几百个酒吧,零都数不清那种。除了破产,是不是只能被收购?“ 高管姐姐们一愣,笑道:“破产就全没了。收购起码还能保证原主日子好过点,企业原有业务也许还能起死回生。” “重组呢?”顾展又问,书里有这么写的。 “那得有财主愿意接几个的亿盘。”高管姐姐反应很快,已经粗估出债务规模。 “哦。” 顾展哐地瘫吧台上,眨巴眨巴眼,水汪汪地看着王胖子。 王胖子叹口气,摸摸他的头。 姐姐们立刻反应过来漂亮弟弟的一个朋友是谁,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顾展吸了吸鼻子,不敢眨眼,就怕眼眶兜不住水。 姐姐们又说,管理企业很难,弟弟这么小,多学多看以后肯定可以和阙总一样棒。 阙总哦,他不是船长吗? 顾展心里纳闷着,又回头看了眼船长。 嚯,身后站的船长又变异了,一个脖子上九个头。 顾展晃晃脑袋,打了个酒嗝。 “九头船长,我姑今天嘲笑我,说我没本事,养不起顾影,要我把剩下的东西全卖给阙氏。” 阙东朝听得眉头紧皱,看样子,阙老头要开始收购顾氏,还让顾蔓瑾带了话。 “你皱眉头做什么?” 顾展隔着眼里的水,盯着船长的九个头,一个比一个赏心悦目。 “你姑姑胡说八道。”阙东朝回答。 “就是,不就是钱嘛,我卖一下就有了啊。”顾展哼了声,转个身背对阙船长,杏眼迷离地看向身边坐的高管姐姐。 “姐姐,要我喝巧克力马天尼,最贵的那种,上面要撒金箔,两杯。”顾展操着他的公鸭嗓,软软地喊了声。 姐姐乐得不行,赶紧让王胖子调酒,金箔多加点,给弟弟的特别定制版。她还揶揄老板,营销弟弟这嗓门撒娇起来反作用。 王胖子笑得手抖,切酒都歪了,解释这叫个人风格,总有好他这口的。 顾展接过王胖子调的马天尼,板着脸纠正身边的姐姐:“这叫自带防沉迷系统,我要是连声音都好听,姐姐你一定只喜欢我,就看不上九头船长了。” 顾展说完,仰头把马天尼全倒进嗓子眼里,杯子一甩,挥舞着双臂往卡座舞台跑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9、第 9 章 舞台闹得要翻天。 小美姑娘,腹肌帅哥扭得不亦乐乎,音响台的女dj热得浑身湿透,脱得只剩一件bra。 顾展站在台下跟着扭个不停,上身冲锋衣,下身是屁股磨得发亮警裤和皮鞋,半耍着酒疯,违和得搞笑。 阙东朝从未见过如此活泼的顾展。 阙老头要收购顾氏的消息,把顾展激得像吞了弹药的炸毛小狗,乱窜个不停,可怜又可爱。 前世,阙东朝第一次见到顾展,是在麦当劳家宴上。 家宴的主菜本应是蓝龙虾和牛,因为阙林炎看到摆盘的配菜有一丝破损,便认为食材不够新鲜,一怒之下,让人把做好午餐全倒掉,全家改吃麦当劳,因为他们送餐最快。 阙林炎刻薄独裁,是众所周知的事,大家习以为常,也没人敢吱声。 家宴人到得齐,大哥阙嘉航,姐姐阙妤,弟弟阙嘉琛,还有阙氏一众亲戚高管,面不改色地坐在水晶灯下,啃着银餐盘里的炸鸡汉堡。 但阙东朝不买账。 他让厨房单独给自己做了份避风塘龙虾,理由是麦当劳是垃圾食品,不健康。 阙林炎顿时火冒三丈,却也拿向来我行我素的阙东朝没办法。 阙东朝低头剥虾,抬头就看到坐自己对面的顾展。 那人白玉雕琢般剔透,安静地坐在阙嘉航身边,没有说一句话。 每个能坐到阙家家宴主桌上的人都有响当当的名头,或是阙家直系,或是集团高管一把手。 只有顾展特殊,他的名头,是阙嘉航的伴,吞并顾家资产时收来的战利品,仅此而已。 阙东朝隔着带露的桌花,打量着大哥的新欢。 白玉人儿漂亮得让娇艳欲滴的鲜花失去颜色,眼眸黑得发暗,像一片死去的海。 阙东朝饶有兴趣地看着顾展安静地吃着炸鸡。 大概是辣的原因,顾展的唇红得异常,滴出血般,而顾展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的龙虾上,不曾挪开。 阙东朝突然就想逗逗这玉人儿。 “吃吗?”他夹出块龙虾,伸到顾展面前。 下一秒,阙东朝见到自己二十八岁人生里,最温柔的日光。 眼尾弯起,眼睑微微鼓起,暗黑眸色里那片死去的海,瞬时漾起亮光,像是冬日暖阳下的海面。 “吃。”顾展哑着嗓子朝自己伸出手。 阙东朝毫不犹豫,站起身,将整盘送到顾展面前。 顾展没再说话,在阙林炎的冷嘲热讽中,吃得津津有味。 后来,阙东朝想,大概在顾展伸手的那瞬间,自己便彻底爱上他,而且这件事情永远不能改变。 他的顾展,对于喜欢的东西,执拗得肆无忌惮。 前世,阙氏最终收购了顾家的乐园,推平,开发成住宅。 顾展为保全乐园做的所有努力,在推土机进场那刻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而这一世,顾展的努力刚开始,梦很大很艰难。 阙东朝的视线跟着顾展,他正手脚并用地往舞台上爬,挤走女dj,扯着他的破嗓门音怪叫一声,按下停止键。 酒吧的音乐全断,全场陷入寂静,追光灯在顾展消瘦的脸上落下黑白分明的阴影,他抬起手,又放下。 莫扎特的安魂曲带着低沉又诡异的合唱,在酒吧每一个昏暗的角落游荡。 几乎全场的客人都站身,看向舞台,坠入无边的虚幻。 转瞬,密集的鼓点响起,巡回光束击碎众人的梦境,现场气氛在此起彼伏鬼叫声中燃起。 众人皆醒,而顾展戴着耳机垂眼看着操控台,随着音乐节奏晃动着身体,陷入自己的梦境。 阙东朝年少时也没少在夜场厮混,顾展这段打碟的含金量,他门清。 “怎么顾展平时不打碟,偏偏要卖酒?dj收入不比卖酒高?”阙东朝回头问王胖子。 宋渐的事,宋荣杰已经处理,照理顾展应该又可以在酒吧赚钱才是,打碟比卖酒来钱轻松,顾展为什么偏偏选卖酒? “他爱惜那身辅警皮,不肯上台,怕夜脸露多对妹妹名声有影响。”王胖子解释:“而且他疯起来,也正经不了几分钟,你,哎哟,赶紧把人拦下。” 王胖子话没说完,就开始招呼身边的小哥上台抓人。 顾展已经不打碟了,他跑到舞台的另一头,冲着腹肌猛男,脱下冲锋衣,手拉起衣摆,准备脱去贴身的t恤,跟着猛男一起扭。 灯光扫过顾展外露的腰,那抹雪色倾倒的银河般迷人。 阙东朝不等服务生反应,迅速冲上舞台,扯回脱一半的t恤,按着顾展脖子把人弄了下来。 “放开我,放开我。”顾展啪啪啪地打着阙船长的手,他玩得正上头,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抓下来。 阙东朝不理会他,加大手上的力气,面色阴沉地瞪了眼顾展,示意他安静。 玩归玩,脱了衣服跑去和别人贴,都是些什么破毛病。 本来以为小狗卖酒时除了撒娇也不干别的,现在看来不卖酒的时候才危险。 顾展完全无视阙船长的脸色,开始掰自己脖子上的手指头。 “别掐我脖子,掐坏了要赔医药费。” “赔。” “你的股票都绿成废纸了,拿什么赔?锦旗都还没做呢。”顾展被按得脖子生疼。 顾展小霸王的铮铮铁骨怎么能如此任人拿捏,不动手,船长是真当自己是瘦巴巴的病秧子。 他瞬间站定,后背往船长胸前靠去,一个过肩摔,起手。 嗯,船长纹丝不动。 再起手,动的是顾展的胃。 他肚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头立马埋到递来的桶里。 “还要接着跳吗?”阙东朝蹲在顾展身边,递着纸巾,示意小弟送杯温水。 顾展看着好几个头的船长,不知要回答哪个头。 “回家。”低沉的男声命令道。 “哇——”顾展继续低头抱桶。 一阵折腾后,顾展半裹着冲锋衣跟在船长身后,被拖着往家里走。 胃过火半烧得顾展心口疼。 偏偏阙船长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腿长步大走得飞快,遛狗搬拖得自己一路小跑都快跟不上。 “我走不动了。” 顾展一甩手,直接蹲下。 他娇养着长大,平时收着骄纵脾气,现在喝多酒,便不管不顾。 “刚刚在舞台上脱衣服怎么就有力气了?”船长停下脚步,语气不悦低训道。 “有吗?”顾展咻地站直。 不高兴,满打满算也就认识半个来月,阙船长管太宽。 衣服明明就穿在身上,没脱;他昏着脑袋,也不数不清眼前有几个阙船长,逮着一个就开始教训。 “你们姓阙的,脑子是有毛病吗?什么都要管,衣服明明在身上,说我乱脱。还有那个阙老头,钱已经多得数不清了,还惦记着我家那点东西,收购个屁。” “阙老头找你了?”阙东朝有点诧异,收购顾家这种规模的企业,老头从来都不屑出面。 顾展盯着阙船长哼一声,这阙船长也奇怪,大半夜的站得笔直,傲得很。 “他不配找我,目中无人的老东西。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被我姑姑一勾搭,又觉得可以重振雄风了是吗?” 阙东朝听懂了,大概是顾蔓瑾和老头一起,偶然遇到顾展,提出要收购的事。 顾展口无遮拦乱骂着,抬手拍拍船长的脸:“船长,你跟我姑姑学学,一样长得好看,人家幻影后排坐得稳当当,你呢?晚上卖那几杯鸡尾酒,还不够买个假车标。” 怪事,彰城的冬天也不冷,可不知怎么的,船长的腮帮子被冻得硬邦邦。 顾展又拍了两下,手心竟被震得发麻。 “顾展。” “嗯?” “别拍了,那是路灯杆子。”阙东朝无奈道。 二十岁的顾展,酒量实在是差得离谱,已经是醉得分不清人和灯柱了。 “乱讲,是人。我才没有那么容易被骗,姓阙的,没一个好东西,老头说乐园除了被收购,没别的选择,我才不信。” “嗯嗯,对,老头乱说。”阙东朝附和着。 “就是,姐姐,我和你说,乐园是我爸爸的心血,不可以乱卖。”顾展搂着灯柱子道。 现在灯柱子现在是高管姐姐。 “我们不卖。”阙东朝回答。 “胖叔叔,你要保护好我妹的琴,我姑又在打坏主意。”顾展把脸贴在灯柱上哼唧着。 灯柱又变成王胖子。 “一定保护好,放心。”阙东朝接着演胖子。 他叹口气,把攀灯柱上的顾展拉下来,整理好乱成一团的冲锋衣。 他的顾展,依旧是执拗得义无反顾,只是现实太残酷,衬得半大的人,像是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我们回家好不好?”阙东朝弯腰,脸对脸哄着,再这么折腾下去,顾展保不准要吐晕在大马路旁。 “走不动。” 顾展闭上眼,要站着打瞌睡。 “上来。” 阙东朝蹲下身,自然而然。 “驾——” 顾展睁眼咧嘴,后退两步一个助跑,跳上船长的后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0、第 10 章 船长的背很暖,和他硬邦邦的冰腮帮子完全不一样。 顾展将脸颊贴在宽厚的背上,紧紧双臂,勾住船长的脖子,哼唧个不停。 “不舒服?” “嗯,晕船,开稳点,船长。” 阙东朝笑出声来,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 “浪太大了,船长,我想吐。” 顾展夹紧腿,打了个酒嗝。 阙东朝顿时头皮发麻,加快脚步,背着人往小区赶。 背上的人哎呀呀地瞎指挥着,一会儿要落锚,一会儿要放救生艇,满嘴胡话,手也没闲下。 本是勾住脖子的左臂慢慢伸直,掌心在他胸前左右磨蹭着。 这又硬又软的手感,好摸。 顾展悄悄地把另一只手探进船长的衣摆里。 暖融融的,有细汗,一二三四… “八块。”船长低沉的声线响起。 顾展顿时收回手,心怦怦跳起来,像第一次作案,被抓现行的小偷。 “八块什么?” “你说呢?” “我是在检查,伺候姐姐的资本。” 顾展吃吃笑起来,又开始指挥,前进,开闸,停—— 砰一声,顾展被稳稳地卸在他粉红色的小折叠床上,戴着陀飞轮的小兔子震得一抖,翻了个跟头掉床下。 阙船长背靠着墙,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顾警官检查结果如何?” “很棒,就是你不懂利用。” 船长眉峰一扬。 “来,我教你,怎么让姐姐们心甘情愿地掏钱。” 顾展站起身,按住船长的肩,反身将人按坐在床上。 “然后呢?”阙东朝的呼吸开始吃紧。 “你要贴近姐姐的耳后,但又不能有接触。” 顾展跪在船长膝间,薄唇探近船长耳边。 船长的发梢扫过他的鼻尖,一片酥痒,顾展刻意放缓自己的呼吸。 “慢慢地,呼吸加重,调整到与姐姐的呼吸频率一致。”他哑着嗓子低声道。 一呼一吸。 顾展坐直,人微微后仰,伸出只指头,隔着半指距离,虚滑过船长的鼻峰,往下,掠过鼻尖,回到自己唇间。 “记得,要欲迎还拒。” 他一点点拉开冲锋衣,白玉般的肌肤,缓缓完全展露。 皮肤很薄,透明得可以看到蓬勃的暗青经络,稀薄的灯光落在他白皙的肤色上,在细软的绒毛上镀了层光。 “船——长——” 顾展哑声轻唤道,再次将身子凑近,牵过船长的手。 粗粝的炙热落在顾展腰上,顺着肋骨摩挲往下。 …… …… 心跳快得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顾展垂下头,闭眼靠在阙船长肩上,又唤了声。 “阙船长—记得——不能—碰—” 阙东朝微阖着眼偏过头,虚拢住眼前纤瘦的人,将自己的前额与顾展相抵。 “嗯?” 不能碰? 阙东朝睁开眼,只见顾展瓷白的后颈泛起一片绯色,人勾着自己脖子,闭着眼,软绵绵地挂身上。 …… 睡着了? “顾展?” 怀里的人紧按着腰上的手,被酒气熨得发烫的皮肤,隔着衬衫贴在阙东朝的胸口,杏眼轻合,眼皮白透得可以看见细小的血管,像是雪地泼了胭脂。 两人贴得很近,近到阙东朝只需要低头,便可以尝到带着酒香的唇。 阙东朝听到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全身的血液往下奔流,无法抑制。 炙热与炙热相抵。 “船——”顾展又开口,话没说完,呼吸已渐渐平稳。 阙东朝的唇停顿在顾展的殷红的唇珠前,不到一公分。 再靠近,只剩半厘。 鼾声细微。 最终,阙东朝后着直起身,扯过粉色薄毯,裹住顾展,被他搂着合上眼。 *** 下午三点半,超过顾展上班时间一小时。 老林竖着他的关公眉,看着大下午在杂物间睡得正酣的两个人,怒火中烧。 门虚掩着,房间里酒气冲天,黑色t恤和陀飞轮兔子散落在床腿边。 顾展裸着上身穿着警裤,裹着粉色的毯子窝在捞来的阙船长身上睡得不省人事,而阙船长穿戴整齐靠墙坐床上,头埋在顾展肩头,也睡得正香。 “你俩,快起来。”老林中气十足地一声大吼。 “啊——” 顾展大叫一声,睁开眼,又合上。 多舒服,这是哪里,热热软软的。 他拿头蹭了蹭这类似枕头的东西,舒服。 “顾展!” 老林的怒吼充斥满整个杂物间。 “到,到,到,立刻马上。” 顾展猛地站起身,裹着粉色毯子往门外冲。 杂物间里就剩老林和刚睁眼的阙东朝面面相觑。 二十秒后,粉色旋风呼地又扫回杂物间。 “衣服,衣服,忘了穿衣服。” 顾展嘴里念叨着,丢下毯子,抓起地上的衣服,套上身,转瞬又不见踪影。 老林捡起地上的毯子和兔子往床上一丢:“昨天是遇到什么事?醉成这样?” “阙氏集团要收购乐园。”阙东朝回答。 老林问询地扫了眼阙大副,他正摘下兔子肚子上的表往自己腕上带,大副是阙氏航运的海外员工,不归属总部,但回答起收购的事,却自然得像是亲自操盘。 “顾展喝多,自己说的。他说他不卖,那是他爸爸心血。”阙东朝接着解释。 “哎——”老林叹气:“这孩子,就是倔,乐园清算卖了,他日子能过得轻松,现在账户都被冻结着,天天为钱发愁,可他就总是放不下。” “为什么?”阙东朝问,前世他认识顾展时,乐园早就变成阙氏开发的住宅,顾展自己也没提起过。 “好像是说那乐园大部分是他爸爸亲自设计的,他舍不得。”老林说完,整整警帽,与大副告别。 走出几步远后,老林又回头往杂物间看去,门敞开着,大副正背对着自己,正整理着顾展弄乱的被褥。 顾展把大副安置在杂物间后,老林让人查了大副的背景。 这名二十六岁的年轻人能力强得惊人,因为太年轻,服务时长不足,所以在货轮上只是大副,但实际在菲律宾船公司的职级并不低,直逼一把手。 顾展在海里救上来的人不少,大副总让老林觉得有些特别。 他窝在顾展的杂物间里,是超出救命恩人的态度。 道不明,猜不透。 大副把昂贵的手表直接绑顾展的兔子身上,不设防,更让老林觉得,这人对顾展的万分信任。 几十年的警察经历累积的直觉,告诉老林这人并不坏。顾展平日也没有同龄的朋友,所以他也任由着顾展带着船长去酒吧厮混。 反正没几天,大副就要回货轮远航,最终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老林摇摇头,踱着步回到警队。 * 阙东朝坐在码头的办公室里,翻着货轮航程表。 手机开着外放,阙林炎的秘书正礼貌提醒未来三天太平洋天气恶劣,董事长担心儿子,让他务必不要冒险。 阙东朝太了解自己的嗜权如命父亲。 老头不是真担心天气恶劣,而是怕阙东朝有个三长两短死海上,阙嘉航一家独大,自己权力地位不保。 他把航程表翻来覆去地细看着,对电话里的女声置若罔闻。 而阙东朝的心腹律师达莉娅更是无视免提通话,对着满面春风的年轻老板一顿俄语输出。 咒骂阙嘉航是个三流货色。 达莉娅是名艳丽的中俄女混血,当年跟着自己从俄罗斯回国,业务强悍。 阙东朝可能涉嫌误杀的混混,在icu的用药记录被达莉娅扒得清清楚楚,完全不是性命垂危的病患应有的记录,民政局的销户手续却完整无误,说明问题就出在医院。 而当时出面安排医院抢救的人,负责善后的人,正是阙嘉航。 阙嘉航设计陷害弟弟,就算是同父异母,也大逆不道。 让她意外的是,阙东朝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的表情竟没有一丝变化,只是淡淡地交代把查出来的材料交给姐姐阙妤处理。 “去盯着集团收购顾家乐园的进度,每天跟我汇报。”阙东朝头也不抬,掐断与阙林炎秘书的通话。 “收购乐园是阙嘉航那边的事。”达莉娅提醒。 "我的意思就是要你盯着阙嘉航。"阙东朝抬起头看向达莉娅,语气出奇的温和。 “东朝,你谈恋爱了吧?”达莉娅突然问。 阙东朝放下鼠标,摊手示意大律师继续。 “你面露喜色地我要盯人,是第一次,以前都是一副杀光吃净的样子。” 自从老板从货轮落水被捞上岸后,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人也和以前不太一样,对家族利益纷争的态度从原先的游离无视,突然变得强硬;但人却又没有先前的荫翳,不时还面露柔和。 要么是外伤撞坏脑子,要么是情感受刺激,人性格突然发生转变,无非这两个原因。 老板的父母和手足们都活得生猛,所以,只可能是恋爱。 “你与船公司联系,之后进彰城港的每艘货轮,都预留大副套房,我随时要带人上船。”阙东朝没有回答达莉娅的问题,继续交代工作。 “好。”达莉娅立刻得出了问题答案。老板果然是恋爱了,突然要带人上船,不就是要炫技求偶么? "通知宋荣杰,带人来细谈吧。"阙东朝无视达莉娅满脸八卦探究,淡淡道。【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1、第 11 章 顾展动车站接他的大钢琴家妹妹顾影。 出站口人群熙攘,但顾影总是可以一眼就被找出来。 她个子几乎和顾展一般高,宽松的格子衬衫,黑框眼镜,微卷的黑发随意扎着,如果不是手上拿着沓乱七八糟的琴谱,说是哪个大厂的牛马程序员也不为过。 “哥。”小姑娘飞奔着跑出出站口,把行李箱往顾展手里塞。 “大钢琴家凯旋啊。”顾展接过行李箱,拍了下妹妹的肩。 顾影又拿了金奖,一如既往。 “小事。”顾影也不谦虚。 如同顾蔓瑾有天赋异禀的美貌般,顾影的钢琴天赋技能值是爆表的存在。 顾影不到三岁就能在钢琴上随手弹出成调的曲子,长大后更是将天赋展露得淋漓尽致,彰城本地的音乐教授,已经带不动她,不时就得往外跑。 兄妹俩人嬉闹着上了出租车,催促着师傅赶紧往郊区山上开。 顾展父母的灵位,按本地风俗,供在彰城最古老的地藏王庙里。 地藏王庙每月连续开放三个上午,家属可入殿祭拜。 今天是本月开放日最后一天,怕没赶上时间,顾展拎着行李箱带着妹妹就往山上庙里冲。 待到兄妹两人站在殿前气喘吁吁时,意外地发现父母的牌位前已经有人上过香,还摆着三束白百合。 从百合的脱水状态判断,祭拜的人应该是连来三天,今天的这束,还带着露。 “是谁来了?”顾影问。 “不知道啊。”顾展皱着眉头点上香,也是摸不着头脑。 “先拜先拜,爸妈,顾大师又拿奖,保佑她艺考一切顺利。”顾展嘴里念叨着。 “嗨,艺考小事,随便都能上,爸妈保佑哥长点肉啊,他最近又瘦了。”顾影举着香,笑嘻嘻跟道。 兄妹俩连续两年多每月都来祭拜,已经从开始的泪汪汪免疫成每月各种许愿。 顾展听着妹妹的许愿无言以对,他看着牌位上父亲的照片,正和蔼地冲自己笑,突然想起与他眉眼有三分相似的顾蔓瑾。 “爸,来看你的人是姑姑吧?”顾展恍然大悟。 地藏王庙牌位有几百格,只有家属才会准确找到位置,能连来三天,也杜绝了认错的可能性,除了姑姑,肯定不会有其他人。 “爸,你最好托梦好好教训你那亲妹妹一顿,整天想着要卖乐园。”顾展又上了三炷香,特意交代。 他收拾走牌位前的鲜花,打算一股脑儿丢垃圾桶,想想又留下最新鲜的那束摆了回去,顾展妈妈喜欢百合,姑姑也算是用了心。 “姑姑出现了?”顾影拖着行李箱,叮铃哐啷地下着山路的石阶。 “对,突然冒出来,说阙氏要收购乐园,她现在和阙家最厉害的老头好上了。”顾展回答。 “阙氏?老上新闻的那个?是姑姑要老头买乐园?还是老头想买,找上姑姑?”顾影问题一连串。 “不知道啊,反正就是要收购,都一样吧?”顾展居然被问倒了。 妹妹分析问题竟如此细致?难道她除了音乐还有经营天赋? 是不是自己那些破产书,可以拿来让顾影也学习学习? “怎么会一样?几亿的东西,姑姑要老头买,老头就买,那是真爱。”顾影喘着气回答。 真爱? 顾展接过妹妹手中的行李箱,听着妹妹的分析,好像是有三分道理。 再有道理,也只是小女生的恋爱脑,那些破产书还是顾展自己研究比较实在。 “阙老头七老八十的,真爱就真爱吧。”顾展对姑姑的感情生活完全没有兴趣。 山里的空气带着苍柏的凛冽香气,他犹豫了阵子,说出顾蔓瑾的原话。 “但姑姑说,凭我的本事,养不起你的,光养琴和大师课的费用都吃力,后续更不用说,她劝我卖了乐园。” “听姑姑胡说,我哥本事大着呢。”顾影反驳着:“哥,你想卖吗?如果没有我学琴这件事。” 顾展没有回答,低头调整着行李箱的角度,避免卡在石阶缝里。 其实,顾展是不想卖的,因为那是爸爸的心血;但自己现在也没本事经营,就算硬留下乐园,肯定也是失败收场,还不如卖了让顾影好好学琴。 所以顾展也不知道答案。 “哥,我本来今天是打算和爸妈说,大学就先报考彰大的音乐教育。”顾影说:“后来想想,还是要先和你商量下。” “为什么?”顾展万分惊讶,停下脚步,不走了。 顾影现在的钢琴水平,彰大的教授基本带不动,进彰大相当于完全放弃深造这条路。 “我突然想不通,往下练的目的是什么。”顾展说得直接。 “我是很爱弹琴,但是后续无非深造拿奖,就算最后练成大师,这人类史上,钢琴家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的,哥,你说呢?” 顾展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妹,这又是什么问题? 大概因为流着一样的血,兄妹两人,面对人生的选择,都茫然着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好。 只是顾影更厉害点,已经考虑到留名人类历史的高度。 “你都考虑到人类史了?不然你改读哲学系?来得及吗?”顾展就比顾影大两岁,给的建议他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什么哲学人类史,我要是考彰大,就可以暂时不练琴。不练琴,放假时就可以去接个漂亮的长指甲。” 顾影终于说出十七岁小女生的终极梦想。 要做漂亮的水晶指甲。 弹琴指甲要剪秃,做不了。 顾展哈哈笑起来,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直接转了两百块钱给妹妹。 “去做吧,不用等放假,过几天练琴再剪掉就是了。” 顾展转完账,扫了眼余额,阙船长的一百美金,还存在自己的账户里。 眼见着领锦旗的日子要到了,船长就要回程,得去找王胖子看看船长最近在酒吧到底收割了多少姐姐。 * 顾展嚼着酒吧的工作餐,一边盯着消费水单,计算机按得飞快。 消费水单很长,单价很低,单日最高纪录,是顾展卖出十二杯轰炸机那晚。 五五分成的大好机会,被浪费大半个月,抽成到手几百块,扣掉今天额外给顾影做指甲的钱,约等于无。 好个吹牛船长,连最擅长的以色事人都干不好。 顾展反扣手机,扫了眼海里捞来的隐藏款。 今天船长工作态度满分。 全套船长制服,白衬衫白西裤,双排扣蓝灰船长夹克,夹克剪裁宽松,腰部线条微收;整个人看起来很贵,和他吃得正香的工作餐格格不入。 吃吃吃。 酒吧工作餐味道普通,船长能吃得一干二净,也是不挑。 顾展琢磨,必须礼貌有效地敲打下船长,提醒他卖酒方式有问题。 比如,黑桃a和船长你的新制服很搭,晚上能让姐姐们点一瓶吗?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顾展发现船长虽然经历股灾,但也不缺钱;既然他愿意被救命恩人抽成,自己就得物尽其用。 只是船长不笑时,那张英俊的脸给人的压迫感挺强,顾展侧身转向船长,盯着他挺拔的鼻梁,一张口,话题就歪了。 “黑,嘿——,酒吧的饭好吃吗?” “一般。” "哦,看你吃这么香,还以为是好吃的" 顾展摸着后脑勺给自己圆话。 阙东朝没回答,只是笑笑。 晚上吃的排骨饭,不好吃,排骨肉质和阙东朝平时吃得不一样,大概就是普通的超市便宜货。 但阙东朝确实吃得香。 因为能和顾展一起吃饭的机会不多,只有周末顾展来酒吧赚外快,两人才能在员工休息室遇上。 白天阙东朝一直待在港口的办公室,和达莉娅复核注资宋氏科技的细节。 阙林炎收购顾氏的流程已经开始,留给自己翻盘的时间很紧。 傍晚时他把宋荣杰请来办公室,马不停蹄地与团队确认谈合作细节,自己便匆匆赶回酒吧。 今天是周末,顾展一定会来酒吧。 只是顾展进酒吧就开始算账,越算脸越臭,很明显自己的销售额没有达标。 本以为顾展会问自己找原因,没想到开口竟是问自己饭好吃吗? 前世,阙东朝熟悉的顾展向来是饿了要吃,渴了要喝,目的没达到就圈着他的脖子撒娇,百试百灵。 而现在他笑着不回答问题,顾展也只是摸摸脑袋上的旋,跟着一起杏眼弯弯。 那夜醉酒,顾展窝自己怀里睡了一夜,俩人关系似乎贴近许多,阙东朝打算试着在货轮进港前,将真实身份一点点透露给顾展。 但几天来,顾展根本不记得醉酒后的事,完全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很明显,俩人现在的关系完全不够抵御阙林炎对顾家做的龌龊事暴露后,顾展会与自己决裂甚至报复的态度。 透露真实身份的事,也只能往后推推。 前世,阙东朝是在见到顾展后,才从公司高管的口中打探出乐园事故的真相——阙林炎在过山车上做了手脚,是事故发生的根源。 一切知道得太晚,完全无力阻止。 现在,同样是来不及阻止,但起码将顾展先和阙东朝隔离开,同时想办法将顾氏集团拖出债务深渊,让乐园牢握在顾展手中。 顾展今天又是小兔子卫衣打扮,衬得那双含水的大杏眼愈发无辜,显然晚上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工作餐被顾展扒拉来,扒拉去,没吃几口,不喜欢。 “我想外卖叫点海鲜,你要吗?”阙东朝问,顾展爱吃海鲜,他是知道的。 果然,黑白分明的杏眼立刻亮起来,又是小狗待食表情,爱吃海鲜的小狗。 只是小狗还没来得及摇尾巴,美梦就被打断。 “小顾哥,吧台有位女士找你,好美好美。”送酒小弟在门头探头喊着。 好美好美?! 小弟不喊姐姐,不喊小妹,正儿八经地喊女士。 顾展脚指头一动,就能肯定是姑姑顾蔓瑾。 他放下筷子,跑出休息室,躲在员工走廊,偷偷往吧台方向探头。 果然是姑姑,肯定是为阙家收购乐园的事情来的。 顾展收回头,贴着墙根,冲着报信小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就要撤退。 “你又跑什么?跑得掉吗?”尖细的女声吼住顾展。 没来得及抬腿,顾展就被顾蔓瑾发现了。 “晚上,我临时约阙嘉航吃饭,你和小影一起。”顾蔓瑾直接下命令。 “胖子酒吧忙,走不开。”顾展蹭到吧台前,看了眼王胖子。 顾蔓瑾转向王胖子,抬眼笑道:“王哥,可以吗,给小展准个假?” “姑姑亲自开口,顾展你就去吧。”王胖子二话不说立刻放人。 没出息。 虽然顾展知道顾蔓瑾擅长攻陷不坚定的老男人,但王胖子简直就是不攻自破。 “小影晚自习,在学校。” “现在就去学校接,已经让教育局的人去打招呼了。” “不过只是晚自习请假,你找什么教育局?”顾展听得一愣愣的,连王胖子都满脸惊愕。 “林炎怎么可能认识底下学校的人,所以直接找教育局局长。” 顾蔓瑾晃晃指上的鸽子蛋。不耐烦地解释:“他大儿子负责乐园收购,你和嘉航先认识着。” 姑姑大驾光临,目的还是要卖乐园。 顾展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正眼都不给顾蔓瑾一个。 “你倔得过我,倔得过顾影深造的开销吗?斯坦威调音一次,辅警一个月工资都不贴吧?” 顾蔓瑾鄙夷得毫不客气。 艺术深造就是烧钱的事,什么天赋不天赋,没有足够金钱支撑自由发挥,再强悍天赋也终有一天会被磨平。 早上顾影说不理解深造的目的,不过就是顾虑多,激情少而已。 顾展沉默地抬眼,就见船长在员工通道露出半截身影,背对着吧台,与卖酒小美交谈着。 小美姑娘比顾影大一岁,用着助学贷款在本地大学读书,周末都在酒吧组局卖酒赚生活费,时常喝得不省人事。 若自己坚持不下去,那么顾影也只能和小美一样,为五斗米折腰。 或许事实就是姑姑的情人老头说的,卖掉乐园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所以提前与操盘收购的阙家老大见面,也不是什么坏事? 顾展站在吧台前,不说话,拿着纸杯垫把面前的吧台抹得一尘不染。 思来复去,他学着试图说服自己,彻底放开乐园。 起码姑姑就杵在自己面前,晚上同阙嘉航吃饭,肯定逃不掉。 最后,顾展决定只考虑眼前,唾手可得的利益。 乐园顾展是不想卖,但晚饭他想吃好的。 “晚上我要吃蓝龙虾,米其林三星那家。” 蓝龙虾一直是顾展的最爱,自从搬离别墅,他就没再吃过。 顾蔓瑾朝天翻了个白眼,若有所思地盯着顾展衣服上的兔子半天,回答两个字,先走再说。 “顾展好像要和美女阿姨走啦,饭都没吃完。”卖酒姑娘在员工通道随口一说。 “那个女的是顾展的熟客?”阙东朝明知故问。 “不是的,船长,老板说是顾展的姑姑。” “哦,他们家基因好,个个漂亮,顾展姑姑来做什么?”阙东朝笑得漫不经心,演得自然。 阙东朝认得顾蔓瑾,前世顾蔓瑾与阙林炎结婚后,为了能加入阙家的信托基金,没少找过自己。 “说是要带他去吃饭,和阙什么的儿子。” 小妹姑娘红着脸,瞄了船长一眼,垂下眼夹出娃娃音回答。 吃饭?和阙嘉航? 阙东朝拳头骤然收紧,难道前世顾展跟了阙嘉航,还是顾蔓瑾牵的线? 晚上是顾展和阙嘉航第一次见面? 然后阙嘉航会一见钟情?顾展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这个面难道非见不可? 思绪突然凌乱。 阙东朝迅速遏制住胡思乱想的思绪,迈开大步从后门离开酒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2、第 12 章 宋荣杰坐在阙氏总部董事办公室里,盯着手中的合同,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不知什么原因,合同复核一半,达丽娅律师突然临时把他从港口办公室拉回阙氏总部。 到了阙东朝办公室后,不仅阙东朝不在,律师也开始不理会宋荣杰,只是皱着眉头,不停地用俄语打着电话。 刚起步起来的科技企业,最需要的就是钱。 阙东朝几亿投资,要宋氏的百分之四十的股权,也算合理;但未来三年内不能接受其他外部融资的条件就偏苛刻,宋荣杰额外多提了些对宋氏有利的条款,防止阙东朝资金断流。 宋荣杰有些紧张,怕是自己额外条件提太多,惹得散财童子临阵变卦。 他捏着合同的手,开始冒汗,坐不住。 "宋董,您跟我走。"达莉娅突然招招手,迅速走出办公室。 宋荣杰示意助手自己先回公司,自己带着合同快步跟上达丽娅。 两人到达地下车库,达莉娅便示意宋荣杰开车,接在台黑色宾利后,准备离开。 从进车库到离开阙氏总部,都没满半小时。 看样子,阙东朝独家投资的事情,要黄。 宋荣杰有些失望,但也只能按照达莉娅的要求,开着车跟在黑色宾利后,准备出库。 车库出口恰好有台白色轿车逆行而来,出库的车辆在坡道稍滞。 谈判不顺,车库空气也差,宋荣杰降下车窗,探头出车窗。 室外冬日冰凉的空气顺坡道涌入,瞬间冲散宋荣杰的胸口的憋闷。 傍晚橘色的天光在逆行的白色宾利上一闪而过,晃得刺眼。 “哐——” 待到宋荣杰回过神,黑色宾利已经冲出车库,直撞在逆行白宾利上。 白车尾灯瞬间闪起,亮过日落天光。 倒溜,回正,再加速。 “吱——砰——” 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刺耳,两辆车的气囊瞬间全开,白车后门脱落半悬。 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趴在气囊上,挣扎着下车,金丝框眼镜落在脚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变。 宋荣杰认得这名男子,阙嘉航,阙林炎长子,阙东朝同父异母的大哥,传说中阙氏集团的继承人首选。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两台撞一起的宾利,自觉额头汗淋淋,抬手一抹,掌心瞬间湿透。 宋荣杰慌忙下车,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意外。 比他更早下车的,是黑宾利的司机,宋荣杰再熟悉不过的身形——阙东朝。 阙东朝没有走向白车,反而转身朝后走来。 灰蓝船长制服上,四杠肩章在日落的霞辉中火般燃烧。 宋荣杰在错愕中,听见阙东朝冰冷的男低音。 “那是我大哥,晚上他要去抢我的东西。宋董,看见了吗?” 阙东朝狼子之心毫不掩饰。 宋荣杰完全不知怎么回答。 回答看见,说明自己是阙东朝蓄意制造车祸撞亲哥哥的目击者;回答没看见,又对阙东朝的警告置若罔闻。 他只得又抬手要抹汗,可手心早就吓得一片潮湿,抹不抹都没差,他看向阙东朝,黑眸狭长,面色阴翳的吓人。 阙东朝低沉的男声接着响起. “我们的合作,宋董,你不需要操心,该是你的不会少,不是该是你的,宋总,也别再提。” 宋荣杰不由自主地疯狂点头。 他刚过完五十岁生日,本是知天命的年纪,现在,宋荣杰却觉得知天命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阙东朝,自己的命就捏在这名野狼般的后生手中。 “宋总,合作愉快。” 阙东朝拍了拍宋荣杰发抖的肩,转身往车库内走去。 车库外,救护车的啸叫声越来越近,阙东朝步伐愈发轻松。 阙嘉航与顾展的临时约见信息,很快便送到阙东朝手里。 时间,地点,菜品安排,逐一列出。 阙东朝把菜单从头到尾细细看了遍,没一道菜是顾展爱吃的,阙嘉航确实是完全不认识顾展。 两人见面后,会有怎么样的开始? 前世,不知阙嘉航用的是什么手段,让顾展在与自己缠绵一年多后,还能死心塌地地站回阙嘉航身边。 阙东朝认为自己当时已经做得够好,顾展没有任何叛变的理由,但偏偏事情却是确确实实地发生。 当时,顾展不仅回到阙嘉航身边,还从阙东朝的保险柜里翻出航运板块漏税骗税的证据,在交给阙嘉航的同时,也交予警方。 约会来得突然,但阙东朝认定,只要人活着就总会有办法。 对于没有把握的事,他向来有手段让事情变得有把握。 所有不确定因素,都要消除,不论是人或者事。 一脚油门,可以让阙嘉航好好在家休养几天,吃饭的事,自然也不用再谈。 阙东朝按掉手机里阙嘉航的来电,晃晃悠悠地回到王胖子酒吧。 他的老板顾展,会在吧台等他。 与阙东朝轻松心情相反,顾展听到阙嘉航被车撞的事,心情很差。 他盯着幻影的星空顶,恼火。 本以为可以吃蓝龙虾,没想到才上车没多久,就传来阙嘉航车祸的消息。 蓝龙虾飞了。 “为什么阙嘉航没办法来,我们就不吃晚饭?”顾展问,眼下他只关心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 “既然他不在,你回酒吧吃也一样。顾影刚好都不用接,继续在学校自习。”顾蔓瑾板着脸回答。 自己捞不到好处的事,顾蔓瑾是一点都不会干。 她为了稳固自己的社会地位,想办法搭上阙林炎,顾氏乐园被收购,是她稳固阙林炎关系的必要条件。 但阙林炎年过七旬,能老当益壮几年,说不准;顾蔓瑾算计着,顾影马上就成年,若是可以与阙家攀上婚约,那自己的人生等于再上一重保险。 所以她借收购乐园,约阙嘉航与顾家兄妹吃饭,目的是要阙嘉航与顾影认识。 怎知阙嘉航才出门就遇到车祸,被气囊冲到胸口,正在医院细查。 她的秘密相亲计划,无疾而终。 “下次乐园收购的事和我谈就行,不需要带小影。”顾展说道,他担心顾影若知道债务具体数字,更没有心思深造。 "顾影总是要嫁人,你别搅了她的好事。" 嫁人? 原来顾蔓瑾打的是这个主意! 顾展眉头一皱,直呼大名不留情面地骂开。 “顾蔓瑾,你满脑子要把顾家剩下那点东西卖了,还不够吗?还把主意打到我妹妹头上?她还没十八岁!” “她是你妹妹,也是我侄女,真有本事嫁到阙家是她的福气,对她对我都好。”顾蔓瑾倒也不遮掩自己的目的。 “这算什么本事?所以,你早上到地藏王殿见我爸妈,就是通知他们这事?”顾展对于这个姑姑的捞金手段,实在是大开眼界,能利用上的一个都不会放过。 “地藏王殿?我干嘛要去那里?我做事什么时候还要经过谁同意?”顾蔓瑾直接否认。 “不是你?” “不是。” 顾展呆住,连续祭拜父母三日的人,到底是谁?【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3、第 13 章 顾展穿着兔子战袍回到酒吧,但他晚上没心思卖酒,一心只想搞清楚到底是谁祭拜了父母的牌位。 他在震耳欲聋的电音中,往吧台挤。 周末酒吧比平日热闹,吧台角落暗处照旧坐着船长,还有他的高管姐姐客人们,几位没位置坐的女客,衣着鲜亮地倚靠着吧台,正笑得花枝乱颤。 客人多,王胖子的摇杯也晃得比平日频繁,他远远就看到顾展,一个高甩手,当时招呼,银色的摇杯在空中飞转,又落回他胖得不见指缝手中。 顾展和王胖子算是忘年交,父母去世后,是王胖子照顾着两兄妹慢慢适应独立生活的节奏。 莫非祭拜的人是王胖子? 能准确找到父母牌位的人不多,王胖子是一个, 当年,因为乐园事故,家族不愿让顾展父母牌位放入顾氏祠堂,而山里地藏王庙可以入主的空位所剩无几,是王胖子找了人,帮忙把顾展父母的牌位供入殿内。 “你去山上庙里?”顾展挤进吧台的第一句话,便是问王胖子祭扫的事。 “去。” “去做什么啊?” “顾家都要被你那吸血姑姑卖光了,我同你一起去拜拜。你不是每个月都要去乱许愿?” “连去三天?” “可以的。” 王胖子四十多,体力有限,摇了一夜鸡尾酒,累得头昏眼花,顾展问什他答什么。 顾展看着摇酒摇得脸颊肉乱颤的王胖子,心里的疑虑烟消云散,看样子胖子连拜三天效果不错,事情还没起头,负责收购阙嘉航就被车撞了。 下个月他也要连拜三天。 顾展心情舒坦起来,点了杯轰炸机,吹灭酒面蓝火的瞬间,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直接盖住轰炸机杯口。 “晚饭没吃,别喝酒。”是船长的男低音。 顾展一乐,摸摸饿瘪的小腹:“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王胖子说你去吃龙虾大餐,但你离开的时间,不够煮一碗龙虾粥。”船长回答。 “嘿,怪我姑姑太功利,一小杯没关系的。”顾展冲船长弯眼。 “不行。”船长把酒杯按在吧台上。 “就抿一小口。”顾展试着要掰开船长的手,却纹丝不动。 船长手上发着力,还在坚持。 “就甜一下嘛,船长,不要这么小气。”顾展低头,冲着船长眨眨眼。 “你先吃……” 不等船长把话说完,顾展猛地俯身,就着船长的手,呲溜一声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全吸光。 “哈哈,好喝。”顾展大声笑开,直起身挑衅地看向船长。 “你是小狗啊,有没有点样子。”船长盯着顾展训斥,眼角却止不住弯起。 “wer——汪” 顾展仰头嗷了声,又溺在船长纵容的眼波里。 船长今天灰蓝航海夹克很帅很帅。 可惜好看不中用,半个月只赚四百块。 顾展心里感叹着,扫了眼吧台坐一排的姐姐们,硬挤到船长身边,占了个位置,把姐姐们隔开。 他用肩拱拱船长上臂。 “船长,你这个月赚了多少酒水钱,知道吗?” 阙东朝垂眼看着手中的空酒杯,低沉地笑了声,他踩着时间点,拦住顾展与阙嘉航的晚饭,心情正舒坦。 他的小狗,几分钟前进场还耷拉着脸,现在又在开心地摇尾巴。 “还好意思笑,就四百,四舍五入约等于零。”顾展哑着嗓子消遣。 “按你的逻辑,我赚四万,四舍五入也是零。”阙东朝振振有词地配合。 “笑死,你有本事赚四万吗?” 顾展已经对船长的吹牛完全免疫,还赚四万,能有四千就要烧香拜佛的。 “顾董事长亲自教过,现在应该可以的。” “什么?” “就你喝了十个shot那晚。” 顾展完全不记得自己那晚干了什么,只记得喝嗨,一觉睡到下午,错过上班时间,被老林喊醒,裹着毯子冲到小区门口,又被保安喊回换制服。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教了船长什么,难道是卖甜,撒娇,装可怜? 顾展与船长肩贴肩坐着,想象着他掐着嗓子撒娇的样子,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恶寒, 但既然船长说学会了,那就让他试试,大不了就是把姐姐们吓跑,本来也没赚几分钱,吓跑后,换一批能喝会花钱的,也是可以。 顾展清了清自己的公鸭嗓子,煞有介事地问: “我教你的,都学会了吗?” 船长没有回答,只是放下酒杯,侧过脸,缓缓凑到顾展耳边。 分毫间,船长薄唇的炙热掠过顾展的耳廓。 顾展人微微一颤。 “顾展——” 熟悉的男声低沉厚重,在震耳的电音里,竟清晰得直入顾展耳膜,温热的气流扫过耳垂,带着威士忌的香气晕绕在顾展鼻尖。 船长的舌尖,顶过上颚,绕出展字的卷舌音,顾展恍惚觉得那舌尖卷过的是自己的上颚,像是一场道不明的旖旎轮回。 顾展垂下眼,任由耳后的灼热,血液里的酒精,越过后颈,往下涌去。 再等回过神,他的手已经被放在船长小腹。 两人的手交叠在吧台桌的阴影下,掌心是平稳的呼吸,手背是粗粝的灼热。 船长指尖的薄茧按在顾展跳动的脉搏上,带着他描摹过腹肌结实的起伏。 顾展整个人滴滴答答地开始融化。 “顾展啊——” 船长又在轻唤。 “别喝了,跟我走。” “嗯?” 顾展软软地应答着,抬起头,迎向船长的眸。 暗黑的眸中,一抹浪白,顾展看得清楚,那是自己的影子映在船长的眸中。 是阴天无风温柔的海浪,浪尖月色般莹白。 顾展脑子嗡的一声,眼前船长一张一合薄唇说了什么,他听不见。 待到回过神,顾展已经坐在沙滩边的烧烤摊旁。 烧烤师傅正声嘶力竭地在一片嘈杂的卖唱声里,确认顾展点的鸡翅要不要撒辣椒粉。 要命,看来船长说得对,不能空腹喝酒,脑子会不清醒。 那天自己醉了以后,到底教了船长什么卖酒招数?自己明明是男生却被船长迷得晕头转向。 看样子,船长确实是擅长以色事人,之前不过是不懂得展露罢了。 顾展瞥了眼坐自己对面的人,路边烧烤摊环境简陋,船长的伸着长腿,坐得松弛,白色海员西裤坐在烧烤摊油腻的小板凳上,违和得格格不入。 顾展用力晃晃脑袋,把擅长以色事人的祸害船长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挂起严肃面孔。 “晚上一分钱没赚,怎么敢就出来吃宵夜?” “垫好肚子,再去呗。”船长不以为然。 顾展看了下表,已经快到午夜,再进去客人都被其他少爷抢光喝麻,哪还能轮到自己? 他狠狠地咬了口鸡翅,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手机屏幕。 “加个好友。”船长亮出二维码。 “要干嘛?” “讨薪,把我赚的四百块钱给我。”船长声音颤抖着,明显是在憋笑。 “好意思吗?” “再少都是劳动所得,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顾展被船长怼得哑口无言,板着脸把四百块钱转了过去。 他观察了船长大半个月,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窝在杂物间里,但很明显船长不缺钱,明明马上回货轮,还要找王胖子租房子,说是以后不走船时,就回家住。 这里又不是菲律宾,也不知道这个阙船长回的什么家。 “你确定要租胖子的房子?”顾展是个问题不过夜的人,想到什么问什么。 “嗯,都谈好了。” “可你平时也不在彰城,不是都在货轮上吗?” “想有个家吧。”阙东朝回答。 阙东朝说的是实话。 他自小随着母亲在俄罗斯旅居,回国以后彰城有祖宅,有阙妤为自己置办的大平层和别墅。 但阙东朝总觉得那些地方比西伯利亚的雪原还空旷,甚至不如货轮上的大副套房来得安稳。 前世,顾展跟着自己后,阙东朝为了哄他开心,两人也是在阙氏的各个港口驻点满世界溜达,居无定所,酒店为家。 顾展的粉红小杂物间是自己重生后的第一个住处,处处带着顾展的烙印,让自己悬浮的心从此有了落地的实感。 “可这里是中国,你国籍也不在这。” “你在就行。” 船长低沉的嗓音融在海风的咸腥里。 你在就行。 船长的话有其他意思? 顾展心尖一紧,细微电流触心房过似的酥麻,拿鸡翅的手跟着打滑,满是辣椒粉的鸡翅直飞船长的白裤子,顿时一片狼藉。 “哎,不好意思。”顾展赶紧抓起纸巾,用力擦起来。 他娇生惯养长大,就算这两年过得拮据,家里的衣服也是妹妹一人带着洗衣机包办。 显而易见,白裤子只能是越擦越花,但顾展不懂。 油污从一个鸡翅的面积泛滥成一百个。 最终,脏得无可救药。 而低头憋得双肩颤抖的船长,终于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笑,笑,笑个屁。 顾展在心里咒骂着。 “顾警官,你得把我四六分后,那六百也给我,白裤子肯定洗不干净了,得赔钱啊。”阙东朝难得说出一个长句,带着调侃,要钱。 不缺钱的船长,冲着穷光蛋的自己讨薪要钱,这都什么事? 还你在就行,就是要逮着忠厚老实人薅。 “谁让你穿白裤子的。” “这是套装。” “那你别穿来酒吧啊,酒吧不是你的大货轮。” “卖酒不用好好打扮?” 顾展发现了,船长话虽不多,但两个人若有吵嘴,自己从来就不是阙船长的对手。 卖酒不行,顶嘴倒是第一名。 顾展忿忿不平地站身,对船长说:“走,去拿我要送你的衣服,当是补偿,现金赔偿你就别妄想。” “去哪拿?我打车。”船长问。 顾展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赚钱不行,花钱到时挺会,踩共享单车,坐什么的士。” 阙东朝没想到,自己还有乘坐低于五十万块钱交通工具的时候,确切地说,是只要五块钱。 他在彰城的平时的常用座驾是台黑色宾利,车库里落灰的车,随便一台就是八位数;就算在冰天雪地的俄罗斯混日子,冬天玩的雪橇,都是精选一串脑子好用的哈士奇拉着。 冬日午夜的山路空无一人,连路灯下都不见一只虫影。 阙东朝随着顾展卖力地踩着共享单车,往海边的山上爬,不知疲倦。 上坡路是平的,人是颠簸的,所以共享单车的轮子肯定是方的。 他看向身边同样抖得的哐当响的顾展,面色煞白,只有吃过辣鸡翅的唇樱桃般殷红。 “你还好吧?”阙东朝问。 “啊……” 顾展一声暴躁的呐喊,跳下车,直接把车往路中间一倒。 “破车踩不动,屁股疼。”他甚至踢了车轮一脚,手扶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很明显,顾展的骄纵少爷脾气又上头了,他就这么把单车丢在马路正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阙东朝将顾展丢路中间的单车,挪到路旁,推着自己的单车,几步追上顾展。 他知道这条路,通往山顶顾氏梦幻乐园。 顾展正带着自己往乐园去,去往自己前世从未触及的那个失乐园。 路很长,看似平坦,却也耗尽体力。 “上来吧,我推你。”阙东朝拉住顾展,拍了拍车椅垫。 顾展看了阙东朝一眼,没有拒绝,坦荡荡地坐了上去。 他实在是累,也许是晚上吃少,也许是酒喝多,但更多的是莫名的心累,仿佛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不知何时能到达。 顾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着要带船长来乐园,衣服哪里都能买到,而自己却执着于给他一件有小兔子的。 也许是船长的那句,你在就行。 也可能是他居无定所,与自己一样。 坡挺长,车推着走很慢,两人继续走下去,到达乐园大门时,刚好可以看个日出。 “船长。” “嗯。” “有点慢,我叫个车吧。”顾展掏出手机。 “我载你,你往后点,扶好。” 船长说完,长腿一跨,竟离着坐凳,蹬起车来。 “抓紧。”船长又交代。 船长人高马大,挡在面前一上一下踩着单车。 夜风带来他身上凛冽的气味,酒香混着金属的冰凉,似海面下坚不可摧的锚。 顾展抬手抓紧船长的衣摆,两人一晃晃地在爬坡路上加速起来。 “船长,单车不能载人,抓到要被罚款的。” “顾警官,你要给自己开罚单?” 顾展扶着船长的背大笑起来,一顿驾驾驾的鼓劲催促后,带着船长,爬进乐园。【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4、第 14 章 阙东朝跟着他的小狗,从一个狗洞爬进乐园。 “顾警官,你违章单车载人后,现在是要接着当小偷吗?”阙东朝拍拍头上的杂草问。 “董事长搜刮乐园的东西不算偷。” 小狗不服气地哼哼。 乐园已经关闭一年多,夜里一片漆黑,大型娱乐项目埋在夜幕里,像是迷雾中看不清轮廓的怪物。 顾展在怪兽中熟练地绕行着,弓着身子,穿过枯败的花墙,来到石头山后一扇小门前。 “手机开个灯。”顾展指挥道。 阙东朝依言亮起屏幕,门闩锈迹斑驳,门锁却是崭新。 顾展从门边的杂草丛里,刨出把钥匙,打开门。 房间不大,里面放着成堆的黑色衣服,全新,包装完好。 顾展在衣服堆里找了好阵子,掏出件t恤,丢给阙东朝。 “你的码,小兔子t恤,和我身上的卫衣一样。”顾展熟练地摸黑锁上门。 “乐园制服?” “不是。是大前年乐园开发ip定制的,还有一些毛绒兔子,毯子,七七八八的。” 阙东朝立刻反应过来,顾展粉红杂物间的潜水镜小兔子挂件,毯子,箱子是同一批i订制品,包括他的手机屏保。 “兔子玩偶呢?你怎么就只有一只小挂件?” “还没卖就被搬光了,包工头干的,抢去抵工程款去了。” “衣服不要?” “衣服是我偷的,从他们装货的车上。” “哦?” “欠了上千万工程款,还有乐园事故的人命,一群工头把我堵在乐园办公室里,披麻戴孝骂了一整天,累坏了,我趁他们打盹时候从货车里偷出来的。” “乐园事故?”阙东朝试探地问,也不知顾展愿意不愿意谈。 空气停滞了片刻。 “过山车在试运行时出了事故,工人摔出去了。” “游乐设备设计的问题?” “厂家拿出有效的证据说明出厂没问题,说是乐园方安装时偷工减料导致。” “那是施工的问题?” “总包也不认“ 顾展声音沙哑。 ”他们还逼着我偿命,等我砸碎扇窗户,拿玻璃片抵脖子上,威胁要死给他们看,他们又怂了。” “工头太凶,讨命来的,我姑姑也是董事,可亲戚都跑了,就留我一个顶着。” “幸亏我能打,脖子架着玻璃片,从二楼跳下去,跑掉,再偷折回来。” 顾展低头蹲在门边,也不给阙东朝接话的空隙,过往絮絮叨叨地倾泻而出;他随手摸了根木棍,开始往草丛边刨坑。 阙东朝低头看着顾展,刨得很用力,小狗藏食般把钥匙埋进坑里。 纤瘦的身形蜷成一小团,没在草丛后,甚至没有疯长的杂草高。 工人讨钱闹事,一般人是扛不住的,不为人知的艰难遭遇,风轻云淡地从刚成年不久的顾展口中说出,像是细密的银针,扎入阙东朝心中柔软的地方。 本以为顾展进阙家前,只是手头不宽裕,没想到,实际上日子竟过得如此辛苦。 “我来。”阙东朝半弯下膝盖,接过顾展手中的木棍,帮他把钥匙埋好,盖上枯草。 阙东朝拿木棍的手微颤,声音干涩;他本应是顾展的伞,却撑开得太迟,突如其来的暴雨已经将人淋得湿透。 他突然有种想要将全盘摊开的冲动,顾展不知道的乐园事故真相。 那是阙林炎垂涎顾家乐园地皮,制造出来的人为事故,一时失控,出了人命。 若顾展知道真相,最差就是两人一刀两断,但起码顾展也不用再为钱发愁,可以拿上赔偿过上安稳日子。 但阙东朝着实舍不得顾展,若不能与顾展白头偕老,重生对自己也毫无意义。 他看不起自己的私心。 他只想搭建与顾展共有的乐园。 阙东朝沉默着,手机微亮,低头就能看到顾展乌发里的三个旋。 而顾展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乐呵呵自嘲道。 “衣服你收好了,哪天董事长我重振乐园,这就是董事珍藏限量版。” “你一定可以的。” “别消遣我。” “认真的,若换作别人遇到这种事,早趴下了,但你独自抗了两年。” 阙东朝站起身,顿了顿,伸手揉了揉顾展头上的三个旋。 “总有一天,你会足够强大,把不怀好意的人全吞掉。” “哈,吃生蚝呢,一口吞掉。” 顾展跟着站起,不好意思地跟着摸过自己的后脑勺,抬头看向船长。 是熟悉的狭长暗眸。 只是今晚皎洁明月落入船长暗黑的眼,毫无遮掩地照进顾展的心里。 每个人都在说自己不可能留下乐园。 一心要清盘的姑姑。 一个眼神都不给的阙林炎。 一声叹息的王胖子。 只有船长,说你一定可以。 温柔又坚定。 那些不敢翻阅的心事,在雪白的月光下一幕幕展现。 举着血书讥诮挑衅的债主,怎么都清算不完的债务,疲于奔命的兼职。 还有地藏王殿里,为父母供奉的长明灯,永不熄灭。 接任顾氏董事长后,顾展第一次听到肯定的鼓励。 本是漂在虚无中的愿望,似乎遇到一线生机。 又惊又苦。 月光开始恍惚,晴夜里,豆大的雨点就这么巧的搽过眼眶,从自己的脸颊滑下。 “下雨了呢。”顾展抽抽鼻子,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嗯,我家顾董事长厉害呢,可以呼风唤雨。”船长回应。 “不是你家。” “我是股东,说是就是。” 顾展瞬时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他心里一愣,眼泪都吓回去了,怎么就抱上了? “都会好的。”坚定的安慰从胸腔直传耳畔。 船长的胸膛,厚实柔又软,炙热的体温一点点地从顾展脸颊渗入。 好多年,没有人给过自己这样的拥抱。 顾展融在这片温热里,无力抗拒。 也罢,偶尔靠下,就一下,就当是天黑睡觉靠个枕头。 顾展这么说服自己后,人便坦然地靠着人肉枕头,偷抹干眼泪。 枕头很好,带着一股凛冽清爽的金属味道,令人清醒又沉沦。 枕头还带八块腹肌,紧贴着顾展的上腹,随着自己的呼吸起伏,令人安心。 顾展想到那天包工催债的情景,情绪又差点要崩。 “要不是我能打会跑,可能就要被逼死在乐园办公室了。” “下次我帮你揍他们。”船长安慰着。 “还能有下次?一次就够呛啊。”顾展被气笑,船长的话太不着边际。 他把额头抵在船长肩头,不动声色地摸出船长衣服口袋的装饰小手帕,在脸上一顿擦。 自己的失态不要被发现就行,剩下再说。 还没擦完,船长的臂膀突然收紧,宽大的掌心按住自己的后脑勺,把人紧按在胸口。 顾展挣扎地抬起头,只见船长满眼警惕,用眼神示意要安静。 “有人。”船长看远处。 乐园大门口方向,一束车灯亮起又熄灭,车子停在大门口不动。 大半夜的,怎么会有车子跑来被贴封条的乐园? “去看看。”顾展绕过草丛,往大路走。 船长倒是干脆,长腿一迈,就打算穿杂草丛走。 “大路绕,这边快。”阙东朝警惕地看向车灯亮起的方向,搂过顾展的肩,要带着人追过去。 意外的是,顾展的肩膀僵硬地紧绷着,与刚刚在草丛边挖钥匙判若两人。 “怎么了?”阙东朝小声问。 “走大路,草里也不知道有什么。” “别怕,冬天不会有蛇,连虫子都很少的。”船长回答:“绕着走太远。” 顾展确实是怕有蛇,可赶巧,船长怎么知道自己怕蛇? 他又懂自己在想什么? 但顾展纳闷着,但又好奇半夜来车,没顾上多想,被船长连拖带拎,穿过草丛,往亮灯的大门挪去。 乐园广场角落竟停着台白色充电轿车,车后的乐园办公室,透着亮光。 办公室被打扫过,废弃的办公用桌椅被堆在角落。 一名干瘦的中年男子,亮着应急灯,躺在铺地的被褥上,正玩着手机。 “你是谁?”阙东朝把顾展挡在身后,口气冷过冬日寒风。 干瘦男人一哆嗦,坐直起身,看着阙东朝,磕磕巴巴地回答,只是借住。 乐园停电停水近一年,办公室的玻璃窗甚至没有一块是完整的,是要怎么住? “没水没电,你怎么住?”顾展从阙东朝身后探出个身子,他总觉得这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顾董!”干瘦男见到顾展立刻喊出声。 顾展被喊得头皮发麻,两年前,就在楼上,那群逼自己的工头也是这么喊他。 “你欠我的工程款,到底什么时候能结?”干瘦男厉声道,与两年前一模一样的语调。 噩梦再次席卷而来。 顾展猛然想起,这人是那日在乐园逼债的工头之一,只是现在又黑又瘦,与当年的肥头大耳判若两人。 “什么时候结,去问法院。”阙东朝口气更加阴冷,立刻将顾展往身后拉。 工头见状,伸长手要抓顾展,却被阙东朝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开。 阙东朝下手不收力道,工头往后飞去撞上身后的白墙,发出一声闷响。 “船长,别。”顾展站到身前,手藏后背,死死按住船长青筋暴起的腕。 两年前被逼在办公室角落要债的情景,在顾展脑海中浮现,眼前的工头就是当时闹得最凶的那个。 “有话,有话好好说,你为什么要半夜来乐园?和工程款又有什么关系?”顾展破着公鸭嗓,紧张往四下张望着。 午夜的穿堂风把破损的玻璃窗吹得咔咔响,他算计着从哪扇窗弄下片玻璃碎,以备不时之需,就是得多准备一片给船长,也不知道他应变如何。 “怎么关系?资金链断裂,我被逼得妻离子散,现在租房的钱都没有,我就住这,我盖的房子,我住着,你凭什么问?”工头从地上爬起,指着顾展狠狠道。 “姓顾的,你别那双眼睛提溜转,装可怜,老子不吃你那套。你这种富二代,就是吃香喝辣的寄生虫。” 工头弓着身,伺机想再抓顾展,但被顾展按在身后的高大男人,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人烧到渣都不剩,他忌惮着不敢对顾展动手。 “我——” 顾展知道对方说得有失偏颇,却也无力反驳。 父母去世后,他的生活一落千丈,但他从来不曾抱怨,不是不怨而是没有时间怨。 顾展的所有时间,都用来考虑各种怎么办。 没有房子住怎么办?没有钱交学费怎么办?顾影的斯坦威要养护调音怎么办? 但因为王胖子和老林的照顾,顾展与妹妹的生活也算过得体面。 这两年,他休学四处打工,虽然疲于奔命,但也把妹妹和琴照顾得好好。 同样是受破产影响,对方比自己活得艰辛百万倍,已是走投无路。 顾展双唇微启,又抿紧,心杂乱无章地跳着,指节握拳攥得发白。 无论如何,欠钱是真,欠人命也是真。 当顾展的指甲掐入掌心开始微颤时,船长的手覆上他的肩头,温热的掌温冲散午夜的寒意。 “亏得你硬拖了两年,他的工程款才有希望拿回一点。你做得很好,别怕。”船长俯身在耳边轻声道。 顾展眉头紧皱,他听不懂,自己拖两年和工程款有什么关系。 “乐园地价在涨。”船长似乎知道自己的疑惑,紧接着解释。 所以,对方的人生还有希望恢复正常的样子? 强心剂般,顾展涣散的心跳,恢复规律。 他看向工头,站得笔挺。 工头不敢动手,但也没想放过顾展,嘴上阴阳怪气个不停。 “我没地方住,晚上睡乐园,你一个公子哥,大半夜带个男人来山上打野战,脏得酒店都容不下你吗?” 话刚说完,工头便被船长一脚踹飞,第二次撞到墙上。 顾展惊呼一声,冲到工头身边。 幸得顾展一直按住船长的手,这脚船长没使上力,但工头吃了两次亏,后立刻抬手护住脑袋,准备挨住顾展拳头。 顾展将工头扶起,见没什么事,马上松开手后退到船长身边。 他深呼吸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乐园很快会开始破产清算,有结果,法院自然会通知你。” 工头哼一声,骂着脏话,拍去身上的土。 “而因为过山车事故去世的人,法院也会给一个公道,现在我除了说道歉,也不能做什么。” 工头听了顾展的话,不知为何,竟讪讪安静下来。 “收款码给一个吧。”顾展掏出手机,扫过工头亮起的手机屏幕,转了一笔钱,八千。 “这笔钱你可以在山脚民房租个单间,够一年房租的。” 顾展说完,完鞠了个躬,留下盯着手机发呆的工头,拉着船长离开乐园。 乐园重新陷入安静,只剩夜风在破损的窗棂间低吟。【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5、第 15 章 顾展连续无休出勤好几天,任督二脉很快要被海风刮通。 转给工头的八千大洋,是从给妹妹攒的大师班学费里挖的。 学费被挖出一个大窟窿,他只得拜托老林多排白班,晚上好在酒吧多卖力。 冬天骑摩托巡逻,风像筋膜刀刮骨。 妹妹需要无忧无虑的钢琴深造条件,迟迟未清算的债务逼得工头无家可归。 乐园从手中割离,顾家彻底没落,这才是真正的刮骨。 只是什么时候给自己落下这刀? 顾展在海风中打了个颤,下不去手。 他偏头望向与天际混为一色的海岸线,想起许久没去的顾氏宗祠,脑子里玄学圣光忽闪。 或者去祖宗牌位前卜杯问卦? 问问祖宗们的意见?反正本来也是他们的东西。 若祖宗都没意见,自己也不需要执着。 很好,就该如此。 待到顾展开心地把视线从海面挪回大马路,冷不丁前方窜出辆小丰田。 小车老旧,后备厢锁扣用晾衣绳胡乱捆着,车屁股敞着大嘴随风摇摆。 破车驾驶室伸出条大花臂,腕上戴着块绿油油的表,手上拎着瓶打开的酒,在日落余晖下闪着金光,瓶口噗噗冒着泡。 酒顾展认得,顶级黑桃a香槟,几万。 表顾展也认得,理查德米勒,几百万。 一条胳膊上的东西顶过上百台小丰田, 是富二代找刺激偷台破车?还是车主绑架富二代在逃命? 很反常。 与老林一番确认后,顾展依令打开警灯,蓝红忽闪追上小飞度,抬手示意车辆靠边停。 破车急刹,车轮与路缘蹭出把火星,停了下来。 车窗大敞,司机大花臂黑背心,背心湿透着贴在前胸,发梢滴水,方向盘,仪表盘,全部湿淋一片,果酒香混着海风的咸湿扑面而来。 顾展靠近车窗,抬手在帽檐边懒洋洋一晃,就当是敬礼。 “您好,证件。” “警察叔叔,你好。” “阙嘉琛?”顾展低头比对着驾照上的证件照。 名字有点耳熟。 照片里的人单眼皮细长眼塌鼻梁,与欧式大双眼皮山根笔挺的司机完全是两个人。 “是我,是我。”花臂男喷着酒气靠近顾展:“半年前刚割过个双眼皮。” 他用力眨眨双眼皮,朝顾展抛起媚眼。 “下车。”顾展摘下安全帽,挡住鼻尖,挡住冲天的酒味。 话刚落音,副驾驶的人探出头,酒气比阙嘉琛还重:“哟呵,老同学。” 顾展闻声抬头,盯着宋渐猪肝色的方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宋渐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 莫非他和宋渐前世有未了姻缘? 孽缘,孽缘啊。 顾展顿时背骨冒寒气,赶紧收起这骇人想法。 “怎么回事?”老林很快赶来,关公眉下眼仁漆黑,正气凛然。 “疑似酒驾,味挺大,人和证件照不是一个人。”顾展转身把证件递给老林。 “割双眼皮犯法吗?怎么就两个人了?明明就是微调。”阙嘉琛嗷嗷叫起来,不高兴。 “就是,警察不可以貌取人!”宋渐下车站到阙嘉琛身前。 见到宋渐忠心护主的架势,顾展立刻想起熟悉阙嘉琛名字的原因。 能让势利眼老同学如此大腿紧抱,阙嘉琛一定是阙氏集团里什么人,和没吃成饭的阙嘉航一样,都是“嘉”字辈。 两人疯疯癫癫喝成一团,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小破车,但手上几百万的表也可以印证自己的推断。 由此,只能算自己倒霉,冤家路窄x2。 顾展没搭理醉酒二人组,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 老林迅速与顾展眼神交流,确认四方脸青年就是与顾展在酒吧有过龃龉的男校同学。 “酒驾,胆子很大。”老林扫了眼花臂男,脸型也比证件尖点,也不知是瘦的还是削的。 “我没喝,宋渐喝了。”阙嘉琛嚷着:“警察叔叔,我这有急事,能不能放我先走?” “有没有喝酒检测数据说得算。” “额,我个,一个朋友,找我送酒,迟了要剥我的皮。”花臂男口气讪讪。 “警察叔叔,让我先把酒先送过去?再配合你们检查证件?真的就是微调眼睛,还有鼻子也调了一点点,一会儿我让人发医院证明来。” “要检查的是你酒驾,整容不关交警的事。”顾展哑声提醒。 “都说了没喝,整容怎么了?你长得好看就了不起?”阙嘉琛一听顾展说话就来气,每句话都是来自天然美人的歧视。 “你不过是个辅警,有执法权吗?你凭什么查阙少?”宋渐马上跟着应和。 这类看不起辅警的话,顾展听得耳朵都起茧了,狗腿宋渐又在耍贱,他眼神都懒得给,当作没听到。 阙嘉琛见顾展稳如泰山,提高嗓门吼了一遍。 “我没喝酒,整容是我的自由!” 对对对。 顾展心里回答着,人还是没动,倒是过路群众,闻声好奇地围观过来。 “没喝,就配合检查。”老林转身往工具箱掏测试棒。 阙嘉琛顿时慌了神,他确实没喝酒,只是手贱打开香槟瓶时,被猛喷了几口,顺势落肚而已。 几口算不算酒驾? 他抬手拉住老林的胳膊,想要问个解释。 而宋渐见阙嘉琛起手,人像被点燃的火箭似的,嗡地冲着展对面的顾展一拳挥去。 耍酒疯啊。 顾展侧身偏头,躲过宋渐的拳风,抓住对方上臂,发力将人摔出一米多远,却在重心未收稳前,顾展前胸竟被阙嘉琛趁机猛推一把。 “警察怎么随便打人啊?”阙嘉琛叫嚷着。 顾展失去平衡,踉跄着往后退去,连人戴安全帽倒在地上。 宋渐见顾展摔倒,手脚并用地又要往上扑。 “住手。”老林大喝一声,踢向宋渐大腿,把人按着脖子压在地上。 顾展快速起身,在站直的瞬间,抓住阙嘉航脚腕,把人拖倒在地,他猛地将膝盖扑压在阙嘉航背上,对方瞬间动弹不得。 “警察叔叔,我错了,痛痛痛痛。”阙嘉琛嗷嗷叫唤,浑身乱扭,试图挣脱。 阙嘉琛不苗条,身子挣扎得厉害,带着顾展的手背,在粗砺的水泥地磨过。 “闭嘴。”顾展抽出疼得火辣辣的左手,死死按住阙嘉琛后颈,让他连叫唤都困难。 “我有权利不被打!”宋渐喷着酒气,不知所云地嚷得震天响。 比起宋渐的吼叫,更响亮的是围观群众叫吃瓜吆喝,现场咋呼呼地热闹起来。 有人指着被压地上的两个人骂着,有人拿起手机拍视频,有的甚至打开摄像头直播给朋友看。 “全部给我抓到队里。”老林从腰间卸下手铐,直接锁死宋渐。 路人的掌声瞬间盖过阙嘉琛的嚎叫,顾展接过好心路人帮捡回的安全帽,跨上摩托车,背着日落的最后一抹余晖,跟着警车回到警队。 冤家路窄的闹剧一场。 再次与宋渐的律师对线,是躲不过的事,顾展庆幸之前酒吧打架封口费没收,保住顾展小霸王铮铮骨气。 律师来得很快,顾展才处理好手背的伤口,就被喊进调解室。 调解室里阵仗不小,律师坐满一排。 坐中间的,是名戴金丝框眼镜男子,一名白发长者坐在左侧,表情严肃,边上跟着两名干练的女助理;还有名眼熟的,是宋渐的律师,之前在派出所打过照面。 宋渐律师见了顾展,熟门熟路,开门见山就亮出底牌,花臂是阙氏集团最小的儿子,从小娇惯,行为混乱,他们代表阙宋两家谈判和解。 一口价两万元,买断。 原来是阙嘉航的亲弟弟。 顾展看着递到眼前的和解书,又抬头看看坐身边的支队长和老林。 万事俱备,只差签字,对方的更像是命令,而不是来协商的。 顾展没有立刻回答。 赔偿两万,确实优厚,只是律师又是这副居高临下的态度,令顾展心中憋着股气,不舒服。 但交警队调解室的桌子结实得很,辅助演技发挥的道具,今天不存在。 顾展抬眼瞟了眼那带金丝镜框的男子,想着自己要是不签字,他们会有什么措施。 男子三十多岁,儒雅清俊,很明显是这群律师的核心。 “事件过错方确实是我们,这个要道歉的。”金丝框接住顾展的视线,语气诚恳。 “哦。” “双方摩擦视频已经在网上传播开,我们正在作删除处理,避免不良影响扩大。顾警官是知道阙氏的,我们一向很重视对社会的正面影响。” 金丝框律师道歉态度挺好,但把袭警说成是双方摩擦,似乎有些不妥。 “是双方摩擦吗?”顾展盯向对方问道。 “是袭警,我们道歉,但希望正式定性能按扰乱公共秩序处理,毕竟多少一些误会。顾警官若有其他条件?也可以提。” 律师笑道,他的眼珠浅棕,衬着金丝框眼镜显得异常诚挚,顾展胸口的闷气也跟着缓和。 “其他条件?”顾展问。 “抱歉,接个电话。”金丝框律师笑笑,没来得及回答,便走出调解室。 剩下几名律师顿时像被抽了声带,陷入沉寂。 片刻,老者接替金丝框开口道: “我们引荐顾影师从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她马上高考,会派得上用场。你若出个误会声明的话。” 顾展愕然,从两个混球被押上警车,到现在不过两小时,律师竟是有备而来,已经把自己的背景查了个透? 连妹妹要考音乐学院的事都一清二楚。 仗势欺人的事常有,但赤裸到这个程度的,少见。 这和踩着自己脖子要求配合有什么区别? 顾展胸口那团气又冒上来,他起身抓住椅背,却立刻被老林拉住,四脚已经悬空的椅子硬被按下。 “你们去跟鬼和解吧。” 顾展头也不回迈开大步走出警局。 * 阙东朝大步流星走出港口办公室,又回头站回办公室窗前。 他一掌拍开虚掩的窗户,海风灌进室内,把桌上的文件吹得哗哗响。 宋荣杰在带着铁锈味的海风中,悄悄调整自己的坐姿。 昨晚,宋氏科技几个账户都收到俄罗斯汇入的巨额资金,第一时间触发银行监管,账户被冻结。 几千万美金,一笔汇入。 合约一个字没签,钱就到了。 想解冻,有条件。 阙东朝要求宋荣杰用私人名义,在二级市场收购顾家的股票,总比例15%,但每人持有率不能超过5%的公开披露门槛。 收购任务三个月内完成,之后转移到阙东朝名下。 很明显,阙东朝想成为顾氏乐园的大股东,现在要借宋氏的壳。 宋荣杰在心里默算,15%的股权私人持有,自己,老婆,一对龙凤胎,全得搭进去。 要么公司现金断流,要么全家给阙东朝借壳。 只能被借壳,别无选择。 宋荣杰终于发现自己被架火上烤着,而阙东朝正不停地往炭炉里撒钱,把火烧得又猛又旺。 当宋荣杰感觉就快被烤焦时,阙东朝的美艳金发心腹,一路小跑冲进办公室,用俄语快速汇报着什么。 阙东朝话没听完,丢下金发心腹,急匆匆走出办公室,与平日的沉稳判若两人。 马上,阙东朝又脸色阴沉地站回办公室窗前,泄愤般用力推开窗。 海风吹得阙东朝黑发散乱,他再回头,表情已经换回轻松的面色。 办公室内视频会议系统亮起,一名戴金丝框儒雅男子在屏幕出现。 是阙嘉航,阙家长子,宋荣杰在新闻中见过。 宋荣杰在视频范围外,知趣地默不作声。 阙东朝瘫坐回办公椅,玩世不恭的样子对着摄像头。 对方会议背景阙东朝万分熟悉,是顾展警队大院。 大哥就站在警队大门口,和自己临时对话。 达丽娅送来的信息很准。 大哥因为弟弟袭警,到警局谈和解。 而弟弟在来找自己的路上与顾展相遇。 阙东朝的重生,蝴蝶效应般改变了一切。 事情已经完全偏离前世的轨迹。 但阙嘉航总是会遇见顾展。 阙东朝本想往警局赶,走两步又返回。 与其在耗费时间在路上,不如直接把阙嘉航抽出与顾展的协调谈判。 一个电话的事。 平日他几乎不与阙嘉航接触,所以只要自己主动,阙嘉航必然不会拒绝。 “东朝,你找我?” “大哥,在忙?” “有事?” “关心下大哥,看看车祸恢复得怎么样。” “托你的福,没受伤。” “那天鞋带松了。” “松了两次?” “对,一脚一次。” 所有关于车祸的解释,都是胡扯,双方心知肚明。 就是要撞你。 而车祸刚发生后,阙嘉航打过他手机。 “大哥,车祸那天你找我做什么?” “你才想起来?” “大哥是要问我怎么不在货轮上?” “只是想提醒你最近海况不好。” “哦——” 阙东朝懒懒地拖长音,盯着视频里阙嘉航身后一闪而过的身影。 腿长腰细,面如冠玉,警帽压得再低,阙东朝都能一眼认出是顾展。 镜头里,阙嘉航的视线从会议室移开,正看向顾展离开的方向。 “哦—大哥,你在看什么?” “什么?” 阙嘉航明显走了神。 “我去了趟医院,查了查。” “查什么?” 阙东朝试图把对方的注意力拉回。 阙家航视线立刻回到会议来,语气一如往常的和蔼 “医院说你壮得很,气囊伤不到你。” “东朝,你听我一句劝。” “你说。” ““你不如别上船,好好配合警方调查斗殴的事,家里会给你摆平,你不需要东躲—” 对方话没说完,阙东朝直接挂断视频。 “宋董,视频会议有趣吗?” “啊?” 宋荣杰猜不到阙东朝让自己旁听的目。 他在摄像头范围外,紧张地听着兄弟对话,阙嘉航儒雅温和,与野狼般的阙东朝完全是两个风格,但斗嘴起来也不落下风。 “顾家股票的收购,半个月内完成。” 没等宋荣杰回过神,阙东朝已经改了计划。 “突然大量收购散股,股价会上涨。”宋荣杰提醒道。 “宋董的主业难道不是社交传媒平台?阙氏要收购顾氏乐园,地皮未来会被改成住宅,城市地铁将有延长线直达。股价上涨不过是宋董一行代码的事。” 阙东朝面无表情地说出还在孵化期的收购讯息。 劲爆的内部一手消息,上涨的不光是顾氏的股票,连公布信息的宋氏也会跟着估值升高。 宋荣杰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收点顾氏的股票,毕竟消息一发,顾氏股价上涨是绝对的事。 “你可以做多,不用踌躇。” 阙东朝笑着露出尖牙,点破宋荣杰的犹豫。 宋荣杰跟着嘿嘿笑着,开始用手抹去额头不存在的冷汗。 他想,他已经逐渐适应这名野狼后生,毕竟额头不会总冒冷汗了。【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6、第 16 章 袭警事件坚持不和解的结果,是两个混球直接拘留。 顾展第二天补休,他抽出时间,到顾氏祠堂把未了的事情做个了结。 他在祠堂里站得笔直,点了把香,数量随机,单手直接往香炉一插。 老祖宗们好,你们的家产要卖了,可好? 筊杯噼啪往地上一掷。 一平一凹,圣杯,祖宗表示可以。 这么干脆?顾展震惊。 你们想清楚啊,真卖哦,阙家要收,顾家要散哦。 噼啪——还是圣杯。 还真愿意啊! 顾展拾起杯,在祠堂逛了圈,先细细检查过牌位上的名字,再瞧瞧石柱上篆刻的祠堂捐赠流水账。 确实都姓顾,自己的名字还刻上头呢,错不了。 乐园卖给那阙嘉什么,阙嘉航。 可以吗? 噼啪——,两凸面,阴杯,祖宗生气。 不行。 这还差不多,好歹有点顾家老祖宗的骨气。 乐园可以卖,但不可以卖给阙嘉航。 所以就是再拖拖。 懂了,祖宗们拜拜。 拖拖拖。 顾展想起乐园那晚船长的话——因为拖了两年,地价上涨,才有可能还上拖欠的工程款。 地价会越来越值钱吗?可以涨到多少?够把债务都还清吗? 顾展读的书不多,想不清楚。 干脆到酒吧找船长问问,顺路蹭口晚饭。 大概顾家的祖宗们也想知道答案,在祖宗保佑下,顾展赶巧在酒吧门口,遇到提早上晚工的船长。 船长今天还是很帅,乌发向后拢着,黑色船长毛衫,下身是条短西裤,一副要扬帆出海的样子,见到自己满眼笑意。 顾展也开心地朝他招招手。 下一秒,船长立刻垮下脸,要吃人般,快步走近顾展。 “手怎么了?” 顾展低头翻过手,左手背一大片挫伤,涂过碘酒消毒,现在黑红棕黄青,五光十色,看起来怪恐怖。 “昨天巡逻的时候,遇到个脑子不好用的,想袭警,我把人压倒,不小心地上磨的。” 达丽娅并没有提到顾展受伤,阙东朝抓过顾展的手腕,仔细检查,幸好都是皮外伤。 “谁弄的?” “你家少爷。别提了,你们阙氏集团的律师都有病。” 阙东朝听着顾展恨恨的口气,猜顾展一定以为阙嘉航是律师,并且两人见面并不愉快。 他稍松口气,接着往下演。 “少爷?” “对,你老板的小儿子,袭警想要和解,竟然拿我妹妹做条件。” “哦?” 阙东朝皱起眉,一点小事,还扯上顾影? “我有一个亲妹妹,学钢琴的,他们说给她介绍去央音,条件是我得录误会声明,说不是袭警,是误会,小摩擦。” 顾展说着昨天调解室发生的事,边说边骂。 狗腿律师就会欺负人,嘴上说着理解独自带妹妹,辛苦不容易,补偿钱,补偿资源;实际是拿妹妹来当软肋,威胁封口。 平时,顾展并不爱提自己过得辛苦,特别是独自带顾影的事。 但遇到船长,他的抱怨就比天上星星还多。 因为与别人说道,更多时候换来的是同情,而船长不一样,他会夸自己厉害,再接再厉干下去。 顾展噼里啪啦把阙氏骂了一顿,咽了咽口水,杏眼巴巴地望向船长,等待回应。 “干得好,但拘留不够,得枪毙。” 看吧,如此凶残的再接再厉,正合顾展下怀。 顾展哑着嗓门笑得像鸭子叫。 “行,派你去。记得要反复执行。” 顾展笑骂着,却见个熟悉的人形,贴在酒吧大门口。 定制版库里南正停一旁,张牙舞爪闪着刺眼的金黄。 * 阙嘉琛被拘留了一晚。 才放出来,他便立刻开上库里南冲到酒吧。 按照二哥阙东朝的要求,阙嘉琛在晚上六点到达酒吧门口,不过整整迟到二十四小时。 昨天他若不是被那漂亮辅警气的,就不会迟到。 也怪律师不中用,小小和解都处理不来,害得自己被关了一夜。 酒吧还没营业,大门紧锁,阙嘉琛抱着黑桃a趴在大门的玻璃上往里张望着。 “阙嘉琛,你鬼鬼祟祟地趴在酒吧门口做什么!” 破锣嗓在耳畔响起时,阙嘉琛后背瞬间窜出股莫名的酸疼,和昨天被压马路上时一模一样。 他颤巍巍地转过身。 昨天抓自己的漂亮辅警,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这已经够吓人了,更让他恐惧的是,自己的二哥,此时应该跑路到远洋货轮上的阙东朝,正站在辅警身后,暗眸阴森地盯着自己。 两人的视线,就像炼丹炉里的真火,多几秒,阙嘉琛觉得自己就要被烧成渣渣。 可怕的是,二哥还穿得一本正经,黑色船长毛衫,仿佛要主持自己的追悼会般。 “咯,”阙嘉琛艰难地从嗓子底冒出一个音节,他是想喊哥的,可重压之下,却发出母鸡打鸣般的短啼。 只见阙东朝的眼尾,在自己发声后,微微眯起,这动作阙嘉琛熟悉,它意味着两个字——剥皮。 阙嘉琛颤抖着干咽下口水。 “额。” 第一个字还没落声,二哥好像抬手就要往自己的头扇来。 阙嘉琛赶紧双手护住脑袋,怀里的黑桃a滑落到地上,粉身碎骨。 黑桃a落地的瞬间,阙嘉琛见二哥的手,落在漂亮辅警的肩上,把人往后一拖,挡在身后:“小心!” 玻璃碎渣飞溅过二哥的小腿,流星甩尾搬划出长长的口,鲜血一下涌了出来。 完了。 阙嘉琛只觉自己已经躺在一片白菊的海洋中,等火化了。 他绝望地看着漂亮辅警皱着眉头,从二哥背后钻出。 “你的腿,船长,你的腿。” 顾展急起来。 完蛋,一个手残,一个腿残,五五抽成的日子就剩不到一星期,卖酒大业顿时夭折。 “船长,你拉我做什么啊。” “不拉,受伤的不就是你了。” 顾展弯着身,刚触上船长小腿的指尖顿了顿,船长好像是在保护自己? 他摸了摸伤口四周,肌肉的触感温热结实,伤口从小腿肚一路往上,长得有些可怕。 不管了,什么卖酒赚钱,人好好地比较实在。 “你傻吗?我穿着长裤呢。”顾展虎着公鸭嗓责备道。 “酒瓶碎片管你穿什么,乱飞的时候伤手伤脸都有可能。”阙东朝跟着弯腰,头把脸凑近顾展:“没事,血一会儿就不流了。” “你别动,等着。” 顾展站起身,刷过指纹锁,冲进酒吧。 酒吧门口,只剩站着不动的阙东朝,和捂着脑袋的傻弟弟。 阙东朝食指点唇,冲着刚要想开口说话的弟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马上,顾展一阵风似的,拎着药箱冲出大门。 他蹲在地上把药箱翻得哗啦响,最后,翻出棉签和一小瓶碘酒。 “哎,喷雾凝胶没了,王胖子没补。碘酒消毒很痛,你忍忍。”顾展轻轻吹了吹流血的地方。 伤口很长,但挺浅,顾展再多吹两下,估计就结痂了。 “没事,不用消毒,晾着就行。” “你不会是怕痛吧?这么大一个人,不至于吧?” 顾展揶揄着,抬头看向船长,船长眼里那片温柔的海,起了风,不大,浪轻柔得顾展心头微颤,要融化。 他慌忙低下头,拿着棉棒蘸碘酒,一点一点地擦拭伤口。 不能再看海了,得看看别的东西,比如满地的碎酒瓶渣。 被摔碎的是最贵的版本黑桃a,进货价大几万。 人民币碎一地到处流…… 顾展实在不理解,阙嘉琛这财阀公子脑子在想什么,在人酒吧门口把这么贵的酒摔了是要碰瓷报复吗? 他张口骂起来:“阙嘉琛,你脑子是不正常?昨天酒驾袭警被我抓,今天就来酒吧门口砸场子吗?他们没多拘留你几天吗?” “我,我……” 二哥垂眼看漂亮辅警的眼神,温柔得让阙嘉琛垂死病中惊坐起,他挨着骂,完全不敢顶撞。 “你去喊阿姨出来收拾。”阙东朝搂过顾展的肩,轻声道:“大门口全是酒,不好看。” “可你都流血了,他脑子有病吗?”顾展压低音量,小狗护主般低吼。 “我没事,听话,去喊阿姨。”阙东朝撸撸小狗后脑的三个旋,轻轻推了把。 “哼。”顾展不情愿地往前走了步:“一会儿再出来和你算账。” 他用食指点了点阙嘉琛说道,进酒吧喊人。 顾展前脚进门,后脚阙东朝就向前一步,盯死自己的傻弟弟。 阙嘉琛哭丧着脸,要不是脚下都是玻璃碎片,现在他铁定跪下。 “你还懂得要来?” “二,二哥,我,我被拘留一夜。” 酒吧门口不是算账的地方,阙东朝没有再多说。 他喊阙嘉琛来酒吧撒钱,为了是在自己上船前几天,让顾展的零花钱包可以瓢满钵满。 “带了没?” “带,带了最贵的,可是砸碎了。” 阙东朝低声骂了句脏话,他让阙嘉琛带人来酒吧点黑桃a,傻弟弟听成带黑桃a。 “我说的是钱。” "有有,身上两万,车上还有,全是现金。” 阙嘉琛赶紧回答,二哥现在看着情绪还算稳定,尚未暴躁起来,他抓紧马屁拍上。 “一会儿进酒吧,想办法多花钱。” 要阙嘉琛带现金,本是为了防止顾展从付款账户发现阙嘉琛的身份,但没料到阙嘉琛在来酒吧的路上就因为违章被顾展抓了。 但阙东朝没时间与弟弟多说,只能言简意赅:“记得装作不认识我,不知道我是谁,懂吗?” “懂,懂,懂!”阙嘉琛小鸡啄米地点头。 阙东朝看着弟弟眼神坚定而又茫然,就知道他什么也没听懂。 但在酒吧花钱,是小事,以前这傻小子跟自己在酒吧玩的时候,钱烧得是行云流水,相当专业。 阙嘉琛脑袋还在点个不停,顾展已经带着阿姨回到大门口。 保洁阿姨拿着扫把,比顾展还凶,边扫边把扫帚往阙嘉琛身上招呼,骂毛孩子坏人生意风水,晚上业绩不好,就都是这酒瓶子砸的。 阙嘉琛盯着扫把,东躲西闪,嘴巴一张一合,哼一声都没有。 “你来这做什么?没把你拘留?”顾展问阙嘉琛。 “我关一夜,暂时先出来,宋渐关十五天,我,我来看下顾警官。”阙嘉琛拉了拉外套,上面满是奢牌logo。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顾展皱眉。 阙家的律师到底翻了多少他的底细,怎么连自己平时在酒吧厮混都能查出来? 阙嘉琛顿时失语,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搪塞这个问题。 而喊人来的二哥只是盯着自己,脸色越来越差,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阙嘉琛深吸口气,眨了眨引以为傲的双眼皮,张开双臂,把顾展直接抱在怀里。 “顾警官,求求你,我不想和宋渐一样被拘留十五天。”阙嘉琛嚎起来。 “他们关了我一夜,一条被子都不给。” “顾老大,我们和解好不好?”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这招,死皮赖脸,打死不说,阙嘉琛摇晃着怀里的人,叫得哭天惨地的。 顾展被晃得又想动手揍人,就在酒吧大门口,被人抱着嚎一夜没睡,不时有路人往自己这里张望,以为是什么狗血感情大戏。 还没等顾展想好怎么动手,阙嘉琛就被船长掐着后颈拎起来。 船长下足十分力气,阙嘉琛跌跌撞撞地后退。 “痛痛痛。” 阙嘉琛还没嚎完,保洁阿姨的扫把又招呼过来,大男人在酒吧门口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恨不得把这神经病扫走。 顾展被闹得头疼,只得把阙嘉琛喊进酒吧,找了个角落的卡座,让他坐下。 “说吧,你要干吗。” “我就是想顾警官饶我一命。”阙嘉琛说,他边说边好奇地东张西望。 他没来过这类型酒吧,新鲜得不行。 酒吧挺大,姑娘挺漂亮,阙嘉琛整整外套,没忍住,偷偷地朝经过的订台小妹抛了个眼风。 小妹懂行,秒回,两人刚搭线,一本菜单就递到阙嘉琛面前。 “点,卡座有低消。”阙东朝说。 “阙哥,今天客人在卡座呀?”接住阙嘉琛眼风的小妹,转身进了卡座,笑嘻嘻地从阙东朝手中接过酒单。 “哥,不用看菜单,我给哥背。”订台小妹很专业,摸上阙嘉琛的小臂,细声细气地背出最贵的酒单。 满身奢牌logo的男青年独自出现在卡座,约等于移动提款机,所有的订台小妹都不想放过。 而阙嘉琛也乐得顺水推舟,哥哥不是要自己花钱嘛,闭眼五位数酒水钱出手,妹妹弟弟们立马围一圈。 顾展一个问题三分钟没得到答案,反而酒吧里的莺莺燕燕把阙嘉琛当移动钱库围起来。 他看着同事们喜笑颜开,也不好发作,扯了扯船长的衣角,说肚子饿,要吃晚饭。 “可这是来找我们的客人。”船长说。 这个问题,来自阙东朝的真情实感,他没料到酒吧的销售竞争如此激烈,就一会儿那傻弟弟已经被一群订台小妹截胡了。 “管他的。”顾展拖走船长,阙家仗势欺人的处事作风,他巴不得离越远越好。 吧台的角落,高管姐姐们如约而至,星星眼惊叹着船长的新造型。 阙东朝只得不时回头看下自己的傻弟弟。 阙嘉琛已经喝得忘乎所以,脱了外套,挥舞着不知何时纹好的花臂,跟着舞台的小美姑娘扭着。 前方订台小妹传来消息,独行金主把相邻两个卡座的酒水都全包下了,陪自己玩。 “怎么?你眼红拉?”顾展看着船长拿着酒,频频回头看阙嘉琛,猜他大概是羡慕人有钱。 “眼红什么?” “都是姓阙,可我们大陆的金主爹,比你菲律宾亲爹强。”顾展回答。 阙东朝听得快笑死,连这时候都要带国籍歧视,小辅警可真是根正苗红。 “那是来找我们的客人,小妹就这么贴上去?”阙东朝又强调了遍这件事的重要性。 他那傻弟弟就这样撒下去,钱是到不了顾展口袋。 顾展听懂了,原来船长是介意生被抢。 是男人该死的好胜心作祟吗? 顾展笑得合不拢嘴,推了把船长。 “去,把金主爸爸从小妹妹手中抢回来。”【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7、第 17 章 阙嘉琛手摸上二哥脸颊的一瞬,心是打着颤儿的。 二哥才坐下,手就搭上自己的肩,趴耳边悄声道:“他妈的,是让你把现金花我身上。” 自从接了二哥的秘密送酒电话后,阙嘉琛没有一件事情是做到位的。 送酒路上酒驾被抓,在酒吧门口砸碎酒瓶,撒钱撒到别人身上。 阙嘉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二哥要在这酒吧当鸭卖酒,但盘点过自己做的错事,冷汗就从后背不断冒出。 “阙总,别生气,弟弟我现在就好好补偿你。”阙嘉琛立刻滑跪,说的话还挺应景。 他又咬着牙,动了动手指,又在二哥脸上摩挲了两下。 手感不错,不愧是阙家最帅的仔。 阙东朝全身细胞在傻弟弟的摩挲下叫嚣起来,连胃里的晚饭都在造反。 但为了顾展的零花钱必须忍。 阙东朝深吸口气,眯起眼,手放上阙嘉琛的大腿,笑道:“弟弟点个神龙套,才能配得起你的身份。” 神龙套,必须是神龙套,大众夜场,一年才出卖几个神龙套。 当五色神龙追光灯落在金主爸爸的头上时,阙嘉琛满眼雀跃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手又往脸上摸,演技到位。 而阙东朝实在是忍不下了,抬手抱住傻弟弟,咬着耳朵骂起来。 “再他妈摸我,手剁烂,明晚十点,继续过来。” 然后他迅速离开卡座,挤过疯狂摇摆的人群,坐回吧台边。 船长一出马,就售出本月全场唯一神龙套凯旋。 姐姐们啪啪地鼓起掌,递上杯红色鸡尾酒,以示庆祝。 阙东朝笑着接过酒,让她们别闹,小小酒钱,不足为道,目光却不时瞄向顾展,带着骄傲。 姐姐们一听闹得更欢了,说船长谦虚,如此优秀的品质现在的年轻人少见。 顾展捂着杯轰炸机坐一旁,听着船长和姐姐们的对话,吃吃笑个没完。 船长变骄傲孔雀,开着屏,在自己面前抖个不停,还怪可爱。 阙嘉琛在酒吧玩到过午夜,被局头带着转场,临走前,他跑到吧台前,冲着孔雀船长抛了个飞吻,阙总,明天见。 阙东朝黑着脸,按下想把人拖过来揍扁的冲动,假假咧了下嘴,当是回应。 姐姐们笑得东倒西歪,夸船长红了,以后吧台和卡座的客人要竞争上岗。 阙东朝笑着与顾展碰杯,小钱不过是小钱。 凌晨下工时,阙东朝抓住现场财务,要求估算下自己晚上战绩如何。 财务把计算器归零归零按到手抽筋,算出一个数字,报给船长。 一共一千四百九,就当一千五凑整吧。 阙东朝听罢,道谢后,一声不吭地跟着顾展走出酒吧大门。 晚上阙嘉琛在酒吧花了十二万八,最终到自己手上只有一千五。 计算器叫唤得对,归零归零归零。 王胖子真的是欠枪毙,拖去和阙嘉琛一起砍头得了。 回家路上,阙东朝脸色阴沉得不行,咬着唇要置人于死地的架势。 顾展穿着薄卫衣走在凌晨的雾气里,他冷得边走边跳,还得憋笑。 “因为阙嘉琛的卡座没有其他客人,除了营销就是没生意的局头,他们陪了一晚都要抽成的,黑桃a的提成几十个人分摊,自然到手的钱要少。”顾展对阙东朝解释。 “资本家。”阙东朝骂了句。 “一千五也不少啦,挺厉害的,再加上高管姐姐的那部分,今天有一千五百五十块钱呢。” 顾展宽慰起船长,说完,就憋不住了。 姐姐们一晚贡献五十块,他缩着脖子哈哈笑起来。 阙东朝垂眼看向顾展,顾展今天穿着自己送的船员卫衣,挺单薄,也不知是冷得发抖,还是笑得发抖,阙东朝脱下羊毛衫,套到顾展头上。 顾展指指短裤衬衫的船长,问:“你不冷?” “一肚子火。” 顾展笑得更大声了,自然而然地将手臂伸进袖口,任由船长伺候着自己穿上。 天冷有人帮添衣。 顾展小霸王很久没有被人伺候了。 开心。 船长又帅又贴心,这就是赚陀飞轮表的真本事。 “领口拉紧点,有风,脖子冷。”顾展指挥着。 船长听罢笑着靠近身,手臂圈住顾展脖子:“还是冷?” “有点,今天海风有点大。”顾展哑声哼哼。 船长的身子总是很暖,顾展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去,当船长的臂弯落在自己肩上时,只觉得一股热流缓缓蔓延至全身。 人肉热水袋,好人呐。 顾展抬起头,冲船长弯起眼。 “不就是销售嘛,怕什么,船长这么帅,人见人爱,自信点。” “人见人爱?” “是呀,阙嘉琛不都送你飞吻了?”顾展又开始笑得一抖一抖的。 “顾警官爱吗?” “必须爱,今晚帮我赚了一千五,爱死了。”顾展回答毫不含糊。 “一晚赚一万五呢?” “合葬,顾展小霸王赐你最高礼遇。” 顾展仰头嘎嘎笑得破声,船长又开始乱吹牛,按胖子酒吧的消费水平,一晚一万五抽成得喝到船长肚子爆炸。 阙东朝大笑。 合葬本不是什么吉利话,但此刻阙东朝没有应激,反倒觉得臂腕里的人回答得万分可爱。 世界上美妙的声音很多,冬日的浪涛,午夜的船鸣, 还有他的小狗那要人命的公鸭嗓。 * 顾展收到王胖子的抽成转账时,吓一跳。 一共一万五千五百五十。 这是必须和船长合葬的架势。 “才晚上八点,船长就赚到一万五了?” “今天一万四,连昨晚的一起结,阙嘉琛是真舍得。” “他喝破肚子没?” “不用喝,六万八的神龙套他秒卖。” “你有备货?” “老子我临时敲酒商门现买现送的。” “什么时候我也有这样的金主?” “船长搂着金主爸爸离场了,你行吗?” “啧啧啧,别这样,我们是正经酒吧。” 船长厉害,虽然不知道他和阙嘉琛转场去哪了,但顾展本以为他只是富婆杀手,没想到是姐姐弟弟通吃。 顾展自小就贪玩,酒吧没少混。 夜场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脱裤子伴金主,从此飞黄腾达的事顾展没少见。 六万多一瓶的酒,船长说卖就卖。 不愧是陀飞轮表软饭王。 厉害。 这一万五就是场及时雨,妹妹大师班学费的窟窿立马补全。 顾展坐在音乐附中门口的石墩上,点下橙色收款图标,心满意足地看着零钱包里的数字。 晚上是顾影高中的最后一场家长会,他没去酒吧,来学校门口等顾影和老林下课。 父母去世后,顾展第一次收到顾影学校的家长会通知,他深思熟虑大半天,在警局找到老林,让他替自己参加。 高三最后一场家长会,肯定就是鸡血鸡血再鸡血。 而音乐附中的鸡血,除了天赋与刻苦,就是烧钱烧钱再烧钱。 文化课补习,大师班点拨,有人说附中随便拉半班个学生,家里就能买下整个学校,完全不夸张。 顾展没钱,又担心妹妹像自己在男校一样被欺负,便拜托老林参加家长会。 他对老林千叮嘱万嘱咐,请务必穿上你刚配发的白衬衫警服。 老林懂得顾展当哥哥的顾虑,不仅答应得爽快,白衬衫也烫得笔挺,肩章戴得端正。 当顾展掐着手指头,算距离船长回货轮还有几天可以压榨时,顾影竟隔着学校门卫铁栏,挥着手招呼自己。 “哥,你不进来吗?” “老林警官不是进去了?” “我的监护人不是你吗?” “老林也行,我特意叫他要穿警服来。” 顾展摆摆手,示意妹妹赶紧回教室,但顾影就是站着不动。 “你不也有警服?很好看啊,腿比老林叔叔长多了。” “辅警制服,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都是国家机器,一样的,没有谁比谁高贵。” 顾展笑出声来。 从人类史的钢琴家的无用,到国家机器的平等,顾影的言论天马行空,不受束缚。 “来学校琴房玩玩?外面风大。” 顾展犹豫片刻,还是跟着顾影进学校,风确实大,吹得头疼。 而且船长把杂物间占了,顾展没地方躲,顾影最近都在学校琴房练琴;顾展也好段时间没关心妹妹学习进展。 对于船长这个临时住客,顾影也不好奇,因为哥哥总是可以从一些犄角旮旯里,弄出点赚钱的办法。 所以她只是挪到琴房练琴,给哥哥留个清静,至于船长张什么样,她也没遇见过,也没上心。 就算在学校,顾影还是格子衫单马尾的随意打扮,自由自在。 她问哥哥来琴房玩玩,就真是要玩。 她找来把低音提琴,邀请哥哥合奏一曲。 两年前,古董琴被姑姑卖掉以后,顾展就没摸过琴。 倒不是怕勾起伤心事,而是顾展不爱拉琴,甚至还有点音痴,琴被姑姑卖了,算是不幸中幸事。 学习低音提琴,纯粹是为了收敛顾展的骄纵脾气。 顾展从小一身瓷白,再加上双含水的杏眼,洋娃娃般软甜,漂亮得不像话。 顾母从顾展三岁起,就请名家带顾展习武,为的是让他更有男子气概。 顾展擅长打架的基因优势,从此发挥得淋漓尽致,各种青少年散打锦标赛冠军拿到手软。 小学时,他把同年段的男生全打服,再把他们分成几个小组,每天放学轮流来给自己写作业。 直到六年级的某天,班主任拿着一份七八种笔迹的作业告到顾父面前时,顾父才断了顾展的武术学习课程,转为学习低音提琴。 选低音提琴的理由很简单,琴大,小顾展抬不起来,做不成打架武器。 学琴对于没天赋的人,是件枯燥又耗体的事。 顾展被逼得十指尖从血肉模糊磨到起茧,性格磨得骄纵又能忍,琴技却还没有妹妹的三分之一高度。 所以,兄妹很少合奏,因为顾影嫌弃。 合奏曲子也只有一首,《自由探戈》。还是顾影把谱子简化后,拉着哥哥练了上千遍的结果。 难得妹妹心血来潮主动邀约,顾展义不容辞,拿起琴弓一顿猛拉。 跑音错音,节奏忽快忽慢,钢琴伴奏跟得敢死队般杀气腾腾。 “别拉了,让我多活几年。”顾影弹一半,气呼呼地合上琴盖。 “自由探戈啊,我爱怎么拉,你管得着么。”顾展嚣张地回嘴。 他两年没摸琴,临时起弓,就像握住爱而不得初恋的手,激动得不撒手,框框不停弓。 管他好听不好听。 玩嘛,就要自由自在。 顾影说得对。 没有谁比谁高贵,就都一样, 阙家和顾家,有钱和没钱,都咬着乐园不放,都想要赚钱。 所以,下次阙家再找自己谈收购,可以先问要不要注资重组,有钱一起赚。 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都一样。【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8、第 18 章 顾展向来精力旺盛,但也不是铁打的,连轴转工作几日,终于被海风吹得重感冒。 请过假,顾展刚躺上床,姑姑的信息就来了。 【中午带上顾影和阙嘉航一起吃午饭。】 【感冒,不去。】 【十点先接你,穿整齐一点,别老穿破烂运动服。】 【感冒传染给你,你再传给阙老头,阙老头几岁?扛得住?】 口无遮拦的威胁果然有效,顾蔓瑾安静好阵子,没有回话。 但没多久,她就推来张名片。 【阙嘉航微信,加完截图发我。】 顾展吃过感冒药,困得眼皮打架,他扫过二维码,在验证栏胡乱打句话,点下验证。 “注资重组,否则免谈。” * “企业不壮大,结局就是被吞并。合作就是自我阉割。” 阙林炎背对会议长桌,俯望彰城全景,语调不容置疑。 高管们无声眼神交流后,平静地接受新增港口合作企划被退回的事实。 阙嘉航摆摆手,示意散会,让其他人先走。 “嘉航。” “爸。” “顾家乐园收购事情进展如何?” “我会和顾家那小孩谈。” “谈什么?” “也许重组也是条路,资金投入会更优。” “重组?你在说笑吗?阙氏没有必要与任何人合作。” 阙林炎笑得响亮,没有古稀之年的疲惫。 “况且重组收购这么复杂的流程,那小孩能听懂?想个办法直接让他签字就行。” 阙林炎坐着办公椅转回身,暖冬晴日刺眼,满是沟壑的面容落在逆光中,阙嘉航看不清父亲脸上的表情。 “你会是我的继承人,这类小事你应该独立搞定。” “我知道。” 按计划,阙嘉航已经和顾蔓瑾约好午饭见面。 他低头翻翻手机,看到顾蔓瑾的取消午饭的信息。 阙嘉航点开微信好友小红点。 粉红兔子头跃入眼帘——“注资重组,否则免谈。” 阙嘉航盯着看了会儿,回答道: “可以听懂,我和他已经谈过的。” “然后?” “等等吧,很快会有结果。” 阙嘉航视线停留在粉红兔子头像上,头也不抬地回答。 “要快。” “知道了,爸。” 阙嘉航点下同意,改好备注。 “小孩”。 ** 王胖子来电话时,顾展正鼻塞着,喝着妹妹炖的生姜红枣汤。 电话那头,王胖子让顾展只要人没死,就马上到酒吧。 因为阙总在和人抢男人。 抢男人哦,快输了,来观战。 王胖子反复强调。 顾展脚指头一动,就知道被抢的男人肯定是阙嘉琛。 恭喜船长找到金主常客,回货轮的前几天,小霸王赚个瓢满钵满。 但到底是哪个营销不识相,已经截胡一次,竟敢接着来抢? 终究是太久没出手,营销们就忘了卡座vip区是谁的地盘,连顾展小霸王的人都敢欺负。 顾展决定豁出去,为了钱包,和营销一战到底。 他喊来妹妹,让她帮忙把头发喷点发胶,弄点发型,看起来精神些。 妹妹上台表演都自己化妆,这个她在行。 “哥,你要干吗?就几根短毛怎么做发型?” “去酒吧,胖子喊我。” “你感冒着呢。” 顾影不理顾展,捧着手机继续研究感冒大补汤方子。 “得去,船长和人斗着呢?” “船长?” “就住楼下杂物间那男的,最近在帮我卖酒呢。” “然后呢?” “他在和女人抢男人……我要去看看,就看看不喝酒。” 顾影放下手机,很认真地分析哥哥说的话。 一个男人在和女人抢男人……啧啧啧。 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掩盖不住,咳嗽,爱,还有——吃瓜的心。 顾影二话不说,拎出自己的化妆包,和哥哥说,来个整体造型,让那群眼瞎的知道什么才是值得抢的男人。 她看了看哥哥被纸巾搓红的鼻尖,趁哥哥低头喝汤,再拿起腮红在他脸上猛刷几把。 “别瞎搞。”顾展偏头躲闪,刷子都戳眼皮上。 “知道,知道。”顾影赶紧把另外一边眼皮也抹两把。 她又摸出瓶一次性染发剂,把头发染成银白色,衬着顾展白玉色的皮肤,人像刚从月宫跑出来似的。 大功告成。 顾展灌完汤,边换衬衫,边照镜子, 这什么鬼,粉腮红,粉眼影和杀马特银发。 顾影,你害我。 他扯了张纸巾,急匆匆在脸上擦了擦,不管妹妹的抱怨,转身出了大门。 等顾展进了酒吧,便看见船长坐在吧台低头喝酒,而姐姐们背对着调酒师,盯着卡座表情五彩纷呈。 “怎么回事?”顾展问。 “嗨,漂亮弟弟,今天是小天使。”离船长最近的姐姐抬头看到顾展,伸手亲昵地在顾展脸颊掐了一把。 顾展笑笑,这姐姐他认得,附近写字楼外企高管。 阙东朝循声看向顾展,一时愣住。 银发顾展在酒吧的灯光下像是刚坠入人间的加百利。 下眼睑粉红眼影的残痕往眼尾微扬,受尽委屈后娇嗔般勾着人;白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束在黑色牛仔裤里,又带着生人莫近的疏远。 白衣黑裤,是前世顾展惯有的打扮,阙东朝完全移不开眼。 “怪吗?”顾展见船长盯着自己不动,双手在脸颊上用力搓了几下:“我妹弄的,太吓人,是不是没擦干净?” 这一搓,顾展的双颊泛出一片微红,完完全全一只落跑蜜桃小天使。 “不怪,好看死了,小水蜜桃。”高管姐姐精准地成为阙东朝的嘴替,又伸手,掐了下顾展的另一边脸颊。 这下水蜜桃要熟透了。 阙东朝知道这蜜桃的滋味,香甜多汁得令人欲罢不能。 他垂下眼,交代酒保给自己一杯冰水,不再多看。 “听说你在和人抢男人?”顾展问。 可船长没回答,似乎在自顾自神游。 看样子是输得不行,和翘着孔雀尾巴接受姐姐祝贺时判若两人。 行吧,等顾展小霸王为你伸张正义。 “来了个新姐姐,走的知性路线。”高管姐姐谈起战况:“我们船长,打不过。” 顾展顺着高管姐姐的视线看去,远处卡座区,阙嘉琛被安排在最好的位置,小美小帅挨挨挤挤围卡座站一圈,摇晃的灯光下,心不在焉地玩抓手指,眼神扫着卡座的金主,各自动着小心思。 金主的卡座就坐着两个人,阙嘉琛和把船长打趴的厉害姐姐。 卡座离吧台有些距离,顾展看不清阙嘉琛和新姐姐的表情,只觉得他们亲昵又严肃,有点特别。 阙嘉琛不停摸着花臂,目不转睛地看着dj台,姐姐紧贴着他,深黑及肩直发,黑色高领短袖毛衣,坐得笔挺。 这姐姐他没见过,年纪看着三十多往上,难道是王胖子新招来的? “胖子,不讲武德啊,怎么能把船长的客人拐给新销售?”顾展回头指着在吧台看热闹的王胖子骂道。 欺人太甚,这气他必须帮船长出。 “嗨,什么武德,那不是我们的人。” 王胖子凑到顾展面前,委屈巴巴地抱怨起来。 “这花臂小子,今天刚来时,把阙总从吧台搂到卡座,结果两人亲热没两分钟,阙总就回来了,紧接着,那女的就来了。” “来了以后,两人就摸来摸去,我数过,那女的起码摸了花臂二三十下,纹身都要被搓掉色。” “阙嘉琛那人渣,姐姐摸完,他接着自己摸,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然后还不点酒,到现在还低消着呢。” “一瓶酒都没点?” 王胖子见顾展顶着头银发,就知道他什么打算,明显是见不得船长技不如人,要来抢回场子。 酒吧客人喝多容易忘乎所以,没几个人能挡住顾展攻势。 王胖子添油加醋地诉苦,就想顾展赶紧下场,把凶神恶煞的抠门女人赶走。 “低消啤酒到现在还没上完,枉费我今天特意进货路易十三和黑金黑桃a,人还在天上挂着呢。” 顾展一听嘎嘎笑起来,什么人还在屋顶挂着?进了贵酒卖不出去,王胖子要悬梁自尽是么? 他听王胖子喊着大战,还以为是船长抢不到单子,要和销售打架呢,感情是来了个编外选手,贴着阙嘉琛占着最好的卡座一毛不拔,谁都拿不到单子。 顾展看了眼船长,调侃道:“船长,今天征服不了金主啦?五颜六色神龙套也卖不动啦?要不要上舞台扭扭腹肌?” 阙东朝在蜜桃小天使的连环嘲讽中,终于拉回自己的思绪。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三个字: “卖不动。” 因为坐阙嘉琛身边的人,是自己的亲姐姐。 把十三岁的阙东朝赶上俄罗斯货轮骗回国,从基层折磨起的阙家女将军,阙妤。【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19、第 19 章 阙林炎有四个孩子,是两任夫人生的。 与第一任夫人是旗鼓相当的商业联姻,长子阙嘉航出生后,两人离婚。 阙林炎对第二任夫人号称是真爱,阙妤便是所谓的爱情结晶。 但真爱不过是个骗人的笑话,第二任夫人家族的船公司被阙林炎吞并后,他又开始与第一任眉来眼去。 第二任夫人很快觉悟,带球离家在俄罗斯生下阙东朝,并与阙林炎迅速离婚切割。 而阙林炎也没打算挽留,又与前任,婚外生下阙嘉琛。 所以阙东朝向来看不上父亲阙林炎,不过是嗜权如命的刻薄小人。 阙妤遵循着豪门女将必经路径长大,名校沉淀,基层沉淀,最终进入董事会,掌握家族业务核心。 阙家内部权力交错复杂,明争暗斗;因年轻阅历不足,阙妤时常在董事吃瘪。她需要可靠的左右手协助,亲弟弟阙东朝是她的最佳选择。 阙东朝聪明果断,就是野得无边无际,不时喝酒打架,累了就跑货轮上出海平躺,阙妤根本管不住。 而阙嘉琛大概是出生得迟,脑子没哥哥姐姐们灵光,只擅长吃喝玩乐,阙嘉航全当他是累赘,看不上。阙嘉琛便跟屁虫般贴住阙东朝,成日随他一同享乐。 所以,阙妤时刻盯紧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相当于曲线救国,盯住阙东朝。 早上,她无意中看到阙嘉琛签字的用款单。 要现金,前天十万,今天又要走十万,还强调不连号。 酒驾被拘留一夜放出来后,阙嘉琛在酒吧鬼混到天亮才回家,第二天马上又带着不连号现金,还是去酒吧,还是平时根本不去的平价大众酒吧。 阙东朝这时本应在货轮,但前两天却下船,故意撞了阙嘉航的车。而阙嘉琛一反常态地独来独往,着实不正常。 她站在卡座区,就着疯狂忽闪的灯光,按捺住性子,电话阙嘉琛问清卡座位置,阴着脸让订台小弟带路。 当看清着阙嘉琛手上狰狞的大花臂时,阙妤直接骂起来。 “你割完双眼皮还不够,还纹花臂?要不要现在就让人请尊关公来,让你在这里跪拜,马上立堂口,做老大?” 一样的话,十分钟前阙东朝刚骂过,阙嘉琛才站直的灵魂,扑通一声又跪下。 “姐,一次性纹身可以搓,我现在就搓。”阙嘉琛立刻搓起自己的花臂。 “你在这里做什么?”阙妤问。 “吃烤鱼,很香。”阙嘉琛指了指桌上的鱼,搪塞着。 带十万现金来吃烤鱼,还不能连号? 阙妤不揭穿,接过阙嘉琛递来的筷子,吃了两口,板着脸坐着,放线钓鱼。 于是,阙嘉琛便成为全场活得最矛盾的人。 他想从酒吧跑路,但二哥阙东朝给的花钱任务还没完成;留下来撒钱嘛,大姐阙妤又满脸严肃坐在身边动弹不得。 按照电影情节,潜伏一线的优秀特工,在关键时刻,应该给主角拖延时间,用于撤退,所以阙嘉琛决定多坐一小时,像电影情节演的那样,假装无事发生。 而阙嘉琛想象中的主角阙东朝,正坐在吧台暗处,慢悠悠地喝酒,同样是副无事发生的淡然。 顾展在场,阙东朝不好上前喊阙妤,否则分分钟暴露自己的是阙家老三的真实身份。 阙妤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名校履历在手全是靠自身实力取得,不用一点家族资源; 重生后阙东朝不找阙妤,而先找阙嘉琛,也是担心自己还没适应新身份,引发阙妤不必要的怀疑,自己若实话实说,阙妤绝对把人绑着直接送进精神病院。 但阙妤喜静,夜店喧闹她坚持不过半小时,所以只要坐等阙妤离开,便能相安无事。 阙东朝看向身边的银发小天使,他正破着嗓子嚷着王胖子递纸巾,要搽鼻水。 “怎么不在家休息?”阙东朝问,一边溜进吧台,扫了些新鲜草莓樱桃递给顾展。 “王胖子说,你和人抢男人,输了,我来救你。”顾展带着鼻音揶揄,接过水果,啃起来。 “……可能吗?感冒多吃点vc。” “好,船长,你看,你得金主爸爸身边坐的是别的姐姐。” “那是他该死。”阙东朝说的是傻弟弟,到底做了什么事,让阙妤顺藤摸瓜到这里。 “哟,你这是在争风吃醋吗?”顾展笑起来,船长这么恨姐姐的吗? “占着最好的卡座,一晚低消,是不是该去死?”阙东朝还是在骂傻弟弟。 王胖子一听疯狂点头,该死,该死,船长说得对。 “让小霸王替你整顿整顿那位姐姐?”顾展眨眨眼,瞬间桃花满天。 “你试试?”阙东朝隐在暗处笑起来,他的小狗又在兴奋地摇尾巴。 只是小狗口气不小,还想整顿阙妤,别反被阙妤折磨死就行。 前世,女将军阙妤对顾展带种恨铁不成钢的怜悯,她看上顾展的能力,整天想着把人弄到自己手下干活。 顾展跟在阙嘉航身边时,她常在背后骂阙嘉航糟老头子糟蹋孩子;后来顾展跟了自己,她就明着骂,骂自己亲弟弟是祸害,溺爱造就任性儿,天天带着顾展无所事事。 当时阙东朝回顶阙妤,什么任性儿,这我老婆,不溺爱难道要拿来当牛马用? 阙妤回答,老婆和干活不冲突,把人借姐姐,我就缺能干又可靠的助理。 可顾展就乐于当个任性儿,天天粘着阙东朝,见了阙妤就绕着走。 直到最后,阙妤都没能从阙东朝手上把人弄走。 在得知顾展死讯后,阙妤哭得很伤心,金元宝烧了几麻袋,还找了大仙传话给顾展,让他投胎来做自己儿子,必定好好教导。 而现在,阙妤正斜眼看着阙嘉琛,这傻缺弟弟狂舞应援棒,对着女dj自顾自嗨,好不痛快。 音乐节奏越来越快,音乐声震耳欲聋,女dj脱下短外套高甩着,露着黑丝绸马甲,场内的热浪一波接一波地升级。 阙嘉琛激动起来,随着现场起哄怪叫着。 当女dj缓缓解开马甲纽扣时,一名身着安保制服的人上到dj台前,按住她的手 安保身形修长,白皙脸掩没在警帽的阴影下,只露出殷红的唇。 “抱歉,我刚被通知,需要配合安保听从一条快速通告。”女dj中断表演,带着歉意说道。 夜店配合警方检查时常事,音乐一断,现场立刻鸦雀无声,所有人将注意力转向dj台。 dj将话筒递给身边的安保,示意他进行通告。 安保接过话筒,稍作停顿,喇叭一阵啸叫。 他嗓音低哑:“这里是现场安保,请将双手举过头顶。” 所有人按要求将手举高,带手机的,带酒瓶的,还有拿着气氛小彩灯的。 “hands,up,up,up……” 下一秒,快节奏的金属鼓点下行而至,现场瞬间点燃。 只见那保安脱下外套,扬起帽子露出一头银发,指着中央卡座的人,警告道: “v1卡阙嘉琛,高举你的双手,不准放下。” 阙嘉琛乐疯了,高举双手挥出残影。 安保一身白衬衫在舞台强烈的屏幕光前,腰部曲线若隐若现。 他一手控制dj台,一手朝阙嘉琛招了招。 阙嘉琛的脑子兴奋得要爆炸,也不管身边坐着阙妤,呼地从卡座冲到dj台前。 多漂亮的小天使啊,银发,杏眼,红唇…… 破锣嗓! “阙,嘉,琛。”顾展垂眼看向阙嘉琛。 “顾警官,我错了。”阙嘉琛求饶的节奏比电音节奏还快。 “错在哪?” “我不该占着卡座不点酒。” 顾展点点头,从台上跳下来,一手勾上阙嘉琛的肩,笑眼盈盈。 “阙弟弟,今天喝什么?” “路,路易十三,两瓶,你一瓶,我一瓶,啊,三瓶,还有船长。” 阙嘉琛飞速跪下,滴——二十一万刷出。 现场音乐再次中断。 挑高天花正中一阵机械警告急鸣,舞台灯光瞬间暗去,灯架带着机械的吱呀声缓缓抬升。 所有人都仰头看向一片漆黑的天幕。 倒计时警告。 三,二,一。 星光骤闪,一名宇航员竟从天幕中缓缓降落,手里端着个大银盘,上面摆着套瓶路易十三,套在水晶盒里闪闪发光。 “v1彰城阙老板,祝阙老板财源广进,天天开心。” 宇航员送酒,是全彰城独一无二的超前存在,场内瞬时像被点燃的炮仗般,彩纸下雪般纷飞,乒乒乓乓要掀翻屋盖。 阙妤不喝酒,偶尔有交际需要,也是去一些清吧,如此奔放的送酒方式,她第一次见到。 她盯着缓缓降落的宇航员,拉过身边的服务生,问这样送酒形式,得花多少才有? 酒吧第一次用宇航员送酒,连服务生都看得津津有味,对于阙妤的问题,他听一半又自己脑补一半。 他当阙妤是隔壁酒吧来的探子,要抢生意。 “大几十万!也就顾展有这本事,衣服一脱,手到擒来。”服务生随口一个数字给顾展贴金,就担心局头抢生意。 “顾展?那个银发的男生?”阙妤确认道。 “对,我们酒吧头牌。”服务生小哥随口回答,希望这位熟龄探子可以知难而退。 阙妤听得皱起眉头,她见顾展手臂一直勾着阙嘉琛没放开,心生厌恶。 怪不得要现金不连号,年纪轻轻为了赚快钱不择手段,不自爱,再好看的皮囊都没用。【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第 20 章 十五分钟后,老林穿着警服,火急火燎地走进派出所调解室。 顾展是辅警,按规定是不能有盈利性兼职的。 老林一接顾展电话,便冲到派出所捞人,就是担心顾展被查出有兼职。 顾展闲时在酒吧卖酒的事全滨海交警队都知道,大家照顾他小小年纪带个未成年妹妹太难,不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偶尔会到吧台喝一杯,当是帮忙。 但让老林大跌眼镜的是,顾展被抓来的原因竟是被人举报盈利性陪侍。 王胖子在调解室哇哇解释,说自己是干净文明酒吧,捧着酒吧的监控视频,叫警察仔细看看,还人清白。 阙嘉琛低着头坐在阙嘉航身边,酒力未退,强睁眼,半打着瞌睡。 阙嘉航依旧是参观动物园的愉悦表情,盯着顾展臭着脸,微笑地听他骂着阙嘉琛。 顾展则像把漏风的机关枪扫,破着声,扫射般向民警告状,说阙嘉琛没出息,多大人了,喝个酒喊亲哥叫大姐的,不知道还以为没断奶。 民警被老林和阙家双巨头夹击着,无奈扶额,让顾展别闹,少说两句。 顾展哪里咽的下这口气,顶多是减点音量,继续编排着阙嘉琛。 而阙妤双手交叉坐在会议桌前盯着监控视频不说话。 视频里灯光昏暗,模糊一片,隐约只见阙嘉琛搂着顾展,被个高个男人按着脖子,他才开始掏钱,塞钱,撒钱,打架。 再模糊的视频,阙妤都能一眼认出那高个男人是自己同个娘胎里出来的弟弟,阙东朝。 理应在货轮上的阙东朝,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吧和小弟厮混,那便是另外的问题了。 也许不连号的现金,要的人不是顾展,而是弟弟阙东朝,这样一来事情的真相也许更混乱。 阙妤余光扫了眼阙嘉航,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银发小孩身上,阙嘉琛靠着他的肩打瞌睡,都没有被推开。 也只能等到小弟酒醒再抓来问清楚,现在也不好声张。 她面无波澜地合上笔记本,对民警道歉,说自己喝多看错了,报错警,愿意接受教育和处罚。 民警说,我们已经查看过监控,情色交易确实不成立,但是娱乐场所打架,大量抛洒现金造成人员密集场所秩序混乱,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们阙氏,老三在酒吧斗殴的事情还没处理清楚,怎么现在又来这出?”与阙妤熟识的民警摇摇头,教育着。 阙妤急忙起身道歉,保证回家严厉管教。 而阙嘉航,终于是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亲弟弟身上,他推开肩上的阙嘉琛,随意让他歪歪扭扭地摊椅子上,态度谦逊地对警察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警察同志依法办事,我们一定配合。这孩子我实在是管不动,辛苦警察同志替我们管管。” 顾展稍稍安静下来,看着眼前阙家兄妹,两人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干练犀利,完全是两个类型。 但实际上,一脸杀气的阙妤似乎更护短,除了道歉就急着要把人带回家,没有其他要求;反倒看着斯文的阙嘉航张口就是要警察管教,明显就是要将亲弟弟送进拘留所关几天警示。 要命啊。 若是阙嘉琛因为打架被送进去,自己也逃不开责任,那辅警的工作铁定泡汤。自己的辅警岗位本来就是因为擅长水性破格录取在滨海大队,现在背个拘留处分,肯定要被开除。 顾展心里不骂阙嘉琛了,开始改骂阙嘉航,他开始后悔当时正番鸭撒钱时,自己就应该跟着跑;也不知道正番鸭跑哪里去了,也万幸让他先跑,不然自己再来个窝藏黑户,完蛋得更快。 他看着阙嘉航与民警客套,阙妤则是一言不发坐在对面,表情严肃。 最后民警说,两人打架罚款200元;阙嘉琛撒钱扰乱公共秩序,拘留三日;酒吧停业整顿一个月。 老林皱起眉,准备开口给顾展求个情,让他能全身而退。 王胖子却比老林更急:“停业一个月?马上就要新年旺季了,领导,我什么也没干啊。” “你什么也没干才是错的,作为经营者你有维持场内秩序的义务”民警教育到。 “小两口谈恋爱,闹矛盾,撒钱,我怎么管啊?冤枉啊。” 王胖子哀叹着,他开了酒吧几十年,什么场合都见过,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如何应付警察,他自有一套,门清。若不是今天被阙妤扣了个盈利性陪侍的帽子,无非就是保洁阿姨工作量翻倍的事。 撒钱的酒吧多的是,烤鱼酒吧就是多撒了点,不至于关门停业一个月。 “警官,他们真是谈恋爱吵架,两男的不好意思说,我替他们说。感情纠纷你要我怎么管?” 所有人都愣住,所以这是感情纠纷?两男人的感情纠纷? 感情纠纷确实不在警察管辖范围,同性恋也不犯法。 “对,不信你问小阙,他是不是在和顾展谈恋爱。谈恋爱吵架,感情纠纷管不了。” 老林转向顾展,满脸问号。 顾展心里骂起来,谈什么恋爱,明显就是王胖子要脱责,感情纠纷不在派出所管辖范围。 先不说他想保住工作,光是自己打人害王胖子停业整顿一个月,这事他就良心过意不去。 他在被出轨与良心之间挣扎,一筹莫展。 众人齐刷刷看向顾展。 顾展沉默着低头,眉头紧皱,一声不吭。 众人又转看向阙嘉琛。 阙嘉琛打着呼,震天响,酒还没醒。 视频里他们俩确实热热闹闹地在酒吧里请人喝喜酒,阙嘉琛甚至还亲了顾展一口。 现在当事人没有反驳,就是了吧? 民警只想着赶紧把三尊大神弄出派出所,最后罚酒吧停业整顿一周,罚乱撒钞票的阙嘉琛两百块钱。 所以,当老林领着顾展回到家门口时,顾展见到楼栋口等他的正番鸭,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说? 说你的金主爸爸现在已经变成我男朋友,还是被派出所记录在案的。 顾展光想就一阵头晕目眩,二十岁出头,花季年龄被出柜。 而老林也不见外,站在楼下,把顾展和阙东朝两人一顿训话,问阙东朝船期什么时候到彰城港,该回去就回去,黑在车库只会给顾展添乱。 阙东朝挨着老林训,说后天货轮进港;表态自己一定回船,不给救命恩人顾展添乱。 老林点点头,交代顾展又感冒又喝酒的早点休息,明早上班别迟到,便上了楼。 顾展吸吸鼻子,冒着酒气,目送着老林上楼。 楼道的延时灯随着老林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当他爬到五楼时,底层的楼道灯便熄灭了。 顾展清了清嗓子,把灯唤亮。 他估计着正番鸭的货轮该是快到了,没想到这么快;酒喝多了,头还是有点晕,顾展背靠着安全门,垂着眼,玩着手上的兔耳。 “后天船进港?” “嗯。停一天,然后去高雄。” “哦。” “怎么了?” “幸亏你跑得快,我在想要怎么和你算这个月的帐,酒吧被勒令关门整顿一周,晚上阙嘉琛消费的那几十万,我们也不要抽点了,全当抵消。” 夜风很凉,阙东朝心头挺暖。 酒吧打架时,顾展第一反应就是喊自己快走,剩下的他处理,而现在他说我们,阙东朝第一次听到顾展用这词。 “我们?” “难道打架你没有份?” 顾展抬头瞪正番鸭。 他的眸色暗黑,午夜昏暗灯影下,自己的面孔清晰地映在他的眸里。 顾展细细地看着正番鸭眸中的自己,银发白肌,一样的黑眸,若自己再靠近一点,是不是也可以看清自己眼中的人影? 他摇摇晃晃往前挪了一小步。 “我打他,是因为你。”阙东朝压着嗓音轻声道。 心一下一下突然跳得异常清晰。 “无,无稽之谈。”顾展哑着声,又垂下眼,捏紧手中的兔耳。 大概酒喝多了人容易起幻觉,连正番鸭的胡话都觉得好听。 “我不想他碰你。”对方又道。 像细小的电流在耳边一触,是真的好听,顾展在心里暗叹,下次不喝,人都快晕了。 阙东朝抬起手,指尖落在顾展鼻前。 鼻尖小巧,与自己半厘之隔。 顾展垂眼盯着那的温热指尖,带着重影,缓缓滑下,掠过唇珠,拂过下颚,若即若离,却始终没有碰触到自己。 “顾展啊。”那人在自己耳边轻叹。 “能再遇到你,三生有幸。” 再? “你以前见过我?” 顾展腿有点软,他后退靠回安全门,拉开两人的距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我要娶顾展,不开玩笑…… 顾展戴着兔耳坐在阙嘉琛身上。 酒喝多, 打架就毫无章法。 他与阙嘉琛小猫打架般卷成团,猫毛在五色灯光下漫天飞舞,确切地说, 是粉红毛爷爷在舞。 金丝镜框男人饶有兴趣地观赏着, 像在欣赏动物园里的可爱小动物。 短发姐姐则一脸杀气地踩下飘落的粉红钞票,冷脸看着金主弟弟挨揍, 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样子。 “大姐, 救我。”阙嘉琛闭着眼胡乱挥舞着手往顾展脸上乱挠。 没人理他。 “我要回家告爸爸。”阙嘉琛亮出杀手锏,闭着眼乱叫。 阙妤哼一声。 金丝框男人笑得愈发温和。 下一秒,酒吧所有照明亮起,室内宛若白昼,音乐声戛然而止。 “警察, 全部蹲下!所有人,不准离场。” 几名警察迈大步走进酒吧。 现场鸦雀无声。 夜场小白瑟瑟发抖地从沙发上滑下,蹲地上一动不动;老鸟则边蹲边偷挪着位置, 趁着没几个人敢动,一张张捡着落地上的人民币。 王胖子赶紧从吧台跑出来,跟在警察身后, 满脸堆笑地问:“领导,这事怎么回事?” “接到群众举报, 说你们酒吧有人在现场进行营利性陪侍。” “啊?怎么可能,领导,我们是正规酒吧。”王胖子冤枉喊得响亮,是哪个缺德玩意报的警? “去把监控调出来。” 民警说完, 直接往阙嘉琛方向走去。 阙嘉琛蹲在地上,用手捂着头,看着警察迈步的腿离自己越来越近, 哭丧着脸低头靠着顾展说:“顾警官,救我。 “滚。”顾展腰上别着半沓钞票,蹲着骂道。 他抬头环顾四周,场内所有人除了警察站着,只有短发姐姐和金丝框男人站得笔直。 阙嘉琛这没出息的东西,律师又是来得飞快。 “警官,就是他俩。”短发姐姐指着自己,一脸嫌弃。 他俩?自己和阙嘉琛? 盈利性陪侍? 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俩怎么了?你造谣啊!”顾展唰的站起身,粗着嗓子质问道,他酒劲正上着头,天不怕地不怕。 “钱色交易。”阙妤指了指顾展腰上的人民币,面无表情。 很明显,报警的人就是这名短发姐姐。 “放屁。”顾展抽出腰上钞票,啪地砸在阙嘉琛头上:“我还要告他性骚扰呢。” 阙嘉琛在人民币攻击下,慌忙站起身,顶着半肿的脸,对着阙妤解释:“大姐,我什么都——哥!” 阙嘉琛立刻又蹲下,捂头从胳膊缝间偷瞄着阙嘉航,一脸慌张。 大哥怎么在这里? 他来做什么? 但大哥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撒钱惹事,注意力都在和阙妤吵嘴的顾展身上。 “喝酒罢了,什么情色交易?我揍他都算是正当防卫。”顾展振振有词道。 “你和我弟干的肮脏事,自己去和警察说。” “你是阙嘉琛姐姐?他又塞钱又乱摸,逼良为娼,好好管管!” 顾展扫了眼蹲地上的祸害,他第一次碰到这种不讲武德的人,一顶鸭帽说扣就扣。 他很气,不就是摇警察嘛,谁不会啊。 十五分钟后,老林穿着警服,火急火燎地走进派出所。 顾展是辅警,按规定,不能有兼职。 老林一接顾展电话,便冲到派出所捞人,担心顾展兼职的事惹麻烦。 顾展闲时在酒吧卖酒全交警队都知道,大家照顾他小小年纪带个未成年妹妹太难,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让老林大跌眼镜的,是顾展被抓来的原因,是被人举报营利性陪侍。 啊!? 王胖子哇哇解释,说自己是干净文明酒吧,捧着酒吧的监控视频,求警察好好看看,还他清白。 撒钱的阙嘉琛坐在金丝框身边,酒力上头,眼眶发紫,半闭着眼小鸡啄米地瞌睡着。 金丝框男人依旧是参观动物园的愉悦表情,盯着顾展臭着脸,微笑地听他骂阙嘉琛。 顾展机关枪扫射般向民警告状,说阙嘉琛没出息,多大人了,喝个酒,喊亲哥叫亲姐的,人多了不起啊? 原来金丝框男人不是律师,是龙虾宴放自己鸽子的阙嘉航;短发姐姐也不是局头营销,是阙嘉琛亲姐姐阙妤。 屁大点事全家护航。 顾展孤家寡人,越想越气,起脚就要往阙嘉琛瘫躺的椅子踢。 “顾展!”老林关公眉一竖。 顾展哼一声收回腿,嘴上还是不服气。 “警官,你脱掉阙嘉琛裤子看看,是不是屁股还裹着尿不湿,他明显没断奶啊。” 民警无奈扶额,让顾展别闹,少说两句。 而阙妤双手交叉坐在会议桌前盯着监控视频,不说话。 酒吧光线差,视频模糊一片,隐约只见阙嘉琛搂着顾展,被高个男人按住脖子。 阙妤一眼就认出,高个男人就是同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弟弟,不会错。 东朝为什么也在这破酒吧? 不连号的现金,是给顾展的服务费?还是东朝另有他用? 阙妤余光扫了眼阙嘉航,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银发小孩身上,阙嘉琛靠着他的肩完全睡死过去,都没有被推开。 她面无波澜地合上笔记本,说自己喝多看错了,报错警,愿意接受教育和罚款。 民警答复,已经查看过监控,情色交易确实不成立,但是娱乐场所打架,大量抛洒现金造成人员密集场所秩序混乱,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们阙氏,老三在酒吧斗殴的事情还在查,怎么现在又来这出?”与阙妤熟识的民警摇摇头。 阙妤大大方方地起身道歉:“抱歉警官,我弟弟确实有错,但他今天也挨打了,我们也不和顾先生追究,是不是罚款就好?我保证回家严厉管教这混蛋。” 阙妤才表态完,阙嘉航就把注意力转回亲弟弟身上。 “年轻人喝酒上头,多少有摩擦,还乱撒钱,扰乱公共秩序。” 他推开肩上的阙嘉琛,态度谦逊地对民警说: “依法办事,我们一定配合。这孩子我实在是管不动,警官替我们教育。” 阙家兄妹,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干练犀利。 顾展发现,扑克脸阙妤似乎更护短,道歉缴罚款,暗示警察阙嘉琛也是受害者,就要把人带回家。 反倒文质彬彬的阙嘉航张口就是要警察管教,明显就是要将亲弟弟送进拘留所关几天。 要命啊。 早知道阙嘉航这么严厉,就不加他微信了。 若是阙嘉琛因为打架被拘留,自己肯定也得一起处理。 幸好船长的货轮就要靠岸,锦旗马上送达,又可以派上点用场。 亏得自己机灵,让船长先走,阙嘉琛一晚在船长身上花了十几万后,船长跟着金主离场,良宵一夜也正常。 虽是说你情我愿,但要是被警察抓到,船长解释不清,所有人连同王胖子的酒吧,都要完蛋。 跑了好,跑了好,就是可惜自己没有跟着一起先跑。 顾展磨磨蹭蹭地站往老林身后,垂眼打了个哈欠。 因为重感冒,顾展鼻尖搽得泛红,脸上的妆掉得就剩眼角的半道残红,睫毛一缕缕浸在泪水里,黑得发亮。 老林皱起眉,准备开口给顾展求个情,好让他能全身而退。 “顾警官和我弟认识的,不是吗?”阙嘉航却先开了口,对着顾展笑得和蔼:“”他喝多了耍混蛋,我替他道歉,好吗?” 阙嘉航声线清亮温和,语气不急不缓,像弦乐团里的长笛。 “啊,哦,没事。”顾展在老林身后抬眼笑笑。 “我们还欠一顿饭不是吗?”阙嘉航语气不急不缓:“你姑姑说,小展吵着要吃蓝龙虾。” “不是,哎,没有,别听我姑乱说。”顾展只觉得脸瞬间发烫。 哪有人在派出所说这些事的,听着和包尿不湿的阙嘉琛也没太大区别。 还小展,小展。 “我们再约个时间,你微信说的事,我觉得挺好。” “哦。”顾展吸了下鼻子,回想微信里自己和阙嘉航说了什么。 难道是验证信息里,随口提的破产重组? 顾展这才第一次细细打量阙嘉航,他个头和船长差不多高,单眼皮丹凤眼,鼻梁直挺,浅蓝衬衫灰西裤。 与船长闪闪发光的逼迫感不同,阙嘉航内敛文雅,身上书卷气压过凤眼上翘的锐利。 他和蔼地回应着顾展审视的眼神,又笑笑。 派出所空气都跟着缓和。 盯着人看,太礼貌,顾展不好意思地挪开眼,又往老林背后躲了躲。 “既然都认识,小摩擦就不提,但撒钱闹事,要罚款酒吧停业整顿一个月。”民警见双方都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准备小事化了。 “停业一个月?马上就要圣诞新年旺季,领导,我什么也没干啊。”王胖子急起来。 “你什么也没干才是错的,作为经营者你有维持场内秩序的义务。”民警教育到。 “人家谈恋爱,闹矛盾,撒钱,我怎么管啊?冤枉啊。” 王胖子夸张地哀叹道。 他开了酒吧几十年,什么场合都见过,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门清。 若不是今天被阙妤扣了个营利性陪侍的帽子,无非就是保洁阿姨工作量翻倍的事。 撒钱的酒吧多的是,就算晚上钱撒多了,有点乱,但也没出事,不至于关门停业一个月。 “警官,他们真是谈恋爱吵架,两男的不好意思说,我替他们说。感情纠纷你要我怎么管?” 所有人都愣住,所以这是感情纠纷?两男人的感情纠纷? 感情纠纷确实不在警察管辖范围,同性恋也不犯法。 “对,不信你问小阙,他是不是在追顾展?谈恋爱吵架,感情纠纷管不了。” 老林转向顾展,满脸问号。 顾展用朝天的眼白回应老林,心里挂起巨大的感叹号,谈什么恋爱,明显就是王胖子要脱责,感情纠纷不在派出所管辖范围。 所以,是要护住自己的直男名声?还是让胖子的酒吧停业一个月? 不需要考虑。 男人喜欢男人不犯法,拖累过节胖子酒吧歇业零收入才是真说不过去。 顾展面无表情,在被出柜与良心的双重夹击下沉默着。 众人又看向阙嘉琛,他趴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 视频里他们俩确实热热闹闹地在酒吧里请人喝喜酒,阙嘉琛甚至还亲了顾展一口。 当事人没有反驳,就是了吧? 民警只想着赶紧把这群大神弄出派出所。 最后,酒吧停业整顿一周,罚乱撒钞票的阙嘉琛两百块钱。 顾展被老林一顿训,大半夜回到家,见到站楼栋口等他的船长,莫名有些紧张。 怎么说? 说船长,你的金主阙嘉琛现在已经变成我男朋友,还被派出所记录在案。 顾展光想就一阵头晕目眩,二十岁出头,花季年龄被警察出柜,还有和船长抢客人的嫌疑。 船长就站在路灯下,套着船长夹克,高挑得显眼。 顾展见他大踏步朝自己走来。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顾展就被船长夹克裹得暖融融的。 “怎么感冒还只穿衬衫出门?” “阙船长。”顾展玩着手上的兔耳,吸着鼻水,任由船长摆弄,不敢抬眼。 “警察来了?”船长熟练整理着夹克,扣领子,挽袖口。 “嗯,统统抓去派出所教育。” 阙东朝低笑一声,果然不管哪辈子,顾展都是派出所常客。 “你别老打架。” “为什么?” “你总打赢,吃亏的。” 什么破道理。 顾展立刻松弛下来,又开始笑得嘎嘎响。 今天打人船长也有份的,可他还大言不惭地教育自己不要打架;况且真打起来,船长比自己凶残得多。 和船长在一起,闯祸都理直气壮得放松。 夜风微拂,顾展带着酒劲笑得娇憨,甜酒香扫过阙东朝鼻尖。 “警察查什么?你这么着急催我走?” 阙东朝暗示顾展继续。 明天货轮进港,一个月的假身份扮演,也该落幕。 二十岁的顾展,活泼又带着小执拗,让自己爱不释手,这时又沉稳让人摸不透。 阙东朝喉间发紧,等待着顾展的答案,仿佛等待法官宣判。 “那个……”顾展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嗯?”阙东朝干咽了下口水。 “查有偿假恋爱。”顾展觉得这个说法不错,斯文又精准,比卖身好听,他和阙嘉琛确实是假恋爱的。 “什么?” 看吧,果然外国人不懂,酒吧被警察严打是多可怕的事,卖一辈子都换不来陀飞轮。 “就是查你陪酒情/色/交易,女票女票。”顾展脚一跺,毫无遮掩地说出来。 这一跺脚,震得阙东朝哭笑不得。 什么沉稳,在顾展身上不存在。 原来,顾展担心的是自己出台阙嘉琛,被警察查到。 所以,他的小狗很认真地把自己未来老公当鸭;还护食地把鸭保护起来,防止被警察抓。 阙东朝看着顾展黑白分明的杏眼,湿漉漉,还带股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在你们东南亚,这事算常规操作,但是我们这里不行,脖子以下都抓得很严。”顾展在脖子上比画出个砍头的动作。 “顾展,我和他没什么。” “哦……?” 哎,船长表情,从刚刚的有点紧张,到现在逐渐变得无奈又绝望是怎么回事? 顾展心里嘀咕着,看样子船长和阙嘉琛是真有点什么,不好意思说罢了。 “没事,别担心,这次我帮你顶过去了。你记得锦旗赶紧准备,让我将功赎罪。”顾展拍自己的胸部,一副仗义的样子。 “顶过去?这也能顶?” “对,短发女销售,其实是阙嘉琛的姐姐。她报警,说我在酒吧和阙嘉琛钱色交易,阙嘉琛哥哥也来抓他。” “阙嘉航?” “你认识他?” 顾展好奇,莫非两人认识,都姓阙,远房亲戚什么的。 但船长眉头紧锁,没有立刻回答。 顾展与阙嘉航已经在派出所认识! 阙东朝控制住瞬间要冲出胸膛的心脏,压低音量掩饰道。 “船级社日报上见过,新船下水典礼。” “对哦,他是你大老板,看着斯斯文文的,不像是资本家。” 顾展甩着兔耳,没在意阙东朝的脸色已经转阴。 阙东朝听顾展的口气,似乎对阙嘉航第一印象并不差。 前世顾展与阙嘉航是在阙氏总部会议室认识的,就在顾氏乐园的收购谈判上。 现世,自己的万般阻拦并没有起作用。 事情发展的轨迹虽然与前世完全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在重叠的时间线上,顾展与阙嘉航相遇。 阙嘉航是不是已经对顾展动心? 下一步他又会做什么? 顾展呢? 阙东朝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跳,顺手将顾展拉到楼栋防盗门边,侧身挡住夜风。 顾展裹紧身上的船长夹克,缩在船长肩旁。 熟悉的凛冽气味向自己靠近,带着金属的锐利,是海面下牢不可摧的锚。 顾展横冲直撞一晚上的心脏渐渐回落,安稳。 他捏着手上的兔耳,哼哼唧唧对着船长抱怨开。 这姓阙的一家子,老头惦记顾家乐园,女儿诬陷自己卖身,小儿子乱亲乱摸,还有一个整天戴金丝框眼镜装律师不说话的大儿子。 再加上和他们混一块,到处讽刺自己嘴馋蓝龙虾的自私姑姑。 什么世家,神经病熊熊一窝。 顾展噼里啪啦一顿输出,仰头看向船长。 “我说得对吧,船长。” 微灼的酒气扫过耳畔,船长声调低柔。 “顾警官分析得很到位。” 前世,阙氏被顾展整顿得七零八落,事后吃瓜的彰城群众,也是这样评价阙家。 父子夺权下死手,兄弟一男侍二夫,仇杀,殉情,以暴制暴,全是疯的。 现在,重生的自己正假扮酒吧男模,陪酒亲弟弟,光听就觉得是疯的。 至于外表斯文的阙嘉航,从来就没有正常过。 与其挡着顾展与阙嘉航见面,不如从根源解决问题。 直接解决阙嘉航,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以疯制疯。 阙东朝看着顾展眼尾的残妆,若隐若现一抹桃红。 “看什么呢?”桃红突然绽放开。 “像桃花,你的眼尾。”阙东朝脱口而出。 “哎。” 被夸像朵花,还是第一次,顾展心跳漏了好几拍;桃花效果很好,金主不仅被抢回来,还被占为己有。 “嗨,我妹瞎搞,本来是想帮你抢回金主的。” “不用抢,跑不了,那是我亲弟。” 阙东朝心一狠,全盘摊开,遮掩躲避向来不是他的做事风格,自由放任才是他的常态。 前世,从游离在家族生意外,到大权在握后,将顾展拉到自己身边,阙东朝花了五年, 只要顾展不和阙嘉航有瓜葛,最坏,不过再花五年,他可以等。 若不能将头颅奉予爱人,留在肩上也只是负担。 二十岁的顾展,正仰头看向自己,漂亮的杏眼在夜灯下漾着水波,满是暧昧。 “哎哟喂,可以啊,鸭船长,都结拜上了,金主爸爸的十几万没白花,情比金坚。” 阙东朝接不下话,这暧昧满是消遣。 他的小狗,晃着脑袋,公鸭嗓笑得嘎嘎响,乐不可支。 阙东朝双手掩面,仰头朝天。 绝望。 比花五年更坏的,是顾展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 不知为何,顾展如此坚定地相信,自己未来的老公是只鸭,还是只昂贵的高级鸭。 还喊自己鸭船长。 鸭船长! 全盘摊开的真相,被默认成以色事人的技巧。 “鸭船长,幸亏你跑得快,王胖子被勒令关门整顿一周,晚上阙嘉琛消费的那几十万,我们也不要抽水,当是抵消,行吧?” “我们?”阙东朝第一次听顾展用这个词,有点意外,他放下手,表情控制不住地柔软。 “难道打架你没有份?”绽放的桃红扬起,满是揶揄。 “我打他,是因为你。”阙东朝看着那抹红,微探下身。 再试一次。 “我?”顾展猛然抬头瞪向船长。 两人很近。 阴天无风的温柔海面,又一次出现在船长的眼底。 午夜昏暗灯影下,顾展的面庞清晰地映在船长的暗眸里,银发玉肌,若再靠近一点,是不是也可以看清眸中自己的神情? “无,无稽之谈。”顾展垂下眼,哑声说着,捏紧手中的兔耳。 “是真的。”船长回答。 “我不想他碰你。”船长又说。 像细小的电流在耳边一触。 酒喝多了人容易起幻觉,连船长的胡话都觉得好听。 顾展眼神泛起迷离,在回过神,船长的指尖落下,正在自己眼前。 鼻尖小巧,与船长的指尖,半厘之隔。 顾展垂眼盯着那的温热指尖,带着重影,缓缓滑下,掠过唇珠,拂过下颚。 若即若离,始终没有碰触到自己。 “顾展啊。”船长在自己耳边轻叹。 “嗯?” “能再遇到你,三生有幸。” 再? “你以前见过我?” 顾展腿有点软,他后退靠回安全门,拉开两人的距离。 “嗯。” “什么时候?” “你和妹妹合奏《自由探戈》的时候。” 自由探戈! 合奏? 船长怎么会知道这曲子,自己和妹妹几乎没有公开演奏过,他哪里听来的? 顾展心中警铃大作。 为什么船长会提这个? 他是谁? 船长一直说会帮助自己重整乐园,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你是谁?”顾展警惕道。 “什么?” “我和顾影只公开商演过一次,你一个外国人哪里能看到?” 顾展面若冰霜,与方才暧昧态度判若两人,转身要上楼。 阙东朝伸手拦住顾展,却被一把推开。 “你是故意跟着我的?” “你想要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 顾展一连串严厉地质问。 错误时间的错误试探,让两人间的旖旎暧昧,顿时烟消云散。 阙东朝脑海里迅速搜寻与海洋乐园相关的记忆。 上辈子,阙东朝听过几次兄妹合奏,都是顾展跟了自己以后。 二十岁前的顾展,在哪里和顾影商演过,他完全不知道。 顾家原本在彰城算是排得上号,若不是海洋乐园投资过大,被陷害破产,顾家兄妹就是平躺金山的命。 所以那时候,兄妹绝对不会商演赚钱,只可能是在顾家的乐园酒店,自娱自乐的助兴演出。 错误的摊牌,让自己与顾展本就浅薄的关系,瞬间落到冰点。 想到阙嘉航在背后虎视眈眈,阙东朝的心跟着下坠。 五年太漫长。 他决定赌一把。 “海洋乐园,我去玩的时候,你和你妹妹在表演。” “这么巧?”顾展依旧口气不悦,但也没反驳。 “我是跟着你没错,也是你要求的,你不是想要锦旗,怕我跑了吗?” “……” 船长哪里来的? 是自己捞上来的。 顾展摸摸脑袋上的旋。 与妹妹的合奏确实是在乐园开业典礼。 好像就是这么巧。 玄学。 他望向船长的眼,船长见到十六岁的顾展时,是什么感觉? 夜色下无风的海,暗色无边触不见底,海面却泛着细碎的浪,轻柔地朝自己拍来。 “你那时候是圆脸。”船长说:“胖胖的,都是肉。” 船长鼓了下腮帮子,违和得滑稽。 顾展扑哧笑了起来,没忍住,装嫩果然不适合船长。 他现在是瓜子脸,瘦了许多,笑起来下颚线都带点锋利。 “长大了,就没有婴儿肥了。”顾展打了个哈欠。 桃花浸在泪水里,化开了。 阙东朝了解顾展,知道他是真的累,累得不会去细究谎言中的漏洞。 “上楼去睡吧。”阙东朝揉揉小狗脑袋上的旋。 手感不太对,有些黏,再仔细查看掌心,白茫茫一片,像落过雪, 银色头发,掉色了。 “你涂的什么?”阙东朝搓搓手。 “哈,看我妹干的好事。”顾展又笑起来:“来吧,上楼。” 阙东朝一愣,顾展是在邀请自己去他家? 半夜两点,睡觉时间? “你洗手时,进出门手脚轻点,这个时间,我妹肯定睡了。” 果然,是自己多想,上楼洗个手,仅此而已。 阙东朝自嘲了下,随着顾展,踩着斑驳的灯影,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顾展家不大,两室一厅,顾影的房间朝南,房门紧闭。 餐厅亮着夜灯桌上保温盅贴着张纸条——“喝”,是顾影的字,一进门就能看到。 鸡汤热乎乎,很香。 顾展喊住船长,两人就着昏黄的夜灯,坐在餐桌前一口口喝起来。 冬日凌晨的气温挺凉,鸡汤温得胃舒服,窗外路灯映出树影,隔着玻璃摇摆。 顾展捞到船长那天,小区的糖胶树开着臭烘烘的花。 而现在糖胶树早已花落结果,鸡爪形状的果实影子落在映在窗帘上,张牙舞爪。 这阵子,船长替自己赚了不少钱,帮忙填平顾影大师班的学费窟窿;天冷帮自己添衣,遇到坏工头给自己撑腰。 蛮好。 顾展冒出点舍不得,他搅了几下碗里的汤。 “船长,明天我要执勤,抽不出时间请你吃饭,现在算是送行宴吧。” 提前告别。 顾展垂着眼,一勺勺地往嘴里灌汤,不看船长。 椅背发出一声细小的吱呀,船长似乎伸了个腰。 “不用送,两天就回来。” 啊?顾展差点呛到。 “锦旗送完,我先把租的房子整理好,这趟不上船,下一趟船期再说。” 白伤感了,船长不走。 但听起来不错,是不是可以接着和自己一起卖酒? 要发财了。 “嘿嘿。”顾展咧开嘴傻乐。 阙东朝见对面玉人儿神情云开雾散般亮起来,也不知又想到什么。 罢了,他开心就好。 “整理房子的事,你要不要搭把手?” “哦?选了哪套?” “三楼,你家正楼上。” 顾展一口鸡汤喷出来。 船长这是要在自己头顶安家落户么? “那不行,会很吵。” 顾展指指客厅,没有其他家具,一台大型三角钢琴在半明半暗中匍匐。 “我妹练琴,声响排山倒海的,旧房子窗户隔声差,所以楼上那套一直空着。” “我又不总在家,没事。刚好你还能帮我看着点。” “看什么?” “手表。” “……” 船长的意思是,要自己上班当辅警,下班给他当保安么? 梦得很大啊。 “王胖子那么多套拆迁房出租,你怎么就选最差的那套?” “你住得这套很差?” “这套就是客厅大,顾影要练琴,所以选角落的楼栋,有点暗,但毕竟是借住,没给钱。” “你喜欢哪套?” “小区门口那套,光线好,上班还能少走两步;老林站在办公室窗边,拿个喇叭就可以喊我起床。” “好。” 船长回答得干脆,说换就换。 有点不对,房子是船长要住,自己怎么就挑上了? 有种两人选房成家的错觉。 顾展的心又开始横冲直撞。 他拿过纸巾,借着擦鼻水的姿势,挡住自己莫名发烫的脸,从纸缝间偷观察着船长。 船长正低着头翻看手机,喝汤,皱眉,面色平静,稳得二五八万。 自己肯定是想多的,在警局被出柜太刺激,人会产生不应有的错觉。 对的,都是错觉。 顾展乱跳的心,又缓缓落下,他捞了个鸡腿,很认真地啃起来,学起船长的样子,仿佛无事发生。 * 阙东朝在破晓前一刻,踏进阙妤的别墅,把她的卧室门敲得梆梆响。 “阙妤!” 阙妤睡眼惺忪,打开房门。 “找死吗?” “你们昨晚在派出所?” “什么时候上得岸?” “阙嘉航对顾展都说了什么?” “要不连号的现金去酒吧干嘛?” 姐弟两人一堆问题,却没在同频道上。 四眼怒目相对后,阙东朝横躺在起居室沙发上,跷起腿。 “什么不连号钞票?我就叫嘉琛带现金来酒吧。” “你要现金做什么?” “当聘礼。” 阙妤刚把毛毯裹上肩,就想摘下来抽阙东朝。 “你脑子进水了?” “对,从货轮掉到海里,被顾展救上来。” 阙妤眉间拧起一道细纹。 船公司并没有汇报阙东朝落海的事。 掉的还是自家老板,竟瞒报事故,一声不吭。 欠整顿。 然后被顾展救?那个银发小孩?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别插手。”阙东朝高抬着手臂,在手机里飞快地与人交谈。 阙妤听完,面上一贯波澜不惊,眼神却是精彩纷呈。 “你们三兄弟是都带GAY基因吗?爸一把年纪还在换女伴,也不像喜欢男的啊。” “阙嘉航对顾展说什么了?”阙东朝骨碌坐直起身,瞪阙妤。 “顾展和嘉琛那傻小子在谈恋爱,昨天在警局两人都全招了,阙嘉航算个屁。” “你再重复遍?” “我看过监控,小子亲完顾展挨打后,手又伸到人家衣服里,抱得紧。” “操。”阙东朝用俄语咒骂了句,又躺下。 阙嘉琛脱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按顾展的性子,绝对要挨打,还打得不轻。 “又挨打了吧?” “嗯,眼睛吃了一拳,挺重。” “该。”阙东朝继续盯着手机没挪眼,又问:“阙嘉航呢?” “他就一副要把顾家连同小孩吞剥干净的态度,和蔼亲切得很。” 阙妤走到沙发前,拍拍弟弟的左右脸颊,又捏了把他的胸。 是新鲜的□□,如假包换。 但阙东朝身上原本那股放荡不羁的肆意劲,似乎荡然无存;躺沙发上乍看松弛,眼底却藏着要吞噬一切的压迫感。 这不是她熟悉的弟弟。 “富婆,摸了要付钱。”阙东朝放下手机,按住阙妤的手:“五十,一下。” 左边掐一下,右边再揉揉。 “一百五,给钱。” “在破酒吧学坏了啊,一百五都要收。” 阙妤跟着笑起来,大概是自己多心。 “酒吧赚钱不容易,五十块都要赚好久。斗殴假死人的事,没有新进展?” “除了抢救用药记录有问题,找不到其他瑕疵。顶多算个医疗事故,除了找到活着的人,否则说明不了什么。” “人呢?” “目前查到假死混混全家都不在国内。” “接着查吧,人还活着。” 阙妤在沙发上盘起腿,见陌生的狠劲再度浮现在弟弟眼底,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 “你哪来的消息这么肯定?” “自有渠道。” 重生一个月,阙嘉航设局陷害自己的事,查到个开头,便陷入僵局。 这本是扳倒阙嘉航的重要棋子之一,但目前看来进展也快不了。 一条路走不通,必须迅速开出另一条。 既然阙嘉航与顾展见过,八成是不会再放手。 就抢吧。 宋荣杰收购顾氏股票已经开始一阵子,提前明牌也是可以。 “明天开盘后,顾氏的股票可能会有异动。姐,我需要你的支持。” “怎么突然想插手集团的事?” “说了,我要娶顾展,不开玩笑。” “也不看人家愿意不?”阙妤撇嘴。 弟弟与之前完全不同,时而熟悉,时而陌生。 他向来随心所欲,不插手家族生意。 理由是,人总要死,阙家的财力,够全家族无忧无虑活到两百岁,与其天天费心与人斗,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活几年,多享受。 而现在,他不仅插手集团的事务,而且应该已经布好局,准备拉顾氏一把。 一切只为把顾展追到手。 “他可以给你生继承人吗?”阙妤不解。 “阙妤,你比我大近十岁,生孩子你应该先做表率。” “要我帮你,就先管好你的嘴。”阙妤恶狠狠地回答。 阙东朝低笑着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合上眼,置若罔闻。 亢奋与疲惫拖着他往梦里走。 现在的顾展,简单活泼,企业重组破产的概念还理不清;做事经常用些小伎俩,但无伤大雅。 但前世的顾展,完全是另一个级别的人。 阙妤都一筹莫展找不到假死混混,顾展不知用什么手段,硬是把人从海外引渡回国。 那时的顾展,是阙嘉航手中的刀,最锋利冷漠,最肆无忌惮的那把。 , 麦当劳家宴上,所有人在阙林炎的暴躁怒骂中,静静地啃麦当劳。 顾展貌似乖顺,但接过阙东朝递来的避风塘龙虾时,却毫不犹豫。 他甚至没有对阙东朝说声谢谢,只是低头吃得津津有味。 本在对管家开炮的阙林炎见状,枪口直接转向顾展冷嘲热讽地扫射。 餐厅的空气停滞,只剩龙虾的焦香与阙林炎的训斥。 家族里除了阙东朝,几乎没有人会正面与阙林炎起对峙。 意外的是,阙嘉航竟帮顾展剥起虾。 他笑着打断父亲嘲讽,替顾展说话,小孩子长身体,想吃就吃吧,别怪他。 这很少见,为顾展不愿吃麦当劳与父亲唱反调。 阙嘉航确实是动了真心。 等到下午高管议事会时,顾展脸色苍白地站在阙嘉航身边,没有坐下。 送文件,记录,调用数据,样样不落。 会间休息时,阙东朝经过走廊拐角,遇到保姆们嚼舌根。 说那姓顾的孩子,中午在大阙总的房间被折磨惨了,哑着嗓子叫到破声,关着门都听得一清二楚,下午的会,连椅子都坐不下身。 “坐不下身还要被逼着来工作?怪可怜。”另一位阿姨摇着头。 “没什么好可怜,你是不知道,他协助大阙总做事时,有多狠。” “真的假的?” “嗯,上一个不顺他意的人,被打得脾脏破裂还在医院躺着呢。” “这么狠?中午床叫成那样,看样子不冤。” “怎么会冤,估计就好那口。” “那孩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午饭时他接小阙总龙虾的样子,没教养。” “大阙总可是被迷得神魂颠倒,把男人当老婆带上桌不是?” “可不是嘛,那是大阙总未来的男夫人。” 大阙总的男夫人……夫人…… 阙东朝骤然睁开眼,起居室窗帘大敞,东边初升的日光,毫无遮挡地刺在他眼上。 第22章 第 22 章 “你不要命了吗——”…… 阙氏总部大楼, 是彰城CBD区最高的玻璃盒子。 冬日清晨,大楼总是半隐在晨雾中,不见全影。 阙嘉航站在玻璃窗前, 眺望一片白茫, 酒吧的监控影像在身后电脑里循环播放。 视频里搂着顾展的高个男子,是阙东朝无疑, 否则阙妤不会跑嘈杂酒吧里喝酒。 女将军嘴上说着是抓阙嘉琛钱色交易, 实际一定是去找阙东朝。 阙嘉航摘下眼镜,用拇指按压鼻梁,试着让自己放松。 父亲阙林炎年近七十,依旧紧握阙氏财团大权,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打算。 什么长子, 继承人,不过是用嘴画的饼。 他与阙妤平均分管财团业务 而同母亲的弟弟阙嘉琛刚二十,是个没脑子的主, 完全指望不上。 阙妤虽是女儿,但能力极强,若她与阙东朝联手, 自己手上的继承权便岌岌可危。 幸好,阙东朝生性不羁, 阙嘉航找到机会,把人弄进警局,只要造成被害人死亡的犯罪事实落定,阙东朝自然会被完全排除在权利之外。 而心烦警局无休止的传唤, 躲货轮悠哉阙东朝为何突然下船,又无故撞自己的车? 撞车后,他派人紧跟阙东朝。 助理反馈, 小阙总做的事反常得和平时一样正常。 白天在码头的船公司睡觉,健身;晚上天天都在酒吧和女生玩,还都是熟龄姐姐,看着都比阙妤总年纪大不少。 阙嘉航收到汇报后,想了很久,他一时猜不透这个弟弟的行为动机。 难道是从小就被母亲丢冰天雪地里,缺母爱导致? 但无所谓,牢房会是阙东朝的最终归宿。 心腹李助理来消息,阙东朝天没亮时进了阙妤家,一直没出来。 到了上班时间,阙妤的银色宾利如常往公司方向出发。 “知道了,小李,辛苦。”阙嘉航对人一贯温和:“联系下我的财务,后天我需要调用现金,五千万左右,让他们准备下。” “是。” “今天集团迟到的人会很多,通知人事考勤要落实到位,不可以通融。” “好的。”李助理在阙嘉航的笑容下熟练应答。 老板今天心情是真的不错,鸡毛蒜皮的事都考虑上。 阙嘉航走回玻璃幕墙前,金丝镜框下笑意丝毫未减。 晨雾缓缓散去,日光唤醒城市,CBD区路网纵横交错。 阙嘉航低头看了下手机时间,七点四十五分。 在草稿箱存了一晚的信息,终于到了发送时间。 “小展,起来了吗?晚上一起吃饭?澳洲空运的蓝龙虾今天刚到,我们谈谈?” 阙嘉航等了会儿没有回复,也不知顾展这小孩是怎么和阙东朝那恋母情结的怪胎认识。 他收起手机,继续站在落地窗前,总部外的十字路口,立刻就要热闹起来。 ***** 阙东朝站在起居室窗前,迎着初升的日光打了个喷嚏。 很响。 把视频会议里穿睡衣的宋荣杰吓了一跳。 “抱歉。”阙东朝搽着鼻尖道歉着。 “莫不是有谁在背后编排你?”宋荣杰和阙东朝相处多了,开始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宋总半夜被我喊醒,一直开会到现在,有点怨气也是正常。”阙东朝面无波澜。 宋荣杰收回笑容,他确实有怨气,不多,仅限于半夜刚睡下,就被吵醒,睡眠对五十岁的人很宝贵。 但俄罗斯方提供的近亿美元资金,一半流入股市用于收购顾氏股票,一半正烧得宋氏科技上下欣欣向荣。 宋荣杰每日过得意气风发,有时甚至会想,宋氏科技若必须与阙东朝共享,也不是太差的事;毕竟他比自己还关拘留所的儿子靠谱得多。 “怨气没有,顾虑很多。你确定要直接举牌成为顾氏的大股东?” 对顾氏股票的买入,已经分散持续一小段时间,宋氏与阙东朝手上的股权总和刚好超过5%,足够举牌成为顾氏的大股东。 而阙嘉航收购顾氏乐园的工作,只差顾展一票签字,若现在又多出个大股东,就是差两票。 “是。” “举牌后,还要跟进吗?” “要,一个月内要达到15%。” “前期股票涨幅不明显,顾氏现在一盘沙没有预警,但举牌后……” “举牌后,我自有办法。” 阙东朝已经没有时间。 按前世的进展,阙嘉航与顾展初见后,不到一个月,就把人带回阙家。 既然想把顾阙嘉航氏和顾展,连人带财产吞剥干净,那就让他试试。 敢吞,就把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一起吞下。 “直接用宋氏的名义举牌大股东,就今天。” “是宋氏科技还是宋氏个人?” “宋总,你带人到总部我的办公室一趟,协议签完就举牌,现在七点四十五,半小时后见。” 他在宋荣杰欲言又止的表情中挂断会议室,从阙妤车库中随机选了台车,往阙氏总部开去。 *** CBD区临时任务从早上七点开始,顾展已经站得□□与灵魂准建半脱落。 他一身黑制服扶着名银发婆婆缓缓走过马路。 口袋里手机有信息振动,红绿灯引导音嘟嘟嘟响,顾展头昏脑涨,脚步虚浮。 没走两步,顾展便被老婆婆反扶上,老婆婆就怕着面色惨白的小辅警晕在马路中央,影响自己长命百岁。 “阿弟啊,发烧了?回家姜水煮点喝喝。”老婆婆道谢时,拍拍顾展的胳膊,交代着。 “嗯,谢谢婆婆。”顾展拧着鼻音回答。 鼻子不能呼吸,全堵上了,晨风吹得自己后颈直发凉,腿也软绵绵。 到底站了多久?顾展伸手掏手机。 “顾,顾董?”有人喊他,带着犹豫。 又是谁? 顾展侧身瞧去,黑干瘦,是那夜在乐园遇到的落魄工头。 他不知去哪弄来一身带泥的工装,手里卷着团白布,定定站自己身旁。 “你在这做什么?”工头问。 顾展没搭理他, 黑制服警用腰带,工头没长眼吗? “你在当辅警?”工头又问。 没长眼X2。 “你这是在上班?” 没长眼X3。 红灯灭,绿灯起,顾展迈开大步迅速走到马路对面,把工头甩在身后。 一回头,那工头一路小跑,朝着自己奔来。 顾展走不动,刚几脚大迈步已经耗尽全力。 “你家不是有钱吗?你怎么还要上班?” 工头十万个为什么般问个不停。 “有钱的话,我就不需要为了四千的工资,一早站在这里吹风。” 顾展没好气地回答,从口袋摸出纸巾,搽鼻水。 “生病还上班?辅警一个月才四千?你那晚给了我两个月工资?” 顾展在工头后知后觉的惊讶中沉默着。 “工资都给我,你吃什么?你爸妈没给你留钱吗?” “你家不是还有个妹妹?” “四千块钱够吗?” “你过得跟我差不多嘛,顾董,我可真开心。” “哈哈哈。” 真他妈烦。 乐园那晚船长一番开导后,顾展见着工头不再犯怵,再加上今天又是一身黑皮,再吵,统统抓起来。 “少废话,别跟着我,该干嘛干嘛去。” “我也是来上班的。”工头晃晃手中的东西,是卷白布条。 顾展睇了工头一眼。 “你不是在开网约车吗?” “今天不开,临时有点外快,可比网约车好赚。顾董,我和你说,我现在住乐园山下的城中村,里面的村民都是地主土豪,时不时都能在村子里找到点临时外快。要不要我也给你介绍点?” 顾展听得直翻白眼,被嘲讽也罢,偏偏工头还是个话痨,杀伤力翻倍,嗡嗡嗡,嗡。 “走开。” "哎哟喂,顾董,你人穷就别想有志气。我一早只干半小时,就顶你一个月工资,你眼红不?” “滚。” “顾辅警,怎么还骂人呀?” 很明显,顾展脸越臭,工头越开心,讽刺的话匣子开了就关不上,得了吧拉,炫耀起自己的外快收入。 他说,城中村有家人儿子房租收得手软,玩得不知天高地厚,去了个高端夜场,把人真公子哥惹了,被一顿群殴后,住进ICU,住着住着人就没了。 现在家属天天闹着要补偿,无底洞开个没完,他今天就是来助威造势的。 顾展当了两年辅警,耳闻目染,就算头晕着,听见工头说闹事,马上警觉起来。 他今天临时加班,就是因为有人要一大早在CBD区聚集申冤。 工头嘴里的真公子哥八成就是今天被闹事的主角,但四千的人头费高得不正常。 “奶茶店开业排一早才40,你这四百最多,赶紧滚,别在这吹牛。”顾展假装不耐烦赶人,绕着弯试探。 “我吹什么牛?我租的就他们家房子,不过就是房东突然不见人影,说发财移民去了,儿子的墓都不管。” 果然,工头立马就掉坑了。 “没人管还闹什么?” “不知道,远程遥控呗,反正房东免了我半年房租。” “所以你一早四百都没有?” “免房租半年,就是四千。” 工头强调了下。 顾展这时才缓缓转身,面向工头:“你是不是应该把多余的房租退给我,四千。” “穷疯了吧,姓顾的,哈哈哈,”工头大笑起来,把手头的白布往脑袋门系紧:“你求求我,下次有这等好事,我再带你发财。” 不等顾展回答,工头披麻戴孝打扮到位,一溜烟往阙氏总部方向跑去。 八点刚过,阙氏总部的附近的所有路口,全堵上了。 事的程度比顾展想象的更加声势浩大。 隔着两个路口,远远便能看到托们在十字路口中央,迅速竖起巨大的黑框人像,一人多高,扎着白色挽联,百来名穿着孝服的人,哭喊着往空中撒着纸钱。 交通顿时瘫痪,汽车焦虑的鸣笛此起彼伏,大场面。 疯了啊,怪不得工头说下次要带自己要发财,背后的组织者水平不错,不知道还以为在拍古装大电影。 当顾展还伸着脖子看热闹时,一股冲天的火光,瞬间人像点燃,黑烟卷着火光点燃扬在空中的纸钱,带着火星与纸灰往四下散去。 肩上的对讲机里,调度的命令迅速响起,要求周边路口所有警力,立刻赶往阙氏集团路口支援。 顾展叹口气,调紧警帽,小跑着往阙氏总部方向冲去。 腿很沉,视线两侧的绿化树退得很快,顾展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跑,还是在走。 阙氏又是阙氏。 阙氏能让自己发烧加班,阙氏还能让自己收锦旗,上热搜得表扬。 今天是船长货轮进港的好日子,下午四点,真船长就要带着盖红章的表扬信进港。 昨天晚喝汤时顾展问船长,能不能让真船长下午靠岸后,就带着锦旗表扬信直奔警局。 船长说,没人下午送锦旗,得早上送,当着大领导的面送,也给媒体宣传留够发酵时间。 “早上送锦旗,中午发稿,下午传播,晚上热搜发酵。”船长道。 顾展听完,心里暗暗鼓掌,船长果然是见过世面的人,还懂传媒。 但好像有些太高调,热搜都要上?那得花钱吧? “不过是海里救个人的小事,不用这么大张旗鼓,我平时网上看八卦,也不爱看这些。” “你这个月因为酒吧打架,连进两趟派出所,不上主流媒体走一圈,洗不清。” 顾展汤勺一丢,不爱听。 “说了,叫你别老打架。”船长趁机教育。 “知道了,以后不打架。”顾展虚心接受。 只不过四小时后,顾展又开始动手。 披麻戴孝的闹事者捂着脑袋四下逃窜,顾展机械地协助警察把闹事者压倒在地,太容易,小兔子采蘑菇般,一手一个。 挂着挽联的巨幅人像已经被烧得剩个钢架,黑色布条挂着火舌招展着。 顾展在喘息空隙间抬头,只见工头解开脑门的白纱,藏在冒着火的钢架后躲着警察。 “你不要命了吗——”顾展扯开公鸭嗓破声骂道。 下一秒,滚烫的钢架失去平衡摇摇欲坠。 “闪开。” 顾展冲向前,一把拉出工头,工头瞬间失去平衡,扑压在顾展身上,两人交叠着重重摔落。 顾展躺地上头晕目眩地挣扎起身——轰然倾倒的钢架,飞扬的黑纸灰烬,打着卷,带着火星,随着滚烫热浪,朝着自己的眼睛扑来。 眼底钻心灼热。 汽油味刺鼻,浓烟窒息。 耳畔嘈杂,警笛鸣,闹事者嚎,工头惊慌的叫喊。 眼前却是无尽的黑暗伴随钻心的刺痛, 顾展缓缓跪下,捂着眼倒在闹事者身上…… 第23章 第 23 章 我不会是瞎了吧? 阙妤的宾利, 压着双实线,一百八十度急掉头,转往彰城港临时仓库飞去。 阙东朝边开车边腾出手解锁手机, 面色晦暗。 “开车别看手机。”阙妤警告他。 阙东朝不耐烦, 刹车踩到底,宾利急停在港区入口马路正中。 网络上, 顾展正以独特的方式走红。 小辅警在现场受伤的视频被迅速传播。 手掌完全覆住上半张脸, 泪水混着纸灰的焦黑把脸颊染得一团糟,唇色惨白颤抖着,而闹事者头戴白孝,背着顾展往救护车冲。 本是世家子闹事伤人的舆论方向,现在全偏了。 所有人都在讨论警员的无辜受伤, 闹事者与打架的世家子反倒是被绑一块,挨着网民的骂。 〖闹成这样,把交通都弄瘫, 他家儿子的命是命,警察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看他的警号,还只是辅警, 编制都没有的那种。〗 〖可怜的孩子,好小的样子。〗 阙东朝啪地把手机倒扣在中控台, 盯着港口门反复抬起又放下的门禁杆,一言不发。 “我得去医院。”他左腕一转,宾利甩尾调转,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啸叫, 被宾利堵入口后的车吓得直按喇叭。 坐副驾驶的阙妤扯住方向盘,面色保持万年波澜不惊。 “警察在港口等你,你得先配合调查。” 阙妤提醒:“之前与警方报备你在货轮上, 今天刚好进港,跑不掉。” “我为什么要跑?” 酒吧斗殴死人,虽是阙东朝先动手,但他只踹了死者一膝盖,并非直接致死原因,判的拘留五天。 阙东朝咬定完全不认识参加斗殴的其他混混,对方律师想按教唆纵容定罪都难,只能不时组织下聚众闹事,翻案,上诉,让警察找阙东朝喝茶。 阙东朝面露不屑,先前他纯粹懒得陪阙嘉航玩,交了保释金,拘留都没去,躲船上图个清静。 显然,阙嘉航昨晚也看过酒吧监控,他向来忌惮阙妤与自己走得近,偏偏姐弟两人在个破酒吧碰头,又与顾展关系亲密,阙嘉航自然又要想办法,把人逼回货轮。 办法有很多,可阙嘉航偏偏选到让顾展受伤的那种。 既然如此,就都别想好过。 阙东朝拨通宋荣杰的电话,让他不用到总部碰面,直接举牌顾氏大股东,今日触发5%临界线,明日公告。 “用个人名义举牌,但不能是宋渐。”阙东朝补充道。 宋家好听点说是新贵,通俗说是暴发户,与阙家完全不在一个层级。 前世,顾展进入阙家后,与宋渐再无交集,但现在两人结的仇不少,阙东朝了解顾展,若宋渐成为顾氏大股东,顾展西瓜刀先砍的,绝对是宋渐,斩立决。 “宋渐还关拘留所里,他都没股份。”宋荣杰说道:“但你我一致行动人协议还没签,没有阙总的股份,距离举牌义务,还差一点。” “直接买过5%,不管顾氏股价涨多少,今天一定完成。” “阙总,我们还是先签协议?毕竟这都是你的钱。” 宋荣杰果然仗义,协议没签对宋家只利不弊,他却反向提醒阙东朝,要保护自己的利益。 但今天总部门口混混聚集,因为顾展受伤,闹得挺大,若阙东朝不及时与警方配合,不到晚上真实身份,八成就要传到顾展耳里。 按阙嘉航的做事节奏,必会趁顾展受伤住院的机会,拿着收购合同,问寒送暖的哄骗顾展签字。 更重要的是,顾展受伤,医院还在检查,情况未知。 顾展骨子里自带娇气,和自己黏一起的那年,所有的挑三拣四,阙东朝都立刻满足。 他把顾展照顾得很好,小感冒都没有,唯一一次不好,是顾展在海边追别人家的哈士奇,摔倒磨破膝盖。 伤口挺浅,顾展与哈士奇嗷嗷对骂几句后,膝盖渗的血就被海风吹结痂了。 可顾展老喊痛,直着膝盖走得磨磨蹭蹭,阙东朝担心摔坏骨头,背着他去医院细细检查了一番,得到套骨相完美健康的片子。 这一背,顾展就不下来了。 回酒店进出电梯,上车,他都自然而然地抬手,攀上阙东朝的背,要背,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一直到膝盖结痂掉了,露出粉红色的新肉,顾展才又下地走路。 阙东朝吓唬过顾展,总不下地走路,肌肉萎缩就永远走不好的。 顾展八爪章鱼般巴拉在阙东朝背上,笑嘻嘻地在耳边他耳边吹气。 “那你就一直背下去。” 公鸭嗓乐得嘎嘎响。 顾展的每句话,阙东朝都是当了真。 若这辈子若他不能背着顾展一直走下去,一切都毫无意义。 半晌,阙东朝从喉底挤出一句话。 “宋总,先举牌,剩下等我应付完警察。” 阙东朝挂断电话,不顾阙妤的反对,开着车,直奔医院。 **** 刺鼻的消毒水味萦绕,耳边干爽的棉织物窸窣。 顾展躺在医院病床上,眼前一片漆黑。 “小展,感觉怎么样?”老林的声音沉稳平静。 “头疼,浑身痛,怎么那么黑?”顾展试着睁开眼,瞬间电击般的剧痛令自己立刻放弃挣扎。 “我怎么睁不开眼睛?”顾展又问。 老林没有回答。 顾展等了会儿。 “老林,我不会是瞎了吧?你要给我算工伤啊。”顾展扯开破嗓子问,活跃着气氛。 可老林还是没有吱声。 沉默中,顾展渐渐安静着不动,却听到老林一声重重的叹息。 顾展不敢再往下想,身上的棉被压得万斤重,身子却冷得直发抖。 自己是不是真瞎了? “林伯伯。”顾展声音颤抖着:“医,医生怎么说的?” 是老林的深呼吸声。 顾展双手紧握被角,颤抖着等待死刑的审判。 “臭小子——”训话暴风雨般劈头盖脸而来。 “感冒喝酒,整天打架,和世家子不清不楚,还是男的。” “医生说,你再这样夜夜笙歌马上就瞎!” 顾展一时被像抽了筋骨,瘫软在病床上,听着老林的教训,咧嘴乐得露出八颗白牙。 这顿骂与昨晚在派出所听的内容几乎一样,但现在却异常悦耳,好听。 “眼角膜被纸灰灼伤,本来问题不大;但是你重感冒高烧,酒喝,眼压高,视网膜有点脱离。包个三五天不要动。” 老林终于停止训话,说出顾展最想听的答案。 “嘿嘿。”顾展回答。 “黑黑什么,还白白呢,我让你伯母给你煲汤了,一会儿顾影带来。” “嘿嘿。” 现在,枕边消毒水味对顾展来说,不亚于昂贵的沙龙香。 他沉溺于迷人的黑暗里,在高烧的冷热交织中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记忆里,这是自己第二次完全陷入黑暗。 第一次是在六岁。 那年酷暑,顾展泡海里消夏,遇脚抽筋的少年,没有泳圈,顾展便把自己的救生球给了对方。 往回游时,顾展遇到块木板,贪玩趴在木板上漂得就忘了时间,随退潮的海流在湾里漂了一夜,第二天才在隔壁海湾被巡逻的老林发现,拎上岸。 顾展觉得自己挺幸运,那晚四周只有温和的海风,与平静的浪,甚至黑暗也不像现在那么绝对,还有漫天的星光与微笑的新月。 顾展想,大概是因为总从海里救人,所以老天不亡我。 上个月捞的船长算是一个。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船长的货轮入港了没?锦旗做好了吗?顾展小霸王的大名有没有闪闪发光? 不知道船长会不会知道自己受伤? 会不会特意赶在上船前来探望?会不会带点好吃的?受伤的小霸王要吃龙虾补一补。 顾展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与船长相遇不过一个来月,萍水相逢过客而已,自己似乎要求有点多。 他抹抹嘴,就听到熟悉的低笑。 “这回顾警官,要有两面锦旗了。” “船长——” 顾展在黑暗里唤道。 “我在。” “我要吃龙虾。” “好。” “船长——” 顾展又叫了声,软软地拉长尾音,在病床坐起身,满心欢喜展开双臂。 凛冽的金属香气,立刻握在掌心。 顾展第一次摸到船长的脸颊,微刺,船长忙什么呢,都不刮胡子。 他捏了把船长高挺的鼻梁,开心道:“明天记得送锦旗,要把我的名字印最大号。” “没人这样做锦旗的,你差不多点,顾展。”老林在一旁提醒,他见顾展左右摸着船长的脸,视盲生活适应得挺快。 “切,我搞特殊不行吗?”顾展躺回病床,一脸不开心。 “给你单独做面只有名字的锦旗?” “行啊,老林你看人家船长,有求必应。” 老林哼一声,又开口讲道理。 “哥——” 焦虑的脆响打断老林的训话。 阙东朝抬头,见名戴黑框眼镜的少女,头发散乱地冲进病房。 是顾影。 前世,顾影长居欧洲,他与顾影交集不多。顾展在进阙家前,已经把妹妹送到欧洲深造。 阙东朝与顾展游玩到欧洲时,见过顾影几回。而顾展也从不喊妹妹归回,他说不想妹妹沾染世家肮脏的破事。 现在的顾影还未成年,却与自己前世在欧洲时见到的女孩气质相仿,可见那时顾展将妹妹保护得很好。 “顾展,你要吓死我吗?”女孩带着鼻音,扑到顾展身上。 小姑娘不管不顾地呜呜哭着。 阙东朝看着兄妹紧抱成团,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你多睡多休息,这周船进港忙,过几天,我再来看你。”阙东朝后退一步。 “好。”顾展拍着妹妹的脑袋安抚着,朝着船长离开的气息方向,扬起嘴角笑着告别。 *** 阙嘉航有午休的习惯。 无论前一晚睡眠如何,中午休息半小时,铁打不动。 但今天他睡不着,顾展被背上救护车的情景反复在他脑海中浮现。 混混们在总部前聚众闹事,完美达到阙嘉航想要的预期。 在他计划外的是,CBD辖区外的顾展,被借调执勤并受伤。 本是想晚上约小孩一起吃饭,却意外地亲手把吃饭的机会破坏。 他见过两次顾展,每次顾展都在发脾气,像是应激的野生小动物,炸着毛,龇牙咧嘴地冲着坏东西咆哮。 本以为顾展会将自己当敌人对待,没想到他张口就是要钱重组,像松鼠见到坚果就往里嘴里塞的习性,恨不得把全世界栗子都往自己窝里藏。 为稳固继承权,阙嘉航始终不停地在向父亲证明自己,会是继承大权的最佳人选,比如完成收购顾氏,比如提防阙妤与阙东朝联手。 事事步步为营。 反观顾展,对于想要的东西,索取得直接。 见面要吃蓝龙虾,加微信要钱重组。 要这个要那个,孩童般直爽,蛮可爱 两次失约,让阙嘉航少有的情绪低落。 “阙总,有人在大量购入顾氏股票。” 李秘书没有敲门,匆匆闯入办公室。 “顾氏?顾警官在医院情况如何?”阙嘉航转身,坐回办公椅,对顾氏股票的异动毫无反应。 “啊?受伤的辅警吗?医院反馈小伤,几天就能恢复。顾警官已经住进VIP病房,护士台反馈是我们的人安排的。” “阙东朝?”阙嘉航突然警惕。 “是嘉琛总。他也在住院,就把顾警官安排在自己隔壁。” “他住院?” “就昨晚在酒吧眼睛被打伤。” 就是顾展揍的那拳,阙嘉航听懂了。 昨日他是让人送弟弟去医院醒酒,醒着醒着就住下了,也是离谱。 “没事就好,去吧,我午休下。”阙嘉航摘下眼镜,指腹按着鼻梁放松着。 李助理站在原地,张着嘴,也不知道该不该转身。 老板说得没事就好,不知说的是顾展,还是阙嘉琛。 但他还有事,好不了。 “怎么还站着?你也去午休下吧。”阙嘉航带回眼睛,脸上又挂起微笑。 “阙总,有账户正在大量收购顾氏股票,今天已经购入超1%了。”李助理把来找的目的又重复一遍。 阙嘉航脸色骤变。 “哪个机构在操盘?” "是私人账户,只知道叫名宋子君。" 半日购入股票数超1%,意味着数亿资金短时流水般倾入。 彰城上千万人口,能短时调用几亿现金的人,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从来就没有姓宋的。 第24章 第 24 章 兔警官,吃龙虾 顾展心情大好。 他听了一个早上的送锦旗, 还是两面,开心得合不拢嘴。 先是阙氏船公司总经理和真台湾船长带着锦旗来病房。 紧接着阙氏大楼物业又带着锦旗和慰问大红包后脚跟上。 顾展眼睛包着纱布,与来慰问的八方领导合照, 宣传效果立马拉爆。 完美, 买热搜的钱都省了,直接上头条。 待病房重新安静下来, 顾展裹被子里, 偷偷地把纱布掀开一个缝,试图看清藏在枕头下的慰问大红包有多厚。 病房很大,视线一片白茫里飘着些许七色光斑,沙发,茶几飘在混沌里, 看得不真实。 这是VIP病房?辅警待遇现在这么高? “哥,再掰要瞎的。”顾影清脆的警告声响起。 小姑娘知道哥哥受伤,吓得人都站不住, 赶到医院后知道问题不大,又管得比老林还严厉。 “别胡说,医生说过两天就好。”顾展现在最听不得瞎这个字, 被老林给吓的。 “什么味道?”顾展吸吸鼻子。 是海鲜,眼睛看不见嗅觉就特灵。 “小影, 你在吃什么?” “龙虾粥,趁热吃。”一个陌生的男声在病房响起。 顾展支起胳膊要从病床上坐起,是谁?病床边有几个人?为什么有龙虾粥? 顾影没回答,只听到碗和调羹碰撞的声音, 她在倒粥,王胖子在边上指导着,让她别倒歪了。 原来王胖子也在, 顾展松口气,又平躺回去。 “请问,您是哪位?”顾展问,他琢磨着这个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声音离自己很近,人就站在床边。 “兔警官,是我啊,阙嘉琛,你不认得我的声音啦?我也在住院,就在对面病房,来串门。”对方回答得欢快。 兔警官。 顾展把要骂的脏话憋在肚子里。 阙嘉琛在酒吧又摸又亲,逼得自己在派出所出柜,光骂脏话哪够。 现在自己看不见,阙嘉琛就站病床边,会不会脑子一抽风又贴上来。 想到这,顾展把被子紧了紧。 但是他怎么碰巧送的是龙虾粥?是阙嘉航说的吗? “不用你送,医院食堂有吃的。” “阙船长让我送的,他说你眼睛伤着,龙虾先做粥喝,等好了再做避风塘。” 避风塘龙虾,咸酥辣脆,顾展的最爱,船长懂行。 顾展偷偷咽下口水。 鸭船长和金主弟弟,果然感情好,阙嘉琛都能帮带礼物,帮传话。 “哦,谢谢。 ”顾展板着脸,领情送客。 “船长托我最近照顾你,我才知道,你姑姑是蔓瑾姨啊。” 顾展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 “放下龙虾粥,你就可以走了,我不是很想看到你。” “没事,龙虾好几只,大家一起吃,反正兔警官你现在瞎着,看不见我。” 谁瞎?气死。 “谁瞎啊,回你的病房去。”顾展气得瞬间又坐起身,抬手指向大门,下起逐客令。 病房安静得可怕,只剩冰凉的消毒水味在空气飘荡。 “哥。”开口的人是顾影。 “你指的方向,是卫生间,兔警官。”阙嘉琛接话道。 顾展听到王胖子憋笑的压抑呼吸。 …… 要命。 看不见确实有点问题,但顾展小霸王的面子不能说掉就掉,顾展迅速改变口风: “对,我就是让你滚去厕所吃屎。” 王胖子扑哧没憋住气,呵呵乐个没完。 顾影根本就没想忍,仰头哈哈大笑着。 阙嘉琛哇哇叫,问顾影别笑这么张狂,好歹自己也是病人,各蒙着半只眼呢。 顾展听得有些懵,怎么阙嘉琛眼睛也受伤住院,莫非是自己给的那拳太重? 王胖子夹着块龙虾肉往顾展嘴里送:“你眼睛怎么了?顾展那拳不至于吧?” 顾展不敢抵着筷子不敢下口,竖起耳朵,就怕把人打坏了。 “不至于,我就觉得双眼皮有点不满意,顺路修复下。” 哦,修双眼皮,和自己揍他没关系。 船长说得对,打架最后还是得输才安全。 顾展一口把龙虾肉塞嘴里,爽,肉质鲜嫩,是彩电龙虾,顾展一吃就知道。 从酒吧工作餐到病号营养餐,船长带吃的,都能正正落在心头上。 也不知道过几天船长忙完,还会给自己带什么好吃的。 好期待。 顾展吞下虾肉,露着八颗白牙傻笑。 “你笑什么?我都要哭了。”尖锐的女声由远及近。 顾展面色骤变,抓起被子头一蒙,迅速与外部隔绝。 “姑姑。” 他听见顾影怯生生地招呼。 “嗯。” 身上的被子猛地被掀开,病房冰冷的消毒水空气迅速占据顾展鼻腔。 “躲什么,顾氏要易主了,你还有心思躲被窝里。”姑姑骂道。 “干什么,你的心思不就是想把乐园卖阙家吗?哭什么。” 顾展起伸手的空气里乱抓,只一下,被子就被送还到手中。 “谢啦。”顾展拉起被子继续躺倒。 “不客气。” 阙嘉航!? 顾展立刻认出这个声音,温润彬彬有礼。 顾展又从床上坐起,受不了,短短一个中午他躺躺坐坐无数次。也不知上面给自己安排的是VIP病房,还是菜市场病房,怎么是个人都能往里走。 “阙总?” “顾警官,我来看看你,还好吗?” 顾展听到自己身后有枕头被整理的噗噗声响,阙嘉航在帮他放靠枕? “你可以靠着,坐久了会累。”阙东朝边说,边把电动病床调整到坐姿。 枕头角度调整得刚好,靠着很舒适。 作为阙氏财团二把手,阙嘉航竟没什么架子。 “给你带了只蓝龙虾,昨晚本来是约你到餐厅的。” “哦,谢谢,阙总关照。”顾展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道谢。 昨晚阙嘉航约自己?估计是眼睛受伤看不到手机,漏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自己受伤和阙氏多少有点关系,但早上阙氏物业已经来送过锦旗和大红包,阙嘉航身居高位,拎着午饭再来,反而显得突兀。 顾展受伤的是眼睛,不是脑子,他很清醒,阙嘉航来找自己一定是为了收购的事;顾展向来不爱绕弯,直接开口问。 “阙总找我有事?” “就是来看看你。” 阙嘉航说话的音调依旧舒缓平和,却回避重点。 光听声音判断不出对方的情绪,顾展有种当场撤下眼上纱布的冲动,好看看阙嘉航的表情,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阙总有事就直说,你是来找我谈收购乐园的事吧?我不愿意,请你回去吧。” 顾展噼里啪啦说完,就听见站在自己床边的阙嘉琛偷偷倒吸气,身子的重量若有若无地往病床边靠,怕站不住的感觉。 看样子阙嘉琛很怕这位大哥,上次酒吧被抓,是连头都不敢抬。 "小展,你什么态度?很快,就算你想卖,也说不上话了。"姑姑尖锐的嗓音扫射而来。 “什么意思?”顾展把脸转向姑姑声音处。 自己和顾影的股份占比合起来,是顾氏最大的股东,刚好够一票否决,姑姑说的是什么意思? “有人在收购顾氏的股票,你眼瞎看不见,我特意来跟你解释。”顾蔓瑾语速飞快:“昨天已经收超过1%,今天还在疯狂继续。” “啊?”顾展没听太明白,只听懂有人在收购顾氏股票:“股票涨了吗?” “马上涨停,顾警官,你认识叫宋子君的人吗?”阙嘉航柔声问道,随手将手中的龙虾,递给阙嘉琛。 “不认识,这是谁。” “是收购顾氏股票的人。” “哦。” 顾展靠病床头,试图努力消化顾蔓瑾与阙嘉航带来的讯息,怎奈他也只是高中毕业,再努力也是云里雾里。 他就懂涨停,两个字。不论原因如何,涨总是好事。 但宋子君是谁?为什么要对一个快破产的企业下手? 第25章 第 25 章 二十岁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宋子君在回国十二小时后, 坐拥上亿身家。 她按着父亲的要求,在报告书上签字后,看着自己的名字, 出现在顾氏控股的大股东公告栏上。 宋子君:“我们家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我寒假结束回学校, 可以搬到曼哈顿?” 宋荣杰:“天上掉的,不是我们。” 他说的是实话, 阙东朝汇入宋氏科技的资金, 干净得无懈可击。 与阙东朝相处一段时间,野狼后生完全褪去披着的狼皮,凶狠不过是表面的假象。 阙东朝更像座不可撼动的图腾,不动声色地驯化身边的事物,最终吞并, 归顺。 阙东朝曾两次提议宋氏科技的研发。 第一次宋荣杰并未在意,只觉得后生的建议过于异想天开。 第二天宋氏科技账户上便又多出几千万美金,只一个字, 烧。 既然烧的是人家的钱,在阙东朝第二次提出建议时,宋荣杰顺路试水。 于是, 宋氏科技的发展,转向往一个前无古人的赛道奔去, 企业估值几倍连翻。 第三次,就在昨晚,宋荣杰主动想与阙东朝再讨论研发方向时,阙东朝微信回复, 他一会儿就要进拘留所,五天,等出来再说。 宋荣杰声音发颤地给阙东朝电话:“东朝?没事吧?” “没事, 先前酒吧斗殴的事做个了结。” “五天?顾氏的股票收购要先暂停吗?” “继续,披露公告后,应该有人会来找你。” “我猜也是。” “若来的是顾展,对他好点,带他去吃个海鲜,其他人就别理会。” “那孩子要是问收购原因呢?” “他在医院不会来找你。” “那就好。” 对方停顿了会儿。 “也许顾展会喊你去找他。” “……要去也是等你回来,我再去。” 挂完电话,宋荣杰一夜没睡。 大股东公告,树大招风,宋荣杰本想用太太的名义举牌,眼睛睁了一夜,他改了主意,举牌人换女儿成宋子君。 女儿很好,阙东朝也不错,给后生们多交流制造机会没什么不好。 话虽如此,但有时候交流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顾展在蒙在病床被窝里一言不发,任由姑姑絮絮叨叨,拒绝交流。 顾蔓瑾的控制欲膨胀得比宇宙还大,她要求顾展马上召集董事会议,把叫宋子君的大股东弄出来溜溜,看看到底是牛是马。 “我瞎着,看不见,是牛是马都看不见。”顾展在被窝里闷声拒绝。 这时候瞎,反而变好事,可以躲开莫名其妙的状况。 乐园的地皮值点钱,顾展是知道的,船长有教过,所以宋子君的出现,是要来截胡地皮的吗? 他不懂宋子君这样一直收购下去,会有怎样的结果。 但要真的火烧眉毛,姑姑就不会只是想看看宋子君是谁。 眼睛要好着,顾展就可以网上查查,书里看看,摸索出个应对方向。 看不见什么都干不了。 所以,顾展决定再次采用眼不见为净战术,技术性撤退。 是真看不见,客观条件要求撤回。 “我累了,眼睛疼,你们都走吧。” 顾展在被窝里蜷成一团,任由姑姑在外面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直到人憋得快断气,病房才安静下来。 姑姑在阙嘉航的劝说下离开病房,阙嘉琛被护士长赶回隔壁,王胖子去酒吧盯场,妹妹回学校练琴。 病房就剩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奶油的焦香。 啮齿动物吃东西的细微声音,在幽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病房里还有什么东西? 顾展从被窝爬出来,仰头垂眼,从纱布缝里顺着声音方向瞧去,一个穿着短袖T恤的男人,露着赤红色的胳膊,正坐在茶几边端着阙嘉航送来的龙虾盒子猛啃。 “谁?” “兔警官,我。”那人含着食物应了声。 顾展把头抬高,视线上移后,阙嘉琛的头就露出来了,眼上半贴着纱布,龙虾吃得津津有味。 “干嘛呢?” “船长托我照顾你。” “所以你来吃我的龙虾吗?” “海鲜带发,有外伤不好吃多。” 割双眼皮也是外伤,就不怕带发? 与阙嘉琛打打杀杀来回几趟,这人简单开朗,想什么就是什么;船长又托他照顾自己,说明还是可靠的。 顾展抠着眼上的纱布,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机交给阙嘉琛。 “干活。” 董事长可以查到大股东的联系方式,顾展让阙嘉琛登录自己在公司权限调用查看。 阙嘉琛:“你不怕我把权限密码给我哥?” 顾展:“你放下手机,自己去楼下太平间抽屉躺着。” 阙嘉琛:“我错了,兔警官。” 宋子君的讯息很快就被调出,出生年月日,电话,家庭住址。 顾展:“才二十岁。” 阙嘉琛:“你也二十,我也二十,大家都二十。” 顾展想瞪人,被纱布阻隔,失败。 他让阙嘉琛帮忙拨通电话。 “你好——” 女声很甜。 顾展啪,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 他不知道要问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 “喂——” 手机那头女声还在问。 “我要说什么?” 病急乱投医,顾展低声量问阙嘉琛。 “不知道啊。” 白问。 “喂——”女声还在继续。 “你好,我是顾氏控股顾展。”顾展硬着头皮接上。 “啊?” “问她作案动机。” 阙嘉琛灵光一闪。 “为什么你要购入顾氏控股?” “顾董吗?我不知道啊,我爸爸说有机会见面聊,吃海鲜。” “你爸?” “嗯,宋荣杰,他说见面说。” “令堂要说什么?” “不知道啊。” “麻烦请令堂尽快联系我。” “好的。” 顾展实在问不下去,文绉绉地撑着董事长台面,礼貌再见。 “看吧,二十岁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阙嘉琛得出结论。 “啧。” “所以,宋子君到底是谁?” “宋荣杰的女儿,她就是一马甲。” “宋荣杰又是谁?” “不知道。” 顾展想打人,他把纱布抠出一条大缝,斜视阙嘉琛。 似乎有哪里不对?花臂呢?顾展记得这人袭警时,是带着纹身的。 现在两条胳膊干干净净的,泛着赤红。 “你的花臂呢?” “被我姐逼着搓掉了,搓得胳膊都红了,兔警官,是不是没纹身就少了点味道?” “还挺逼真。” “进口的,贴起来跟真纹上一样,搓得我半死,下次我让宋渐也弄点给你贴贴?” “宋渐?他应该还拘留着吧。” “嗯,快出来了。” 原来慈善会那晚,顾展甩下姑姑走开后,宋渐直接就趴在幻影边吐得天昏地暗,顾蔓瑾吓得赶紧喊跟在后头的阙嘉琛来把人拖走。 一来二去,两人也就认识了。 “挺好,宋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嫁到你家。” “我家没什么好的,宋渐家也不穷。” 几百万的表陀飞轮戴宋渐手上,被阙嘉琛评价不穷;几代人躺在吃不完的金山上,说阙家没什么好。 真诚又矫情,顾展觉得有时阙嘉琛还是有点好玩。 “那天我弄他去医院,还被骂了一顿,说世家子都是两眼朝天的□□。” 形容得挺好,顾展嘎嘎笑起来,阙嘉琛现在贴着两块纱布,鼓囊囊的,还真像。 “他说你也是,现在不过是个破辅警,拽个屁。” 顾展顿时不笑了,一把扯下眼上的纱布,瞪着眼要赶阙嘉琛出病房。 “哎,别,兔警官把纱布包上。”阙嘉琛立马躲闪,按铃喊护士。 “关你屁事。” “船长要我盯着你,他说你肯定会受不了要拆纱布。” “船长?” “对,他昨晚特意叮嘱的。” 顾展越听越气,狗男男,船长有什么话不会自己来说,还要绕着弯让金主来秀恩爱。 他从枕头下摸出偷藏的手机,电话直接打给船长。 关机。 顾展又翻翻微信,对话框还是第一次加好友的状态,卖酒的400抽成,已接收。 “船长去哪了?” “不知道,我也联系不上。”阙嘉琛实话实说,阙嘉航来看顾展,他要跟二哥汇报都找不到人。 顾展又看看茶几上被吃得一干二净的蓝龙虾,更火大。 “船长让你照顾我,你就在这里把我的病号饭都吃了?” “不能这么说,阙嘉航就不安好心,他送的东西,你别吃。” 顾展边配合护士重新包扎眼睛,边听阙嘉琛解释得振振有词。 阙嘉琛说自己中学的时候,家长会都是阙嘉航参加,没有一次家长会后不倒霉的。 原因笼统不过成绩一般,表现平庸,芝麻点大的事,都会被阙嘉航所谓的重视处理——禁足,断零花钱。 所以阙嘉琛特别怕大哥,巴不得离远点。 因此,阙嘉航送来的龙虾不要吃,可能有毒。 解释得挺好,但很明显病号餐没有毒,阙嘉琛吃得光盘。 第二天一早,阙嘉航又亲自送来特制病号餐。 顾展蒙着眼病床上坐得笔直,装着瞎,想着阙嘉琛的话,心里难免警惕又好奇。 但阙嘉航放下饭盒后,只是问问昨天睡得怎么样,眼睛有没有舒服点,不谈收购,不谈新晋大股东。 也许是眼睛看不见,阙嘉航温润的音色无限被放大,阙嘉琛抱怨的禁足断零花钱,在如此音色衬托下,变得有些理所当然。 阙嘉航很快就离开,走出病房时,他补了句,餐盒里是花胶粥,别让阙嘉琛又偷吃去了。 果然,阙嘉航不是普通角色,弟弟偷吃龙虾的事,一抓一个准。 顾展哼哼哈哈地应和着,心里暗自发毛,看样子阙嘉琛说得都是真的。 “对了,我给你带了束花。” “花?” “嗯,进医院时,路过花店看到,挺适合你。” 人都看不见,送花? 阙嘉航送花做什么? “虽然你看不见,但花束是进口玫瑰,香气很甜,你可以闻得到,挺衬你。” “哦,谢谢阙总。” 听着怪怪的。 上次船长说自己像桃花,是因为顾影粉色胭脂,自己挺喜欢。 可阙嘉航说玫瑰衬自己,因为很甜,顾展背脊不由得一阵畏寒。 顾展小霸王只咸不甜。 他紧了紧眼上的纱布,就生怕漏光,被阙嘉航发现自己能看见东西,又生出新的幺蛾子。 之后的事,同昨晚一样。 阙嘉航前脚离开,阙嘉琛后脚钻进顾展病房,立刻抢着把花胶粥吞个精光。 “看吧,我和你说过,我这个哥哥不安好心,把花放护士站去,别熏出个过敏。” “好。” “一大把玫瑰,是想把你掰弯吗?” “闭嘴。” 顾展骂道,他在玫瑰甜腻的香气中,吃着医院早餐,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阙嘉琛。 顾展: “查下今天我家股票怎么样了。” 阙嘉琛:“略凶残。” 没有意外,一片赤红,宋子君的持股数直逼10%,把顾氏控股直接拉到涨停。 顾展:“查下宋荣杰是谁。” 阙嘉琛:“哪个宋,哪个龙,哪个杰?” 顾展:“不知道,输拼音。” SONGLONGJIE,SHONGRONGJIE,SONGRONGJIE…… 当官的,当艺术家的,当博士生导师的,这名字风水不错。 在一长串人名后,阙嘉琛看到一个熟悉的词条。 宋荣杰,宋氏科技董事长。 “我靠,莫非是宋渐他家的公司?”阙嘉琛叫起来。 第26章 第 26 章 船长,好巧,我刚好在想…… “宋氏科技?” “对, 听我姐说他们最近挺强势。” 如果真是宋氏,为什么他们突然大张旗鼓地收购顾家的股票,一个纯互联网公司盯着顾家的乐园做什么? 阙嘉琛:“莫非是因为你把宋渐拘留十五天, 他爸在报复?” 顾展:“花上亿人民币报复?找个杀手砍死我不是更快, 况且也没几个人知道我家的事。” 顾展摘下眼上的纱布,盯着手机上赤红的股指不断跳动。 9.89%, 9.99%, 10.01% 涨停。 两行清水从顾展脸颊滑下。 眼底发酸直冒眼泪,他只得又包上纱布,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脑子里一片空白,宋渐收走自己的陀飞轮,还要接着收走乐园吗? 拔剑四顾心茫然, 顾展空手握拳,连剑都没有。 “这好像不正常。”阙嘉琛冒了句。 “为什么?” “我见过我家在收购别人公司,都不会涨停。” “是怎么操作?” “我也不懂, 要是我哥在就好了。” “阙嘉航?” “啊,那个,是船长。”阙嘉琛支吾了下。 “哦。” 说得挺对, 股票一类的船长也懂,但这对结拜的狗男男, 怎么时刻都在秀恩爱? 顾展躺回病床,突然心生侥幸,也有可能不是宋氏科技,毕竟阙嘉琛也只是看着百度, 瞎猜。 虽然都是诡异,但不是宋渐家的,起码会心里舒坦点。 顾展决定给自己多一次机会。 他让阙嘉琛再次联系宋子君。 “顾董。”手机一通, 宋子君的甜嗓就响起。 “宋小姐,你们是宋氏科技?”顾展开门见山。 “是呀。” 很好,希望立刻破灭。 “额,能不能麻烦您父亲,接个电话。” “好的,请稍等。” 对方回答,礼貌甜美得像训练有素的空乘。 手机那头,很快换了个声音,敦厚带点年纪的男中音。 “你好,我是宋子君的父亲。” “你好,我是顾展。” “你好。” “你好。” 顾展肩膀被人撞了下,是阙嘉琛,他用气声道,还真是宋渐他家? 是是是。 就是那个宋氏科技,太子爷被自己揍过三顿,进医院,进派出所,最后进拘留所的宋氏科技。 宋家的律师,就从没在自己身上沾到点好。 这么一想,顾展背脊骨反而挺直起来,要求也提得理直气壮。 “宋总,能不能麻烦您来一趟?我在住院不方便走动。” “现在吗?” “嗯。” 对方陷入一阵沉默,似乎有些抗拒。 请不动。 董事长就是个空名,不如小霸王好用。 顾展一咬牙,开口道。 “宋总。” “你说,你说。” “宋渐因为袭警被拘留,他打的人是我,你知道吗?” “啊?你是那警察?” “我不肯和解,阙嘉琛的律师在复议,事情还没有定论。” 病床边乱七八糟一阵乒乓声,有人洒了杯子的水。 眼睛蒙着纱布顾展都知道是阙嘉琛,听到袭警的事又被提起,吓的。 “所以,您会来医院一趟?”顾展哑声问。 “……好。” 顾展长吐一口气,心都快崩炸,毕竟威逼利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又安慰自己,请大股东的手法有些不符合常规,但是也是宋家先做了非常规的事。 “兔,兔警官。”阙嘉琛碰了碰躺床上的顾展。 “看表现,目前就挺好。”顾展知道阙嘉琛想说什么,他就怕被拘留,苦是一点都吃不了。 “好嘞!” 顾展蒙着眼冲着阙嘉琛笑,这二世祖,脑回路是少有的天真,怪不得船长能一夜就能卖出几万的酒,因为副本boss太简单。 也不知船长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救命恩人住院没空看,连金主爸爸都不伺候。 顾展心里嘀咕着,一边摸索着接起来电振得厉害的手机。 “你好。” “顾展。” 是船长! “船长,好巧,我刚好在想你。”顾展语调雀跃。 “很想吗?”是熟悉的男低音。 好听。 顾展在床上打了个滚,裹着被子翻身背对着阙嘉琛。 “想你不来看救命恩人也罢,金主爸爸都不伺候了吗?阙嘉琛唠叨着找不到你呢。” 顾展说完,船长低沉的笑声从手机那头传来。 “金主到处是,救命恩人就一个,你这两天怎么样?” “挺好也挺不好。” “哦?” “躺着不用干活还有红包拿挺好,但是宋氏科技疯狂收购我家股票,你知道吧。” “涨停。船长靠岸后,送完锦旗就发财了。” 发的什么财 ,完全是建立在顾展小霸王的痛苦上,哎哟。 股票被收购这件事,宋氏科技的做法,比起阙家嚣张凶狠上百倍。 阙嘉航还懂得要约自己见面先谈谈,宋荣杰倒好,直接举牌,买买买。 顾展好久没见到船长,满肚子的抱怨,一时像堰塞湖泄水般轰然冲出。 从医院食堂口味寡淡没油水,到阙嘉琛偷吃自己的蓝龙虾营养餐。 从顾蔓瑾闹着要见新晋大股东;到自己主动打电话,挖出大股东背后的公司竟是宋氏科技。 顾展捧着手机絮絮叨叨十分钟,才把抱怨都叨叨完。 最后补了句,宋渐可真是贱啊。 “所以,你把宋氏科技的老板请来了?”阙东朝问。 "嗯,让他到病房找我。" 阙东朝有点惊讶,宋荣杰说过不想单独见顾展,但最终五十多岁的人竟被顾展说服,要亲自上医院拜访。 “你怎么说服他的?” “这个嘛,那个我自有办法。”顾展压低声量,不想说,毕竟不算太光彩。 “嗯?” 但船长上扬的尾音,让顾展立刻缴械投降,病床被褥的消毒水味,似乎也带上点令人心安的金属凛冽。 顾展支吾着全盘托出,自己暗示宋荣杰,要把宋渐袭警的事闹得更重,让他儿子出不来,这是每个父亲的软肋。 宋渐在男校欺负顾展时,顾父已经去世,母亲卧床,顾展把宋渐打得住院后,姑姑作为家长出面处理,顾展除了挨顾蔓瑾一顿臭骂,还被逼着要向宋父道歉。 而现在,相对顾展的孤家寡人,宋渐享有的血脉亲情,反倒成为制约宋荣杰的武器。 是不好,但顾展想不出其请动宋荣杰的办法。 顾展低声把情对船长说过,安静着。 有种等待审判的感觉。 电话那头,船长也在沉默,半晌没有应答。 大概是被鄙视,太下作,顾展无奈,准备借口眼睛疼,按断电话。 “宝贝啊。” 宝贝——顾展听到无风天的温柔海浪声,自己被不由分说地卷入。 “你做得挺好。” “船长——” “但你可以做得更好。” 船长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是牢握住海底坚不可摧的锚。 顾展整个人钻进被窝里,手罩着嘴细声道。 “我知道做得不对。” “你目前想不到其他办法,是吗?” “嗯。” “下次,你如果愿意,可以先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我问过你的金主,阙嘉琛说涨停不正常,剩下全是不知道,他说二十岁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手机那头传来船长爽朗的大笑,声音空旷,带点回声。 “他半桶水都没有,还能看出涨停不正常,不容易。”船长笑着说:“你以后问王老板,问老林警官,或者让嘉琛去问他姐姐。” “也是,我再电话宋总,道个歉,让他别来了。 “你自己决定。””嗯,反正我也还没想好要问什么。” “问他想做什么?要收多少才肯停手。” “就这?” “你不好奇?” “好奇,但得到答案后,接着要做什么?”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顾董事长。” “啧。” 顾展在被窝里憋得要断气,被船长一反问,更是胸口闷得厉害,他猛地掀开被子,起身—— 脑门——硬——痛——哎哟—— 阙嘉琛捂着头叫得响亮。 “阙嘉琛,你偷听我打电话!”顾展也捂着脑袋:“脑门都贴到我被子上。” “我听到我的名字,你和我哥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躲被窝里?” 躲被窝里怎么了?自己就想和船长单独说几句心里话,金主都要管吗? “拿去,拿去,还你好哥哥,去恩爱。” 顾展捂着脑门,把手机往床上一丢。 “船长哥——” 只听阙嘉琛叫得亲热,又秒噤声,剩下嗯嗯嗯的回应,一会儿好吃,一会儿管不住。 很快他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顾展。 “船长说,龙虾吃多对伤口不好,让你吃医院VIP的营养配餐,别吃外食;眼上纱布要包好,不要摘;还有如果实在不想让宋氏再收购下去,董事长可以试着申请交易停牌。” 太啰唆,顾展选择性收听,最后一句是什么? 停牌?是个思路。 停牌与顾展的不闻不见撤退拖拉大法差不多,就是玩不动暂时跑路。 船长果然靠谱又懂行。 满分。 阙东朝坐回拘留所的硬板凳,没想到弟弟阙嘉琛竟有如此靠谱的时候。 兢兢业业地抢先把阙嘉航送来的餐盒吃光,按要求不让顾展碰到任何阙嘉航送来的东西,甚至还提示顾展股票涨停不正常。 阙嘉航对阙嘉琛执行了十几年的高压管教政策,从出生,到高中毕业;得出亲弟弟只擅长吃喝玩乐的结论后,他便放弃要将阙嘉琛培养成自己左右臂的念头。 阙嘉琛有点小聪明,但不多,用在如何躲着阙嘉航后,所剩无几。 前世,因为惧怕阙嘉,他和顾展的交集仅限于听说。 跟了阙嘉航后,顾展被送回大提琴系继续学业。 当时阙嘉琛和顾展同在音乐学院,他不时找阙东朝哭诉,说大学生活毁了,必须马上出国。 大哥养了个小情人放系里,每天亲自开着白宾利送上下学。 关照小情人的同时,阙嘉航便连带亲弟弟的学业一起关心,逼得阙嘉琛天天泡学校巴松管吹得嘴破。 那时候,阙嘉琛时常矫情哀叹人生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目标。 母亲关心信托基金的数字,比关心亲儿子还殷勤,父亲和大哥只关心手中的权力如何壮大再壮大。 世家子们遵循的藤校镀金老钱路子,他一概懒得执行,家门口随意过着。 于是二十岁的阙嘉琛与每天过得自由放荡的阙东朝走得更近,在台风季与阙东朝上过一次货轮后,阙嘉琛便把二哥当神一样膜拜着。 那时,阙东朝完全游离在家族生意之外,家宴几乎不参加,所以从来没见过顾展。 所有关于顾展的消息,都是从阙嘉琛嘴里听来的。 他说,顾展和自己一般大,却有些天赋异禀;且不说大哥被当专职司机用,琴拉得臭狗屎一般,系里的教授还怜爱得不行,不时都能看到老太太教授带着顾展在学校食堂加餐,主动充当人肉饭票。 阙东朝本以为阙嘉航不过是一时脑热,找个小孩,玩个养成。 顾展在音乐系待不到一年,就离开学校,从此跟在阙嘉航身边,做了贴身秘书。 之后从阙嘉琛嘴里说出来的,便不再是单纯的养成故事。 他说,阙嘉航终于是养出厉害的臂膀,顾展已经开始协助处理棘手事务。 首次办事,顾展便独自出马,在飞机落地东南亚二十四小时内,把未到位的资金追回,而顾展回国后第一件事是换护照,因为护照被血迹污染,无法继续使用。 特别的是,虽说是单枪匹马,但阙嘉航亲自在暗处秘密盯着。顾展坐的商务舱,阙嘉航不动声色地挤经济舱,跟了一路。 阙嘉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终将顾展磨成利刃。 不知这辈子,顾展终会成为谁的刃。 现在,阙嘉琛阴差阳错地与顾展走近,两个二十岁的小年轻,眼包纱布瞎成一团,竟也把宋荣杰请到医院,仔细算来也不简单。 但阙东朝从来不需要利刃。 顾展也不会是利刃,他是离自己心脏最近的那根肋骨。 用在宋荣杰身上的那点手段,如无瑕白绸,偶有褶皱,只要及时抚平,无伤大雅。 ** 顾展抱着雪白的被子,躺在病床上听书,金融常识恶补得人迷糊,云里雾里。 直到午后,他才又召唤来自己的临时眼珠子阙嘉琛。 “眼珠子,请干活。” 阙嘉琛:“还要再找宋总?” “嗯,让他别来了,直接电话问就行。” “你想好要问什么啦?” “少废话,快干活。”顾展把手机往阙嘉琛说话的方向递。 但阙嘉琛却没有接手。 顾展只听到阙嘉琛磕磕巴巴的声音:“大,大哥。” 阙嘉航又来了? 顾展把脸转向病房门口,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 “小展,感觉怎么样?”熟悉的和蔼男声。 来的人的确是阙嘉航。 “一般。”顾展回答,其实他感觉挺好,但是他有点抗拒阙嘉航的到访,眼睛好得快,意味着他又要谈收购乐园的事。 装瞎是条明路。 “我带了个人来看你,你把纱布摘下看看?”阙嘉航问。 “护士说要包着,不然光太亮对角膜恢复不好。”阙嘉琛嘟囔着插嘴。 病房立刻安静,好会儿,阙嘉航才又开口。 “小展,看看谁来了?” 装瞎计划失败。 阙嘉航不吃这套,怜香惜玉战术在他身上起不到作用。 爱谁谁吧。 顾展转回身子,往靠枕一躺,当作没听到。 身侧被褥一陷,有股松柏混淡烟草的味道,是阙嘉航? 嗡嗡的机械声响起,眼前光线暗下来,有人坐在床边,按下电动窗帘按钮。 “摘纱布吧,听话。”阙嘉航的声音依旧温润。 顾展不动。 “小顾董。” 又是谁?声音好像哪里听过。 “我是宋渐的父亲。” 宋荣杰! 顾展匆忙扯下纱布,眯眼环顾病房,室内昏暗,病房门大敞,阙嘉航坐在自己床头,阙嘉琛已经不在,大概是被赶走了。 宋荣杰就在床尾,脸方中带圆,头发半白,随和好说话的样子。 “宋总阙总一起来的?” “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吃过饭。” “本来我还想电话找您,聊两句就好。毕竟我是晚辈,还让你特意跑一趟医院,不合适。” 顾展杏眼弯起,带着歉意。 宋荣杰笑着说没事,顾展看着和读书时差不多,白皙漂亮,礼貌规矩,与早晨电话拿着袭警事做文章的人,完全是两个风格。 阙嘉航突然找上门,宋荣杰倒也挺淡定,因为阙东朝干过同样的事。 一开始,宋荣杰以为阙嘉航是为俄罗斯入境资金而来,但阙嘉航开口就谈顾氏的股票收购,对阙东朝的操作似乎是一无所知。 很明显,顾氏的收购涉及阙氏兄弟相争。 但宋荣杰技术出身,白手起家,自信又谦逊;他认定阙东朝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便不会再多动摇。 于是,他顺势也装着一无所知。 阙嘉航问他为何突然举牌顾氏控股,宋荣杰简单回答,地皮挺值钱,试着屯着赌一把。 地皮值钱是个生意人都懂的道理,阙嘉航没有再多问。 最终,宋荣杰半推半就着,被阙嘉航带到医院见顾展。 “小展,你没有什么想问宋总的吗?”阙嘉航提醒顾展。 顾展盯着阙嘉航好会儿,按阙嘉琛的说法,他大哥管理小孩手段非常强硬。 果然,蒙眼的纱布说拆就要拆,不管人死活。 “阙总。” “喊我嘉航就行。” 顾展一哆嗦,不至于,没有这么熟。 “阙总,我有顾氏35%的股权,阙氏收购顾氏得我同意,但现在如果宋总再接着买买买,最后只要他同意就行,就不需要我的意见。” 顾展冲着宋荣杰弯起眼。 病房光线不好,宋荣杰看不太清顾展的真实表情,但他马上跟着笑起来,由衷诚恳。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阙东朝最终要顾氏16%的股份,顾展35%,阙东朝16%,两人联手,就可以完全控制顾氏。 就是不知道阙东朝铆足劲控制个破产企业要做什么。 “是吧,宋总?”顾展问。 “小顾董说笑了。”宋荣杰打起太极。 “所以,阙总,你去和宋总谈吧。也没我什么事了,我眼睛疼。” 说完,顾展拾起纱带,歪歪扭扭地缠回眼上,把皮球踢回阙嘉航。 病房里三个人都不说话,病房外走廊却热闹起来,送餐的家属谈话声,病号餐车的轱辘声,护士的招呼提醒,生机勃勃。 顾展摸索着床头的开关,将窗帘打开。 纱布与鼻梁间的小缝隙,落上朦胧的赤色, 太阳开始下山。 “宋总,麻烦到门口稍等,我单独和顾展谈谈。” 关门声很轻,病房一下安静下来。 “小展。” 顾展躺回被窝。 “宋氏的持股比例若要达到可以左右阙氏的收购,只要还需要近五个亿。” “你借他呗,反正按阙氏的计划,顾家乐园迟早都是你们的。” “小展啊。” 阙嘉航语调温雅平缓,像寂静中浮起的长笛前奏,一点点地往顾展靠近。 身边的床又一次微微下陷,松柏与淡烟草的气味再度靠近。 顾展心有些慌,他抬手调整起眼上的纱布,试图将日落的赤色完全隔绝。 “你若是不点头,乐园我是不会动的。”阙嘉航语气坚定又温和。 自己不同意,阙氏就放弃收购? 阙嘉航这是说的什么? 顾展扶纱布上的手顿住,纱布跟着歪倒。 “小展,你要信我,我们好好谈谈,或者我可以暂时提供顾氏一笔周转资金。” 眼上的纱布被调正,陌生的触感,有点冰,是阙嘉航的手。 这是要干嘛? “我信你个鬼啊。” 顾展触电般把手收进被窝,一骨碌从另一边滚下床,扯下眼纱,跑出病房。 第27章 第 27 章 哼 阙嘉琛正躺床上看电视, 见顾展瞪着杏眼冲进自己病房,纱布不知道在哪。 “怎么?我哥扒你裤子?”阙嘉琛问得一本正经。 “滚。” 顾展关上房门,摸到小吧台, 顿顿灌矿泉水压惊。 “你跑什么?” “你哥说要借钱给我, 不对是给顾氏。” “这和扒裤子也没区别了。” 阙嘉琛说完,一溜烟跑到病房门边, 反锁上门, 从猫眼往外观察着。 “兔警官,你今天干脆住我这,省得我哥哪根筋接错,带着营养餐又来找你。” “行。” 顾展应答的痛快,他不太适应阙嘉航的怀柔政策, 明明可以让酒店直接送,他非要自己带,怪别扭。况且蒙着眼睛住VIP也怪无聊, 与阙嘉琛也算谈得来。 “哎,宋总拉着我哥走了,叔叔人怪好, 和他儿子一样。” “走了?” 顾展松了口气,躺到陪护床上, 捂胸顺气。 “吓死,你刚说什么?宋渐人好?” “对啊,要不是他把错都揽走,拘留时长拉到满格, 我哪能在这照顾兔警官。” “啧,宋总知道他儿子马屁拍得震天响吗?” “宋总问律师,能不能把他儿子关个五十天, 他说最近不想看到儿子。” 类似的话阙嘉航也说过,要警察管教弟弟,该关几天是几天。 阙家长子实际没有外表展现的那般温和,今天自己甩人跑路,大概率是要结下梁子。万一阙氏后续与宋氏联手,乐园就真的要和顾家说拜拜了。 顾展盯着电视节目发呆,蒙眼好几天,竟有些不适应,电视光线刺的眼泪哗啦啦流。 “哎,兔警官,你怎么哭了?我哥真没把你怎么吧?“ “没有,看电视会眼睛酸而已。” “哎,就算有什么你也别哭,他要借顾氏钱,你就拿,拿了就别还。你躺我那张床去,陪护床靠窗,太亮。” 顾展边挪床边笑个不停,阙嘉琛的老赖手段倒也是个办法,但阙嘉航知道弟弟在外面这么坑他吗? 他坐直,抹干脸颊上的水,让阙嘉琛把IPAD拿来用用。 “帮我查下股票停牌的流程。”顾展说:“我眼睛看不了太久亮光。” “嗷就是船长说的停牌是吧?行,我来,一会儿让护士姐姐再帮你包眼睛。” 阙嘉琛干劲十足,应答得痛快,和半瞎的兔警官一起,会有种莫名的充实感,不仅能做兔警官的临时眼珠子,还能当军师。 兔警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和自己一样,是个半桶水。 两个半桶水凑一块,就满了,阙嘉琛乐在其中。 股票停牌流程挺明确,要董事会的决议书。 顾氏现在董事会就只有顾展,姑姑,和法务三人,所以,要停牌还得顾蔓瑾同意。 顾展有些发愁,但无论如何,总是要试试,反正自己在医院躺着,姑姑总是会再上门,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不过有些时候,来的不是兵,来的统统都是猛将。 顾展在医生早晨查完房后,没忍住,又撤下纱布,盯着红顾氏控股的K线不放。 在阙嘉琛卧槽的惊叹声中,顾展的泪水依旧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滑落。 开盘不到一小时,顾氏控股已经涨停。 宋荣杰完全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上亿现金闭眼砸下,顾展没想到宋氏的财力已经雄厚到这个程度。 会不会昨天宋荣杰与阙嘉航见面后,两人达成某些协议,就像顾展讽刺的那样,阙嘉航借几个亿供宋氏继续砸钱。 “顾展,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打死不签字的结果。” 顾展循声转头,嚯,兵终于来了,顾展抹了抹脸颊上的水,看着姑姑羊绒衫珍珠项链休闲打扮,款款走入病房,与口中的训斥完全是两个风格。 “又哭,你早签字卖给林炎,就没这么多事。”顾蔓瑾把手上的保温餐盒往茶几一丢。 她的认知里,是没有顾展眼睛疼流泪这种可能。 眼泪,必是担心失去集团控制权的后悔之泪,就像手上阙嘉航让她带来的特质病号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说服顾展早日签字,完成收购。 “嘉航托我带病号餐来。” “哼。”顾展从鼻孔里发出点声音。 “是大黄鱼羹,可以,但是黄鱼冻更好吃,下次让我哥弄那个。”阙嘉琛自然而然地坐下开吃。 “你怎么住嘉琛病房?害得我在对面等半天,以为你去哪了。”顾蔓瑾抱怨着:“你不吃?那我让律师送文件来签字。” 姑姑的脑子里,除了让自己签字没有其他念想,至于送来的病号餐,谁吃都一样。 “姑姑。”顾展合上IPAD,坐病床上对顾蔓瑾招招手。 “想通了?”顾蔓瑾在床边坐下。 “嗯,先把股票停牌了吧?\" "停牌!你想什么呢?\"顾蔓瑾嚷嚷起来,尖锐的女声在病房里回荡。 “难道你想让宋氏买到有决策权?万一他不肯卖顾氏,姑姑你要说服的对象,就不止我一个了。”顾展把姑姑前些天警告自己的话,反过来警告她。 姑姑瞥了自己一眼,没有接话。 “先停牌,再和阙家细谈。” 顾展下床,给顾蔓瑾倒了杯水,破天荒,痛一回。 顾蔓瑾接过水,又瞥了眼顾展,没喝。 “蔓瑾姨,要不你喝咖啡,我让外卖现在送?”阙嘉琛唏哩呼噜地喝完粥,嘴巴一抹问道。 顾蔓瑾没回答,看着被阙嘉琛吃得空荡荡的餐盒,面色复杂。 她本以想又要和顾展吵一架,没想到他竟然松口,主动提出要股票停牌。 这两年,她没关心过顾展,但她知道顾展对金融是一窍不通,停牌肯定不是顾展能想出的操作。 而最近他接触最多的人,除了老林胖子,就是阙嘉琛。 那天集团法务来和自己汇报,顾展在和阙嘉琛谈恋爱,谈到被抓去警局写检讨,自己还不信,说不过是小孩闹着玩,警局图省事,不深究罢了。 今天看来,两人似乎真的关系密切,且不说自己进门时,看两人凑一起盯着IPAD嗷嗷叫,几乎脑门对脑门,好好的VIP单人病房不住,偏要两人睡一间,也是能说明点什么。 顾蔓瑾扫了眼床褥,顾展躺的还是靠内的病床,简单的陪护床是阙嘉琛睡着。 看样子阙嘉琛是挺喜欢顾展, 现在顾展松口提出停牌,也许是阙嘉琛的建议,毕竟他是阙嘉航的亲弟弟,年纪不大,耳闻目染懂点投资操作是正常,而且无论如何他是阙家人,胳膊肘是不会向外拐的。 “行吧,我回去和法务说下,下午就抓紧把流程往相关部门送。” 既然目的基本达成,顾蔓瑾没打算多留,她站起身转身要走。 “姑姑,把空饭盒带走啊。”顾展补了句。 “自己去处理,我不是你保姆。”顾蔓瑾不耐烦地摆摆手,挎起手包,走了。 停牌的事,莫名顺利,月球一小步,人类一大步般的突飞猛进。 顾展抹抹脸颊,还湿润着,泪水都没干透,也不知道姑姑哪根筋接错,答应得如此干脆。 他开心地在阙嘉琛的病床上躺下,拿起手机,准备向船长汇报一番, 电话一拨,关机。 顾展查看昨天的来电,竟是少有的固话,回拨后占线。 也不知船长干什么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罢反正没两天他自己就会找来。 顾展被子把头一蒙,闭眼睡起回笼觉。 老林带着顾影,拎着鸡汤,到护士站找人。 顾展住院这段时间,顾影寄宿在老林家,放学都到顾展病房一起吃饭。 待到护士带着两人进到阙嘉琛病房,老林的脸色比早上来的顾蔓瑾还要精彩。 “你怎么跑这里来?”老林看着躺阙嘉琛病床的顾展问道。 "嗯,一个人太寂寞了,我又看不见东西。"顾展睁着眼睛回答得振振有词。 “一个人太寂寞?”老林眉头一皱:“那天你在派出所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顾展反问,他摸了摸头上的旋,没反想起自己在派出所说了什么。 “你和阙嘉琛在谈恋爱啊?”老林倒也不遮掩,说完还看了顾影一眼。 “啊?”阙嘉琛震惊:“兔警官,你是真喜欢我啊?” “哥哥——”顾影喊了声。 顾展瞬时头皮发麻:“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那是哄派出所的。” “哎。”顾影叹了口气。 “你哎哎什么,年轻人这么保守,崆峒山不收尼姑啊?”顾展撇撇嘴,调侃道。 “我是失望,哥哥。”顾影回答:“我以为你突然有成艺术家的潜质呢,多少大师都喜欢男的啊,不然你男女通杀也行。” “你们未成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打开我看看。”顾展站起身扑向妹妹,要掰她脑袋。 兄妹两打打闹闹往门边去,顾展躲着顾影的反击,失去平衡往房门倒去,踉跄着跌出病房外。 幸亏是午休时间,走廊安静无人。 顾展不好意思地同经过的护士轻声道歉,起身的瞬间,却看到眼熟的黑瘦人影,拎着袋东西,站在护士站前。 是乐园的工头,视力还有点模糊,但不会有错。 “小顾董,是我,赵工头。”工头见到顾展,喊住他。 顾展站定,没有靠近,他暂时判断不出,工头特意来找自己,是要接着讨钱,还是有其他事。 他看着护士,带着工头朝自己走来,把双手藏在背后,悄悄握紧。 “小顾董,谢谢。”工头走到面前,直接一个九十度鞠躬。 “啊?”顾展吓得后退一步,拳头握得更紧了。 这是鸿门宴端到自己面前么?工头袋子里拿着什么?VIP病房有设安检吗? “谢谢,您那天把我从钢架下拉出来,我是来道谢的,大补,走地鸡,干煎。”工头把手中的袋子捧到顾展面前。 顾展将信将疑,接过袋子。 一看,里面还真是两只杀好的鸡,生的,毛还拔得挺干净。 “我亲自养的,送来给顾董补补。” 顾展盯着工头看半天,又把袋子凑近眼前仔细闻闻,确实不是冷冻鸡。 “小顾董,视力还没恢复?这是鸡,看的清么,喔喔叫的那种。” “啧。” 顾展抬头,瞪了工头一眼。 “你不是租城中村吗?怎么还有地方养鸡?” “就我那房东的,人润出国了,鸡还在,嘱咐我们这几个租客要帮忙看着,都是他的宝贝走地鸡,大补。” “然后他再回国吃?”顾展听着都觉得离谱。 “嗨,谁知道呢,搞不好根本就没出国,是犯事躲起来呢。”工头满脸不屑:“就跟我那分包小工头,施工过山车的,出事以后,人就跑西边山里头挖石头去了,就怕被抓走。” “你们施工不是判定无责吗,他怕什么?”顾展听着奇怪。 “不知道,我也是这么和他说,可他就是不肯在彰城干,说过山车施工太危险,我估计他有点脑子吓傻了。” 工头边回答,边往病房里探头,见到老林,立刻点头哈腰地打招呼。 “林警官。” “放出来了?”老林道。 “是,是,关了三天,早上刚出来。以后不敢给国家添麻烦。”赵工头赔笑着,大概是坏事做多见警察就怕,他又感谢了顾展一番,让他务必好好养伤,没几分钟便不见人影。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奇怪。”顾展摆弄着鸡,嘀咕着。 “全彰城都知道,你蒙眼和领导的病床合照,网上头条挂了一整天呢,我给你安排的VIP,公园景观,全彰城独一套。”阙嘉琛邀功地抢答着。 给个眼睛看不见的病患安排公园景观VIP,这种略带嘲讽的事,也就阙嘉琛干的出来。 顾展还没来得及开口嫌弃,阙嘉琛的口气便急转直下。 “兔警官,别看鸡了,把眼神用在看K线吧,你家股票开始跌了。” 第28章 第 28 章 船长,我好急。…… 涨停的股票, 当天又下跌,是不常见的事。 顾展看着IPAD,眼泪又开始哗啦啦, 他接过顾影递来的纸巾, 乱抹一气,看向老林。 老林瞪眼看屏幕, 跟看到三体人一般, 惊奇得与他资深警察的身份不符合。 船长让自己遇到事情多问问,但现在问老林,他肯定答不出来。 顾展又看向阙嘉琛,这位人造帅哥,眼皮上缝着细细两条黑线, 手摸下巴,很认真地迎上自己的视线:“兔警官,这不正常。” 顾展自然知道不正常, 只是为什么? “涨停又下跌,肯定是有不利消息,但顾氏控股现在一潭死水, 哪里会有什么消息。”阙嘉琛补充道:“所以,一定是有机构在故意做空。” 顾展现在的表情, 比老林还震惊,阙嘉琛的分析,听起来非常专业,夹杂着术语. 怎么就是做空?顾展听不懂。 “你, 大学读的什么专业?”顾展问。 “巴松管,彰大独一份。”阙嘉琛抬手比画出演奏的样子,非常自豪。 顾影扑哧地笑出声来, 说哥终于有人的乐器比你的长。 顾展主修低音提琴,选低音提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琴够大,不方便到处表演,可以省去见亲戚就演的烦恼,但阙嘉琛为什么选巴松管,吹不好时跟放屁没什么两样的冷门乐器,就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样,巴松管与金融学完全不着边,阙嘉琛的分析不能百分百听。 昨天宋荣杰来病房,因为阙嘉航在的原因,顾展并没有与宋荣杰多交谈,所以船长提的,为什么收购股票,要收购多少,顾展没有来得及问。 K线还在往下掉,宋荣杰到底想做什么?乐园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几亿几亿的烧?自己该怎么办?若换作是船长,他会怎么处理? 顾展摸出手机,又开始拨船长的电话,还是关机。 眼酸,刚抹干的眼眶,又被泡湿了。 顾展放挣扎,走到窗前,眺望医院花园的绿化,稍作调整。 病房窗户正对住院部大门,顾展往下望去,见赵工头正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这人今天刚从拘留所出来,马上就来看自己也算有心。 拘留所? 宋渐是不是也该出来了?十五天早过了,或者把他喊来问问? “嘉琛,宋渐是不是出来了?喊他来问问,他爸爸到底想干嘛?”顾展回头道。 “行啊,也该出来的。宋家就个他一个儿子,顾氏的股票,不转手的话,迟早都是他的。”阙嘉琛回答得干脆,就是说的话不太好听。 但也是事实,顾展再不爱听,也只能接受。 买走自己的表,又买走自己的股票,宋家怎么就总在顾家捡漏。 顾展闷闷不乐地转回窗前,却见赵工头,才出医院大门,就被一辆车拦下。 “这姓赵的狗人,说妻离子散,没钱,骗我房租,背地里出门坐宾利。”顾展狠狠骂道:“还弄了两只鸡来糊弄我,气死我啦。” “什么?”病房里的人都挤到窗前,看着赵工头与宾利司机交谈几句后,慢腾腾地上了后座。 “这是我哥的车,错不了!”阙嘉琛嚷起来:“他们怎么会认识?” 顾展眉头紧皱看向老林,老警察的表情比自己还严肃。 船长说得对,遇到事情多问问,这种时候直接问老林,准没错。 “我回队里再去问问,估计得找去找隔壁公安。” 不用顾展开口问,老林直接把事揽下,闹事的混混与被闹事的企业老板有交集,的确是不正常的事。 顾影站在老林和顾展之间,撇嘴道:“按常规,哥哥住的是普通病房,这样的话,赵工头就不能顺着照片找上门;而阙总他哥哥的车如果不是宾利,直到工头上车走,我哥也发现不了异样。” 阙嘉琛看着穿着高中校服的顾影目瞪口呆,这因果概率论,源头听起来还是在自己身上。 顾展倒挺淡定,妹妹语出惊人也不止一次,说的都是面上的事,透的却是些玄乎的哲学理论。 很正常。 妹妹要是按着常规学琴深造的路子发展,当老师进乐团,这才不正常。 “说得很对,小影,你赶紧去上学,别迟到。”顾展笑着催促。 **** 赵工头也有过宾利座驾,不过是乞丐版,撑场面的;与阙嘉航的定制版起来完全是两种感觉。 他在宾利后座,腰撑得笔直,距离靠背还有十公分的距离,不敢往后靠。 “麻烦系安全带。”身边的人提醒着,男人戴着金丝框眼镜,语气温和。 赵工头立刻将安全带系上,却依旧不敢靠上椅背。 “您,您是阙总?”赵工头磕磕巴巴地开口:“阙,阙总找我?” “赵总,之前你手下承包过山车施工的小工头,现在在哪,你知道吗?”阙嘉航客客气气。 “西边,西边山里头挖挖石头去了。”赵工头回答,他不知阙家为什么会突然找自己,问起这事。 "具体在哪座山,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我不和他联系,我还欠他工程款。” “麻烦赵总帮我个忙,去把他找出来。”阙嘉航说道。 赵工头摸着胸前的安全带,双唇紧闭。 他不知道阙嘉航为什么突然要找小工头,又这么巧地把自己拦在医院门口。 但小工头确实不好找。 在城市里找人容易,因为到处是监控;但人跑去挖石头,基本是在荒无人烟的穷乡僻壤,不好找。 “到处都是山,我真不知道他在哪。” “你借口还钱,让他自己出来。”阙嘉航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态度。 “可我没,没钱。” “你把人找出来,自然就有了。顾氏欠你的工程款,我会替顾展还。”阙嘉航笑着道: “顾氏马上要被阙氏收购,你的债务,我会优先处理。” 赵工头盯着窗外,不敢看阙嘉航。 顾展那小孩说顾氏很快就要进入破产清算,看样子是真的,说工程款多少会有着落,也不是在忽悠人。 只是顾展没提要找过山车工人的事,阙家找小工头做什么?收购前的调查吗? 不管怎么样,被拖欠的工程款能拿回来,不论多少都是好事。 “好,我试试。”赵工头咬咬牙,答应下来。 ** 顾展不再看K线,他半闭着眼,刷刷地在停牌申请表上签字。 很急,法务要赶在下班前,尽早把流程送进窗口,顺利的话,明天一开盘就可以停牌。 在短暂的下跌后,顾氏控股又重新涨停,几天凶狠操作的结果,是宋氏持股比例已经接近15%。 顾展又开始觉得慌,不知明天一开盘又会是怎么样的结果,按今天的架势,明天持股直接冲20%也是有可能。 一着急,顾展又摸出手机想找船长。 白天病房人来人往,船长只是偶尔被想起,夜里安静下来,船长便成了一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固执念头。 现在他终于理解为什么船长的客人都是高管姐姐,不顺时,有人可以懂自己的吐槽是件很幸福的事。 很多事,顾展想找人说说,似乎只有船长是合适的倾听人选。 但现在,他找不到船长,一个晚上都是关机,他也试着打陌生的固话,却没人接听。 轻微的呼噜声从陪护床传来,阙嘉琛吃饱喝足睡得不省人事。 顾展闭上眼心尖上有点酸,泛着点苦。 几年前自己过的日子,与阙嘉琛无异。 生活富足,父母疼爱,无忧无虑,连考大学都可以随心所欲地选冷门专业混日子。 只不过,一切美好都已幻化成海上的泡沫。 夜很黑,风很急。 顾展在刺骨的风中睁开眼,蹲在甲板角落,死死拉船舷栏杆,船被颠得东倒西歪,海水扑面而来,打得自己浑身湿透。 浪太大,船太小,船身转瞬就要被浪头打翻。 实在熬不住,顾展大声求助道:“船上还有人吗——” 可狂风竟像一双手般,死死地将顾展的喉咙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有人吗——” 顾展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还是无法出声。 该怎么办啊—— “宝贝,醒醒。” 喉间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困住全身的紧绷神经,突然被抽走似的,人立刻轻松起来。 熟悉的金属气味,凛冽安心。 是谁在喊宝贝? 顾展闭着眼,摸到温热的被窝,阙嘉琛的VIP病房竟然比自己的高级,被褥还带着自发热。 舒服,又软又硬,顾展把头埋在被子里舒坦地哼唧着。 “嗯——阙嘉琛你病房的被子怎么比我的舒服。” “舒服吗?” 是熟悉的男低音。 顾展顿时睡意全无,他松开被子,从床上弹起坐直,瞪大杏眼,在黑暗中看到了熟悉的轮廓。 “船长——”顾展叫起来,原来自己抱的不是被子。 “嘘——” 船长坐在床边,用食指轻按住自己的唇。 黑暗中,顾展看不清船长的表情,但他指尖的温热贴着自己微干的唇,立刻安抚下噩梦的焦虑。 “你怎么大半夜过来?”顾展用气声问道。 “忙完就来了。” “嘿嘿。” “你找我?” 船长亮出手机来电,短信里一排漏话提醒,都是顾展的号码,密密麻麻,数不清。 顾展才平复的心跳,又加速起来。 晚上睡觉前困得脑子坏,找不到船长,便拿着手机反反复复拨打,也不知按了多少次,再醒来,船长已经坐在床边。 召唤起了效果,挺好。 但怎么解释?除了电视剧里吵架的情侣,没人会如此疯狂地打电话。 “哎,可能是睡着了,手机放床边,耳朵碰到了,我的耳朵不小。”顾展解释着,在黑暗中,四下摸着手机。 枕头附近什么都没有。 “手机在你侧边,刚刚睡着的时候,你手捏着。”船长笑着提醒。 声音很轻,很低,像是低音提琴的E弦。 几年前,顾展学琴时,用的是古董琴,音色低醇迷人,就像船长在耳边的轻问。 “你找我?” 顾展垂下眼,任由自己的心跳飞驰着。 “船长,我好急。” 第29章 第 29 章 扑克脸 顾展一秒都不想等。 他跪坐起, 贴着船长的耳朵,窸窸窣窣地将这几天的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对方。 股票,阙嘉航, 宋荣杰, 还有工头,送来的两只鸡不知道有没有放毒。 事情搅成一团, 说得顾展口干舌燥, 停顿的时候,他悄悄地将自己的下巴往船长肩头靠,肩头很热,舒服。 船长只是安静地听着。 每每自己在骂阙嘉航的时候,顾展便能听到船长的低笑从胸腔传出, 一顿琐碎的输出后,顾展也慢慢谈定下来。 反正船长就在眼前,不急。 就像拥有坚不可摧的船锚一般, 风浪再大也不用担心。 顾展现在担心只有肚子,它正咕咕叫着,抗诉着VIP营养餐。 “所以, VIP病号饭是真没有油腥,会饿死。” 顾展说完, 跪直身子,期待地看着船长,病房全暗,但顾展坚信, 船长可以接收到自己眼里,对宵夜万分渴望的光。 肩膀很暖,是顾展脸颊留下的体温。 圆钝骨骼隔着布料硌出细小的电流, 像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般,软烘烘的。 阙东朝很想顾展,几天没见,却像是分开几十年,难熬得快赶上前世的生死离别。 他担心顾展蒙着眼在医院不适应;担心阙嘉航趁机介入顾展与自己之间;也担心宋氏大肆收购顾氏控股的行为会让顾展应激。 但他的宝贝,并没有自己想象的脆弱,蒙着眼把宋荣杰威胁到医院,把阙嘉航赶出病房,甚至不费吹灰之力让顾蔓瑾在停牌申请书上签字。 前世,阙嘉航手上最利的刀,在这时已经有了漂亮的雏形。 阙东朝抬手盖住顾展后脑的旋,将人往自己肩头拢,顾展身子难以察觉地颤了下,顺从地将下巴又垫回肩头。 很软,阙东朝想吻他。 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船长——” 也许就是现在。 阙东朝垂眼,迎上那双漂亮的杏眼,眼底漾着水再暗处闪着暧昧的亮光。 很近。 朱唇微启。 阙东朝缓缓贴近,无法抗拒。 “船长——” 是温软的尾音,如同前世两人津液相交时的气息。 “你去帮我挡着护士,好不好?”? 阙东朝顿住。 “什么?” “让我悄悄溜出去,请你吃好吃的。” 以为已经落入桃色梦境,实际是个陷阱。 阙东朝在旖旎中清醒,就算是雏形,但本质还是把刀。 他清清嗓子,后退了点。 “医院还管你半夜出门?” “老林管,他滥用职权。” “哦?” “警队给医院发了工作函,要保证治疗效果,没好透前不让我走出楼层。” 阙东朝笑起来,老林果然了解顾展,肯定是怕顾展白天躺多,精力过剩,晚上又溜去酒吧找王胖子玩。 “我肚子很饿,船长,求你了——” “好。” 就让这把漂亮的刀,狠狠地在自己身上落下。 带走顾展的方式很简单,只要让人给医院领导一个电话,虽然现在是接近凌晨一点,阙东朝的工作电话从来不分白天黑夜。 一点小事而已。 顾展满心欢喜,船长果然是天赋异禀的金牌少爷,只是去了护士站一趟,就带着自己大摇大摆地走出病房。 经过护士站时,船长冲小护士笑笑,对方瞬时红了脸,男色战术如此管用,以后每天晚上都能出来溜达一圈。 迎面吹来的消毒水味,都是自由的风。 船长还开了台八成新的商务车,说是公司借的。 很棒。 “走吧,我们找王胖子,我想死厨房的炸鲨鱼了,让小哥炸一盘。” 看吧,老林的担心果然是对的 ,顾展一自由就往酒吧钻。 “不要喝酒,吃炸鲨鱼就好。”阙东朝交代。 “遵命,船长。”顾展冲着船长立正行礼,转身往停车场跑去。 阙东朝看着活蹦乱跳的顾展,嘴角止不住笑意,若顾展有尾巴,现在肯定是甩得如螺旋桨般,能飞上天。 自己十二点一过就赶着从拘留所出来,流程上虽然有点小麻烦,但也值了。 顾展以一种极其酷炫的方式,回归他的主场。 他穿着条纹病号服,戴着墨镜,踩着灯红酒绿,大摇大摆地在吧台坐下。 飞越疯人院般肆无忌惮。 “小哥,轰炸机一个SHOT,快快快。”顾展公鸭嗓上扬着,满是雀跃。 “好嘞。”调酒师手脚麻利,一小杯酒,马上就好。 “哎——是小顾警察回来啦。” 坐吧台放松的高管姐姐们认出顾展的声音,呼啦啦鼓掌起来;顾展连救两人的新闻,在网媒头条挂了一整天,也算小红了一场。 “哪里,辅警,辅警。”顾展推了推墨镜,摸摸后脑勺的旋,不好意思地说。 “都一样啦。”高管姐姐举杯,祝贺起来。 顾展开心极了,深吸一口气,吹灭酒杯上的蓝火,举起杯,仰头—— “眼睛不要了是吧。” 后脑勺被人重重一扇,墨镜顺着顾展身子前倾的方向飞了出去。 好险,酒差点洒没了。 顾展握紧酒杯,转身怒目王胖子,船长还在停车,不可能这么快。 “我眼睛好了,不然医院能放我出来吗?”顾展振振有词。 “好了?”王胖子不信,老林说昨天在医院,K线没看两分钟,顾展就已经是泪涟涟。 “昨天你盯着股指看时,不是还眼睛痛得流泪?” “借口罢了,我那是伤心得流泪,宋家把我家股票占去那一大块,我伤心还不行吗?” 顾展争得嗓子破锣般哐哐响,他就是想喝口甜甜的轰炸机,多痛快,用什么理由都行。 “真伤心啊?”王胖子盯着顾展笑得满面春风的脸,表示怀疑。 “嗯,喝一杯不伤心了。”顾展说。 “不然一个SHOT就好?”王胖子心软了,他知道顾展最近过得不太平,小酒开心下,也让孩子放松放松。 顾展二话不说,举起酒杯,迎着姐姐们的笑容,仰头—— “放下!” 完蛋,顾展手一抖,酒全洒了。 高管姐姐们更开心了,等了几天船长少爷终于出现。 “墨镜,墨镜。” 顾展不敢回头,趁着船长和姐姐们打招呼,赶紧示意调酒小哥把墨镜给自己。 墨镜戴正,转身,微笑。 暗红视线模糊,船长身形高大,正大迈步向自己走来,似乎有点生气。 没关系,戴着墨镜我什么都看不见,顾展嘴一咧,八颗小白牙迎客。 “船长,车停好啦?真快。” “手里拿的是什么?” 船长语气很差。 “水啊。” 问就是没有。 “你闻闻洒身上的是什么?” 顾展只得扯着衣服低头深呼吸,真香,甜酒香。 “是什么?” “哎呀,怎么是酒?我视力还没全恢复,没看清楚,吓死我了。” 再问就是惊讶。 王胖子咧着嘴观战,孩子把对付难缠客人的那套全搬出来了,再看船长的脸色,应该是没效果。 阙东朝没再说话,沉着脸走到顾展身边,要了两杯冰水,坐下。 一杯摆面前,一杯推给顾展。 很快,顾展见船长开始和姐姐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自己被当空气一样无视着,夹在船长与姐姐之间。 船长是真生气了?因为自己偷喝酒? 他抿着冰水,插话也不敢,坐直还觉得累。 他也不敢转头,只能脸对着吧台,斜着眼盯着身边的船长,反正戴着墨镜,他也发现不了。 船长面无波澜,觉察不出情绪。 顾展很少见到船长这样的表情。 他有些忐忑,踌躇着要不要主动和船长说点什么。 “吃吧,炸鲨鱼。”王胖子在短暂地消失后,从后台端出盘热腾腾的炸鲨鱼。 “胖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刚好想吃这个?”顾展又开心起来,说话都跟着甜。 “船长刚进门就去厨房交代的,说你想吃。” 顾展咬了口鲨鱼,又脆又香。 他又斜眼看了会儿船长。 扑克脸。 小气。 但四周都是人,小霸王刚才和王胖子顶完嘴,现在立刻道歉,多没面子。 终归也是自己不对。 行吧,不就是认个错嘛,小事。 顾展喝了口水,咬着冰,悄悄地将小腿往船长腿边靠。 他把腿腹缓缓贴上船长小腿,蹭了蹭,隔着两层布料,顾展能感受到船长清晰的肌肉线条。 肌肉紧缩,船长的腿突然僵直。 怎么?还是不理人? 顾展又用膝盖碰碰船长的腿,船长个高,吧台椅下,自己的膝盖刚好够船长的大腿下方。 转椅微旋,顾展转向船长,膝盖一点点地往大腿内侧滑去。 “船长—我错了——”顾展软软地拖长尾音。 哐—— 船长把水晶杯用力往桌上一放,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吧台。 什么人啊。 顾展愕然。 自己都已经开口道歉了,还不行吗? 可能音量小点,可是酒吧吵啊,何况当时把船长从海里捞起来时,自己可是哼哼几声糊话,船长都能听懂。 顾展很气,与其这样,就应该来一套轰炸机。 阙东朝在洗手间洗脸。 冷水一直冲,但没有用。 他就该在离开吧台的时候,把顾展拉着,找个地方,把人干到求饶为止。 前世,两人时常厮混到云雨不休,欲壑蚀骨。 顾展对欲望从不遮掩,向来享乐为大,时常被阙东朝整顿得哭得整个人湿漉漉。 但现世,他无法确定自己在顾展心里的位置,两人之间似乎还有层看不见的纸,又仿佛没有。 病房黑暗中依偎在肩头的柔软,昏暗吧台下不为人知的挑逗。 阙东朝完全无法抵御。 他踢开卫生间的隔间门,又锁上。 …… 顾展再看到船长时,自己正站在吧椅上,把啤酒瓶当麦克风,给姐姐们唱歌。 站得高,看得远,顾展见船长从卫生间走出来,似乎有点垂头丧气。 他拿下墨镜,仔细打量着船长,前额的头发湿了一半,手也湿答答的,正问小弟要纸巾擦。 好嘛,小霸王都不气了。 顾展拿墨镜朝船长挥挥手,示意他快过来。 船长手臂一抬,示意收到,立刻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来。 这才对嘛,顾展戴回墨镜,昏暗视线里,船长英俊脸庞越走越近,愈发清晰。 顾展心花怒放,不等船长走近,他便扯开破锣嗓。 “船长——我们来去爬泰山。” 爬什么? 阙东朝没听清,在距离顾展两步远的地方,他张开双臂。 吧台椅太窄,顾展站得摇摇晃晃。 “好不好?”顾展又嚷嚷。 “好好好,你先下来。”阙东朝哄着。 二十岁的顾展实在是活力四射,什么地方都能爬上去。 “好嘞!” 顾展一声欢呼,从吧台椅一跃,往船长身上飞去。 第30章 第 30 章 陪爬服务 阙东朝把人接在怀里, 稳稳当当。 顾展勾着自己的脖子,双腿分开架在自己胳膊上,疯狂地摇着那条看不见的尾巴。 耳旁絮絮叨叨全是公鸭嗓。 “船长, 我给你接了个好活, 陪爬,锻炼身体又有钱赚。” “可比卖酒强, 姐姐们说只要你肯去, 就全包,机票酒店门票吃饭。” “我还发愁最近不好老来酒吧,老天垂怜,哈哈哈。” “姐姐们在讨论去泰山有大学生陪爬,我说我们酒吧也可以啊。” “便宜的大学生1000爬一趟, 船长你这么帅,我帮你开了八千八。” “但是姐姐有点多,光你不够, 我得再找几个人。” "发财了,八千八,船长, 是不是很棒?" 阙东朝在噼里啪啦的公鸭嗓里,领悟自己刚刚在卫生间所有的犹豫与冲动, 应该只是个笑话。 小狗在自己身上蹭,纯粹只是蹭,蹭的目的是为了下一顿饭。 “你把我卖了八千八,你自己卖多少钱?” “额, 船长,你先放我下来,我已经落地了。”顾展弓起背人往下溜。 “卖了多少?”阙东朝手往下滑, 紧扣住顾展的腰,指腹在肋骨处一捏。 “我,我义务劳动的,姐姐说我太小,嫌弃我破嗓子吵,义务劳动。”顾展磕巴起来。 “多少?”阙东朝手臂一勒,把人往上顶。 战栗涌上顾展的后颈,由下至上,船长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奔流而上,顾展双手抵着船长的肩,向后挣扎。 “船长,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偷偷喝酒,你不在时,我也没有喝,所以就给姐姐唱歌。”顾展慌慌张张地认错。 他不敢看船长,不用照镜子,自己的脸现在定是一片通红。 幸亏有墨镜。 要崩溃了,自己是健康长大的男孩子,怎么就在船长身上,起了反应。 不能再靠上去了! 顾展两腿绷得将直,就怕被船长发现什么。 就不应该跳到船长身上,再靠上去,朋友都不要做了。 要死了,万一姐姐觉得船长是GAY,那生意都别做了。 顾展软下调子,哀求着。 “六四开,我帮你卖了两万,我六,你四,按规矩。船长,松,松手——” “船长,求求——” 又是同样的温软。 夜场暧昧的灯影下,漂亮杏眼里满是旖旎的哀求。 该死。 阙东朝瞬间又触了电,他慌忙松手,顾展哐地掉地上。 全乱了套。 伸手,扶人,手被拍开。 小狗连滚带爬地佝偻着腰,窜回吧台前。 顾展回到吧台前第一件事,就是喝冰水。 顿顿顿三大杯。 问,就是唱歌唱得激动,嗓子哑。 待到船长又坐回身边,小霸王冷却时间已满,蓝条顶格,又开始生龙活虎、 “你吃坏肚子里吗?怎么又跑卫生间?”顾展盯着手中的杯子问。 他暂时不敢看船长,生怕又出岔子,可船长一晚去好久卫生间,也是奇怪。 阙东朝没法回答顾展的问题,只得换点顾展不爱听的遮掩。 “你家股票还在被宋氏收购,你还有心思爬山?” “啧。” 顾展杏眼一瞪,早知道不关心了,船长这是什么问题。 宋氏再怎么收购,是可以出顾影大师班的学费吗? “马上要停牌,暂时安全。况且,是你陪爬山,姐姐们点名要你。” 葱白的手指伸到阙东朝眼前,点点了桌子,带着提醒;杏眼里的柔软已经完全散去,只剩理直气壮。 阙东朝彻底认清一个残酷的事实。 顾展现是切切实实地把自己当顶级鸭子在用了。 要命。 “还有工头,他找阙嘉航要做什么,你不担心?”阙东朝又找出个理由,企图扭转自己被当鸭卖的局面。 “有老林你担心什么,我们这警察和你们菲律宾那些贪官污吏不一样。”顾展踮起脚尖,拍拍船长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 阙东朝无奈看向王胖子,指望他一把年纪的人了,可以出来说话,说服顾展干点正经事。 “总喝酒是不好,爬山很健康,好好陪姐姐。”王胖子的回答与阙东朝期待的完全相反。 作为从客人混成老板的夜场老鸟,在警局说顾展和男人在谈恋爱的脱罪大师,王胖子的底线从来不会太高。 都是陪客嘛,爬山是比喝酒强。 顾展听完,疯狂地点头。 阙东朝看着小鸡啄米般点头的顾展,心软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之前过得怎么样,重生一个月来,阙东朝就没见顾展早上睡过一次懒觉,白天马路巡逻,晚上酒吧卖酒,人折腾得不行,整个人与前世比瘦了一大圈。 若自己陪爬一次山,能换顾展少喝一些酒,还能顺路放松玩一玩,似乎也是可以。 就再接着当鸭? “你是不是担心你的金主弟弟有意见?”顾展见船长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想到。 “没有。” 肯定是,顾展心里暗笑,他拍拍船长的肩,仗义道: "别担心,你的金主弟弟一起去,你一起伺候着,我去和阙嘉琛说。" * 阙嘉琛在陪护床睁开眼时,惊得人都要滚地上。 他的二哥,正和顾展挤在病床上,睡得正香。 两人衣着整齐,冒着酒香,顾展脸上还戴着个墨镜,可怎么二哥手就搭人腰上呢。 阙嘉细想着,昨晚他睡得迷糊,隐约听到一些说话声,他还以为是其他病房在抢救,没当一回事,感情是二哥摸黑进来找顾展。 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二哥又是给顾展送钱,又是让自己防着大哥找顾展,很明显也是看上顾展了。 可顾展不喜欢男人啊。 他这两个哥哥,实惨,眼神全是歪的,选个真爱,还是直的。 阙嘉琛盯着盯着,冷不丁病床上的人动了起来,他赶紧又躺下,蒙着半张脸,装睡偷瞄着。 只见二哥迷糊着把顾展整个人搂进怀里抱着。 而顾展嚷嚷着挣扎起来,还踢了二哥一脚。 “船长,你是要趁机报复,勒死我吗?” “五五开,□□太黑。”二哥没松手。 这都在说什么? 阙嘉琛坐起身,揉揉眼睛,假假地喊了声: “兔警官,早上好。” “啊!” 顾展大叫一声。 金主弟弟醒了,他看见了什么? 鸭船长在干嘛? “来,把你这个好哥哥带走,医生要查房了。” 顾展慌乱指挥着,下床刷牙,离船长远远的。 阙嘉琛哪敢动二哥,只能接着演。 “船长哥哥,好久不见,什么时候我们再去喝两杯啊。” “喝,马上就喝。” 二哥在病床上翻了个身,黑着脸浓眉一挑。 阙嘉琛只觉得背脊发凉,皮开始有点痒,一直到股市开盘,他的背脊都没有暖回来。 二哥就在病房里扎根,站在自己和顾展身后,陪着看股市控股又一路飙红。 早上没停牌成功,法务给顾展来电话,说最快下午晚些时候,最迟明天开盘前。 顾展又只得忐忑地盯着K线走向,没一会儿眼泪又开始哗啦啦。 “别看了。”船长递了张纸巾,把顾展的脸掰离屏幕。 “他们要买到什么时候啊?”顾展抱怨道。 “也没想到宋渐这么有钱,几天几个亿现金就这么砸下去。”阙嘉琛拿着手机计算器噼噼啪啪算着:“马上16%了。” 阙东朝没接话,按下护士铃,麻烦护士把顾展眼睛包上。 他找过顾展的主治医生,医生说顾展恢复的还可以,基本上可以出院;但近期畏光流眼泪在所难免,电子产品少看,多户外远眺。 等到阙东朝回到病房,护士正在帮顾展缠眼睛。 “船长吗?帮我看看股票怎么样了?” 阙东朝看着护士操作,直接回答:“16%。” 阙嘉琛从IPAD前抬起头,扫了眼二哥,厉害,预估得很准。 “涨停了吗?” “没有,已经开始回落了。”阙东朝视线在纱布上没挪开。 宋荣杰来了信息,收购已经按计划完成,刚好16%,比预估的开销,节省三千万。 宋荣杰:昨天下午,我让几个子公司倒腾了下,把涨停打开,能少花一点是一点。 阙东朝:宋总有心。 顾展缠完眼,又陷入黑暗,没几分钟就要问,股票怎么样了。 “停在16%不动了。”阙嘉琛说:“莫非他们没钱了?” “宋渐呢?”顾展问,都快二十天了,这厮怎么还关在拘留所出不来。 * 宋渐接过自家律师递来的柚子叶时,满心感慨。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颚,都快瘦出九十度直角了。 警察罚的十五天拘留,自家律师拖拖拉拉,自己从派出所到拘留所,头尾竟被关了快20天。 实在是效率太差,得回家和父亲商量下,是不是换个律师比较实在。 而让自己更感慨的是,父亲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来接自己的人,只有姐姐宋子君。 “大小姐放假了?”宋渐与宋子君招招手。 “手机,衣服。手机已经帮你充好电。刚开机,有个号码好像一直在找你。”宋子君在弟弟坐进车后座后,又拿出把柚子叶,里里外外把弟弟扫了一遍。 “扫什么呢?你这不都扫在车里吗?” "那一会儿下车,再扫一遍。"宋子君笑起来。 她比宋渐早五分钟出生,但性格完全相反,相对宋渐的平庸圆滑,宋子君甜美乖巧,她遵循着长辈的安排,在国内完成高中学业后,到美国的大学继续深造。 要在藤校拿到好成绩挺难,宋子君用尽全力,成绩也只能勉强不被退学。但家里对她的成绩没有异议,她便也不再纠结,安稳待美国日复一日。 这次回国,父亲让自己持股顾氏控股,成为大股东,她也没多问,父亲的安排总是不会有错;在报备大股东后,父亲说股票只是代持,过阵子要全部转回给阙氏。 宋子君问,阙氏要收购顾家,为什么这样倒腾,以他们的财力不是分分钟的事?父亲没多说,只是回答让她保密。 “阙嘉琛找我。”宋渐拍了拍驾驶座的后背:“先到中心医院吧。” “你不回家?” “先去看看阙嘉琛,他住院了,喊我呢。” “那又是谁?比你回家接风洗尘更重要?” “差不多吧,阙家的小儿子,你说呢?”宋渐看着姐姐笑:“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姐姐,你要是能嫁进阙家,那我们宋氏科技大腾飞指日可待。” “你别乱讲话。”宋子君听了觉得不太舒服。 “我认真的,你看我爸,融资时候到处要钱,多不容易。”宋渐推推姐姐。 "妈妈在家等你呢,饭都做好了,大中午的,你吃完饭再去吧。"宋子君继续劝说着。 “哦,对,那我拎点吃的去看他。”宋渐脑袋一拍,让司机先在医院门口的超市停一下。 当宋渐提着一大篮花花绿绿的进口水果,站在阙嘉琛病房时,一时不知道要把礼盒放哪里。 他的老冤家顾展,竟靠在病床上蒙着眼,耷拉着嘴角不太高兴。 难兄难弟阙嘉琛坐陪护床上在看电视,见到自己满脸喜色。 而会客区沙发上坐的高大男人,脸色阴翳,似乎看自己不太爽。 “嘉琛,你眼睛怎么了?”宋渐情急中,把果篮递给被逼着一起来的姐姐。 “嗨,割双眼皮修复呢,是我有点小事找你。” 阙嘉琛很高兴,五分钟前因为要摘眼上纱布,顾展和二哥吵了一架,现在两人一人坐一头,谁也不理谁。 宋渐的出现,就跟救星一样,免去了自己夹在中间装空气的尴尬。 “来就来,还带礼物,这么客气。” 阙嘉琛一点都不客气,起身就接过宋子君手中的水果篮:“你带可爱妹妹来,怎么还让人拎这么重的东西呢。” “小阙总,你好,我是宋渐的姐姐,宋子君。”宋子君笑起来,甜甜地打了声招呼。 “宋子君!" 不等阙嘉琛开口,在病床上的顾展一骨碌站起来,开始用力乱扯扯眼上的纱布。 “小顾董?”宋子君认出顾展的声音,公鸭嗓实在太有识别度。 “你家到底要折腾顾氏控股到什么时候?”顾展正和船长吵得一肚子气,说话也毫不留情。 “我不知道啊。”宋子君回答。 宋渐听得一脸茫然?什么股票?他被关的这十几天,发生了什么? “你看吧,兔警官,我说了,统统都是不知道。”阙嘉琛看着三个人一脸懵,乐得不行。 然后他立刻在二哥的一声轻咳声中,收起笑容。 “宋小姐,方便打个电话问问吗?”阙东朝走到顾展身后,接过他手中的纱带,一圈圈地帮忙往下解。 纱带落下,顾展看到新晋大股东宋子君,正微笑地站在自己面前。 好可爱。 鹅蛋脸,深棕卷发,容妆自然精致,穿着粉灰香奈儿套装,漂亮手办一般。 “小顾董好,我这就给我爸爸电话,您稍等。” 宋子君礼貌优雅得无懈可击。 一通电话过后,宋子君答复,宋氏不会再继续收购顾氏的股票,16%为止,至于具体原因,因为父亲分析过山上的乐园地皮,差不多就值这些钱。 “16%和山上的乐园地皮是要怎么联系起来?是要把地割给他16%吗?不是还有债务吗?”阙嘉琛完全就是顾展的嘴替。 “我也不懂,我爸爸就是这么说的,我就是个签字的。”宋子君回答得有些委屈。 "阿弟,你知道吗?"她问宋渐。 “啊?” 宋渐从进病房后,茫然的神色就没从脸上挪开过。 家里突然变成顾展家的大股东?听起来似乎可喜可贺?但顾展现在似乎与阙嘉琛交好,面上自己也得暂时维持平和不是?那名压迫感十足的男人又是谁?阙嘉琛对他的态度归顺得很,可那男人为什么在帮顾展拆纱带? “阿弟?”宋子君微微提高音量。 “啊,我也不知道啊。”宋渐回过神。 顾展嘴角下拉,拳头立刻要冲着宋渐的四方脸去了,可船长的手就铁钳一般压着自己的肩,胳膊都抬不起来,顾展也只能作罢。 阙东朝看着一屋子发呆的大学生,忍住笑,只有他听懂宋荣杰的意思,宋荣杰只是不能说出真正原因,随口胡说八道哄小孩的。 “既然宋氏收手,你就可以松口气,不是还要去爬山吗?”阙东朝在顾展耳边轻声提醒。 马上小狗的尾巴要摇起来。 “对哦,对哦。”顾展眼睛瞬间亮起来,朝着阙嘉琛勾勾手,把人带到窗前。 两人勾肩搭背说了好阵子,只见阙嘉琛回头,对宋渐说:“宋渐,走啊,一起去爬泰山,我这就出院。”【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家属福利 阙东朝和顾蔓瑾站在空荡荡的病房里, 面面相觑。 “小展这野孩子,出院也不知会一声。嘉琛也是,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 顾蔓瑾高眉一挑, 质问阙嘉航。 她与阙嘉航说话, 从不客气,因为接触得多, 知道对阙嘉航客气没用, 阙嘉航面上对人和蔼,但是做事从来不会手软。 有一是一,不绕弯她会轻松得多。 阙嘉航没搭理顾蔓瑾,直接到护士站查记录,顾展住院的事, 自己有特意交代过,完全恢复才能出院。 护士答复,阙总和顾警官是同时走的, 阙总双眼皮已经拆线,恢复得很好,符合出院条件;而顾警官只是回家休养, 出院手续择日补办。 “他眼睛完全恢复了?”阙嘉航问。 “要完全好,恢复期很长, 在家休息会更好些,是阙总和上头咨打过招呼,专家赞同让顾警官回家养着。”护士回答。 阙总? 是阙嘉琛? 两人关系不错,阙嘉琛出院, 就顺路把人放出去,一起自由。 还是阙东朝? 总部楼下聚众闹事的当天,阙东朝就进了拘留所, 一关好几天,似乎也不太在意顾展受伤,中间阙妤去了几次拘留所,也没见她来看望顾展,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也不是特别亲密? 助理汇报,出了拘留所后,阙东朝除了又去顾展在的酒吧泡妞,还和一名女设计师约会了几次,港口那头则是准备又要上船。 喝酒猎艳玩货轮,与平日无异。 似乎也没什么再盯的必要? 阙嘉航翻看着顾展的病历,他很喜欢这个孩子,漂亮鲜活得肆意。 几乎没有人会像顾展这样,连骂带挟地拒绝自己。 他愿意给顾展一点时间,换取真正的归顺。 再稍等两天,顾展对宋氏的应激平复后,自己再继续找顾展谈谈,也不迟。 *** “你不是讨厌宋渐,还喊他去爬山?” “哦,我决定暂时忍一忍。” 阙东朝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皱着眉头,顾展则面露喜色,在每个房间来回穿梭巡视着。 两人在王胖子的房子里晃荡着,房间靠马路,百来平,宽敞明亮。 “王胖子这套房真不错,三个房间都很大。”顾展夸赞着。 “太小了。” “你看对面就是老林的办公室,哈哈。” 顾展站定在窗边,医院放人回家养伤,他心情大好,什么宋渐不送贱,暂时都不是问题。 “你不怕宋渐又找你茬?” “我有怕过吗?” 顾展反问。 阙东朝大笑起来,原来自己也有预估失误的时候。 “我以为你见了他,会想要揍他一顿,他家要是再继续出手,很快你就得听宋渐指了。” “揍还是要揍的,就是得找个机会。”顾展眼睛瞪得溜圆:"你的金主弟弟说了,16%这个数字很微妙。" “哦?” “他说宋氏的股份和我手上的加起来,刚好过51%,有决策权,所以宋氏也许是想要和我合作。” “这是阙嘉琛说的?”阙东朝有点吃惊,阙嘉琛是不是看出点什么。 “对啊,你的金主弟弟虽是个热爱巴松管的怪胎,但我老感觉他在金融这块有点天赋。” 阙东朝再一次笑得不行,阙嘉琛选巴松管,完全是因为阙嘉航觉得这乐器难听,只要巴松管一响,阙嘉航人就离得远远的,阙嘉琛也就逮着机会喘息。 但弟弟有金融方面的天赋,上辈子自己是没发现,那时阙嘉琛养了个交响乐团,不时浑水摸鱼跟着四处演出。 “我想不出宋荣杰找我合作的理由,莫非是觉得我年纪不大,好控制?” "有可能。" “所以,我决定先下手为强,和宋渐培养下感情,要真要合作,大家有话好好说。” 顾展回答得一本正经,他的眼睛畏光,背着窗户站着,漂亮的面容藏在逆光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有话好好说?”阙东朝收起笑容,反问道。 顾展是把未开刃的利器,阙东朝是清楚的,他的真正想法,绝对不是好好说那么简单。 阙东朝走近顾展,两人只剩半步距离。 顾展垂下眼,后腰抵在窗台上。 “嗯?”阙东朝接着逼问。 “啧。” 顾展瞪了他一眼,鸦黑的眼睫迅速盖下。 “我打算和宋荣杰说,你若不和我签一致行动人,就抱着你儿子一起吊死在南天门。” 阙东朝笑起来,果然这才是顾展的真实想法,和前世同归于尽的手法相似。 结果很完美,但过程不可行。 他的顾展,白皙的双手不能沾染任何污秽。 阙东朝走到顾展面前,抬手捏住顾展的下巴,强逼着顾展抬起脸,看着自己。 杏眼黑白分明,下眼眶赤红,兜着水光。 “谈判的方法有很多,这是下下策。” “怎么就下下策?吓唬一下怎么了,我又不真动手。” 阙东朝收起笑容,下巴微抬,手指要发力的样子。 “你清醒一点。” “哎,别,我错了,不可以威胁人,船长,我再想想就是了。” 卖船长那晚,在酒吧被贴腰逼供后,顾展就怕又和船长贴上,可现在自己背后就是窗台,没地方躲。 他立刻滑跪认错,反正本来也是馊主意。 “还有呢?” “还有什么?没了啊。” “同归于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要记得。” 船长的表情异常严肃,顾展心一惊,船长是在生气? 他抬手抓住船长的腕,赶紧解释。 “哎,怎可能,我就是吓吓他罢了,别当真。怎么可能真要同归于尽。” 顾展又用力眨了眨眼,眼神诚恳。 “好,下不为例,走吧,吃饭去。” 阙东朝收着顾展漂亮杏眼送来的眼波,笑了笑,手臂兜住顾展的脖子,拎着人下了楼。 两人在无人的小区路上,挨挨挤挤地走到小区门口,顾展就听到顾蔓瑾尖锐的女声在骂自己:“顾展,你很能跑啊。” 又是姑姑,很烦,顾展不接电话都挡不住。 白绿相间的幻影就停在小区门口,对面交警大队人来人往的,扎眼得很。 “来吧,船长,带你认识下我姑姑,她也许很快就成为你金主弟弟的后妈。”顾展拉了吧船长,把人带到顾蔓瑾面前。 船长和阙嘉琛混一起,亏得两人都是男的,否则船长会有机会喊姑姑一声妈。 “姑姑,我朋友,阙朝,之前我捞上来的菲律宾人。”顾展介绍道。 “姑姑,您好。” 阙东朝冲着面色骤然呆滞的顾曼瑾恭敬有礼地微笑。 这是他在成年以后几乎不会出现的表情,倒不是因为他多痛恨这些人,而是根本不需要。 因为不管他做怎么样的表情,都不会影响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 当财富与权力累积到过分庞大的时候,所有人都只会戴着恭谦的眼镜看你。 但顾瑾曼有点特殊,她与顾展一样向来我行我素,大概是顾家血脉的自带属性。 而她所有行为目的只有一个,为自己累积财富。 阙东朝看着顾蔓瑾,眼型与顾展七分相似,保养得好,远显得比她实际岁数年轻许多,而自己恭敬的态度,王炸一般,震得顾蔓瑾眉间的细纹骤然出现。 “阙朝?”顾蔓瑾对着阙东朝开口。 “是。” “你不是阙东……” “对,阙氏船运掉下海的那个大副就是我,阙林炎可以算是我船东。”阙东朝打断顾蔓瑾的话。 顾蔓瑾认得阙东朝,虽然她从没有见过本人,但阙林炎办公桌上,全家福照片里的二儿子就是他。 不对的人出现在不对的地方,又带着假身份,背后定有她自己应付不来问题。 顾蔓瑾很快恢复镇定,无论发生什么事,自保是她的第一选择。 既然阙东朝要骗顾展是自己是菲律宾人,在搞清缘由前,她可以暂时当作不知道。 顾蔓瑾转向顾展:“出院不说一声,电话也不接。” “死不了。”顾展回嘴。 “阙嘉航在找你,你不是答应停牌完就要和他细谈收购的事吗?”顾蔓瑾说完,扫了眼阙东朝。 他还是一脸恭敬,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哎,我最近眼睛看不了东西,过阵子。”顾展推脱着。 “你拿盲棍了吗?导盲犬配了吗?你眼睛看不了东西,怎么就能知道我是你姑姑?”顾蔓瑾又开始骂。 阙东朝笑起来,顾展这个姑姑,性格和顾展还挺像,耍无赖也不分时间地点,训人起来一套套的。 “啧。”顾展拉住船长的衣角,示意他不准笑。 “我就是看不清,你管得着我吗?那些法律文书密密麻麻的,我看不了,让他看可以吗?”顾展直接把阙东朝往姑姑面前一推:“让阙嘉航把所有文书都改成中英文对照,他看不懂中文。” “你再拖,也拖不过三两天,别没事找茬。”姑姑根本不搭理顾展的胡言乱语。 从顾展能说话起,就没和姑姑能正常对话超过十句,两人都娇气,都不肯吃亏,就算现在顾家破产,见面还是吵个没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站在小区门口,谁也不服谁。 阙东朝听着姑侄不着边际地吵着,很明显穷小子顾展打不过带粉钻胸针的顾蔓瑾,估计明天,顾蔓瑾就会带着阙嘉航上门。 既然如此,就把顾展带去一般人到不了的地方,谁也够不着。 他在姑侄两人互瞪杏眼的间隙,开了口。 “姑姑,既然顾展找我帮忙,我就帮他看看,中文的就行,我答应顾展明天要带他上货轮玩一圈,海上闲时,刚好可以看看。” “上货轮?” “对啊,医生说我的眼睛要多看远处,我要去看海。” 顾展反应很快,立刻接上阙东朝的话。 顾蔓瑾看向顾展,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展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地迎接姑姑审视的目光,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上货轮是什么事,但能让姑姑知难而退,怎么样都行。 “你要带他上船?他有护照吗?”顾蔓瑾又转向阙东朝。 “对。护照按家属福利,公司会解决。” 阙东朝回答, 家属福利,如此直白的告知,阙东朝认为,顾蔓瑾肯定能听懂,听不懂她也坐不进老头白绿相间的幻影。 果然,顾蔓瑾扫了自己一眼,转身又教训几句顾展,便坐上幻影走了。 “上货轮玩吗?可以在北边的港口下船,再开车与他们在泰山汇合,挺快的。”没等顾展再提,阙东朝又问他。 顾展月牙眉一挑,却没抬头,似乎没听到,摆弄着手上的汤勺,把碗里的两颗鱼丸搅来搅去。 “你不吃就给我,别折腾食物,不好看。”阙东朝用肩膀又碰了碰顾展。 “一碗鱼丸汤就八块钱,要吃自己再买一碗。”顾展敲敲船长腕上的陀飞轮,又指了指小吃店的价格牌。 “上货轮玩吗?”阙东朝只得再重复一遍。 “船长,我很想去,但不行。”顾展放下汤勺,哑着嗓子回答得认真。 第32章 第 32 章 下厨 前世, 顾展随阙东朝上过几次货轮,时间不长,但顾展玩得挺开心。 阙东朝本以为这次邀请顾展上船, 顾展那条看见不的小尾巴会摇得飞起, 没想到竟是是一动不动。 一问,原来顾展要照顾妹妹。 家里现在就剩两个人, 顾展的所有目标, 就是养好妹妹。 最近受伤住院,顾影已经寄养在老林家好阵子了,过几天还要陪姐姐爬山赚钱,又得再寄过去几天。 所以一出院,顾展就把妹妹接回家, 平时他工作忙,难得有点假期,想多陪陪顾影。 顾展宝贝妹妹, 阙东朝是知道的,前世顾影一直在欧洲深造,所有的开销都是顾展一个人承担。 “不然喊顾影妹妹一起爬山?” “马上要高考, 不行。况且你是要去伺候姐姐的,别带坏孩子。”顾展一脸鄙夷。 原来顾展也知道陪客爬山不是正经事。 阙东朝笑起来, 却也有些为难。 顾展待在彰城,阙嘉航一定会再找他。 阙嘉航若最终说服顾展放弃乐园,那么宋氏成为顾氏的大股东就是毫无意义的事。 这段时间,阙东朝布局收购顾氏, 进拘留所,全都是为了牵制阙嘉航,替顾展留住乐园。 但若像顾展与阙嘉航的初见一样, 不论自己怎么做,事情如何兜转发展,结果都不会改变。 也许乐园终,还是会被阙林炎收购。 阙东朝摸不准未来会怎么样,但眼前人的选择,是最重要不过的事。 他决定把选择权还给顾展。 “留着照顾妹妹也对,你自己决定吧。明天我要上船一趟,新集装箱船要在测试入港。” “明天就走?” “晚上八点出发,隔天就入港,就一晚,马上就回来。” “嗯,那我等你。” “好。” 船上的一声好,莫名就让自己心情舒坦,顾展拿起勺子,碗里的鱼丸全都勺到船长碗里。 “给你吃,别点了。” *** 阙东朝回到港口办公室时,手机收到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 “你要帮看收购合同?” 不用想,一定是顾蔓瑾,阙东朝直接回拨,对方立刻接通。 “阙东朝?”尖锐的女声谨慎地确认。 "姑姑。"阙东朝还是跟着顾展的称呼。 “你喊我妈,会更合适。”对方应答的不留情面。 阙东朝无声的笑起来,顾蔓瑾的某些性格和顾展确实挺像,因此阙东朝也不打算为难她。 “我知道你对老头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婚前协议还是要签的,是吧?”阙东朝提醒道。 “不关你的事。” “那就说点和你我相关的?”阙东朝问。 “说。” “家族信托名单,需要子女同意,我手上有三票。但你只能站在我和顾展这边。” 前世,顾蔓瑾与老头结婚后,老头要把她加入家族信托名单但四个子女意见不一,特别是阙妤反对得厉害,顾蔓瑾为了这事,私下找过自己,希望能得到协助。 阙妤,阙嘉琛与自己关系不错,面上游离在家族生意外,但单纯只是加入信托基金,他还是可以说服阙家姐弟的。 阙东朝直白的利益交换,让对方陷入沉默。 过了好阵子,顾蔓瑾才又开口。 “你为什么用假身份骗顾展?” “阙嘉航要收购乐园,找你帮忙;我要收乐园,直接哄正主,有问题吗?” 电话那头又只剩微不可闻的电流声。 片刻后,顾蔓瑾语气轻快地回答。 “以后见面就喊姑姑吧。” “成交。” *** 顾展坐在姑姑的绿白相间的幻影后座,朝顾影招手;妹妹刚放学,扎着高马尾,带着黑框眼镜正蹦跳着走出校门。 “怎么今天有空来接我?”顾影在副驾驶系边系安全带,边问。 “你姑姑说,晚上要请吃蓝龙虾,庆祝我出院。”顾展指了指同在后座顾蔓瑾。 两人各自紧贴着车窗坐,生生把后排中间让出可以再坐两个人的空间。 “就我们?”顾影有些不可思议,上一次类似的场景,要请吃饭的是阙家长子。 “对。”顾蔓瑾回答。 她向来不会为没好处的事花精力,一顿蓝龙虾搞清顾展与阙东朝的关系,不算浪费。 当初她像牵线顾影与阙嘉航,用来巩固自己在阙氏的位置。 现在,若顾展真的跟了阙东朝,其实也差不多,区别就是顾展比顾影难搞定。 餐厅很高级,暗红天花,金铜色的水晶鸟垂吊成云朵肆意的形状。 当奶油龙虾送进口中时,顾展心里万分感慨。 他好几年没有吃到这款蓝龙虾,最近的一次机会还被半瞎的阙嘉琛剥夺。 姑姑突然找自己吃饭,不用说一定是为了阙氏收购乐园的事情。 但只要阙嘉航不出现,什么都好说,他不喜欢阙嘉航面上温润,实际强硬的风格,很累,说话都要用猜的。 "姑姑,你有什么事直说,我这是第一次吃你出钱的东西。"顾展边吃边说。 “闭嘴,把东西咽下去在说话,不好看。”顾蔓瑾训道。 顾展狠狠咬下一大块虾肉,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中午自己搅丸子汤时,船长也是如此教训自己。 船长明明才大自己六岁,怎么好像大一轮似的,教育人起来头头是道。 “你明天要跟那个姓阙的船员上货轮?”顾蔓瑾问。 这回,顾展规规矩矩地把嘴里的龙虾咽下去后,才说话。 “没有的事。” “你今天中午说的什么?” “我是要上船的,但不是明天。” “哥,你要去走船,和住我们家杂物间的船长一起吗?辅警不做啦?”顾影有些惊讶。 “什么?人家住在你家杂物间?小区围墙放自行车的那个?”顾蔓瑾的表情比顾影更惊讶。 顾影看着姑姑嘴张得比眼圆,乐得很,不等顾展解释,她便把船长在家楼下住好长时间的事都说了。 顾展听着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交谈,乐得自在。 他趁机埋头苦吃,一声不吭把奶油蓝龙虾全扫光。 顾展抬手招来服务生:“你好,麻烦再帮我上一条避风塘做法,不要用蓝龙虾,用中华彩电。” 不同的品种的龙虾根据肉质细微不同,有不同的做法,比如蓝龙虾就要搭配奶油,而中华彩电就合适熬粥或者避风塘。 大部分人不会讲究,但住院时船长送来的龙虾粥就是按着这样的细分做的,中华彩电熬粥,完全就是顾展小霸王的喜好,很懂行。 很快,避风塘龙虾就被端上桌,还是秒光,当顾展准备抬手召唤服务生接着点时,手啪的一声被姑姑拍下来。 “别点了。”姑姑用扫了眼桌上的菜:“鱼都没人动,还有其他菜,吃这些。” “你坐着幻影,一条龙虾钱都舍不得?”顾展鄙夷道。 “幻影不是我的,要吃自己付钱。”顾蔓瑾回答。 顾蔓瑾是不喜欢阙林炎的,但看在成串的港口和货轮的份上,她说服自己,对老头应该还是有点喜欢。 而顾展,他手握顾家祖传的地皮,似乎站在阙家食物链的顶端,阙家的三个儿子都围着他转。 至于阙东朝用假身份这件事,阙家兄弟相争,远没有她加入家族信托基金重要。 阙林炎拿着收购顾家乐园当卷子,来选择最适合的继承人,不奇怪,但也不管她的事。 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有定论,龙虾钱顾蔓瑾是一分也不想再多付。 “姑姑,换做我是你,都要嫁到阙家享受荣华富贵了,肯定请自己的侄子享受龙虾自由。” “你最好是可以嫁入阙家。”顾蔓瑾说。 顾展想到阙嘉航送的那捧玫瑰,顿时一阵恶寒,话都不想回答。 他看向顾影,小姑娘正专心地看切大响螺,根本没注意姑姑说什么。 响锣有顾展大半个脑袋大,在炭火上烤后,由服务员现场切成薄片,鲜甜Q脆。 沉迷在烤大响螺里的顾影,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 “哥,你要去走船?” “没有,只是船长问我要不要跟他上船玩一圈。” “你去呗,难得休假。” "不了,还是在家养眼睛吧。"顾展看着妹妹烤螺吃得喜笑颜开,也跟着心情舒畅。 * 第二天,顾展醒时,顾影已经去上课。 他躺床上刷了会儿手机,眼睛立刻泛酸,便下楼去杂物间翻两本金融书看看。 船长昨天便已经回港口做回货轮的准备,杂物间门锁着,顾展翻出备用钥匙,开了门。 门一开,顾展的心马上吊到嗓子眼。 狗屁船长,这次直接把陀飞轮摆在床正中央,他的粉红兔子倒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样的刺激,再来一百次,顾展还是要应激,他吓得不行,手忙脚乱地把陀飞轮收进口袋里,往床上一趴,在心里把船长骂了一千遍。 熟悉的凛冽金属味,若有若无地在鼻尖萦绕,船长的味道留在被褥上。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能不能挨小霸王骂, 顾展闭着眼摸出手机,熟练地拨出船长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吵,机械声,工人的嚷叫,还有海风呼啸。 “顾展。” “不要乱丢陀飞轮。” 对方笑起来,是熟悉的男低音,笑得很开心。 “你不是收得挺好么?” “我要不来杂物间呢。” “你会去的,书少看点,眼睛还没好透。” “什么都不能看,很无聊。” “无聊就去学做饭,你不是要照顾妹妹吗?” “有道理。” 顾展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 船长可以啊,连无聊不知道做什么,都能给出最佳解决办法。 于是,他在菜市场溜达了一圈,买了一大袋螺,十几个,每个都有拳头大小。 昨天妹妹大响螺吃得开心,今天也可以有,不就是把螺放炭上烤嘛,小意思。 下午五点半,顾影站在家门口掏钥匙,门缝冒出股奇特的焦香,直冲脑门。 有点化学品加热的刺激味道,又有点海鲜的咸腥,还有股烧炭的闷臭。 门一开,屋里烟熏火燎的,顾展在阳台地上架着个不锈钢盆,在烤东西,额头熏得发黑。 一颗颗海螺,被埋在盐里,放碳上上烤,不时再淋点威士忌。 盐炭烧焗香螺,晚饭。 顾影很激动,一块香螺进口,立刻眼泪就涌出来。 “这么感动?”顾展惊讶。 “嗯,哥,你也来一个。”顾影抹了抹眼泪,咽下香螺。 顾展也很激动,莫非自己是厨神? 狠狠一口一个,顾展的眼泪,流的比顾影还凶。 又苦又咸,顾展一口全吐出来。 “你居然咽得下去。”顾展捂着嘴狂咳。 “你第一次下厨,我得鼓励下,你么突然想要做饭?”顾影狂灌开水。 “在家无聊,关爱下未来的钢琴家。” “我的琴都要被你熏成炭了,无聊你去楼下找船长玩,你们不挺合拍吗?” “有吗?” “哥,除了船长,你也没其它新朋友,不是合拍是什么?” “啧。” 顾展反驳不了,平日他除了巡逻就是打工,几乎没有娱乐时间,哪里来的新朋友。 “况且,前阵子你蒙着眼在医院时,嘉琛哥一提到他,你就笑。” “没有的事,让我学做饭这事就是船长提的,你说我能笑得出来吗?” “那你不得弄几个螺给他尝尝?” “船都要离港了,尝什么。” 顾展瞪了眼顾影。 船长今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船都要开了都不懂来个短信什么的,说个再见。 “小影,帮我把螺打包下,分三盒。” 顾影站起身,从厨房翻出个几个便当盒,把剩下的烤螺,伴着焦黑的盐巴装好,用保鲜膜一层层捆上,确保没有漏味,才交给哥哥…… “你去祸害谁?” “盐巴洗洗就行,给老林,王胖子。” 还有船长。 小霸王第一次下厨,和自己好的,都得尝尝。 哦,船长不算好,算出馊主意的元凶。 “还有一份给船长?” 亲妹妹就是不一样,完美嘴替。 “八点开船,赶赶,就当送行。” “他不是找你上船玩?你就去呗。” “我不在,你喝西北风啊。” “哥,你不在,老林叔叔家,顿顿吃好。你这么折腾,我可能没命活到高考。”顾影回答 哥哥这两年为了照顾自己,拼命赚钱,顾影是知道的,只是自己未成年,也帮不了什么。 平时也没见哥哥有和什么朋友往来,难得有个朋友找他玩,又要留着照顾自己,她只能找理由把人赶出家门放松休息了。 “明天就给你做好吃的。”顾展还在嘴硬。 “赶紧去,别待家里光折腾钢琴家。”顾影把便当盒用手提袋装好,往哥哥身上一塞,打开家门。 顾展接过袋子,看了一眼时间,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我让老林接你回家吃晚饭,送完烤海螺我就回来。” “你再啰嗦就赶不上了,顾展同学。” 港口灯火通明,风很大,浪影摇曳。 阙东朝站在甲板上,俯视连接船身与码头的钢梯,一节节收起。 等了一天,顾展终究没有上船。 与顾展分开似乎不是一个好办法。 若事情的结果,终是无法改变,自己便完全没必要与顾展分开。 但若不能改变,自己重生的意义又在哪里? 阙东朝示意印度船长:“把钢梯再放下岸,我要下船。” “阙。北面新船入港你还来吗?”印度船长恭敬地试探着。 阙东朝这趟航程是以菲律宾船公司高管身份观摩新船运行状况,他要下船,船长也不敢吭声。 “我会再跟上,和引航员一起上船。” 阙东朝说完,转身回房间,拿行李下船。 人才抬腿,手机就响了。 “说——”顾展的破锣嗓在电话那头响起。 “阙—呼呼朝吗?你是哪条船的呼—有人呼—冲岗——” 电话那头,换了个声音粗重的男人,喘着气,断断续续的喊道。 这是谁?说的什么? 顾展呢? 满话筒就只剩喘粗气声,和风啸。 阙东朝回头,印度船长正和几名外籍水手突然冲着码头,呐开始喊助威。 他拿着手机,顺着望去,!!! 距离再远阙东朝都不会认错。 顾展正穿着蓝色阙氏工作服,带着一串活物在码头没命地向自己奔来,顶着风,双腿快得只剩残影。 紧追着顾展的,是条穿保安马甲的工作犬,大耳朵被风刮得成条水平线,张牙咧嘴的。 后头追着一串港口保安,举着防爆叉子,拿盾的,打手机的,跑得东倒西歪。 “快,弦梯加速放下!” 阙东朝大声命令着,往钢梯冲去。 第33章 第 33 章 上船 顾展抱着烤香螺没命地跑。 因为如果不跑, 也许身后那只大耳朵狗会把自己吃掉。 他想不通自己为何突然如此执着,东西不好吃,也不好看;港口保安过完安检, 说是不明化学品, 拦着不让进码头。 小霸王气得脑子嗡嗡响,拨通船长电话, 直接丢给保安, 长腿越过门禁,直接冲岗。 船长必须得尝尝小霸王人生做出的第一道菜。 顾展狂奔在码头龙门吊的钢铁森林里。 仰起头,警示灯闪烁,作业灯长明,在模糊的视野中, 幻化成夜色里光的流河。 涂装上"Q.U.E."的阙氏货轮,大大小小,在流光里荡漾。 顾展没有犹豫, 目不斜视地往最大的那艘货轮奔去。 他的船长一定是在那里。 船很大,跑过一个轮回,偏头看去, 却还没跑出船身上巨大醒目的“Q.U.E”。 龙门吊滑轨摩擦的金属割裂,钢丝缆绳在高空中划出尖锐的哨声, 海风在集装箱间啸叫。 顾展回头,港口保安拿着自己的手机怒骂追赶;还有敬业的大耳朵狗保安,哈次哈次甩着舌头眼见着要扑上来。 不要来啊,都是口水—— 啊—— 顾展尖叫着, 在金属与水泥碰撞的轰鸣声中转回头,钢梯轰然落下。 有人在钢舷梯的另一头,朝自己伸手。 白色海员工装, 与自己初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船长——” 顾展义无反顾,捧着香螺,攀上弦梯。 眼睛发胀要炸开,耳朵针扎般刺痛,牙齿发酸松动,喉间冲上血腥味。 顾展把烤螺往船上怀里一塞,抓住对方伸来的手臂,双腿发沉,胃部紧跟翻江倒海。 “呃—哇——” ** “宝贝,船上淡水很宝贵的。” “闭嘴。” 阙东朝拿着干净的卫衣,靠在浴室门外,听着哗哗水声,满眼是笑。 “你再洗下去,印度人要你交水费了,收的还是美金。” “闭嘴,闭嘴,闭嘴!骗谁呢。” 顾展怒气冲冲地拉开浴室门。 “我要下船。” “就穿这样吗?” 船长下巴一抬。 顾展全身上下只裹了条大浴巾,露着脑袋和小腿,水滴顺着小腿嘀嗒地落下。 被吐脏的衣服,正泡在身后的桶里。 “啧。” 顾展眼一瞪,抢过船长手上的衣服,碰地关上浴室门。 门再打开,顾展套在船长的大一码卫衣里滴着水,领口处白透的皮肤大敞。 锁骨在颈间围出个浅浅的迷你池塘,顾展发尾流下的一滴水,便可以将池塘装满。 阙东朝还没从迷你池塘回过神,就被顾展抓着走。 “下船。东西送到就行,顾影还在等我呢。” 顾展卷着衣袖看时间,还有半小时,来得及,来得及。 等跟着船长七弯八绕到了下甲板,顾展傻了眼。 只有一个软梯,才放下立刻被风吹得飞起。 “钢梯呢?” “船马上离港了,不能放。” 顾展探头,刚刚在码头跑太狂,他的腿还软着,大概率是攀不住。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这就三层楼,不高,我陪你下去。” 一眨眼,船长已经蹭蹭下了船,挂在软体中间截,朝顾展伸手。 顾展又探头,船身和防撞橡胶之间,一丝海水反射着红色的警示灯光,要吃人般。 他战战兢兢地攀上软梯,背过身,左腿才往下,身后就响起一阵怒吼。 “哪个部门的,疯了吗?那边在收船缆,你还在爬?把梯子收起来!” 码头的手指挂软梯上的船长,破口大骂着。 顾展吓得又缩回甲板,趴栏杆上冲船长喊, “啊啊啊,船长,快上来。” 安全员在怒骂声中掏出手机拍下船长爬回甲板的全过程,说要立刻报告上级。 自己一时脑热,要害死船长了,顾展急起来,推着船长往船舱里走。 “走吧走吧,我明天再跟你下船,就一晚,都被录像,会不会有处罚?” “会,按规定要通报。” “那怎么办?” “没事,罚几百块钱,写个检讨。”船长回答得轻松,却站在甲板不走,任由安全员在码头拿手机拍着。 “怎么了?” “明天进的是高雄港,你没有证件下不去,后一站才能下,要四天。” “啊?四天?” 顾展摸了摸在风里甩得厉害的软梯,又伸脑袋看了眼拿着对讲机面容严肃的安全员。 “先进舱。”顾展咬牙把船长推进走道。 大副的房间挺大,是个套间,外间办公,里间卧室。 顾展坐在船长的写字桌前,盯着手机,闷闷不乐。 虽然妹妹对自己下不了船的事,表示理解,并祝福哥哥在船上玩得开心,但顾展却心有愧疚。 都说长兄如父,自己却把要高考的妹妹丢同事家里,跑出来玩,不是人干的事。 房间的空气有点闷。 顾展见船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会儿,靠过来,半坐在办公桌上,伸手揉揉自己脑袋上的旋。 “一会儿我找人把你带下船。” “还能下?” 顾展趴在桌上,任由船长摆弄着,船长的手很大,还总是热乎乎的。 “能,你坐直升机吧,虽然跟引水员的船也能下。” 直升机…… 顾展啪一下拨开船长的手。 “说胡话呢,直升机你家的哦,我跟引水员下就行,那是什么人?引的谁的水?” 半小时后,当顾展搞清引水员的工作内容时,才领悟到船长的直升机方案,是多么的伟大光荣正确。 引水员就是指导货轮进出港的临时船长。 在集装箱船被拖出港后,临时船长就要从大货轮下到引航船,回码头。 引航船与货轮齐头并进,在夜色中高速前进。 现在软梯的尽头,在连接的不是钢筋混凝土码头,而是在暗黑海面上顶浪飞驰的小艇,若是一脚踩空,就会在激浪中里没命。 “联系直升机吧。”船长边与引水员道别,边与印度船长说着。 “真叫直升机啊?”顾展拉拉船长的衣角。 “就说有船员生病,让港口急救过来就行,费用走保险。” “能行吗?” “你就说心脏不舒服。记得别装晕,不然他们会用aed电你。” 顾展皱眉听着船长低声交代着,对方表情认真,嘴里说的却是不着边的离谱话。 “你也别慌,我和你一起下船。” 船长搂着自己的肩上的手紧了紧,黑眸狭长,与眼前引航船弦的激流不同,眸色依旧是无风阴天温柔的浪。 顾展知道这人是真心在替自己解决问题。 直升机救援,海岸救援队有用过;救起两名因为涨潮困在海中间的游客,当时新闻立刻上了头条,全网都在骂游客浪费社会资源。 彰城码头没有直升机救助船员的先例,直升机一来,肯定不用几分钟,全网皆知。 好嘞,没有任何手续就上货轮,小辅警顾展连着吹牛船长一起玩完。 “算了,我留下吧,直升机太招摇了,会被老林骂死的。” 顾展叹口气,趴船舷上,望着彰城港的灯火离自己越来越远。 ** “阙东朝又上货轮?”阙嘉航,翻翻赵助理送来的简报。 “是,新船首航,他都会跟。” “码头的安全违规通报是怎么回事?” 阙嘉航负责港口板块,每天港口有异状都会送达,安全违规本是下面处理的小事,但因为违规的人是阙东朝,就只得往上报。 “船要开了,他还在爬软梯。”赵助理无奈道:“下面的人不知道阙总身份,准备要把他调离货轮,不再录用。” “挺好,皇子犯错与庶民同罪。”阙嘉航说。 赵助理哎一声,不敢接话。 “这事交给阙妤处理吧,她弟弟这次又做了什么?” “阙总估计是临时叫人送东西,我看过视频,他一名阙氏员工送了包东西上船,还带着条狗。” “带狗?”阙嘉航问。 “狗是码头的保安犬,盯着袋子东西不放,硬咬着跟上船。”助理补充道。 阙嘉航冷笑起来,阙东朝向来放任,这些事听起来离谱,发生在他身上却也正常。 码头的保安犬都是海关和警犬一起培训的,能咬着不放,袋子里可能有违禁品。 沉默片刻后,阙嘉航在办公室落地窗前定了神。 “喊下高雄的货代联系我,有批货,明天临时要装船。” “好。” “还有其他事吗?” “赵工头说要见您,在一楼大堂等着不走。” “让他上来吧。” 顾家乐园事故,阙嘉航是知道实情的。 他是阙林炎的长子,也是心腹。 顾家的衰弱,表面看是后人能力不足,实际不过是直白的利益争夺,更没有底线的人取胜罢了。 过山车工头是除了阙林炎和自己以外,唯一知道事故真相的人,东窗事发后,工头拿着钱便跑得无影无踪,倒不是阙家找不到,只是不想浪费精力。 一个小工头而已,知道真相又能怎样?就算闹大了,顶多就跟阙东朝在酒吧斗殴出人命的事情一样,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但不管怎样,在小的棋子也能发挥作用,这也是阙嘉航要赵工头把人找出来的原因。 赵工头跟着助理进到办公室,猴精猴精的,夏天还没到,工头已经是晒得黝黑,站在阙嘉航面前,咧嘴露出一口烟牙,笑得谄媚。 “阙董,您好,好久不见。” 阙东朝没有开口,只是笑得和蔼,扫了眼工头,示意对方继续。 赵工头接过助理递来的茶,一口气灌光。 “阙董的茶,真是不错。您让我做的事,有了进展,那龟孙子托老乡探查敌情,见我穷光蛋一个,住在山脚下的城中村,又缩了回去。” “哦?” “他不信我有钱还他,不会露面的。” 阙嘉航笑起来,随手翻着桌面的文件,似听非听的态度。 "阙董,我是真没钱,我租房钱,还是顾家那倒霉孩子给的呢。" “顾展?” “对,就那白白嫩嫩的小孩,我找他要钱,要揍他,他怕挨打,给了几千块钱。” “哈哈哈哈。”阙嘉航人往办公椅一靠,笑得大声。 “我不骗您,您看这是转账记录。” 工头掏出手机,递到阙嘉航面前。 阙嘉航站起身,勾住赵工头的肩,把人往助理身边带。 “带赵总去武装武装,老板要有老板的样子。” “哎,阙总大气,车子房子配套上还是要的,我得给老乡们亮亮房产证,是吧。” “放心,我的助理会落实。” 阙嘉航面色再和蔼,赵工头也没胆子直接要钱,旁敲侧击,目的也一样达到,乐得他那嘴烟牙合不拢。 “谢谢,阙董,你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大恩大德啊。” “还有件事,要记得。”阙嘉航拍拍赵工头的肩,笑道。 “阙董,您说,您说。” 咔——肩头一声闷响。 赵工头只觉得钻心剧痛,惨叫着胳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别碰顾展。” 阙嘉航在赵工头的惨叫声中,想念起顾展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实在太爱那双杏眼里的灵动。 很难再多等。 第34章 第 34 章 晕船 几乎没人能躲得过顾展小霸王的眼神攻势, 或撒娇,或卖惨,就算生气瞪眼, 也会让人心肝一紧。 但这项天赋仅限于人, 对大耳朵狗没用。 一人一狗,四眼相瞪, 一个惊讶, 一个激动,没法交流。 狗就蹲在阙东朝房间门口,哈赤哈赤地冲顾展吐舌头,白棕相间,浑身湿漉漉, 尾巴甩得墙面都是水珠。 “它怎么跟上来了?” “咬着你送的炸弹,跟上来的。” “啧。” 顾展不瞪狗了,改瞪船长, 自己一片好心送吃的,怎么就是炸弹了? “怎么不把它还给保安?” “你吐了他一脑袋,洗洗再还吧。” “……” “你这爱乱吐的坏毛病, 要让医生看看。” “行了行了,别说了。” 上次吐是为救船长被安全绳勒的, 这次是为给船长送香螺,刚吃完晚饭,跑太急难受的。 顾展乌黑的眼仁都要瞪出眼眶,但越瞪船长越开心, 完全没在怕,很明显船长也是属于小霸王天赋控制外的生物。 “我带的东西呢?” “那是什么?我让他们先收冻库急冻冰箱,比较安全。” 顾展要活活气死, 小霸王绝美厨艺,被当危险物品冻起来。 船长是瞎吗?大耳狗咬着不放,明显就是因为太香! 狗都识货,人还不如狗。 不懂得领情也罢,说话还不好听。 顾展拿浴巾裹住大耳狗,用劲搓干身上的水,转身黑着脸看向船长。 那腿比天长的男人,正横躺在沙发上,单手撑头,双狭长黑眸满是戏谑地看着自己,心情很好的样子。 “袋里的东西和你没关系,下船我就带走,我和狗晚上睡哪?” “你要带着它?” 阙东朝立刻坐起身,本是与顾展独处的好机会,突然中间多了只傻狗。 “是我把它带上来,自然要负责。” 顾展把头埋大耳狗身上,小狗短促地吱了声,软软香香的,顾展瞬间就融化了。 小狗比船长可爱得多,顾展多看船长一眼,胸口都会憋得难受。 “你知道它是什么品种吗?”船长问。 “史努比,比格啊,耳朵这么大,错不了。”顾展捏起大耳朵回答。 “那就对了,它很能叫,猎兔犬,抓兔子的,浑身是劲,懂吗?” 阙东朝试图劝说顾展,把第三者丢出房间。 “从进来到现在,你听它叫了吗?” “迟早的事。” “睡哪?” 顾展不想和船长多争辩,他懒得搭理不识货的人。 懂得欣赏自己厨艺的狗,一定是好狗,大耳狗是为灵魂伴侣暂用。 “你睡我房间,没有手续上船是违规的,别乱跑,要跟着我。” 阙东朝站起身,俯身提狗;无论如何,小狗和小狗是不能睡一块的。 “啧——” 不耐烦地应答后,顾展用肩膀别开船长,弯腰扛起大耳朵狗,把狗四脚朝天,举高高地抬进卧室。 随后,顾展脚跟门板上一点,房间门砰地关上,送给船长结结实实一顿闭门羹。 阙东朝的鼻子与房门的距离,只剩半指。 他愣在门口,大笑起来,门内的顾展,仿佛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包裹在秀气漂亮外皮下的灵魂,肆意张狂得迷人。 顾展不好哄,阙东朝是知道的。 前世,在第一次见到顾展后,他开始挖空心思,想把人哄到手。 至于顾展为什么要跟着阙嘉航,两人又有什么实质关系,阙东朝不关心,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太喜欢顾展,控制不住地喜欢。 他试着从最原始的手段开始,送礼。 奢侈品,豪车,别墅。 礼物送出去,很快被退回来。 顾展亲自拒绝的,他把礼盒,车钥匙,房产证都丢在阙东朝办公室门口,丢垃圾一般,直接甩走廊地上,毫无素质可言。 当时,阙东朝的心情和现在差不多,闭门羹吃得很开心,因为对方的做事情风格与自己一样野路子。 他敲了会儿卧室门。无人应答,最爱werwer叫的比格都没有吭声。 很明显,顾展还没消气,阙东朝能想象出顾展捂着小狗嘴巴不让它叫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顾展气什么,但反正人在货轮上,横竖跑不掉。 阙东朝躺回沙发上,随船晃荡着闭上眼。 顾展上船的事,阙嘉航大概率已经知道,自从故意撞车后,阙嘉航让人暗地里跟着自己好长一段时间,也没跟出点好。 前世,顾展吃穿用全在同一家顶奢百货完成——阙嘉航全程陪同挑选;上下班有司机——阙嘉航亲自接送全年无休;回家住的是半山别墅——与阙嘉航同居同进出。 除了不能把顾展生下来,与顾展相关的所有事,阙嘉航都亲力亲为。 有一天,阙东朝在百货商店VIP盥洗室与顾展“偶遇”。 “顾展,你每天眼睛睁开,除了阙嘉航还是阙嘉航,不腻?”阙东朝在梳妆镜前,问站身边顾展。 身边的人瞥了自己一眼,将手伸到水龙头下。 水声哗哗,葱白的手定在黄金龙头下一动不动。 “我送的礼物,你不喜欢?” “阙东朝,你说的话,阙董听到的。” 顾展晃晃腕上的智能手表,在流水声中轻声道。 “那些破烂打动不了我。” 他从化妆镜中看向阙东朝,月牙眉杏仁眼,发梢落水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雪颈修长,没有表情。 水珠在没入领口的一瞬,阙嘉航闯进盥洗室,押住顾展后颈,把人带走。 当时,阙东朝想了很久,到底怎么样才能打动顾展。 精心挑选的礼物,被他说是破烂。 阙东朝不了解顾展,因为阙嘉航跟得紧,两人接触的机会也少,最终阙东朝决定按自己的喜好,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 从阙嘉航身上下手,明抢。 深夜的船舱没有浪声,机械低鸣隐约入耳,阙东朝在前世的记忆中沉浮,二十万吨重船身像是应了自己的心事般,晃荡得厉害。 阙东朝伸手撑住地面,差点从沙发上滚下。 这不是正常状态。 书架的书本哗啦啦地摔下,椅子,垃圾桶,矿泉水在地面滑来滑去。 卧室内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阙东朝起身冲到卧室房门前,刚想敲门,门开了。 顾展脸色惨白,扶着门把手,摇摇晃晃地弓腰保持平衡,怀里还抱着耷拉舌头的大耳狗。 阙东朝接过狗,往腋下一夹,勾住顾展的肩:“不慌,跟我去驾驶台。” 顾展人生第一次站在货轮的驾驶室,扶着船长的胳膊,看着大耳朵狗被放在地上后,立刻不受控制地从船舱的这头滑到另一头。 “er——”大耳狗哀唤,又从这个角落蜷滑到另一个角落。 船身摇得厉害,驾驶室地面满是散落的文件,一片狼藉。 驾驶室窗外却是一片风平浪静,没有星星,月亮半躲在云层里,在海面的褶皱里洒下一片碎银,闪烁碎光外,便是无尽的暗,像幅静止的画。 无风,无浪,船身却左右剧烈摇摆,从驾驶台望去,集装箱平台与海平线的交叉出恐怖的角度。 顾展不懂为什么海明明明看着风平浪静,但船却摇晃得人都站不稳。 驾驶室安静得可怕,也不知哪里来的金属啸叫,在驾驶室左右回响。 印度人眉头紧皱地站在操作台前,与其他船员快速交谈着,见到自己与船长,面色更是凝重得吓人。 顾展太阳穴突突地疼。 对于巨轮,顾展所有的认识都来自看过的电影,《泰坦尼克号》《恐怖游轮》…… 没有一部电影的主角是善终的,不可控制的恐惧没上顾展心口。 他止不住地胡思乱想着。 自己就不该来码头,把妹妹独自留在彰城,烤螺明明很难吃,为什么还要铆着劲非要船长尝尝。 一旦自己就交代在大海里,顾影怎么办? 谁还能照顾妹妹?学琴昂贵的费用又要怎么办? 还有乐园,停牌不过是掩耳盗铃的自我欺骗,宋家到底要干嘛?阙家会不会强行把乐园推平?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毫无理由的冲动,扶着船长胳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发力。 大概是太过用力,本是盯着前方海面的船长,往自己这里分了神。 “别怕,是暗涌,把船掉个方向,迎面加速顶上就行。” 顾展没听太懂,晕乎乎地被牵到驾驶台前,他试图悄悄甩开船长的手,可对方却是握得更紧。 印度人拿着电话,眉头紧皱,命令一个个地发送,仪表盘却毫无变化。 船长面无波澜,监事者般,平静地监督着驾驶台船员的举动。 穿着四杠制服的印度人在船长的威压下,下命令的声调都开始发紧。 顾展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才是这艘船上话语权最高的人。 船还在晃,仪表盘突然咔咔咔地飞转,刺耳的通话铃声在耳膜上拉锯,胃部忍不住阵阵泛酸水,顾展愈发站不稳。 他暗暗把身子换个角度,后腰靠在操作台角,为自己找个额外的支撑。 船长垂眼看了眼自己,伸手拍拍印度人的肩。 “Dead slow ahead.” 船长下命令。 印度人重复后开始操控。 "Hard a Port." 船长又下命令,印度人又重复。 一连串听不懂的英文,接连在顾展脑海里翻涌。 等顾展回过神,已经回到卫生间,额头抵着冰冷的龙头,四肢发软,舌根满是发苦的酸水。 船长站在身后,轻柔地顺着自己的背。 “船要摇到什么时候?”顾展才说完,人马上又弓下身干呕起来。 “很快就停,暗涌马上过去。”对方一下下顺着背。 “那是什么?” “海底的大暗流,远处海面交锋气流引起的。” 暗流,顾展懂的,他之所以在救援队所向披靡,就是擅长避开暗流。 他用冷水抹了把脸,开始自我攻略,试着让自己冷静。 “是我晕船,所以觉得摇晃得厉害,没事,没事。” 他伸手往毛巾架去,就一瞬,船体又开始猛然谐摇,顾展完全站不稳,握着毛巾就往浴室颠去。 “啊啊啊——” 暗流凶猛,人浮在海面直接都会被拖进海底,可这和小岛一般大的货轮,怎么也会控制不住? 绷不住了。 顾展不管不顾地大声骂起来。 “这到底要晃多久?刚刚驾驶台出了什么问题?” “我就不该给你送什么吃的,反正你他妈的也不领情。””顾影还在等我,她要高考了,集团还有一堆破烂事要处理。” “他妈的,我要回家!” “姓阙的,去喊直升机来,立刻马上把我送回家,老子他妈的不干了!” 第35章 第 35 章 解药 像绷得过紧, 突然断裂的皮筋般,顾展完全崩溃着。 他已经分不清船是否还在在摇晃,只是怒骂着;骂自己的懦弱, 骂自己的冲动, 骂自己对一个萍水相逢人执着的荒唐。 骂着骂着顾展只觉得脸颊又凉又热,凉的是自己的泪, 热的是船长的指尖。 啪—— “离我远点!我受不了!”顾展推开船长, 踉跄地往卫生间外走去。 “你受不了什么?”阙东朝转身将顾展压在门板上,伸手把人圈在手臂之间。 顾展头一偏,咬着唇不看对方。 “宝贝,到底怎么了?”阙东朝压低音量,柔声问道。 “别他妈乱叫, 老子不是你的恩客。”顾展用手肘发力往外推,对方却纹丝不动。 “好好好,我不乱叫, 船已经不晃了,你别怕。” “滚。” 阙东朝盯着顾展兜满水通红的眼底,压着人, 调整自己的呼吸。 他有耐心,但不多, 平时全都用在顾展身上;但货轮不比其他地方,海况复杂,在海中孤岛一般,不是能由着顾展任性胡闹的地方。 非常时刻阙东朝只能发狠用些手段。 他用力板过顾展的后脑勺, 强行把他的视线固定到自己眼前。 “说!” 顾展在船长凶狠的语气中愣住,下一秒,他比对方更加暴虐。 “说什么!我就是怕, 不行吗?船要沉了,我要死在这了,我怕死!怕死!” 顾展破着嗓子嚷道,船长山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他屈起膝盖,狠狠往他两腿之间顶去。 “操!” 阙东操低骂,笼住顾展后脑勺的手往下一滑,掐住顾展后颈的软肉,把人往卫生间外拖。 “放开我!”顾展躬身后退,脚拼命地踢着船长的小腿,但抵不住船长身形高大,他根本用不上力,转身就狠狠地被摔在房间的舷窗上。 玻璃很凉,船长紧压住自己的身子很热,顾展不知道船长要做什么,他双眼紧闭,嘴里脏话不停骂着。 “睁眼!”低沉的男声命令道。 “□□——唔—” 顾展张嘴又要骂开,阙东朝左手夹住他的下巴,两根手指凶狠地塞了进去。 “唔—” 顾展踢着墙板挣扎,阙东朝另一只手紧紧卡住他的腰,让人不得动弹。 “睁眼!” 阙东朝手指用力一搅,掰起顾展的下巴 “呜—” 海面依然平静,远处海平面模糊不清,月光撒在海面的碎银,一点点的被低涌而来的浓雾遮掩。 “看清楚,船还晃?” 阙东朝腰间一顶,顾展全身紧绷,脚跟瞬时离地,用脚尖勉强维持着平衡。 “唔—” “顾展你牛啊,海上最忌讳说的话你全来骂一遍,老子二十万吨的货轮才下水,你就想他沉。” “唔——” “一点小事,你慌什么?就这么点出息?能有点样子吗?” 顾展嘴被堵得说不出话,船行驶得平稳,现在摇摆的是自己被船长掌心覆住的心脏。 津液淋漓顺嘴角,滑过下颚,顾展分不清那是自己的眼泪还是其它什么。 “你不是很能骂吗?再骂啊?你不是很能打吗?动手啊?” “又打又骂船就不会摇了吗?” 对方在顾展破碎的哽咽声中训斥着。 为什么不能怕,为什么不能慌? 顾展狠狠闭上眼,牙关发力,狠狠地往口中的入侵物咬下。 咸腥的血味冲斥口腔,口中的侵略者不退反进,顾展被逼得仰起头,喉咙发出道不明的呻吟。 泪水汹涌而下,阙东朝的手腕瞬间湿淋一片。 “你就这么讨厌我?”阙东朝不知道再怎么继续,手指剧痛过后,反倒麻木起来。 顾展的舌尖抵着自己的指根,在流血处搽过,指尖轻触的是喉底的收紧。 “呜——” 顾展低声哭起来,嘴里发出断续的呜咽,不停地在说什么。 口中的侵略者一点点地退出,搽过顾展的后齿,上颚,在舌尖停留,带着甜腥的血。 顾展呼吸急促,身体绷直地抵在窗上,在熟悉的金属气味中微微颤栗。 船长从体型到阅历对自己完全碾压,令他顿时委屈万分。 “我为什么不能怕?” “海岸线的暗流随便就能把人卷死,你说的那个狗屁暗涌,我不懂,船晃成这样,我就是怕。” 顾展胸膛剧烈起伏着,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抓得惨白。 “我才二十岁,我还年轻,有妹妹要养,我都没结婚没老婆,就要养小孩,我也害怕,呜——我害怕养不好顾影,我害怕耽误她,我怕死在这里,妹妹就变成没人要的孤儿了,呜——” “我就是怕。”顾展声音哑得有气无力:“你说的我做不到,你掐死我都做不到。” 顾展放大嗓门哭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中的恐惧。 可哭和又打又骂一样没有用。 顾展哭得抽搐,直到背后压人的气息渐渐褪去,船长熟悉的温热体温再次将自己抱拢。 “宝贝,是人都会怕,刚刚是我不对。”阙东朝见顾展平和下来,便又软着语气,试图把人哄回怀里。 “滚!别叫我宝贝,我们顾家只有乐园的地才是宝贝,姓宋的,姓阙的,大家都喜欢,都要抢,呜——现在他们欺负我,什股票收购,我都不懂,我也怕——全是畜生——” “呜—我要回家——畜生——直升机——让它来接我——我不想死——” 顾展趴在窗台上哭得惊天动地,骂得颠三倒四,他一边啪啪打着船长落自己肩膀的手,不让他靠近。 “离我远点——我现在非常讨厌你——” 不过是骂几句脏话,船长就下这样的重手,宝贝宝贝个屁,只有脚下晃来晃去的钢铁怪物才是船长的宝贝。 "宝贝,你听我说。" “滚开,他妈——” 顾展一句话没骂完,人便腾空而起,再回过神,人已经被严严实实压在床上。 “顾展!” 阙东朝双肘撑在顾展脸颊两侧,凝视着身下的人,漂亮的杏眼哭得湿润,肿得像熟透的蜜桃般,正一眨不眨地瞪自己,满是怨气。 “不要拿你哄富婆那套对付我,快起来。”顾展推他,膝盖曲起,又要往双腿之间的要害轰去。 阙东朝无奈,重生的任务有些艰巨,顾展不时就想亲手断送自己的□□,实在难搞。阙东朝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往下按住顾展的大腿。 人很瘦,没几两肉,大腿内侧细肉隔薄薄的布料,软得诱人,与前世一样销魂。 阙东朝瞬时丢了理智,大拇指在腿间狠狠掐了一把。 这是在干嘛? 顾展只觉得一股酥麻的电流从下身直冲背脊,他向扭着腰肢,挣扎地要坐起来。 可是挣扎无效,熟悉的潮热感直冲下身。 啊啊啊——成年男生控制自己身体就这么困难的吗? 体内汹涌的热流让顾展顿时绝望。 …… …… …… “顾影将一路坦途,乐园也只会姓顾,你要信我,只交给我。”阙东朝俯身在顾展耳边低吟。 鸦黑的发尖扫过顾展的脸颊,颈间带着熟悉的金属凛冽。 顾展抬眼,舷窗外浓雾一片。但他知道,那雾下定是无风温柔的海,而这片海正暗涌着带着自己卷入极致的旖旎。 “你要记得,我比谁都怕你死,胜过你自己。”阙东朝低声道。 …… 小霸王躺床上叹了口气。一不留神,在上货轮的第一天,就被鸭船长的掌心攻陷。 这不太好,顾展为此懊恼许久,但船晃得厉害,他每日头晕反胃,晕船药吃了不少,都不如船长的手。 在船上呆的这几天,早上海上日出,中午美食派对,晚上星河灿烂,都不及夜里船长的细心安抚来得快乐。 陀飞轮船长果然业务老道,男女通吃。 顾展骨子流着图享乐的血,几年来,在王胖子酒吧也不是白混。 只是一他成年,日子就过得紧绷,便对男女之事也没什么心情。 而货轮孤岛般立在海面,与世隔绝,船长一安抚,顾展每日迷迷瞪瞪地横卧温柔乡,有些乐不思蜀。 快乐,实在是太快乐。 顾展甚至怀疑自己可能已经被掰弯。 他记得那晚在派出所被出柜时,办事民警复杂八卦的眼神,还有老林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做人嘛,弯起来似乎不太方便,但船长业务能力顶级,自己又把持不住。 顾展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 在船有信号稳定时,他迅速拿手机找一堆肌肉猛男照,声色小电影背着船长偷偷细品,当他强忍着眼睛酸涨细品过后,立刻趴卫生间翻江倒海,泪流满面。 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男人,喜欢的只是鸭船长精湛的手头功夫,顶级晕船药。 快乐,实在是太快乐。 今天是待船上的最后一晚,顾展熟门熟路地洗过澡,躺在床上随船晃荡着脑汁,咧着嘴等着鸭船长开展安抚业务。 阙东朝一进卧室,就看到顾展裹被窝里露着小白牙冲自己乐。 这几天,阙东朝凉茶喝得快拉肚子。 前世他与顾展疯起来什么花样玩过,但自己单向的输出,是从来没有的情况。 顾展这臭小子,被开荤后,每天夜里就眨巴眼等着被伺候,伺候爽了,小霸王倒头呼呼睡,留下阙东朝又是降火茶,又是凉水澡。 白嫖,纯字面意思,一字不差,形容的就是顾展这种自私自利自己爽的行为。 “小顾董今天这么开心?”阙东朝又看到顾展那条隐藏尾巴,甩的欢快。 “嗯,嗯,嗯。”小狗快乐地呜呜呜,扑过来,勾自己背上,蹭了又蹭。 …… 当闭着眼就能看到脑子里绽放出烟花,顾展觉得人生最快乐的事不过如此,他在困意中强睁开眼,问着船长明天靠岸的安排。 脑袋很晕,顾展索性腿一夹,又把自己挂船长背上。 海员这个职业,确实不是人人都干得来,自己但凡不挂船长身上,就会头晕脑胀想吐。 船长说这是体质问题,多晃晃就习惯。 可解药就在身边,顾展认为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只要把自己挂船长身上就行。 “明天我们几点进港呀?” “下午两点,到时候姐姐们和阙嘉琛他们都会过来码头。” “哟,船长这么受欢迎,金主们都想你啦?” “他们带司机过来,你一起去爬泰山么?” “不去了,我妹还寄在老林家呢。” 再迷糊,顾展都还惦记着家里的妹妹。 顾展勾着船长脖子,枕着船长的肩,他喜欢船长身上凛冽的气味,每每和自己的味道混一起时,就是自己脑袋里烟花炸开的导火线。 “真不去?” “嗯,你好好伺候姐姐。” 顾展说完,只觉得心口有些发酸,大概是船晃的。 "要怎么伺候,你卖的价,当时谈的什么标准?"阙东朝问,他不信小霸王娇惯的脾气,自己爽完,还能愿意和别人分享。 “也没具体说,哎……” 顾展顿了顿,难道要船长和伺候自己一样伺候姐姐? 好像不行吧?绝对不行,我们是正经酒吧。 船长是收富婆陀飞轮的人,很贵的,两万块钱伺候费,相比陀飞轮,九牛一毛,太少。 这就对了嘛,这么点钱,肯定不能和救命恩人一样伺候标准。 顾展顿时豁然开朗。 “两万太少,说说笑话,背背包就好,毕竟爬泰山很累,做不了什么,你什么都别做。”顾展笑盈盈地看着船长。 “她们要是加钱呢?”阙东朝就知道顾展会不乐意,但又忍不住要逗他。 “啧。” 小狗瞪起眼,开始龇牙。 “我和你说船长,带孩子很累的,你看我养顾影,多辛苦;警告你啊,别和姐姐们乱来闹出人命,坏了酒吧名声。” 阙东朝大笑起来,一把搂过顾展,把人往身上贴。 “不会出人命的还要吗?” “不要了。” 顾展拒绝着,又随着船长晕乎乎地往床上倒。 第36章 第 36 章 霸王 如果不是因为晕船, 对顾展来说,上货轮是很新鲜的事。 进入内海后,风浪转小, 船长说要带自己四处逛逛。 但凡脑子不晕, 顾展就会反复地懊恼他与船长夜夜笙歌的荒唐事。 他想溜达,但见到船长, 眼睛又不知道放哪, 思来复去顾展带上他的贴身救兵,大耳狗。 不看船长,看狗就好。 艳阳下海天一色,两艘引航船提前出港,喷出巨大的弓形水门, 迎接新船首次进港,顾展牵着大耳狗靠外甲板吹风休息看热闹。 “船其实也没那么晃。”顾展说。 “船有几个足球场大,基本都不会晃, 很难晕船。”船长回答。 风挺大,把船长的黑发吹得服帖,饱满的前额在日光下泛着蜜糖色光泽。 船长皮囊生得好, 只是说的话不太对劲,若船不晃, 顾展每日沉迷人工晕船药,就算放浪形骸。 “什么话,说得我好像终日声色犬马似的,我是真晕船。”顾展低着公鸭嗓撇嘴。 “有错吗?声色, 犬马。” 船长指指自己,又指指顾展带出来溜的大耳狗,眼里满是暧昧的揶揄。 顾展红着耳朵背过身, 鸭船长不是好东西,但大耳狗是好狗。 这几天,它在船上几天不吵不闹,顾展走到哪,它就吐着舌头躺到哪;船长进卧室,它就安静地在外间办公室睡大觉,现在来了甲板,它也只在同一个地方甩尾巴打转。 “你不如犬马,它比你有眼色。”顾展岔开话题:“你还冤枉人爱叫唤,这几天,你听他叫了吗?” 不知为何,今天大耳狗老要扒拉一根靠集装箱的钢柱,顾展拽绳的手稍微放力,小狗立刻就扑柱子上。 “他是要尿尿吗?”顾展没养过宠物,搞不清楚状况。 “回来,不然小霸王要揍你。”阙东朝喊了句。 大耳狗蹭蹭蹭跑到阙东朝脚边,咬咬裤管,又返回钢柱旁继续扒拉。 "哈,他哪知道小霸王是谁。"顾展话刚落音,大耳狗立刻蹭到顾展脚边,马上又跑回钢柱边坐下。 “小霸王?”阙东朝试着精简命令。 狗来,狗跑。 顾展嘴张成一个O,大耳狗叫这名? “霸王?”阙东朝又试。 狗又来,狗又跑。 “霸。”顾展也跟着试。 “哎。” 船长弯眼应声,然后挨打,谐音梗是真不行。 所以,大耳狗叫霸王,级别比顾展还大;顾展跟着大耳朵霸王检查过钢柱,除了集装箱还是集装箱,毫无异常。 “它老坐那里做什么?上面的集装箱装的都是火腿肠吗?” 顾展疑惑地回头,船长已经收起嬉笑,浓眉紧锁。 “怎么了?”顾展问。 “没事,走吧,风太大。”阙东朝伸手勾上顾展的肩,对方却站着不动。 脑子清醒的顾展不好哄,更不好糊弄,风大解释不了阙东朝瞬时改变的情绪。 “码头的比格犬,都是海关训练过,淘汰的缉私犬,发现问题时,他们的提示行为就是坐在怀疑对象旁。” 阙东朝看往大耳狗,它还坐在钢柱旁吐舌头。 “海风这么大,万一闻错呢?毕竟是淘汰犬,出错的概率高。” “再错也是有概率,不能大意。” “哦,它咬着不放的东西,岂不是更危险?” 顾展想到烤螺被大耳狗追的事,很明显霸王被淘汰原因是嘴馋。 “你要给我的东西,是吃的吧?霸王咬着不放,厨艺肯定一流。”阙东朝又弯起眼。 “是炸弹,记得通知海关下午来抓我。”顾展回答得没好气,他搂住霸王,双手掐着它的腮帮子往两边扯。 “坏东西,狗嘴吐不象牙,撕裂嘴,撕裂嘴。”顾展指桑骂槐道。 自己是晕船迷糊了,才会夜夜等着坏东西来伺候。 小霸王不堪回首黑历史榜首,非此事不可;顾展一把夹起霸王,乒乒乓地顶着海风,往船舱走,丢下船长一个人在身后哈哈大笑。 ** 顾展带着大耳狗坐上回彰城的飞机,没带烤螺。 因为他还没下船,甲板就被那群爬泰山的家伙占领了。阙嘉琛带着宋渐和高管姐姐,高高兴兴地上船参观,美其名曰附赠行程。 阙嘉琛是阙家小儿子,上自己家船玩耍,谁都拦不住。顾展若这时抱着烤螺下船,阙嘉琛肯定好奇,而宋渐那厮就会跟着靠过来,一顿嘲笑躲不掉。 外人的嘲笑顾展多少都能忍点,只有宋渐的不行,因为他买自己的陀飞轮,还惦记着顾家的地。 所以,顾展最终空空手,夹着霸王,大摇大摆地下了船。 他在站岸边与船上的人简单告别,包括船长。 船长刚把霸王打包好,递到顾展手里,就被海关工作人员围住,要处理霸王发现的可疑问题货柜。船长只是简单交代顾展带好狗,飞机起飞落地要短信联系,便又回到船上。 顾展坐在经济舱惦记着烤螺,屁股没坐热,空姐笑容满面地通知自己换到头等舱休息。 自从父亲去世,顾展已经好几年没离开彰城,之前航司黑钻VIP早就过期的,不存在免费升舱。 “ 不好意思,我没有申请升舱。”顾展解释着,他为了把大耳狗带回彰城,没有买廉价航空回彰城,已经是很奢侈的安排。 “是阙总安排的,不需要额外费用。” 空姐的笑容和蔼地无懈可击,让顾展立刻想到一个人,阙嘉航。 是他安排的升舱? 顾展与空姐确认后,得到肯定的答案,确实是阙氏财团的阙总安排的。 阙嘉航怎么知道自己的行程? 问题很愚蠢,阙嘉航这类人真要找人,跑到空间站都能被火箭拉回来。 自从见到赵工头上了阙嘉航的宾利,顾展对阙嘉航的忌惮之心呈几何级数倍增。 飞机舱门一开,地勤小哥已经站在廊桥口,他笑盈盈从空姐手中接过顾展,传递接力棒般,把顾展直接送到阙嘉航面前,就差在VIP通道铺红毯。 为虎作伥。 顾展冲笑容满面的地勤小哥翻了个白眼。 阙嘉航等了三天,没收到顾展的半点消息,才发现原来给阙东朝送东西的阙氏员工竟是顾展。他没查出顾展送上船的是什么,索性直接到机场接人。 助理反馈,阙东朝带着一群熟龄姐姐爬泰山,而顾展独自送狗回彰城。 阙嘉航这次没有信,毕竟前面顾展上船助理都疏漏,把人当成是码头小弟处理。 直到弟弟阙嘉琛带着大队人马人杀到北方码头,而顾展抱着狗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公子哥泡妞玩乐,酒吧小孩跑腿赚外快,看情形顾展是临时帮忙送东西上船。 几天不见,顾展在下颚线肉眼可见地圆润,在船上应该过得不错。 “小展,我弟的货轮好玩吗?”阙嘉航指的是阙东朝,为了表现出一家亲的和蔼,他用了我弟这个词。 “一般。” 顾展耷拉着脸,在货轮白天头晕,晚上黑历史,说一般不过分;只是阙嘉航还挺谦虚,说的是他弟弟的货轮,阙嘉琛的不就是阙嘉航的,是有什么差? 顾展抬眼扫了眼阙嘉航,机场电子屏的蓝光在镜片上浮晃,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想溜的,板着死人脸绞尽脑汁,却找不到借口,而助纣为孽的地勤小哥,又满面笑容地提着宠物航空箱,出现在顾展面前。 箱子一打开,大耳霸王,摇着尾巴直扑顾展大腿。 好狗狗,好狗狗。 顾展被扑的往后退了一步,捞起霸王:"阙总,我要赶紧带霸王回去,他在氧气舱里憋了好几个小时啦,要上厕所。" “这狗叫霸王?”阙嘉航伸手,要帮忙抱狗,手才沾到狗毛尖,霸王猛地朝天,耳朵扇得像蝴蝶般,嚎叫起来。 Wer——Wer——嗷—— 顾展第一次听到霸王嚎叫,真切地体会霸王这个名字来得有理有据。 霸王不是一般的狗,是驴,狗声起始高亢,尾音粗哑,惊天动地。 “阙东朝在船上能忍这个?”阙嘉航不收手,霸王不停吼。 “你说什么——?它在船上也不这样啊。”顾展耳膜都要裂开,他头往后仰,尽量拉开自己与霸王的距离。 “我帮你抱?”阙嘉航手上发力,试图接过霸王。 “不用,不用,不是,它怎么有点臭啊。” 顾展托着霸王屁股,侧过身避让,一股暖流就从指缝流过。 “啊——它尿我身上了,阙总,你松手,把他吓尿了。” 阙嘉航触电般收回手,顾展抱着霸王滴滴答答地站着,VIP等候室的地毯渐渐地氤出一片黄色地图。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中间夹杂着霸王疯狂的WERWERWER。 霸王一直WER—— WER出机场VIP出口,WER进阙嘉航的白色宾利,WER过顾展家小区大门。 最终,阙嘉航与顾展约定好明晚吃饭后,开车离开,霸王终于安静下来。 “所以你讨厌他是吗?”顾展洗完澡,头发湿哒哒地看着霸王,它现在不叫了,直着尾巴在客厅里忙碌地转来转去,闻这闻那的,对顾展的问题置若罔闻。 手机锁屏一条条地提醒,都是阙嘉琛发来的照片,一群人已经在去泰山的路上,各种拍,喜气洋洋。 照片角落里,顾展看到船长面无表情的脸。 “陪姐姐要多笑,不要板着脸。”顾展微信提醒。 “霸王提示的集装箱有违禁品,高雄上的柜,海关已经处理了。”阙东朝回复。 “我的东西海关也处理了吗?” “爆炸了。” “怎么没把你炸飞?” “炸飞就不能陪姐姐,你的钱会打水漂。” 顾展被气笑,他盯着哒哒跑的大耳朵霸王,小狗眼睛提溜转,不时邪恶地露出点白眼仁,八百个心眼子都嫌少。 “霸王。”顾展喊它。 Wer——大耳狗一伸脖子,有求必应。 顾展脑子跟着灵光一闪。 “船长,和你的金主爸爸说下,码头霸王借几天,我用下。” 第37章 第 37 章 一起。 顾展带着霸王, 站赵工头的出租屋前气喘吁吁。 他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直接搞清楚赵工头和阙嘉航到底是什么关系。 方法很简单,就是单纯使坏, 辅警不好总动手打人, 之前在乐园有船长撑腰,现在就让霸王来撑腰。 一言不合, 就放狗咬人, 再不济就让霸王扯开嗓门WERWER几声吓唬吓唬也行。 赵工租住的城中村就在乐园山脚,很好找。村里都是自建房,小路歪歪扭扭,顾展很快锁定工头住的地方,因为霸王进村后, 就往鸡棚飞奔,赵工头的出租屋一定是紧挨的。 顾展不知道工头住几楼,也不知道人在不在, 扯开嗓门开始嚷。 “赵工头——” “Wer——” “赵工头——” “Wer——” 效果很好,霸王的驴嗓比顾展公鸭嗓更糟骂。 不到一分钟,出租屋就有人探出脑袋, 一顿脏话,他妈的叫个屁, 还有没有点素质。 “赵工头——” “Wer——” 顾展没有停,素质在特定的时候,是没用的东西,没素质才能更快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马上, 一名老太太颤巍巍地走出来,带着赵工头的新地址,在霸王的WERWER声中, 把顾展赶出村子。 赵工头现在住在城中心的千万豪宅里,一朝翻身恨不得宣传得妇孺皆知。 顾展坐在挑高的客厅里,听着赵工头说着自己的房子有多贵,沙发几十万,石材贴花几百万。 赵工头说得唾沫横飞,顾展一松狗绳,霸王就扑上工头的肩。 好样的,不亏的是淘汰警犬。 “别和我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你为什么会上阙嘉航的车?”顾展不爱听。 “没有啊,阙嘉航是谁。” “霸王。”顾展下命令。 赵工头瞬间耳膜要炸。 “阙嘉航是谁?”顾展在霸王嗷嗷间隙重复:“信不信顾氏清算后你一分钱都拿不到?我立刻就把地便宜卖给宋氏。” “哎哎哎,你先让这狗从我身上去。”工头推霸王,霸王甩甩脑袋,耳朵扇得工头脸蛋噼啪响。 “咬他。”顾展才不信工头那套,但他也不懂命令对霸王有没有效果。 Wer—— 霸王又惊天动地起嚎起来,明显是没有被训练咬人。 赵工头白嫖的豪宅住得舒坦,被顾展一个小屁孩带着狗闹得一脸口水,不耐烦着就把阙嘉航找人的事说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站谁的结果都是为了拿到工程款,所幸两头讨好,都不亏。 “他找过山车工头干嘛?” “不知道,但他挺认真,还给我配了台宾利。” “过山车工头不追着你要钱,还跑山里?” “怕呗,你是没看到钢柱落下砸到人的样子,满地血浆。” 赵工头说得痛心疾首,脑袋不停摇;顾展不爱听,再见都不说,牵上霸王,走了。 顾展又牵着霸王往老林家去,狗上不了公车,他用走的,待到接到妹妹,霸王已经是吐着舌头累得不行。 在顾影伺候霸王喝水的间隙,顾展把阙嘉航找工头的事都与老林说了。 老林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低声道:“按规定,是不该说,但你最近和阙家走得近,就当是提醒,工头参与的街头闹事,房东家死人只是幌子,阙家有巨额资金汇入房东账户。” “会不会是补偿金?” “超出补偿的数字,反正不正常,你别和他们走太近,这些人过分起来,我都遭不住。” “好。” 顾展点点头,他在老林这里向来很乖。没有老林,他年纪小,没学历只能四处打零工,平时耍脾气顶嘴,但真的遇到事,老林的话顾展是一字不漏的执行。 “可阙嘉航最近老找我,说是要谈收购的事,甚至说要先给顾氏现金,清理一部分债务。这不太那什么,也不能肯定那什么是吧?” 老林听罢,摸摸下巴,胸腔笑得一抖抖:“小小年纪比我还封建,那什么这什么,他在追你是吧?” “没这么绝对,我的感觉怪怪的就是了。”顾展回答。 “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企业家,和你一个高中毕业的小屁孩谈收购?”老林摇摇头:“吃饭你别自己去。” “都是男的,怕什么。” “怕什么?你说呢?” 顾展顿时某处一紧:“我带船长去,那人比我还能打。” “阙嘉航是船长的大老板吧?阙朝是菲律宾船公司一把手,打赢估计就掉饭碗了。”老林提醒。 “那就带胖子和霸王。”顾展看着霸王顺口回答,船长在船公司职级果然不低,这次上货轮顾展就发现了,印度人对船长服服帖帖,原来是在抱领导大腿。 “这狗真叫霸王啊?” 顾影喜笑颜开地给霸王倒水,小狗喝得呼呼响,耳朵都泡水里。 “哥,你哪来的狗?”顾影把狗耳朵高高拎起。 “问阙氏的码头保安,借的。” “是警犬吧?看着像是训练过。”老林问。 “对啊,海关私犬淘汰的。”顾展回答:“挺厉害的,这次带上船,集装箱里的违禁品都被他闻出来。” “这么厉害还会被淘汰?”顾影不信。 “霸王,WER。”顾展下命令。 Wer——嗷—— 三人立刻捂起耳朵,淘汰,嗓门太大必须淘汰。 小狗做不好事,要被淘汰,而公子哥做不好事,要有人托举。 顾展看着阙嘉琛在泰山发来的讯息,意识到首次陪游行程要以失败告终。 陪爬的队伍,已经从船长,阙嘉琛,宋渐各陪一位姐姐共六人,扩充到几十个人。 蛰伏在泰山脚下的男大们,几乎都被阙嘉琛收入囊中。 他伺候不动姐姐,招一个男大顶班,他要爬山背不动背包,招一个男大代背,爬久了无聊,招一个男大陪聊,爬多了台阶走不动,招两个男大轮流拖着,一个人配四陪游,给姐姐们也统一标准,统统配齐。 顾展看着阙嘉琛发来的合照,整整四排人站在南天门大合照,高管姐姐们站中间,四周全是新鲜的男大,理工大学的班级合影似的。 船长混在一群穿紧身背心秀肱二头肌的男大里,穿着简单的连帽卫衣,面无表情,好看得出众。 阳光在他的□□鼻梁上落下阴影,晒得人阴翳,与平时和自己呆一起时笑嘻嘻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几天,阙嘉琛不停地直播爬山盛况,而船长只发了张LIVE照片。 是常见的泰山景色,正午的阳光,刀劈般落在浅褐山岩上,古松暗绿,在风中微微擦动,山路蜿蜒隐入深谷。 照片后跟着一句话,六个字。 以后都要一起。 好。 顾展秒回复,又立即撤回。 简单的应答,满是莫名的暧昧。顾展笑自己多想,但又想不出什么样的答复是正常,他干脆不答复。 不知道,没看到,小霸王的不闻不见撤退拖拉大法差又排上用场。 他挺想船长,特别是晚上入睡前,霸王就趴在自己床头打呼,只剩犬马,没有声色,小霸王睡不着。睡不着,玩手机,玩着玩着又看起船长发来的LIVE图,看着松林晃动,心跟着痒痒。 在收到船长泰山照片的第三天,顾展又回复了个“好”,没有撤回。 最近在家修养,顾展也没去酒吧,一个是眼睛还没好透酒吧灯光刺眼,一个是霸王还养在家里,得等阙嘉琛回来,再送回码头。 于是,顾展除了一日三餐去对面警局食堂蹭饭,剩下的事,便是带着霸王沿海边四处疯跑,这天,他和霸王正躺沙滩上喘气,姑姑人头突然就在视野中出现。 顾展吓得弹起,霸王也惊慌地WER了起来。 “闭嘴。”顾蔓瑾厉声骂道,手一伸束住霸王的嘴。 霸王立刻安静如鸡。 一物降一物。 姑姑今天穿着套大红高尔夫球装,耳朵上的钻石,比她的眼珠子还大。 “股票停牌的期限马上要到了,你什么打算?”顾蔓瑾问。 天要塌了,姑姑竟会来问自己的想法? “你想我怎么打算?”顾展答不出来,用反问掩饰着。 “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你和阙家那些儿子好上了,结果人家自己玩自己的,没带你。”顾蔓瑾撇嘴,满脸看不起。 顾展懒得应他,怎么应?说自己让阙家小儿子去当后补男模?自己坐收渔利? 听着都离谱,还不如别说。 但阙嘉航和自己约了两次晚饭,最终都以自己被放鸽子收场,确实让顾展有点好奇。 “阙嘉航他放我两次鸽子,是有什么事?” “他从高雄出的柜子,里面有违禁品,才入港就被海关查了,最近忙着解释呢。” 顾展心里一惊,莫非是霸王闻出来的那些? “什么违禁品,还能让阙氏要处理两天都搞不定?” 在顾展的认知里,新闻里说的海关违禁品,无非就是生肉,活物,没有通过检疫的花花草草。 难道是一堆生肉,所以霸王那天在甲板一直猛刨集装箱附近的钢柱。 "军工品,挺大条,盖都盖不住。"顾蔓瑾回答:“他约你几次?” “每天都约,没一次成的。” “他果然很喜欢你啊,出这么大的事,还天天想着要约你吃饭。” 顾展不太肯定阙嘉航到底是多喜欢自己,但他想起自己下船后,船长每张照片脸色都很差,莫非就是因为违禁品的事被牵连? 坏事总是要有人背锅,阙嘉航会不会拿船长开刀? 顾展想多就发慌,也不管姑姑还站在身边,直接打通船长电话。 “怎么了?”船长的男低音再听一百万次,顾展还是会心头一颤。 “船长,你是不是被货轮的违禁品牵连了?最近脸色都不太好。”顾展开门见山,和船长不需要客套。 “违禁品牵扯不上我,是我主动联系海关举报的。”阙东朝回答得轻松:“他们问我怎么发现的,我说是顾警官带着他的狗发现异样。” “什么意思?”顾展听得有点不对,虽然船长说的也没错,确实是他带着霸王发现的。 “最快下午,最迟明天,我猜警队又要表扬你了。” 顾展坐在沙滩大笑起来,船长脑子活络啊,这样的巧合都能给自己按上功劳,自己本来还担心没有报备,就跑上船,现在可以将功抵过了。 “你别拿着电话傻乐,赶紧看看怎么办。”顾蔓瑾站着踢了顾展一脚,扬了他半脸沙。 “你干嘛?素质有没有?”顾展晃着脑袋,叫起来。 “素质对你这种人来说没用。”顾蔓瑾红唇一张一合的:“阙嘉航这两天是顾不上你,不然你去找宋荣杰坐坐,问清楚他到底想干嘛?” 顾展拍噗噗吐着嘴里的沙,拿着电话哇啦哇啦冲着船长又抱怨开:“我姑姑那什么素质,也不知道阙老头看上她什么,现在吵着我去见宋荣杰。” “那你就去。” “去了我要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小霸王没有怕的时候。” 第38章 第 38 章 小狗 顾展严格贯彻船长的指导, 坐在宋荣杰办公室,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宋总,宋氏租的办公室有点寒酸啊, 能甩几个亿收购顾氏控股, 怎么不给自己盖栋楼?”顾展接过宋子君递来的茶,直言不讳。 宋荣杰尴尬地笑笑, 阙东朝说去泰山度假, 他本以为是和顾展一起,结果顾家两尊佛,现在就在自己办工作前坐着,还带着条棕白相间的狗。 “盖楼是以后的计划,目前钱先放到研发比较实在。”宋荣杰如实回答, 现在公司都在烧阙东朝的钱,低调点好。 “盖楼的闲钱都没有,买顾氏控股的钱就有?你卖些股市股票, 盖楼的钱都来了。”顾展尖牙利嘴地反讽。 顾蔓瑾低头看着手上的鸽子蛋,笑而不语,狗孩子还挺会说。 宋荣杰毕竟是白手起家的老手, 顾展几句话他也没在意,低头摆弄茶具, 把茶皿冲来洗去。 “小顾董,顾氏停牌呢,股票动不了,什么时候复牌?我好卖些盖楼。” “卖呗, 卖完,你的股份和我的一起,占比超过不了51%, 你敢卖吗?要打骨折卖吗?” 顾展懒得问宋荣杰想做什么,因为就算宋荣杰回答,他也分辨不了真假,所以直接摊牌,船长说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荣杰放下茶壶,端详着眼前的两尊佛。 和四年前一样的情景,顾展伶牙俐齿地反驳,而顾蔓瑾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围观态度。 十五岁的顾展和现在比,个头矮很多,下颚圆润,不留神,还以为是剪了短发的女孩子。私立男校向来是按家庭资历排资论辈的地方,他之所以把宋渐送进男校,也是为了多开拓人脉。 但宋家在彰城根本排不上号,宋渐也没少看人脸色,最终把一肚子火都落到家族破产的顾展身上。 当时宋渐和顾展在学校打架,打架的起因,是宋渐找了两个校外的人,把顾展堵在器械室,手脚不太干净。谁都没想到,瘦瘦小小的顾展,小学起便是全国散打冠军,两个混混自己的裤腰带没解开,就被顾展打得飞出器械室。 顾展出了器械室,直接把宋渐从教室拖到走廊暗处,吃了炮仗般往死里打,最后宋渐满嘴是血,被拉到医院抢救。 宋荣杰带着律师在派出所见到顾展时,不管不顾地要当场揍顾展一顿。 民警死死从后背死死抱着宋荣杰一顿说教,说不准对未成年动手,还说这个未成年你打不过,别去送死。 而顾展眼底通红独自坐在调解室,油盐不进地对民警提要求,翻来覆去只有一个,要看监控。 最终监控落实宋渐与校外人员勾结,给了钱要欺辱顾展,两人各罚五十大板的事,宋荣杰也只能不了了之,连经济赔偿都没谈。 宋荣杰记得很清楚,那时候顾家没有律师,事情都是顾展独自处理,顾蔓瑾只负责在监护人栏签字,这个漂亮的女人自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 “后天顾展母亲四十九天,你等他去庙里拜完,自己来处理,别找我。” 现在,顾蔓瑾还是只说一句话。 “过阵子,林炎的生日,我们要订婚,顾展你要谈和,还是要决裂都尽早,别影响到我。” 四年的岁月完全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相貌性格,做事风格。 “你要结婚啊?”顾展问。 顾蔓瑾喝着茶没说话,自己结婚不结婚和顾展关系不大,乐园这个烂项目赶紧清算,才是顾展该做的。 “恭喜顾董。” 宋子君笑着贺喜,她就坐在顾蔓瑾对面,虽然不算美女,但也算可爱。有意思的是,在宋荣杰与顾展的拔剑张弩之间,她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平淡得好像一个毫无特色的吉祥物。 “宋子君。”顾展喊她:“我姑和老头要签字正经结婚,我和你也可以签一个。” 宋荣杰差点把茶杯打翻,宋子君刷地红脸。 今天顾展穿的又是小兔子卫衣,看着挺小,不像是急着要结婚的年纪。 “你和我签一致行动人协议,把我们两家的股份凑一起,这样谁也动不了顾氏乐园。” 顾展说完,看了眼姑姑,她似乎是没听见自己的话,正拉着宋子君的手,问年级问学历。 “然后呢?”宋荣杰松口气,这姓顾的小孩说话一惊一乍的。 “我们就把乐园的地屯着,等着他越来越值钱。”顾展说。 “后面一屁股债呢?” “你也知道一屁股债,所以,宋总收购那么多股份做什么?地越囤越值钱,才能多清理掉债务。” “囤多久?你顾展抗的过阙嘉航?” “宋总,我本来计划和阙嘉琛一起去爬泰山,然后到山顶的时候,给你打电话,如果你不答应签署协议,我就吓唬你,把宋渐从南天门推下去。” 宋荣杰大笑起来,这个顾展脑回路怎么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这都是什么逻辑不通的东西。 “你看,说了你也不信。”顾展跟着笑,眉眼弯得稚嫩,完全不堪大任的样子。 “但是,有人提醒我,不能要挟人,我想也是,拿亲情感情要挟,总不是好好谈生意的办法。” 顾展笑着笑着,便安静下来,起身蹲着霸王身边,低头揪着霸大耳朵甩。 “我记得当年在派出所时,你是要揍我的,宋总。” “宋渐有个好爸爸,我也有,只不过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太短,所以我想留着乐园,那是他的心血。” 说完,顾展转向顾蔓瑾:“姑姑,你都要跟老头结婚了,说说,老头非要那块地做什么?” “盖住宅。”顾蔓瑾回答得干脆:“乐园不能赚钱,没人会干,你别整天想些有的没有的,阙氏的报价我觉得很合理,赶紧签;宋总你也签,我可以去林炎帮你多争取一点福利。” 顾蔓瑾从来就不是能对谁百依百顺的人,虽然为了加入阙氏的信托基金,她答应阙东朝的站队要求,但到了关键时候,她首先考虑到的只有自己。 顾展一听,抓起霸王就往顾蔓瑾身上丢:“什么福利,你对我怎么就是砍价?怎么不去给我争取福利?你怎么当长辈的?” 霸王蜷着四条腿,肚皮一亮,Wer的往顾蔓瑾飞去,顾蔓瑾伸手挡狗,霸王转向往宋子君扑,小狗尾巴旋转着,铁棍一般扫过茶桌,霹雳哗啦狼藉一片,甩的大家一身茶渣。 砸得好,大耳朵霸王,所有人统统搽桌子去,谁都别想谈。 顾展越来越喜欢霸王,想把霸王留下,但淘汰警犬都是抢手货,有钱也没用,更不用说自己连买一只蚂蚁的闲钱都没有。 理论上他可以找阙嘉琛,以权谋私,领养霸王不过一句话的事。 但老林让自己不要和阙家走太近,这个人情自然不好开口。 还有一个人,船长,应该也是有求必应。但顾展现在连话都不好意思和他多说一个字,更不用说去讨要一只小狗。 顾展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眼酝酿嘛,脑子里的小狗又要被那个人的酿酿酱替代。 霸王在床脚边睡得死沉,顾展蹑手蹑脚地抱上狗,出了门。 今夜无风,路灯昏黄,沙滩泛着浪纹与海面连成一片。 顾展松开绳,赤脚和霸王在沙滩上赛跑,沙滩柔软冰凉,顾展喘着气,给船长发了张live图。 阙东朝通宵达旦在酒店处理文件,短期内注入宋家的资金数额太大,为了不影响自己在阙氏的占股,他必须再另筹资金。 前世,阙东朝来快钱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在集装箱报税上做手脚,当时最终被顾展实名举报,补税补罚。 所以,现在阙东朝只得临时抵押掉部分海外资产,甚至动用到阙妤的那部分。无论如何,他与顾展在前世犯过的错,现世不能再重蹈覆辙。 夜黑得不带一点星光,律师达丽娅一头金发梳得服帖,依旧干劲十足,阙嘉航高雄货柜被清查,她非常开心,两天的工作量,一晚就快干完。 虽然假死混混的事还没有眉目,但阙东朝遵守警方的判罚,坐够拘留时长;同时顾展眼睛受伤,让事情暴露在公众之下,阙嘉航一时也无法再拿酒吧斗殴的事情做文章。 阙东朝料到阙嘉航会在新船下水时,搞点小动作,所以自己亲自上船监督国内航线段。只是没料到阙嘉航竟下狠手,直接放了军工违禁品进柜。而货柜又偏偏被顾展带上船的霸王发现异样,阙东朝主动举报,全身而退,阙嘉航则是为洗白,忙得焦头烂额。 所以,老天应该是眷顾自己的,无论如何,幸运都是站在自己与顾展这边。 “你手机在响,大半夜的会不会是阙东朝想通了,来找我们和解?”达丽娅语速飞快地提醒。 老板自从撞车后,对自己大哥的态度,从平躺不搭理,变成主动出击,让她心情万分舒畅,没人想在财团里做牛马时,还低着头走路,跟的老板够强大,牛马们才能成群结队地雄赳赳气昂昂。 “你要学会低调,达丽娅。”阙东朝放下文件,教训着达丽娅:“我们中国人讲究得理饶人,况且斗殴死亡的混混,现在都查不到确定讯息,不要打草惊——” 阙东朝盯着手机,呼吸停滞。 顾展发来一张LIVE。 他带着大耳朵狗,在沙滩上追星赶月,小狗与他朝着镜头跃起,灯光落在他漂亮的杏眼里,闪着水漾的波光,是月色下跃动的浪。 他是老天送给自己的天使。 阙东朝上下拖动对话框,除了照片,顾展没有发来任何文字。 凌晨三点十六分,带着霸王在海边飞奔的顾展,被阙东朝设为手机墙纸。 他懂得顾展,对于一个躺上床后,就赖着不想动的人,只有喜欢得不行,才会三更半夜带着小狗到处溜达。 “霸王你留着养,要吗?”阙东朝发了条微信。 “要!” 第39章 第 39 章 没钱 宋子君约顾展, 到机场迎接假男模们从泰山陪客凯旋。 约在机场的KFC,但宋子君请顾展提前一小时到,说想多谈谈。 顾展第一次与顾影以外的女孩子约会, 想不懂宋子君要谈什么, 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对待,穿上船长送的黑色劳保卫衣, 以示稳重;又把因为休假懒得修剪的发鬓稍微修短了点, 便提前出门。 机场KFC很热闹,拖行李箱的,带孩子的,等人的,来去匆匆。 顾展点了两杯饮料和几个蛋挞在靠窗的位置等着。准点, 宋子君背个大购物包踩进KFC,与她荷叶边衬衫的甜美打扮有点格格不入。 “宋总。”顾展看着大购物袋好奇,也不好多问。 “小顾董, 叫我子君就行。”宋子君笑起来时,嘴边一对梨涡。 “顾展,喊我顾展。”顾展跟宋子君着笑, 在人多的地方,宋子君平淡吉祥物的气质, 反倒给人和谐的舒服感。 “你看下这个,没有问题,我们就签字。”宋子君不纠结,从保留掏出一沓厚厚的文件, 递给顾展。 一致行动人协议。 宋子君已经把该签字的地方签满自己的大名,公章也都盖好。 顾展揉揉眼,受伤已经修养一个多月, 自己的视力肯定没有问题。确实是一致行动人协议,并且条款说明里明确只以顾展决策为准的条款。 顾展公鸭嗓压不住地尖锐起来,声带不好的大公鸡打鸣。 “宋子君,你这是做什么?” “昨天你不是来找我爸谈这个?“ “是谈,我没理解错的话,你爸爸是不愿意的。” “父亲的想法,我摸不透,但是我个人是愿意的,现在所有股票都在我名下,你只要签字,51%的股权在手,你就只可以直接控制顾氏集团。买,卖或者重建,都不需要经过其他董事。” 顾展只觉得自己手中的纸有千斤重,人来人往的旅客吵嚷似乎瞬间骤停,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正盯着手上几个亿的协议。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因为当年我弟弟做错事,虽然他得到了惩罚,但你没有得到应有的补偿。希望我可以帮你留住乐园。”宋子君轻声细语道。 “你揍他的那顿,把我弟人也揍清醒了,之前他在家里是无法无天的闹。” “哦?”顾展随口应和,他不太想听宋渐的恶霸事迹,看着文件,转移自己的注意。 “比如他看上你的表,遍吵着闹着非要拍,我家条件是不错,但是还不至于,买块进千万的表,眼睛眨都不眨的程度。” 顾展放下文件,把饮料喝蛋挞往她面前一推,打断宋子君的话。 “宋总,吃点东西。”顾展低声道。 花青珐琅陀飞轮,早已经不是他的表。 宋子君的怜悯让他难过,但同时自己确实需要她额外的善意,有点可笑。 宋子君喝了口果汁,不说话。 她身上有带着富家小孩的口无遮拦,却也天生善于察言观色,顾展不想听宋渐的事,态度很明显挂在脸上。 “你爸知道吗?”顾展问。 “不知道。”宋子君回答:“公章都是我自己趁办公室不注意盖的。” “你读大二?在美国?”顾展低头咬吸管。 “嗯,法律系,虽然体系和国内不同,但是逻辑是通的。”宋子君回答。 “这有效吗?”顾展又问。 “我感觉可能没效,会被抓包,但你可以用来拖延被收购的时间。”宋子君又露出梨涡。 感觉,可能没效。 果然是宋渐的同胞姐姐,看着乖巧做事情也是脱线。 顾展有些忐忑,协议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根本看不出花。 “不怕被你爸发现?” “没事,我爸不会怪我。” 宋子君说的是实话,当年宋渐被顾展打得进ICU抢救了一晚,最后父亲却不追究责任,母亲气的要离婚。 自己的父母因为这事吵了很久,宋子君记得当时父亲反复解释,顾展母亲刚去世,你儿子拿无辜孤儿出气,像话吗?换做你死了,宋渐被欺负,你要不要从坟包里爬出来? 她悄悄用余光打量坐对面的人,与昨天穿着兔子卫衣的尖牙俐齿有些不同,黑色卫衣下,流畅的肩线水平得伶仃倔强。 顾展收下协议书,没有签字。原因很简单,他看不准,几亿的东西,仿佛有漏洞,但也不知道漏洞在哪,随便签万一被抓去关,就完蛋了。 庆幸的是一会儿就能见到船长,把东西给他看看,没什么问题在签字。 想法来得自然而然,顾展回过神后,被自己惊到,他不懂为何会这样,船长似乎渐渐地替代老林与胖子,成为自己动荡人生的浮萍。 像落水者在海面上遇到的岛屿,带着生机,让人不由自主的往他游去。 几个月前,当自己将船长捞起,给予他生的希望的那刻,老天或许也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 阙东朝在机场的人流里高得冒尖,他只扫一眼,马上就发现站接机群里的顾展,他眼一弯,搂过顾展第一句话便是,怎么了? 前世,若有重要场合,顾展都要把头发修修,不论长短;很明显顾展现在狗啃般的鬓角是自己修的,说明是有事,但不算特别重要。 顾展诧异。 船长怎么知道自己有事? 他与高管姐姐笑盈盈地问好,再与阙嘉琛互相调侃消遣,对宋渐则是熟视无睹,不时还要甩个白眼。 他却拿不定要用什么态度迎接船长。换做以前,也许会与船长勾着肩走,也许加速一个飞奔拥抱,但现在两人稍微靠近点,顾展便心如擂鼓。 “怎么了?”船长又问。 “船长。”顾展喊了声,心里像是埋了棵稀有植物种球,埋了一个冬季后,在温暖的春天,出其不意地冒出个小尖芽。 顾展定定神,捧了把土,把心尖上的小嫩芽盖上。 “这个先放你包里。”他把放协议的文件袋往船长手里一塞,谨慎地与身边的人保持一拳距离。 “行,回家说。”船长也没多问,带着顾展上了阙嘉琛安排的保姆车,麻利地往顾展家开。 车停在小区门口,顾展才探出头,小区保安跟见到救世主似的迎了上来。 在连绵不绝的WER——WER——嗷——的嚎叫声中,保安愁眉苦脸地抗诉,小顾,你得把你家驴送回乡下。 “保安大哥,那是我家霸王,警犬呢,什么驴,小心他生气咬你。”顾展虎着脸吓唬保安,脚下一阵风就往家里奔去。 “啊——啊——” 开门的瞬间,顾展的公鸭嗓止不住一阵爆鸣,他转身冲向跟在身后的船长,抱着人,就往房间里推。 “船长,你去,你去,救命啊,船长,救救我。” 阙东朝手上的文件袋没来得及放下,就被顾展搂着腰一把推到屋里,直面一地骇人的狼藉。 餐厅的地面上,几条黑乎乎的海参状不明物散发着恶臭;卫生间卷纸被扯的稀碎,白雪般从卫生间一路铺到客厅,黄色的不明液体正沿着昂贵的斯坦威钢琴腿偷偷地扩张版图,还有顾展的枕头,躺客厅露着白花花的棉絮,一副要踏云升天的架势。 霸王旋转着铁棍尾巴,兴奋地往顾展身上扑。 “琴,琴,船长,琴先擦。”顾展被霸王扑的连连后退,指着琴焦急地嚷嚷。 眼见着一个不留神,霸王就冲着自己拉的臭臭,伸着鼻子嗅上去,顾展死的心都有了,他只祈祷,霸王在漱口前,不要用舔过臭臭的舌头再来舔自己。 什么萌芽,暧昧,在臭哄哄的狗屎前都是浮云。 “用纸巾,那里还有,船长,黑黑的。”顾展贴墙角指挥着。 阙氏财团未来的一把手,顶级集装箱货轮驾驶者,王胖子酒吧陪客新晋头牌,帅哥阙东朝在重生后,为了安慰受惊吓的未来老婆,很认真地趴地上给一条小狗擦尿。 一阵兵荒马乱,阙东朝在卫生间搓了八百遍手后,看向牵着霸王,在玄关站得笔直的顾展。 “可以了,幸亏顾影房间门关着。”阙东朝说 “有股味道,你把窗户都打开吧。”顾展头皮发麻:“这几天他都挺乖,今天怎么了?” “你这几天天天跟他待一起?应该是分离焦虑。” “哎,还尿琴上了,气死。活该被淘汰!”顾展冲霸王一顿训,小狗吱一声趴地上。 顾展有些发愁,过几天自己就要上班,霸王不得把家全拆了? “你上班的时候,狗就寄我那,房子已经快整理好了。” “哦,也行。你不上船?” “最近都短途。” 顾展没想到,船长租下一层楼。半个月的功夫,两套房子已经打通,墙刷得雪白,木地板崭新。 客厅里摆了套灰白的沙发,称着鲜艳的民族风地毯,煞是好看。 顾展认出沙发的设计,是德国著名设计师,高仿都要好几万,船长这套看着,不像是赝品。 “你好有钱。” “嗯。” 也不谦虚,顾展瞧了眼船长,陀飞轮正正地带腕上,被海水泡过的表带发纹路黑,边缘褪色发白起皮。 “有钱不换个表带?都发霉了。” “没钱了。” 所以是有钱还是没钱?顾展被气笑。 阙东朝是没钱,手里能挪现金已经全投到顾家的股票和宋氏科技的研发,自己的房产也全抵押,还带哄骗阙妤借自己点,现在他买台车都要家族办公室讨论表决。 “哦?所以就只买了沙发吗?”顾展指了指沙发,下一秒霸王便跳上沙发,玩蹦蹦床似的,激动不已,瞬间沙发上留下一串黑桃花。 “我的天。” 顾展惊慌地叫起来,扑到沙发上,但来不及,黑桃花怎么都擦不掉。 “你这个布艺沙发怎么搽不掉爪印?”顾展抗诉。 “不是布,那是防宠物抓的羊毛绒。”阙东朝回答,他让设计师选个耐霸王咬的,忘了交代还要耐脏的。 顾展蹲在沙发上搓了会儿爪印,回头对阙东朝说:“走吧,去专柜,小霸王送你一条表带,当赔偿。”” 第40章 第 40 章 初吻 顾展进专柜时, 受到热烈的欢迎,SALE很激动,关起店门要清场, 甚至给霸王也安排上玻璃瓶矿泉水。 “不用, 不用,我陪人来换个表带。”顾展拦住要关门的保安, 指了指身边的船长。 顾展是品牌VIC, 很久没来,但SALE都记得, 他今天带的人,黑卫衣牛仔裤,看起来也是很贵的样子。 SALE红着脸接过阙东朝递来的表, 眼皮忽然抬忽落的,新客很英俊,想多看几眼又显得没礼貌。 “顾弟弟, 表用的好吗?” “这不是我的表。”顾展想起来当年自己定制表时,表厂是承诺过是孤品的。 “你们不是说我的定制只有一块吗?现在有块一模一样的。”顾展下巴一扬随口问着。 顾展倒不是计较,因为不是孤品意味着贬值, 就不会便宜宋渐那小子。 阙东朝心漏跳了一拍,没想到顾展会突然提到这事。 他黑眸毫无情绪地看向sale, 等待解释。 Sale被盯得涨红了脸,脸上厚厚的粉底都盖不住,她二话不说调档案猛查,水晶指甲在触屏划得咔咔响, 很坚定地答复,确实只有一块,花青珐琅烧制有随机性, 不可能有两只相同的颜色。 “哦?”阙东朝阙东朝依旧面无表情看着sale。 “我那块被我姑姑送拍卖,被宋渐拍走了。”顾展对阙东朝咬耳朵:“所以我特讨厌他。” 阙东朝面色转柔和,他伸手搂过顾展精瘦的肩,紧了紧,怪不得都没听顾展提到自己的陀飞轮,原来是被宋渐买走了。 他微倾上身,示意SALE将查询过程公开,恰巧对上顾展带着三个旋的后脑勺探头要直接去看查询屏幕。 一瞬,顾展贴过船长的前胸,心脏擂鼓板跳着。 心跳很快,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船长的,船长也和自己一样在紧张?顾展不敢动,更不敢问,他默默地将后背与船长拉开大一点距离,分开两人的心跳。 “顾弟弟,你看,确实只有一块。”sale如释重负:“但阙先生这块我判断也不是赝品,或者可以请工匠打开后壳,检查下机芯编码,定制款是有定制者生日独立编号的。” “不用,常规换表带就好。” 顾展立刻拒绝,万一有问题,就意味着船长被骗色,有点惨。 “送鉴定吧,把编号调出来。”船长的想法与顾展相左,他熟练地在送修单上签字,毫不犹豫。 ** “其实也有可能,拍卖行那里有问题,宋渐表是赝品。” 顾展横躺船长家沙发上,试图安慰坐对面的船长,晚饭后,顾影在家里疯狂练琴,霸王在家跟着激动的WERWERWER,顾展只得带上霸王,到船长家避难。 “这不重要,送表的人心意到了就行。” “你不是说过那人对你很重要?是你家人吗?” 阙东朝顿了下:“比家人还要重要,我们这类家族,家人有时候没个人利益重要。” “啧。”顾展嫌弃。 “你看宋子君,干的这事。” 阙东朝坐在一旁翻着协议书,不露痕迹地把话题挪开。 “有问题吗?协议。” “就是份普通的一致行动人模板。” “我可以签吗?” “你想签?” “嗯,签了的话,自主权大,但阙嘉航估计要缠死我。” “他最近又找你?” “嗯,天天约,天天放鸽子。” 阙东朝听得心里舒坦。 货柜违禁品事闹得挺大,就差发蓝色警情通报,一直被阙氏努力公关压着。 事情本是阙嘉航从高雄上违禁品柜,进关时想嫁祸阙东朝,没想到被霸王的狗鼻子提前发现,被动瞬间化为主动。 阙林炎找过阙东朝,骂他主动举报,不顾兄弟情。 阙东朝皮笑肉不笑地应和着,若不是他提前举报,等顺利进关,现在天天想约顾展,又天天放鸽子的人就是自己。 阙嘉航在嫁祸自己时也不曾考虑过兄弟情,而阙林炎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挑拨兄弟相争时也从来不曾想过兄弟情,恶人先告状,是自古常态,不足为奇。 阙东朝整整手上的文件,站起身。 “最差就是宋荣杰不认,把宋子君偷公章的视频抖出来做证供。宋子君说得拖延时间也没错。” “也不知宋氏想做什么,这么大肆收购。”顾展唠叨了句,手一伸,示意阙东朝把文件递给自己:“我姑过几个月要结婚,和阙老头,但老林让我离阙家远点,” “为什么?”阙东朝往顾展腰边的一小块沙发挤挤,坐下,手肘撑着沙发背,把玉人儿笼在身下。 “说是阙家资金流向和酒吧斗死人有点关系,闹事就是自导自演呗。说给了不少钱给房东。” 顾展躺沙发上放松,被船长一笼,絮絮叨叨模式不由自主地开启;他把自己带着霸王,去大平层找工头的事情连说带骂地吐槽一番。 灰白羊毛绒衬得顾展的脸色玉般润白,阙氏的工作服有点大,领口斜歪着,露着小半段锁骨,随着他的絮絮叨叨起伏不休。 “霸王还挺好用,违禁品在集装箱里都能有察觉。”阙东朝盯着锁骨道。 “嗯,留下没问题吧?我第一次养狗。”顾展弯着眼。 “第一次?” “对,不然怎么会被它到处拉屎拉尿。” “霸王追着我跑的那包东西,也是我第一次弄的。”顾展想起这事,自己的烤螺到底在哪里?下飞机也不见船长把东西带下来。 “第一次做的生化炸弹吗?”阙东朝笑起来,他把那包吃的一直收在冻库角落,没动,就等着顾展自己坦白。 “什么炸弹,是烤香螺,盐烤的,就是糊得厉害而已,但螺的壳也硬啊,不碍事。”顾展申辩起来:“海关都查船了,X光看不出是什么吗?” “我没让他们动,它们现在应该在太平洋上晃荡。” “……船什么时候再进彰城?要臭了哦。” “一个月后。”阙东朝说:“急冻起来,坏不了。” “到时候你吃,一个都不能少,全吃光。” “哦?” “我第一次做饭,特意给你送的,你不是说心意到最重要吗?那是我的心意。”顾展笑起来。 好嘞,让船长总消遣小霸王烤螺是炸弹,那就统统炸他肚子里。 “你从来没做过饭?”阙东朝缓缓俯下身,笑着对上那双漂亮的杏眼。 “嗯,警队食堂,酒吧工作餐够吃了。” “第一次做饭,要让我第一个尝吗?”阙东朝试着又靠近了点,他有点紧张,声音发涩。 “顾影,我妹是第一个,她说很好吃,人间极品,让我给你带点。”顾展坦然地迎着船长的视线,大言不惭。 熟悉的暗眸笑起来,满是温柔,无风海面的浪,只有顾展小霸王才能看到的温柔光景。 “第一次养狗要我帮忙,第一次做饭要我全吃光,还有吗?” “没有了。”顾展垂下睫毛,心尖那株小苗似乎又要破土而出,他不由得双手抓紧胸前的卫衣,企图将它捂住。 “第一个吻,是不是也可以给我?”熟悉的男低音带着干哑。 “唔——” 熟悉的金属凛冽化为实体时,竟是如柔软温热。 唇瓣被轻微摩挲着,是唇上细微纹路,船长微颤着在等待,如初春海面的和风,扫过浪尖。 顾展听到自己心重重落下的声音,是船锚触底的闷响,是船绳系岸的紧绷。 他松开紧握在胸前的手,微微仰起脖子,张开双唇。 唇贴唇,津液相交,海边雨后的春风,带着潮湿的鲜甜。 阙东朝的手在顾展的腰上越收越紧,把人钳得无法呼吸;他等过五年,等过一辈子,当玉人儿又重新回到自己手上时,阙东朝害怕只是梦一场。 前世,阙东朝与阙嘉航斗了五年,他花费不少力气查出阙嘉航出口的货柜涉及军工,准备借机一把板倒阙嘉航。 阙东朝三十四岁生日那天,大清早别墅大门口停了台货车,说是阙嘉航给弟弟准备的庆生礼物。 礼物装在巨大的白色方盒子里,有小半人高,很重,大红色缎带从四面捆起,在顶端扎出朵漂亮的蝴蝶结,两个工人抬轿般把礼物般到别墅门厅。 礼盒就摆在门厅巨大的水晶灯下,等待阙东朝开启。 保姆们远远地看着,悄悄咬着耳朵议论,怕不是大少爷最近事业不顺,心情不好送点什么东西来恐吓三少爷。 阙东朝绕着礼盒走了一圈,也猜不出所以然。 他收到的生日礼物五花八门,有表,有车,有名画,甚至还有不知道哪家千金亲手织的毯子。但他只在意会不会收到顾展的礼物。半个月前阙东朝与顾展在老宅遇到时,打趣地问过顾展,要不要也送自己点生日礼物? 顾展当场送了个阙东朝一个字“滚”。 想到这事阙东朝就觉得好笑,玉人儿骂人的样子非常可爱,杏眼一瞪,嘴一噘,与平时面无波澜的面孔相比,鲜活得很多。 把鲜活脸蛋当作生日礼物,也是可以。 阙东朝随手解开礼物顶盖的红丝带,掀开礼盒盖。 他朝思暮想的玉人儿,一/丝/不/挂,正蜷躺在礼盒里,满身是斑驳的细长红痕。 嘴上被封着红缎带,在乌黑的后脑上笼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蝴蝶结尾翼长长地垂下,困住玉人儿的手腕,绕过玉人的细腰,与脚腕相连,把人紧紧地叠成在子宫中蜷缩的样子。 阙东朝一时愣住,合上礼盒盖,又马上打开。 那双漂亮的杏眼,含满泪水,像是团即将燃尽的火,带着伶仃的火星,忽明忽暗地望向自己。 “船长——” 身下的玉人儿轻唤。 漂亮的杏眼,现在依旧含满泪水看着自己,却似日落是海面跳动的霞光,娇鲜得诱人。 “顾展啊——” “嗯?” “可以再亲一次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46 第41章 第 41 章 既要又不要 阙东朝的第二个吻沉默而坚定。 岁月垂怜, 为他暂时赢得不朽,摆脱离别,远离渴望与思念。 顾展在船长密不透风的吻中, 生涩地喘息着, 他不知如何描述此时心境。 没有惊涛骇浪,没有暴风骤雨, 是无动力的帆板在海面漫无目的荡漾, 幸运地靠上属于自己的岸。 是岸,也是海,是浪花的白色法术,搅动顾展人生并不平静的海。 顾展闭上眼,把自己完全交给船长掌控。 …… “霸王为什么老跟着你。” “这样以后怎么过日子?” 阙东朝在顾展耳边低声道。 顾展半退着衣物, 无奈看着霸王咬着船长的裤脚不放,还发出咕噜咕噜的警告声。 “我感觉,他, 他可能以为你在欺负我。”顾展红着耳根嘟哝。 顾展侧过身,船长手到之处全是狰狞的红痕,再低头, 眼前也是狼藉一片。 “是吗?”船长低笑着,轻吻着顾展的耳垂, 起身把人抱进怀里,往卧室走去。 顾展再回过神,已经被放在窗台上。 “啊——”他差点失去平衡。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窗台石的冰凉由下至上蔓延。 潮湿, 温热,肆意翻动,顾展被激得说不出一句话, 抓着船长的黑发,往后仰去。 窗外,车轮的喧嚣,行人的嘈杂,伴着脑海里炸出的烟花绽放出光怪陆离的快意。 这段时间,船长吸血鬼血脉觉醒,时常趁着顾影夜里睡着后,悄无声息地拜访顾展房间,顾展白日遛霸王伺候犬马,晚上沉迷声色不能自拔。 最终,他决定提前结束休假,返回岗位,多放行点送娃上学的电动车,以净化自己堕落的灵魂。 返岗时,办公室的同事们看到顾展都开心地要摸他脑袋。 “才二十岁,连立三功,不容易啊,好好干,过几年,想想办法,找个机会转正。”大队长把顾展的肩拍得砰砰响。 “很快就二十一,很快。”顾展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上的旋。 顾展的生日是个顶好日子,因为那天姑姑要和老头结婚。 他没有拿到喜帖,是姑姑亲自上门通知的,那时顾影在家里练琴练得梆梆响,而船长正在厨房刷碗,霸王则是见到姑姑就耷拉尾巴躲到桌下。 顾蔓瑾站在大门外目瞪口呆,没见过阙姓男人刷碗的眼界,她把顾展拉到角落:“阙嘉航找你,说你都不回信息,他晚上请你吃龙虾。” “可我中午吃过了。”顾展指指厨房,中午船长做了避风塘炸龙虾,好吃到爆表。 顾蔓瑾又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看顾展又看看厨房的阙东朝。 “你俩谈恋爱了?”顾蔓瑾小声问。 “你的婚礼我和顾影会去的。”顾展扫了眼顾影,要关门送客。 顾展到现在都没想清楚,与船长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是恋爱,船长没有表白,也没说过半句喜欢;若是炮友,两人其实没有实质性的突破,夜夜快乐的人都是顾展;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船长对自己百依百顺,堪比收钱办事的夜店男模。 关键是顾展也没给钱,也没钱给。 顾蔓瑾见顾展发着呆,一改平日尖锐的嗓音,压着嗓子说话。 “阙嘉航老要找你,不然就上你家了,我好心来通知你。” “姑姑,你就帮帮我,和阙总说过几天,我马上要复工,正忙着呢。”顾展最近心情好,和姑姑说话也不如以往生硬,甚至带点撒娇的味道。 顾蔓瑾被顾展的语气惊到,后退一步:“好好说话,拖不了几天,你趁早面对现实。” “我婚礼前要解决,趁早面对现实啊。”顾蔓瑾见阙东朝从厨房走出来,又重复了一遍,一屋子三个人岁数加起来还没一个阙林炎岁数大,顾蔓瑾向来不管自己身外之事,要不是阙东朝打包票搞定家族信托的事,她直接就把阙嘉航带上门了。 阙林炎的婚礼子女都要出席,除非顾展不参加,否则阙东朝的身份一定会暴露。 但阙东朝对自己的提醒置若罔闻,反而笑着问:“姑姑不留着一起吃饭?” 立刻,顾展一顿白眼,把人赶回厨房。 因为是复工第一天,老林照顾顾展,没有派外勤,他坐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时,抬头就能看到船长家的窗,想到那天遮光帘后的种种,顾展跟煮熟的虾一般通红;又想到下班后和船长约好要一起去买床,更是瞬间要人间蒸发。 船长在新家睡过几天沙发后,找到顾展说要买床。 两人一起买床,是很暧昧的事,但问题是,顾展不知道要去哪里买,想来想去,听说有个家居卖场的肉丸子挺好吃,就去看看。 船长在手机研究卖场小程序半天,问他,这家店双人床最贵不过五千,能撑得住吗? 顾展眼一瞪 ,人家的招牌是肉丸子,什么双人床。 船长俯下身,贴上顾展的唇肆意掠夺一番后,痛快地答应,卖双份肉丸子,让小霸王一次吃得够。 船长是对自己真的好,虽然顾展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对方总是可以察觉自己的心思,分毫不差,连在床上也是,自己怎么掩盖都没用,不像是才认识几个月的人。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所谓的天生一对? 顾展想到这儿,心头那株稀有植物激动得立刻就要展叶开花,他赶紧一把土把小苗盖盖,只露出个破土的小尖。 他找了老林临时换了个巡逻的活,出外勤总比坐办公室盯着船长家窗户胡思乱想强。当他包着警用安全帽与眼熟的白宾利在交警队路口擦肩而过时,顿时有种老天助我的庆幸。 阙嘉航找人都找到警队来了,总躲也躲不过,顾展索性把摩托车靠边,发了条微信给阙嘉航。 “可以约明晚。” “刚刚我打了双闪,你没注意。” 顾展没有回复,阙嘉航眼睛挺毒,自己头盔包得严严实实,还能一眼被认出来。 “我穿制服有和别人不一样吗?”顾展咬着家具卖场的肉丸子问船长。 阙东朝叼着根薯条,垂眼看着顾展,他不懂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凡顾展出现的地方,他扫一眼,最终视线只会停留在顾展身上,上辈子是,这辈子也逃不开。 “应该有吧。”阙东朝回答得很认真。 “什么叫应该?是我太瘦没撑起警服吗?”顾展不满回答追问着。 “我想没人比你更,好看。” 什么词都无法形容顾展给自己的感觉,阙东朝停顿半天,绞尽脑汁冒了两个字,好看。 “啧。”顾展不满意,明显敷衍,自己好看还需要说吗?他往嘴里猛塞肉丸子,肯定是自己太瘦,过分显眼。 “别吃这破东西,素的,假肉。”阙东朝边说,边拨走顾展碗里的肉丸。 “所以还是瘦咯?”顾展把肉丸子拨回面前,不依不饶。 “怎么突然问这个?”阙东朝耐着性子又把假肉丸子弄回自己碗里,再把切好的牛排推到顾展面前。 “我今天巡逻全身上下包得没露一点皮肤,还是被阙嘉航认出来了,他来警局找我,我只能约他明天见了,甩他一脸协议书,吓死他。” “哦?他终于闲了?” “你认识他?” “全集团都知道阙董为违禁品的事忙得焦头烂额。”阙东朝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怎么听起来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有吗?” “阙氏要倒闭,你的签证就废了,要被驱逐出境。”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不用船票。” “啧。” 两人一路顶嘴,一路在家居样板间里乱躺,这床太软,那床太硬,没一个船长满意。 “你好挑剔,别选了。”顾展闭上眼,站在床架铺售卖区大手一挥:“第二排,第三张,是什么款就买什么,你在一家真肉丸子都没有卖的商店里,挑剔什么。” “嗯——”船长尾音拖得很长。 “嗯什么,不满意也得满意,我走不动了。”顾展睁开眼,就近随便找张椅子坐下。 “很满意,顾警官好眼光,晚上我们就银手镯伺候上。”船长趴在顾展耳边语气暧昧。 顾展盲选出张铁架床,床头是欧式铁艺花栏,结实又暧昧。 顾展羞得脖子根发烫:“敢买,晚上我就把你捆卫生间水管上。” “遵命,立刻下单。”船长的脸在顾展这里,已经炼成铜墙铁壁。 两人又开始一路吵吵,最后顾展秉持床越贵越好,床头越简单越好的原则,逼着船长下单了最贵的那款床,4999,床头就是块实木大平板,什么花,什么栏统统不存在。 阙东朝被顾展既要又不要的态度乐得不行,当场喊了台货车与工人,把晚上的战果直接拉回家。 买的东西不少,床,餐桌,电脑桌,衣柜,锅碗瓢盆,一个家塞得满满当当 “怎么还要我装床?不可以明天等着和其他家具一起让工人装吗?”顾展在站正对警队的卧室里抱怨:“再要我干苦力,我就要去对面加班了。” “谁叫小区物业破,连个电动螺丝转都没有,赶紧拧。” “你不能明天再睡吗?我手疼了。”顾展拿着小六角螺丝柄拧得手指发酸,他一摊手,指尖都是红痕。 阙东朝一看,赶紧掏出手机冰奶茶伺候上,他向来舍不得顾展身上有一点伤,哪怕是螺丝拧的也不行。 “你整理下满屋子的包装纸吧,我给你点奶茶。” 没几分钟,外卖就送来了,门铃按着叮咚响。 顾展甩下螺丝柄,欢天喜地踩着一屋子的泡沫纸,小跑开门。 门外站的,不是外卖小哥, “顾展,你在这。” 楼梯间灯光昏黄,熟悉的金丝框眼镜下,阙嘉航冲着自己笑得异常温柔。 第42章 第 42 章 潦草 顾展板着脸, 拉住门把手,只把门开出半人宽。 “阙董,你来做什么?” “顾展, 我有话和你说。” 阙嘉航声量比平日更大些, 有点尖,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 “有什么事明晚吃饭说, 现在不方便。”顾展按下门把手, 顺势要关门。 “顾展!” 阙嘉航一把握住顾展的手腕,硬硬把人拖出房间。 “放开我!”顾展大喊道,直接往阙嘉航脸上就是一拳。 怎知阙嘉航一侧身,生生用左肩接住顾展的拳头,双臂铁钳般将顾展箍紧在怀里。 身后, 霸王狂叫着扑上来,惨叫一声,被阙嘉航一脚踢开。 顾展脸紧贴住阙嘉航的侧颈, 对方喉结上下滚动,阙嘉航声音直灌顾展耳膜,刺耳, 完全没有平日的清亮温润。 “顾展,我爱你, 只有我是真心对你好,你不要被阙东朝那个畜生骗了,他女人到处是,会开货轮不算什么?” 顾展顿时僵直, 阙东朝?开货轮?女人?说的是船长? 耳边嗡嗡嗡的,全是阙嘉航破碎又疯狂的表白。 “顾展,我给你钱, 你跟着我,顾家欠的钱,我可以帮忙,你只要跟着我,不要和那俄罗斯杂种混一起,不要和他逛街,买床。” 俄罗斯杂种?买床?阙嘉航跟踪自己? 顾展双手用力往阙嘉航一抵,耳旁一阵拳风,紧钳住自己的双臂骤然松开,阙嘉航一脚踏空往后倒去,顺着楼梯滚下楼,闷响一声重重地撞在墙上。 楼道感应灯熄灭。 视线陷入一片黑暗,只剩远处对楼的灯光,还有熟悉的金属凛冽。 搂住自己肩膀的手剧烈颤抖着,是船长。 顾展握紧船长的小臂,对方的脉搏在自己指腹疯狂跃动。 “船长。”顾展唤了声,抬手按下感应灯。 楼道灯应声亮起,阙嘉航正直起身,摇摇晃晃地往上爬,金丝框眼镜落在地面摔得粉碎,眼下一道新鲜的血痕。 “船长?哈哈哈哈。”阙嘉航狂笑起来:“你为了和我争继承权,也是不择手段啊。” 继承权? 顾展抬头,回看身后的人。 黑眸无光,似暴风来临前的海面。 “怎么不说话了?阙东朝?怪不得父亲看不上你这个儿子,卖肉算什么本事。” 父亲,儿子。 阙东朝。 楼梯间灯光再次熄灭,凛冽的金属香气瞬间消失。 顾展看不见,听不着,闻不到。 陷入完全的黑暗。 顾展五感尽失,在父亲的葬礼。 母亲在医院化疗多日已无力出席,他一人带着顾影站在灵堂。麻木地看着前来吊唁的人头,密密麻麻。 债主满满,真心寥寥。 满堂的白菊,将顾展再度晃醒,正如此时满屋泛白的泡沫纸,船长立在一片白茫间,不可触及。 “顾展。” 船长蹲在身前,仰头看着自己。 “我没有要骗你的意思,顾家的乐园会一直在你手上。”阙东朝缓着语调,手覆上顾展的脸。 细腻,冰冷,乌发刚没过指尖,带着微湿的凉意。 顾展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顾展啊。”阙东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er——霸王在沙发边呜咽了声。 “啊。”顾展站起身,弯下腰,摸摸霸王的头。 “阙东朝?阙嘉航的弟弟?” “是。阙朝是我另一个身份,上船时候用的,方便工作。” “哦。” 阙东朝心口发紧,他判断不出顾展下一步要做什么,即使与顾展相处了两辈子,今天之前,顾展在自己身边,从来没有经历过半点风浪。 他甚至可以说是害怕,害怕失去顾展,害怕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顾展最终还是要站到阙嘉航身边。 阙东朝站在顾展身边沉默着,望着顾展俯身里里外外抚摸着霸王。 霸王没太多精神,伸着舌头舔舔顾展的手。 “阙东朝,走,我们带霸王去医院,他被踢了一脚。” 顾展没有看阙东朝,直起身又开始环顾四周,开始漫无目的在各个房间进进出出。 他穿行在白色的泡沫纸中,像是浪花里单影只行的小舢板,晃着晃着,顾展举起装床架的大纸皮,开始撕起来。 “我担心霸王骨折,不敢乱动。撕块大纸皮,给它做担架。” 顾展把纸皮往脚下一踩,避开阙东朝要帮忙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半人高的纸板撕成两半。 “我没那么差劲,我可以的。”顾展嘟囔着,将霸王轻轻挪到纸皮上,垫着纸皮,将霸王托到胸前。 “我来吧。”阙东朝向顾展伸手,霸王挺重,有二十多斤。 “我自己来,你去开门,喊车。”顾展身子一侧,再次避开阙东朝。 海边夜里车少,来的几个司机,还都不愿意让狗上车。 顾展端着霸王,站在马路边皱眉:“阙东朝?你的车呢?” “马上。”阙东朝出门的同时,已经让自己的司机往顾展家赶。 黑色宾利,很快就到达小区门口,司机是个俄罗斯大汉,个高得脑门的金发都快挨着车顶。 “你是俄罗斯人,还是菲律宾人?” 顾展端着霸王坐后座,看着北极熊一般的司机,问阙东朝。 “中国人,只是我妈妈把我生在俄罗斯,我十三岁回的大陆。”阙东朝解释。 “哦。” 顾展又沉默。 “怎么不叫阙嘉朝?” 过了会儿,顾展又问。 “我早上出生,产房窗户朝东。” “哦。” “顾展,没有把全部情况和你说,是我的问题。”阙东朝见顾展还是愿意和自己说话,见缝插针地解释着。 “挺潦草。”顾展回答。 “我是认真的,我——”阙东朝看了眼司机,没有再往下。 “我说的是你的名字,潦草。” 顾展转侧过脸,看向窗外,后脑勺对着阙东朝。 “有点。”阙东朝顺着顾展的意思回答。 顾展再度陷入沉默,车内除了霸王偶尔的呜咽声,安静得空气都凝固。 霸王被捆着手脚,送进X光机。 顾展和阙东朝站在观察窗前,看着医生操作。 阙东朝借着玻璃的反光,悄悄观察着顾展。 二十岁出头的顾展,冷静得与年龄不符,与混酒吧时快活伶俐,一点就炸的样子,判若两人。 阙东朝本以为会有接二连三的质问与责骂,却一样都没发生。 医生看过X光片,霸王胸骨头裂了三根, “贱人。”顾展骂道,开始气得直发抖。 阙东朝抬手勾过顾展的肩,将人向自己拖近,顾展站在原地颤抖着,没有挪动。 阙东朝往前半步,将肩膀与顾展相贴,玉人儿颤个不停,没有离开,也没有靠上身。 “顾先生,不用太担心,比格犬自我恢复能力很强,很快就能好。” “可是他没什么精神,会不会内脏有受伤。”阙东朝问医生,他不放心。 “一肚子狗粮,晚上家里没人吧?他估计把整袋狗粮都吃了,回家检查下?”医生检查得仔细,回答得斩钉截铁。 医生笑得眼都弯了,左右滑动探头,指着屏幕,让顾展看:“你看这胃撑得,你今天端他过来,没觉得比平时重很多吗?” “他是撑得连WERWEWER的力气都没有了,比格狗就是贪吃,没有上限的。” 医生打趣道,头一抬,看到白皙狗主人,漂亮的脸蛋面无波澜,麻木地看着自己,又看看屏幕,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医生又看向少年身后的人,高个英挺,面色晦暗,也没有要笑的意思。 “那个,比格犬的感官比较迟钝,以后你们要注意控制点食量,避免吃撑,防止过度肥胖。” “好,谢谢医生。” 这位漂亮的狗主人,在诊所后一共只说两句话。 顾展躺在床上,霸王还是睡在床脚的老地方,他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脑子一片空白。 顾展知道,做人,此时应该有情绪,或恨或喜。 恨,该要恨船长的隐瞒与欺骗;喜,该要喜阙东朝是个家财万贯的万亿富豪。 但顾展没有。 他的心脏跳得平和,如果刚在宠物医院与霸王一起拉一张心电图,必定会得到均匀的分毫不差的漂亮心率线。 顾展往眼里挤挤眼药水,药水顺眼眶哗啦啦地流,一会儿就全干了。 他试着闭上眼,眼前便全是飘忽不定的黑白噪点,无限放大着,睡不着。 掏出手机盯着屏幕解锁,泰山的松涛在眼前晃呀晃呀,眼不酸,泪不流。 挺好,受伤的眼睛终于是全好了。 顾展给自己鼓了鼓掌,很棒,小霸王和霸王一样擅长自我修复。 WER——WER—— 顾展学着霸王的语调,叫了两声,马上,大耳朵霸王闪着耳朵立刻跟上。 WERWERWER!!! "顾展!"隔壁房间传来妹妹愤怒的警告声:“还让不让人睡啊!我要报警了啊!” 顾展睁着眼,捂着霸王的嘴,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天很快就亮了。 春季的辅警制服,是蓝色衬衫外面罩件荧光绿反光马甲。 顾展轻手轻脚地在顾影的更衣镜前,就着鱼肚白的天光照好阵子,还是有点瘦。他决定提早出门,到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先吃一顿,再到警队食堂继续蹭第二顿。 太早,街道一片安静,早餐店的蒸笼冒出的氤氲水汽混着晨蔼。 顾展在一片朦胧中,看到阙东朝,他坐在早餐店里,拿着筷子,望着自己,白色的船长服四杠肩章闪闪发光。 早上还是吃一顿就好,吃太多会像霸王一样动弹不得,顾展想。 于是他低下头,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冲进交警队。 第43章 第 43 章 漂亮的刀 顾展在吧台陪高管姐姐。 姐姐们好阵子没来, 因为爬泰山太累,得睡美容觉养生。等养好了又来酒吧,却没找到船长, 王胖子赶紧电话顾展, 喊他赶紧来救场。 顾展摸了摸脑袋上的三个旋,换上白衬衫, 塞到深蓝的制服裤里, 大步流星地进了酒吧。 “哇,顾展弟弟变小哥哥啦。”高管姐姐们惊艳道。 “哪里哪里,来陪姐姐们喝六个SHOT。”顾展微微笑,一口气吹灭轰炸机上的蓝火。 面不改色,六杯, 秒催,王胖子又立刻一套续上。 快乐啊,十二个SHOT, 醉生梦死,再来。 “船长最近不在?”姐姐问。 “嗯,他船上有事, 这两三天来不了。”胖子不等顾展开口,就回答。 顾展斜了眼胖子, 眼风像逼供的刀似的,无声地架在王胖子眼前。 “他白天来找我说的,还托我拿点东西给你。” 顾展继续斜眼看胖子,眼风一转, 刀刃陷入王胖子层叠的胖脖子里。 啪——王胖子直接起掌,直攻顾展侧脑,把人扇趴在吧台上。 “你是受伤完, 眼睛斜视了吗,斜视可当不了辅警。” “没有。” 顾展死鱼一样趴吧台上,伸手要东西。 是一叠厚厚的文件,全是字。 “这是什么?你看了吗?”顾展拿着和轰炸机的钢吸管,把文件排得邦邦响。 “字太多,你自己看。”王胖子把文件顾展手头推了推,其实阙东朝白天来找他全说了,只是信息量太大,饶是他叱咤夜场三十载,狗血故事堆满腹,一时也消化不掉,当时也只能板着脸,装做都懂都挺好。 顾展下巴垫着吧台,仰着头盯了文件十分钟,只觉得方格字全跟着酒吧的灯光在晃,还挺有节奏。 “姐姐,帮我看看这些乐谱,他老晃。”顾展拿着钢吸管,把文件往高管姐姐身边戳。 “可以?”姐姐问王胖子,一群人认识几个月,关系算不错。一趟泰山爬下来,姐姐们就着阙嘉琛和宋渐对船长的态度,也猜的出船长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卖酒陪客就是要顺着顾弟弟玩。 “帮他看看吧。”王胖子说:“细节也多留意,别是个天坑。” 王胖子在吧台摆上了暂停服务的牌子,招呼了下灯光师,让他别再往吧台那里扫激光,晃眼睛。 当顾展就快在百利酒甜奶香中合上眼时,一声惊天雷从眉心正中劈下来。 “阙东朝送一些股权给你,还有现金,一共五,近五个亿吧?” 高管姐姐又前后翻翻文件,肯定道: “五个亿人民币,对的。” 咣当一身,顾展手上的钢吸管落在吧台上。 “其中4.3亿是由宋子君代持的顾氏股权,还有七千万现金,已经直接注入顾氏集团的账户,但因为法院冻结的原因,这七千万会被用于偿还债务。” 五什么…… 顾展看着眉间升起一个大大的“5”字,后面跟着无数个零,围着自己不停地绕。 轰炸机还是不能一口气喝太多,人都要疯。 顾展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咚一声,直挺挺,不省人事。 顾展冒着酒气,被王胖子和顾影连拖带推地爬上山;因为上货轮的原因,顾展上个月没能按时到庙里祭扫。 这个月日子一到,顾影便拖着哥哥往庙里奔,但哥哥这几天不太正常,夜夜在王胖子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刚提前复工的班,又连接着请了好几天假。 “别拖我,我自己能走。”顾展晃晃荡荡地攀着路边的树干子,半闭着眼,霸王在台阶上来回狂奔着,比人整整多爬出三四倍路程。 “胖叔,你能不能管管他?发生了什么事?”顾影实在看不下去。 “顾影,一会儿让你哥自己去和你爸妈说去。”王胖子完全没有要管的意思。 王胖子大清早就开着车,到顾展家接人,被宿醉的顾展耽搁着,一直到快靠近中午,三人才气喘吁吁地踏进地藏王殿。 “又是白百合。”顾展一进殿门,指着父母排位前的花问:“王胖子,你是半夜来的吗?” “来什么?” “送花。”顾影回答:“这几个月都有白百合,不是胖叔你送的么?” “不是啊。”王胖子一脸懵。 “上次你说是你。”顾展眼刀又往王胖子身上甩。 “我是说我下个月和你一起来,没说我自己来过。” “啊?那是谁?”顾影看向哥哥。 顾展耷拉着眼,站在父母牌位前,沉默大半天,刷地跪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贴地上。 公鸭嗓开始低声絮絮叨叨。 顾影本想跟着跪下,结果被王胖子一把捞住胳膊,使了个眼色,让她专心听哥哥唠叨。 五个亿,自甘堕落,好看,养了一条狗栓殿外,乐园可能有救了,避风塘龙虾很好吃…… 顾影听得不太明白,但光五个亿已经够她大脑短路。 经过几天的消化,王胖子现在听着公鸭嗓唠叨,就跟在听脱口秀似的,津津有味,他从供台上摸过对圣杯,递给顾展。 “问问你爸,能不能跟阙东朝结婚?” “生不出儿子,他会托梦砍死我的。”顾展站起身,撇嘴道。 “顾影你赶紧许愿,我下午还要执勤。” 妹妹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哎,哦,半天,吐出四个字,爸妈再见。 “那花?”王胖子又问。 “肯定是阙东朝送的。”顾展抹着脑门上的灰,回答得干脆。 “你怎么知道?” “言情小说古早套路。就是他怎么知道排位的具体位置,我有空再问问。” 顾展想想,又跪下身,咚咚咚地再磕三个头,拍拍额头的灰,转身走出殿外。 地藏王,往生咒,乐园,一场荒唐的相遇。 荒唐并不代表有错,不过是离经叛道点而已。 既来之则安之,顾展这么说服自己。 当顾展终于不夜夜宿醉,可以牵着霸王一早到警队大院小跑两圈时,又看到阙东朝,在小笼包的蒸汽中,望着自己。 顾展终于觉悟。 自己刚把阙东朝从海里捞上来时,每天早上都能在早餐摊遇到他,完全就是阙东朝追人的套路,那一套套的船长服,就是孔雀翎羽,求偶用的。 与其这么费尽心思,不如直接就砸五个亿,小霸王直接背着阙东朝爬泰山都行。 用假身份骗什么?难道是觉得小霸王就不值这五个亿? 但顾展转念一想,姑姑都哄得阙老头结婚同她结婚了,自己比姑姑强的多,绝对值五个亿。 天上掉下个大肉饼,小霸王就问心无愧地全吞下去。 春天的船长制服挺贴身,很帅,船长在一片水汽朦胧中,天神下凡般,只是下凡的地点是早餐铺,没有那么浪漫。 白烟朦胧,肉包子味很重,霸王激动地要往阙东朝奔去,被顾展死死拉住。 WER——霸王竟叫起来,大胆。 “回家,霸王。”顾展在街对面扯着绳子。 霸王不肯,非要找阙东朝,顾展手上用劲,霸王干脆就往地上横趴下,四条腿摊成个大字,不动了。 “哎,欠打了啊。”顾展绳一松,指着霸王骂。 还没骂完,一溜烟,霸王已经扑上船长的白衬衫,甩着无影尾,要讨小笼包吃。 好吧,春天来了,人要恋爱,狗要吃。 就当霸王物归原主,都白养。 顾展无声地哼一下,进警队上班去了。 阙东朝弯着嘴角,任由霸王把自己的船长服踩得一团黑。 大耳狗包子吃得挺高兴,一个接一个。 “顾展最近心情如何?”阙东朝问。 霸王加速摇摆起尾巴,摇不出个所以然。 阙东朝最近挺忙,忙着收拾大哥阙嘉航,他找了几个俄罗斯毛子在海外的港口生点事端,暂时把阙嘉航弄出国几天。 阙嘉航是真心喜欢顾展,但更爱权力。 前世,阙嘉航把顾展作为生日礼物送给阙东朝,就是为缓和集装箱违禁品风波。 当时,阙东朝不仅不再追究,甚至连集团的事务也全部都交予阙妤,不再参与,只想专心于顾展共度余生,远离斗争。 只不过余生很短,还没开始,便迅速结束。 前阵子,从顾展那里听说阙家有大额资金异动后,他把集团的财务拘来,亲自用了点友好手段,查清了资金去路。 那是笔封口费,一路辗转洗白,最终流向欧洲小国,在斗殴中死亡的村霸儿子,正优哉游哉地在那里滑雪喝咖啡。 如同顾展前世操作的那样,阙东朝正在诱导小混混往西班牙去,秘密配合跨国执法抓捕回国。 而为了不打草惊蛇,大部分时间他都亲自盯着那群狼狈为奸的财务。 顾展上班时间大多数都在四处巡逻,有时还得给弱势群体问寒送暖,都没有个固定的点,阙东朝依旧每天早上,在早餐店等顾展,每天都要看上一眼。 从顾展低着垂眼不看不问,躲着墙根走,到放任霸王扑自己,阙东朝高悬多日的心终于是落下。 阙东朝对于重生这件事,有了大概的规律认识,那些人,那些事,不论中间如何辗转曲折,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正如顾展与阙嘉航的相遇,最终玉人儿还是只会紧握在自己手里。 前世,阙嘉航与顾展之间,并不愉快的交往过程,现在被阙东朝一拳挥下,轻描淡写而过。 但顾展这把漂亮的刀,最终要如何落下,却不得而知。 阙东朝喂完最后一个小笼包,拍拍霸王的脑袋:“走吧,带你去洗澡,臭死了。” 手机在口裤兜中震动,屏保上顾展与霸王在月色下跳跃,两只小狗的尾巴都甩得要飞上天。 屏幕中段是条微信提示。 老婆:狗还你,又坏又臭。 阙东朝笑起来,小狗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飞快回复。 “好,晚上吃大龙虾吗?” 顾展没回。 第44章 第 44 章 丈母娘 阙东朝拎着打包大龙虾, 夹着霸王,在天边只剩一抹暗紫色时,到达顾展家门口。 顾影在做最后的冲刺, 巴赫十二平律练得惊天动地。 在曲目结束的间隙, 阙东朝按下门铃,铃没响完, 琴声便顺着门缝铺天盖地涌来。 一抹雪白刚在门缝里露出个细长条, 阙东朝手一伸立刻把人抓进怀里。 “干什——” 当唇瓣相触时,阙东朝尝到了尘埃落定的味道。 “有没有想我?”阙东朝问。 “滚。” 顾展把人一推,抓起扑自己脚上的霸王,带进屋,在阙东朝要跟着踏进房间的一瞬, 砰的一声关上门。 阙东朝习以为常,反正顾展就是不好哄。 阙东朝:开门。 顾展:为什么骗我? 阙东朝:打字说不清楚,你开门。 排山倒海的钢琴声又从门缝里倾泻而出, 顾展抱着霸王,出现在阙东朝面前,杏眼微怒。 不好哄也得哄。 顾展坐在带着霸王脚印的沙发上, 看着霸王不停地挖着沙发脚,羊毛毡是真不错, 霸王怎么刨,都不会破。 “说吧,为什么骗我?” “因为我是重生的,当时怕有两个阙东朝。”阙东朝站顾展对面, 直接说实话。 听起来像是把顾展当白痴耍一样。 果然,小霸王立刻弯腰,夹起霸王就要离开, 阙东朝眼疾手快把人按回沙发。 “是我的错,我道歉。”阙东低声哄着。 “然后呢?你按着前世记忆去买彩票了吗?”顾展嘲讽。 “你想买哪种类型彩票?一等奖一千万哪种?还是刮刮乐最高一百万?”阙东朝眉一挑,反问。 “啧。” 顾展才发现自己的讽刺有多可笑,阙东朝五个亿说送就送,彩票中不中奖都无所谓。 他低头狠狠拍下霸王刨沙发的爪子:“疯疯癫癫,不干好事。” “但我买了宋氏科技,现在有40%股份,以后会更多,算是好事。” “这算什么好事?”顾展把人往边上挪挪。 阙东朝抓住要继续挪位的顾展,腰贴着腰,把人压倒在沙发上。 “宋渐买走我老婆的表,我就把他家买下,让他没公司可继承,你说是不是好事?” “……” 仇报得略大,但顾展喜欢。 “嗯?” 腰下的炙热一顶。 “算。” 顾展笑出声来。 …… 春天的海边总是黏黏糊糊,风不大,雨水多。 遇到下雨,顾展巡逻也比平时辛苦,虽然有雨衣,但摩托车一跑,雨水总是无缝不钻,制服很难保持干爽的状态。 若是以前,顾展会因为雨大郁闷,不光是巡逻时麻烦,顾影出门上教授课不方便,挤公车容易一身湿淋淋,雨天也不太容易打车,妹妹多少都要吃点苦头。 但现在,雨越大,顾展心情越好,他的专属司机阙东朝,正兢兢业业地在教授家附近等妹妹下课。 阙东朝:把顾影送回家后,去接你下班? 顾展:过一条马路的事,不用。 阙东朝:好。 好归好,顾展换下制服走出警局大门时,阙东朝的黑色宾利已经在雨里冲自己打闪。顾展裹紧冲锋衣,提腿往宾利副驾驶座冲。 “小顾董!” 又是哪个不开眼的?顾展应声望去,赵工头打着把黑伞,正站车后,冲着自己咧嘴。 顾展日子过得舒坦,完全不想理会赵工头这些破事,头一低,直接钻车里当不知道。 “工头找你?”阙东朝启动车子。 “不知道,不想理。”顾展脱下外套,抬头便见工头站宾利车头挡着。 阙东朝降下驾驶位车窗,示意工头靠近。 赵工头点头哈腰地俯下身,刚要开口,就被阙东朝一手抓住领口,脖子瞬间勒的通红。 “啊,啊,小顾董,我是来谢你的,有鸡,送你的。”赵工头哑着嗓子挣扎。 顾展盯着阙东朝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分析着他出手的速度,得出自己肯定打不过阙东朝的结论,以后两人吵架,自己要尽量保持克制。 至于赵工头说什么他完全没注意。 “鸡你要吗?”阙东朝问顾展。 “哦哦。”顾展从青筋里回过神:“要,要吃,那个鸡好吃。” 阙东朝松开手,掌心朝上。 又是两只杀好的走地鸡。 赵工头不认得阙东朝,双手递上鸡还在一个劲地唠叨。 “小顾董,法院判还我九百万多万工程款,谢谢啊。”赵工头边说,边把鸡往车里塞。 应该是阙东朝给的几千万现金按债务比例分配,所以赵工头也分到点。 顾展也不好意思接受感谢,反倒感激地看了阙东朝一眼。 “小顾董可比阙嘉航靠谱多了,阙董答应我把过山车工头找出来,会帮我还债,昨天小工头来联系我了,我倒是联系不上他。” 赵工头自然联系不上阙嘉航,因为在阙东朝的线索举报下,昨天警局直接下了配合调查令,要24小时后才能出来。 阙东朝收拾阙嘉航的逻辑很简单,就是不脏自己的手,还得让顾展也够不着,所以直接送去踩缝纫机,是最好的选择。 阙东朝接过赵工头手里的走地鸡,车窗一关,启动车子。 “要去哪?”顾展问,低头摆弄看着赵工头送的走地鸡:“顺路去趟老林家,鸡送一只给他。” “行。”阙东朝看了眼后视镜,金发大块头司机,正按着赵工头的肩膀,友好交流着。 他本来就让人盯着赵工头,要抢在阙嘉航之前把过山车工头弄到手,现在正好,直接送上门来。 得来全不费功夫。 阙东朝两手各拎一只鸡,站在老林家门口,虚心地接受老林的审视。 有种跟老婆回家,被丈母娘嫌弃的感觉。 丈母娘老林甚至不让两人进家门。 “阙总,你解释下之前的行为。” “船长说他是重生来的,哈哈哈,老林你抽他一警棍清醒下。”顾展不敢和阙东朝动手,但骗色之仇总是要报。 老林抬手就要扇顾展,阙东朝侧身赶紧把顾展挡到身后。 “林警官,是我的错,我是怕顾展抵触的,因为我爸要收购乐园的事。” 老林还是严肃脸,完全没有要原谅的意思,五亿在一个正直的老警察心里是发挥不了一点作用。 “顾展是我救命恩人,吐我身上那一瞬,我一下就清醒了。”阙东朝说得诚恳。 “我吐狗身上,狗都会超喜欢我,大耳朵霸王现在就超级喜欢我,是吧,老林。”顾展在背后补充。 老林受不了这对荒唐的东西,站自家门口胡闹;他接过阙东朝手里的鸡,让阙东朝回去把顾影接来,一起吃晚饭,喝鸡汤。 “你有想清楚?” 阙东朝前脚离开,老林就问。 “五个亿,猪脑都能想清楚。”顾展回答:“别说船长是男的,是人妖我都能吞下。” 立刻,老林的掌风往顾展脑袋扇来,阙东朝不在,顾展只能捂脑袋哀号。 “最近他们家兄弟不太平,听说阙东朝把他哥哥整得挺惨。” “活该。” 顾展随口回答,阙嘉航也许是真喜欢自己,只是他的付出与船长相比,总是带着条件,带点威胁。 可以付出,但顾展得先委身于我。 简直扯淡,算算还是船长性价比高。 相比于王胖子对顾展恋情的坦然接受,老林忧虑得更多,他总担心顾展完全就是被金钱砸晕了脑袋,委曲求全地和阙东朝一起。 这几天,他有空就逮着顾展一起巡逻,苦口婆心,就怕顾展只是暂时被人民币压弯。 顾展骑着摩托车冲在老林前头,边在对讲机里劝老林,林叔叔,你还是别骑摩托车,马上就要升白衬衫了,保重身体啊。 老林被顾展气得不行,油门加大,追上顾展。 两人正往跨海桥驶去,监控显示有辆大货车似乎严重超载着,正违规往桥上开去。 上桥的路一路上坡,大货车速度并不快,顾展和老林很快就看到了这台车,货物绑得恨天高,摇摇欲坠。 老林示意顾展打开警灯,两人追上大货车,示意货车司机靠边。 货车司机是个细长眼的黑干瘦男子,高坐在大货车驾驶室,垂眼鄙夷地扫过老林与顾展。 一阵刺耳的发动机转响,大货车不但没停下,反倒加速往桥上开去。 “这司机是不想要驾照了吗?”顾展偏头靠近对讲机道。 老林没有回应,加大油门跟着大货车上了跨海大桥。 货车司机疯了似的在轿车流里穿梭,不断往桥边靠去,挤的两旁的小车吓得只鸣笛,老林的警车紧跟其后,顾展稍慢半步。 “他想干嘛?”顾展还在问。 “请货车司机立即靠边停车,靠边停车。”老林不得已,启动喇叭公开警官。 刺耳的刹车声中,大货车紧贴桥栏杆停下。 下一秒,司机从驾驶室跃下,一个加速,翻越护栏,直直从桥上跳入海里。 “卧槽!真不要命了!”顾展大喊一声。 他丢下摩托车,冲向桥护栏,紧跟着货车司机跳入海里。 “顾展——”老林喊得破声。 他扑向栏杆,往十来米高的桥下寻去。 细雨遮蔽,似乎有两个脑袋,在桥墩附近上下漂浮着,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只剩连绵不断的雪白浪花。 第45章 第 45 章 船长—— 顾展浑身像被撕裂后又重新缝合过一般, 眨眼都疼。 他斜着眼珠子,看着隔壁床的落水者脑袋抱着一大圈纱布,银手镯在还铐脚边。 看护还是黑皮特警, 排面大得很。 等眼珠子回正, 自己床头,看护是蓝衬衫警察, 排面也不赖。 王胖子双腿并拢跟着警察坐在床边, 小学生一般乖巧。 “胖子。” “嘘,你肋骨和肩骨开裂,现在动不得。” “隔壁呢?” “跟你差不多,今天海水高,你又下去得及时。” 没死就好。顾展不知道为什么大货车司机要跳桥, 但他知道,若自己不下去捞人,货车司机大概率是没救, 执法时出人命,老林的白衬衫怕是就穿不上了。 幸好桥墩不高,又是涨潮, 否则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顾展现在只觉得疼,没其他心思, 哼哼唧唧不见船长,人也不痛快。 “我要换病房。” “船长安排好VIP了,但是在隔壁楼栋,你先骨头固定下, 别乱动,晚上就挪。”胖子回答。 这还差不多。 顾展痛得迷迷糊糊,上过止痛泵后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人已经是在VIP病房,而陪在病床边的,还是王胖子和两名陌生的民警。 “醒了?”王胖子往顾展的嘴唇沾了点水。 “嗯,警官,你们有事找我?”顾展几年辅警也不是白当,很明显民警有事要问,而且不是太好的事,所以到现在顾影都还没出现,为的回避未成年。 民警笑着客气了一番,直接切入正题。 落水者的身份就是过山车工头,他是故意将超载的大货车开上桥的,目的就是要给老林制造麻烦。而工头背后的唆使者,是阙嘉航。 警察应该查出些什么,所以才会急着问话,但是不知为何,又让王胖子旁听,不太合规矩。 “阙嘉航?”顾展反问。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追我,被拒绝;他的父亲阙林炎想要收购顾氏乐园,我没同意。”顾展回答。 “他追你?”民警二次确认。 “是。但我跟他弟弟阙东朝在一起。”顾展回答得坦荡。 民警一愣,拿着录音笔的手顿了下,看了眼王胖子,王胖子抿着嘴,紧张得用力眨眼。 老林和阙嘉航并没有交集,能扯上关系无非还是为了顾家的地。 阙嘉航喜欢玩手段,顾展是猜到的,但是没想到这么狠毒。 “说吧,他们做了什么事?” “有人举报,阙林炎和阙嘉航父子,参与过顾氏乐园的过山车事故。” “参与?”顾展这次没有听懂。 “他们家应该几年前就看上顾氏的地。”王胖子解释:“不是现在的事。” 顾展听懂了,过山车事故并不是意外。 病房空气停滞,连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都无影无踪。 王胖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想想又递给顾展。 顾展没接,直挺挺地躺床上不动,他也动不了。 “阙东朝呢?他参与了吗?”王胖子问警察。 “目前没有证据指向他有参与。” 警察之所以没有回避王胖子,应该是已经先谈过。 VIP病房的天花板刷得雪白,警察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 顾展听不清他们的问话,他想蒙上被子,手却抬不起来。 “胖叔叔,我好痛,能不能让护士再续点止痛泵。” “小展,止痛泵还挂着呢。” “可我还是好痛啊。” 顾展睁着眼,泪水顺着眼角,怎么都止不住。 ** 阙东朝被拦住VIP病房外,等待警察问话结束。 当胖子送警察走出病房时,他从门缝里看到顾展惨白的脸,与盯着天花木然的眼。 他想起在顾影琴声中,与顾展蜻蜓点水般的吻,那尘埃落定的味道,暗示的是现在,而不是当时。 “我可以进去吗?”阙东朝问王胖子。 “等我问问。”王胖子也说不准。 十几分钟后,王胖子从病房走出来。 “他说要吃苹果,要你亲自削的。” 顾展的要求独特又寻常,他沉默地享受着阙东朝的悉心照顾;阙东朝坐在病房里,为顾展削了三天水果,苹果,橙子,梨。 病房白天人来人往,警局领导慰问,顾影一日三餐按时到场,老林送汤,宋荣杰竟也提着家里做的补汤来了几趟,还有赵工头的鸡,他说房东的鸡快要被他杀光了,得等新一批长大的。 顾蔓瑾没出现,她与阙林炎的婚礼肯定是要泡汤,万幸的是,结婚证已经领过,她怕阙林炎生出什么幺蛾子,比如反悔要离婚一类的,便直接飞国外躲起来。 没人的时候,顾展话不多,除了让阙东朝削水果,也不说别的。阙东朝没想通顾展的意思,他问过原因,顾展说就是想吃,但是水果皮硌牙。 吃到第四天,顾展盯着阙东朝,冒了句话:“船长,你一开始就知道真相,所以才骗我,是吗?” 阙东朝拿起放床头的苹果,开始削皮,回避着顾展的问询的眼神。 “警察说的举报人,是你,对吗?” 手中的苹果皮突然断开,落在地上。 “对吧,我为什么要你给水果削皮,就是找点事做,才不会隔着空气我俩尴尬。”顾展笑起来,漂亮的杏眼新月般弯起。 正是白天,春日晃眼,阙东朝却看到自己两辈子人生最美的月。 他靠近他的月亮,俯身吻了下去。 …… 月亮咬着苹果,说:"我有点想霸王,船长想想办法。" “小狗不能进医院,我把霸王带来医院大门口,轮椅推你下去?” 顾展试着动了动:“痛,过几天吧。” “我还想见阙嘉航。”顾展说。 阙东朝迟疑着没回答,顾展又说:“你在病房陪我一起,我不单独见。” 阙嘉航已经在拘留所过了好几日,阙林炎正忙着疏通保外就医,不是想见就见的。 最终,阙嘉航还是在两名警察的监督下,由阙东朝带进病房。 见到警察时,顾展有点懵,但想想阙嘉航肯定是难辞其咎,警察怕他跑没影,盯得紧。 “警官,坐,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顾展平躺在床上,侧着头招呼警察。 顾展最近老立功,丰功伟绩已经传遍整个系统,陪同的警察客气地与顾展寒暄后,便坐角落沙发,留给顾展与阙氏兄弟空间。 阙嘉航就站床尾,金丝框眼镜,面容依旧带着往日的儒雅,但衬衫上凌乱的压痕隐隐透着狼狈。 “船长。”顾展笑笑,他指指苹果,示意想吃。 阙东朝拖过椅子坐在床头,麻利地削了起来,病房里的另外三个人仿佛就是空气。 “阙总。”顾展喊阙嘉航:“我们顾家的地,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们这样不择手段?” 阙嘉航推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微微张口。 “顾展。”阙嘉航喊他。 顾展躺床上,微微抬起脖子,又放回枕头。 他转过眼珠子,看着窗外,春日潮湿,雨总是淅淅沥沥。 顾展想起海边乐园潮湿的空气,想起通往地藏王庙山路的泥泞,想起霸王用舌头舔得自己一脸水。 还有巴赫十二平律中,船长落在自己唇瓣上,微湿的吻。 顾展一跃而起。 起手夺过阙东朝手中的水果刀,直扑阙嘉航。 “你们阙家欠我的,几个亿都还不清——” “都给我去死吧——” 顾展喊得破了嗓子,锋利的刀尖直接对着阙嘉航的胸口捅去。 “顾展!” 阙东朝丢下手中苹果,紧跟着伸抓住顾展将人往后拉扯; 顾展反手一刀,往阙东朝掌心狠狠划去,顿时血流如注。 “啊啊啊——放开我——” 顾展红着眼,继续冲向后退的阙嘉航,带血的刀尖往他的颈部落下。 “顾——”阙东朝冲到两人之间,将顾展隔开。 漂亮刀起,然后落下。 顾展看着殷红的血,一点点地透出船长的背,血红的瞳孔隔着船长的肩,盯着一脸恐慌的阙嘉航。 “为什么——”顾展拔起刀,推开阙东朝,满手是血,继续往前扑。 砰——顾展被压倒在地上,警察用膝盖紧紧地压住他的后背,俯身打飞顾展手中的刀。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顾家欠你们了吗?” “我顾展欠你们了吗?” 顾展哭得声嘶力竭,他很痛,胸口的所有肋骨,被压碎成万千尖锐的骨刺,扎入心脏。 视线全是赤红,是他凌乱人生的唯一色彩。 他挣扎着反扑,抬满是鲜血手从后背抓住警察的脖子,双手一绞,把压身上的警察直接甩向墙角。 “顾展!” 顾展再起身,船长铁锚般的双臂,死死地将自己箍住。 “顾展,你冷静!”阙东朝跪着从后背将顾展按住。 “啊啊啊——” 顾展双腿全力一蹬,直接将船长带起,借着船长起身的势,顾展勾紧他的脖子,飞身而起,脚尖扫过阙嘉航的眼镜。 啪—— 阙嘉航右眼顿时血流如注。 “你们这群伪君子,畜生,狗都不如——” “都去死,一个都别想活——” 顾展第二次被船长禁锢,整个被压船长压在身下,完全无法动弹。 “下地狱,全部都别活——” “畜生——” “啊——你们往我身上做什么——滚开——” 顾展看见数不清的护士,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针筒,往自己脖颈扎来。 “船长——救我。”顾展着急起来。 “他们要抢我的东西——船长啊——” “痛啊——” 在熟悉的凛冽金属香气中,一股冰冷的细流,顺着自己的脖颈,一点点地往全身蔓延开。 “船——” 第46章 第 46 章 刀 滨海交警队, 接待室。 白灯,白墙,白桌。 “林警督, 目前除了把顾展送出国, 没有更好的选择。”阙妤将手中的病历递给老林。 创伤后应激障碍。 老林眉头紧皱,翻看病历, 精神科诊断顾展的应激创伤从父亲去世时就开始有症状, 无法自控的暴力行为,以及对现实的回避倾向。 “听王老板回忆,他之前读书时就把人打进ICU过?”阙妤问。 “是。”老林知道宋渐进ICU的事,当时王胖子为了顾展能进警队当辅警,让老林开高抬贵手, 开个后门,和宋渐打架被记录在案的行政处罚,默认顾展为受害者。 “因为顾展伤人的行为, 是当着两名警察的面发生的,甚至对其中一名警察有反抗行为。”金发律师道:“所以我的老板阙东朝,想与您商议, 是否让顾展按着精神疾病脱责,病情属实, 但是档案会有记录,影响他的职业生涯。” “是有问题。”老林回答。 除了与宋渐打架,老林没少领教顾展的不闻不问拖拉大法,不喜欢的事情, 就当没看到。 本以为就是年轻人娇气扛不住挫折,但深层的原因,是顾展已经直接被巨大的挫折完全击溃。 小孩就这么默默地独自硬撑过三四年, 养着妹妹,一直到捞上阙东朝。 老林知道,倘若顾展还在国内待着,不脱离原生环境,病是怎么都好不了。 “你弟弟怎么样?”老林问阙妤。 “在医院养着,背上刀口没有触及要害,不要感染没什么问题。” “阙嘉航呢?” “瞎了一只眼,关着呢。” 伤害致残,三年起步。 “送出去吧,没有其他办法。”老林叹口气。 *** 阙东朝的背似被火反复炙烧,顾展的一刀,紧贴脊椎骨,让他在顾展隔壁的VIP病房,已经住了好几天。 他拖着剧痛的背,挪到顾展病床边。 玉人儿双眼紧闭,面色白得透明发青,皮肤下细小的蓝色脉络,清晰可见。 顾展一直没有清醒,偶尔眼睛睁开,就是用尽全力不停地咒骂着阙家,颠三倒四。 阙东朝站不久,他贴着床沿,躺上顾展的病床,小心翼翼地将人拢入怀里。 人轻飘飘的,只剩一抹骨。 阙东朝搂着顾展,不停地做梦,梦见两人的过去,梦见两人的未来。 顾展将要被送去英国治疗,规避在病房伤人袭警受到刑罚。 但顾展不喜欢伦敦,阙东朝是知道的。 他们曾经一起在伦敦住过段时间,在顾展提刀血洗阙家前一个月。 那天,清早天色一片灰蒙,顾展脸贴在阙东朝胸口,要他起床。 “老板,起来,挪个地吧,早上吃番茄豆子,中午吃米,下午公园散步,对面海德公园的松鼠都认得我了。” 阙东朝半眯眼看着怀里的人,手臂白皙伸在被子外,半勾自己的脖子,闭着眼嘴里没停地抱怨,伦敦的夏天太凉,晚上街上太冷清。 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离收到顾展这个生日礼物,过去快一年。 阙东朝什么也没做,确切地说,是什么也没让顾展做,每天把人带身边,大眼瞪小眼。 其实阙东朝也不知道要顾展做什么,就是觉得玉人儿看着漂亮舒服,特别喜欢,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挂身上。 什么都不做的顾展越来越放松自在,从一开始闷不吭声地贴着床沿睡,到现在啰里吧嗦地贴着阙东朝胸口睡,进展倒挺快。 这与之前阙东朝看到的顾展完全不一样。 顾展跟着阙嘉航时,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阙嘉航身旁,做起事来下手挺狠,话也不多。 有次家庭集体出海度假,阙东朝在甲板角落遇到他俩。 阙嘉航那天喝了不少,躺甲板上搂着顾展的腰嫌着,说他除了在床上声响大,其他时候和哑巴差不多,实在无趣。 顾展丢了句,那就别找我,起身走人。 第二天,早餐时间,阙东朝就听阙林炎就指着管家骂,让他以后安排别把阙嘉航的房间和自己安排同一层,说阙嘉航带的床伴,实在太吵,一个晚上没得安宁。 阙家那群跟来游艇服务的佣人们,半捂着嘴站角落里笑,阙家大少爷的床伴的破锣叫,那是全家上下都听到过的。 当时,阙东朝丢下餐具,冷眼扫过餐厅角落,那群人瞬间安静,面色讪讪。还不到中午,冲锋艇送来另一拨佣人上船,捂嘴笑的便再也没见到过。 阙东朝生日那天,当顾展后颈一片绯红地瘫在自己身下动弹不得时,阙东朝听到的只是小动物求饶般的细微哼唧声,之前那些粉红旖旎的流言似乎从来都不存在过。 阙东朝以为是不熟放不开,又过了两个月,他听到的依旧是断断续续的小声哼唧,有次情迷意乱后,阙东朝没忍住问了句,不是都说你特能叫?顾展回答得坦荡,他说,爽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力气叫。 后来,顾展便连哼唧声都没有了,只剩一滩水。 两人在一起久了,阙东朝发现顾展话其实特多,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抱怨。 他抱怨每天跟着阙东朝,除了去公司还是去公司,太无聊。 阙东朝便带他到东京,边忙边玩。 但顾展还是每日哼哼抱怨个没完,说日本吃得太清淡,说自己在温泉旅馆累了一夜,早上起来就给吃冷菜配米饭,简直就是变态。 阙东朝想了想,拖着人到伦敦,这里到处都是炸鱼,符合顾展喜欢吃大块头海鲜的要求。 非常神奇,现在顾展不抱怨吃的了,他改抱怨家对面海德公园的天鹅,太凶,追着他跑。 这顾展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阙东朝活了三十来年,就顾展一个人天天在自己面前,眼睛没睁就开始嫌东嫌西,关键这人还不嫌弃英国的炸鱼,每天都要吃上一大块。 “你以前也天天抱怨?”阙东朝把顾展的冰凉手臂收到被窝里,搂在自己小腹上煨热着。 “没有,抱怨没用,该干吗干嘛。”顾展眼睛还是没睁开,脑袋在阙东朝手臂上拱了拱,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阙东朝把人往怀里紧了紧,没有要起的样子。 “我和你说呀,那天鹅,我就喂过两次,现在我只要靠近,他们都要追过来,太吓人了。” “绕开。” “不会,这破地方出门除了公园就是商店博物馆,不想待。”顾展睁开眼,直愣愣地看着阙东朝。 阙东朝低笑声,在那双杏眼上亲了亲,抱怨在他这是有用的。 他边找要挪的地,边看着阙氏集团的股价噌噌往下跌。 集团操控股价,权色派对的事在网络被扒得一干二净,必须有人出来背锅,给大股东一个交代,才能及时止跌。 现在家族里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就等着阙林炎点将。 “不就是背锅嘛,多大事,你去。”顾展扫了眼股价,又闭上眼,毫不在乎地说:“高管不过就是打工的,完全不够分量,必须是直系,就是你,阙妤,阙嘉航,三选一。” “阙妤是三人里唯一的女性,选她,只能让舆论反弹得更厉害,说你们阙家欺负女儿做牺牲品。你名声向来差,还背着疑似过失杀人的案底,断臂求生说的就是你。” 顾展说得字字珠玑。 阙东朝听着顾展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也不惊讶。 但顾展满不在乎的态度,让阙东朝不太舒服。也不知是一年太短培养不出感情,还是怀里的人天生就没有心。 阙东朝没说话,搂着顾展的手也没松开,怀里的人却动了动,抬腿攀上阙东朝的腰,手臂又伸出被子勾了上来。 “老板,你伏法以后,记得把我供出来,权色派对本就是我主操盘,反正我顾展的名声也没比你强多少,大学时阙嘉航的迈巴赫天天在系门口等我,现在都有迹可循。” 低哑的公鸭嗓温柔地叨絮。 “把我也弄进去,找人安排在你隔壁间,你要被判个无期,我也来一个,然后我两人再一起努力减刑,出来时候应该还不算太老。” 阙东朝听着顾展贴着自己耳垂,低哑嗓子笑着安排两人的未来。 这是阙东朝听过的最好听,又最离谱的情话。 他翻身把顾展压在身下,弄得他一个早上哼唧不出半点声响。 顾展选择把两人挪去兰迪德诺,他说雄雄大盗马上伏法,就去传说中的疗养圣地补补。 小镇在海边,远看海滩是黑的,近看满是挂着海藻的黑淡菜,维多利亚风格的木码头一直延伸到海中央,尽头是个圆形游乐厅。 风很大,吹得阙东朝睁不开眼。 “英国佬不行,这鬼地方怎么当疗养胜地,吹得头都要秃了。”顾展又开始抱怨,怀里还裹着今日份炸鱼。 阙东朝随着顾展在面海的长椅坐下,一群胖海鸥虎视眈眈,看着顾展掏出的炸鱼。 “你看着那贼鸥,别让他们靠过来。”顾展下完命令,也不管阙东朝有没有答应,拿起炸鱼就啃,随手把手机递给阙东朝。 “下个月生日快乐啊。” 祝福夹着海风的呼啸,在阙东朝耳边响着。 他低头看向手机,是一段视频。 视频日期是昨天,那个当年在酒吧被自己打死的混混,正蜷缩在角落,脖子上戴着铁铐,拷链的另一头拴着条狼犬,口水嘀嗒地看着角落的人。 刺眼的白炽灯,照得混混脸上每个毛孔透出恐惧。 阙东朝笑出声来,看顾展做事,像是在看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礼物不错。” “嗯,找了好阵子,他答应一定配合。”顾展口齿不清地回答着,炸鱼烫得他呼呼叫:“还是让阙嘉航进去,他陷害你杀人呢。老板,你想想办法,把我也洗干净,我不想和他关一起。” 阙东朝站起身,摸摸顾展的头,找了个没风的地方,往国内打电话。 他远远看着顾展,七月的夏末,却裹着白色羽绒服独自坐在长椅上,头发被风吹得一团糟,格外伶仃。 那群圆鼓鼓的海鸥似乎也没把顾展放眼里,自己离开长椅没会儿,它们就开始闪着翅膀,往顾展手上的炸鱼猛扑。 阙东朝匆匆打完电话,赶紧往顾展身边冲,扬手把手机狠狠地往海鸥砸去。 来不及。 带翅膀的强盗,已经叼着顾展的炸鱼跑了,慌乱中,还打翻了顾展手上的番茄酱。 雪白的羽绒服,染得一片赤红。 顾展回过头,皱着眉又冲着阙东朝开始抱怨:“没天理了,两条腿打不过两只爪子的。” 那边把人跟狗铐着恐吓,这边打不过几只夺食的小鸟。 那边缩着脑袋想尽办法避让,这边义无反顾地大开杀戒。 名叫顾展的刀终是狠狠地落下,落在阙东朝掌中,落在阙东朝心上,落在阙东朝身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 【END】 第47章 第 47 章 正文完 海风…… 顾展数不清, 到底被强盗海鸥抢过多少次炸鱼和薯条。 兰迪德诺的海鸥很凶,一年四季都是。 霸王赶走一只,马上又飞来一群, 怎么WERWER都没用。 比海鸥更凶的, 是这个小镇的海风,大得能把顾展的头吹掉。 他不知道英国人为什么会把这个海风大得掉脑袋的地方, 称做疗养胜地。 地方是阙东朝选的。 等人彻底清醒过来时, 顾展发现自己正和老林,胖子一起站在海边,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顾展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必须出国,但不知道为什么阙东朝选了这个地方, 大概是因为海边有尊巨大的兔子铜像? 他没有多问,即使阙氏龌龊的过往已经被警方赤裸裸地拨开,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信任阙东朝。 顾展看不起自己, 与阙东朝也不再见面,不再联系。 他晕乎乎地在掉脑袋地海风中,住了一年又一年。 日复一日, 海鸥还是那些海鸥,霸王却开始扑不动, 有时就趴地上,捡着海鸥吃掉的薯条渣,摇着尾巴。 两个霸王都没出息,对着坏东西, 饭来张口。 本是跟在阙东朝身边的金发女律师和大块头俄罗斯司机,这几年全都待在英国,照顾着顾展。 一开始两人步步不离, 过了大半年,按着顾展的意愿,达丽娅常驻伦敦,而大块头司机负责接送顾展去附近的大学,医院,其他时间都不见人影。 顾展带着霸王独自住在半山腰面海的小房子里,任风吹着自己皱巴巴的心。 阙家把负面消息压得悄无声息,外人看来就是常规权力更迭,阙林炎老了退幕后,选了个喜欢的儿子交出手中的权杖。 网络上说阙东朝,就是阙林炎最喜欢的儿子,多金,聪明,强硬,英俊,完美的钻石王老五。 一直到阙林炎突然心梗去世,葬礼上,阙东朝一身黑衣站在家族首位,答谢吊唁。 眼尖的媒体注意到他身后的花圈挽联,没有称谓。 阙林炎千古。 阙东朝,顾展 顾展看着网络上的葬礼播报,密密麻麻的弹幕八卦着阙家的八卦,心里想,可真是个坏东西。 霸王也是坏东西,家门口的草场不够跑,还要到屋子里霍霍,终于有天,顾展的床脚被霸王霍霍断了。 顾展用翻译软件,磕磕巴巴地用俄语给大块头电话,说自己需要买张新床,得去家具店。 大块头沉默了三秒,回答出一大串顾展听不懂的哇哇哇,然后开了三小时车,把人拉到郊区的家居卖场,端上两盘肉丸子,素的。 两盘假肉丸子,一盘搭配薯条,一盘搭配土豆泥。 “我是来买床的。”顾展掏出手机让AI说俄语。 “你喜欢吃的。”大块头用标准的中文回答,递上商家的产品图册,指了指最贵的一张双人床,用俄语问顾展行不行。 不到500磅,床头就是块实木大平板,是自己和阙东朝当年在彰城买的那张。 顾展没回答,吃完一盘肉丸子,又接着吃下一盘,肉丸子薯条土豆泥刮得一干二净。 撑的眼泪要流下来。 “太撑,走不动了,不逛了,送我回家吧。”顾展翻过图册,手一指:“这张吧,铁艺床比较牢固,要黑色。” 吃太撑的结果,就是要吐,车子一路颠簸,还没上山,顾展便冲下车,抱着大块头递来的桶,吐得天昏地暗。 他抹着眼泪,让AI问大块头,为什么车上会有桶这个东西? “你爱乱吐。”大块头又用中文回答。 顾展抱着臭烘烘的桶,眼泪流得更凶了,止也止不住。 胡说八道,谁爱乱吐。 顾展拉着大块头哭了一整夜,逼着他去镇上的酒吧给自己卖酒,调轰炸机,小霸王要喝三套,十八个SHOT。 大块头执行得认真,顾展一口气催完十八个SHOT后,吐得更凶了。 顾展一把鼻涕一把泪,对大块头说,那坏东西,没告诉你,我只能喝十个SHOT吗? 大块头眯着蓝眼睛,灌着剩余的伏特加,哇哇哇一串俄语,听得顾展倒得直挺挺,不省人事。 这天傍晚,顾影打来视频,顾展正在爬山,坐着蒸汽时代运矿的小火车,吭哧吭哧地上山顶看日落。 “哥,你这几天肠胃好点了吗,我下周回家。” 顾影正在德国读研,古琴修复专业。 她并不知情阙家做的肮脏事,当时与顾展一起匆匆被送出国,老林解释哥哥从桥上跳下时伤到脑部,需要静养。 新生活开始得凌乱匆忙,但哥哥在哪里,哪里便是家。 “没事了,就是上周喝多了。怎么?终于受不了德国菜了?”顾展松开手中的绳子,霸王一溜烟钻进草丛里,只剩一个白色的小尾巴尖。 大块头很敬业,小霸王吃肉丸子撑得吐,最后哭了一整晚的事,已经传回国内,王胖子,老林这几天没少叮嘱自己少吃,别乱喝。 “别五十步笑一百步,假肉丸吃得开心吗?”顾影在视频那头笑:“我要去伦敦,学校有交流活动,忙完我就回去。” “好呀。” “或者你来伦敦找我?”顾影问:“你都在那个角落待几年了。” 顾展几乎不出兰迪德诺,平时去得最远的地方,是附近的班戈,大学,医院,车程不到一小时,当日往返。 那天去家具卖场,是少有的远行,来英国后头一遭。 伦敦不靠海,没有风,不会吹的人晕乎乎,也许会是个好选择。 “我想想。”顾展回答。 “行。不想动,你就原地在学校等我。”顾影愉快地挂断电话。 小镇的大学华人不少。 顾展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角落,放眼看去,全是黑发后脑勺,中间偶尔夹杂一两个卷毛棕发。 “顾展,周末一起去伦敦吗?” 身边的同学问,是个高个小开,全身都是奢牌LOGO,发蜡涂得闪闪发光。 顾展在学校待了好几年,没毕业,读完本科,接着读研究生。同学一批批换,只有顾展留原地不动。 “周末我妹要来。”顾展拒绝,眼神都没给,认真地看着教授的PPT。 “刚好一起逛逛。” “不去。” “别啊,我们去Dream Boy,喝点酒,看猛男脱衣舞。” 顾展抬眼看向身边的小开,黑眸狭长,像某人。 这几年,追自己的人挺多,有送自己做的爱心中餐的,有直接让专柜销售往家里堆礼物的,还有强抱被自己一脚踢开的,但约自己去看喝酒猛男秀的,这是第一个。 “去吗?据说身材都很棒。”小开还在笑,眼睛已经乐得剩一条缝,看不清瞳孔颜色了。 又不像某人。 “好啊。” 顾展改变主意,喝点酒也不错,他很久没去酒吧了,不知伦敦酒吧的小开,是不是也能吸引各种厉害姐姐? 周末,顾展坐在第一排,木然地看着一排金毛黑鬼,兴高采烈地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高个长腿,八块腹肌。 高个小开兴奋得不行,嗷嗷跟着互动叫个不停。 西三件套,水管工装,牛仔装,都比不上船长制服一颗纽扣好看。 英国酒吧老板眼光不行,没顾展小霸王选人的十分之一水平。 顾展觉得实在无趣,起身躲进卫生间,坐在洗手池上,刷了会儿手机。 顾氏乐园又因为游客打架登上国内热搜头条,这次是为了限量版的毛绒兔子盲盒,黄牛和游客在乐园里打成一团,警察拉都拉不开。 顾展也想要盲盒,隐藏款是只粉色兔子,腰上缠着块大金表,张扬得可爱。 他破天荒地主动联系达丽亚,就在酒吧的卫生间里,也不管时间已经是深夜。 达丽亚在手机那头语气愉悦,说老板已经随机给你留了两箱。 五百个,要让你带回家,在那风吹秃头的破地方,慢慢拆。 两箱盲盒随阙氏的货轮今天白天到港,着急可以马上去码头办公室取,不急就等过几天送家里。 祝你好运,开到大隐藏款。达丽亚笑着祝福顾展,老板说不作弊的,全靠开盲盒人的运气。 顾展哈哈笑起来,他在卫生间洗了把脸,决定丢下小开去码头去盲盒。 他想立刻就拿到两箱兔子,搓手开盲盒到手软。 港口办公室靠着海,远处印着QUE标记的货轮小岛般停靠在泊位里。 龙门吊亮着警示灯,夜宴流光般动人。 大块头上楼搬盲盒,顾展裹着羽绒服,抱着酒吧带出的炸薯条,站岸边啃。 码头的海鸥多得泛滥成灾,大晚上不睡觉,见了顾展手中的薯条,瞪着眼猛扑。 顾展气得哇哇叫,手乱舞着,装番茄酱的小盒,歪歪扭扭地往雪白的羽绒服前襟倾。 “小心。” 熟悉的男低音,一把抓住顾展手腕,稳住番茄酱。 熟悉的凛冽金属香,铺天盖地,是坚不可摧的锚;顾展回头,熟悉的狭长黑眸,温柔无边,是阴天无风的海。 小霸王又抽中大隐藏款。 (全文完) 表行:顾先生,我们鉴定过阙先生送修的陀飞轮,确实是正品,编码就是您的生日。 顾展:阙东朝从宋渐手上买回来的那块呢? 表行:也是正品,编码是您的生日。 顾展:所以你们骗我是孤品? 表行:大人冤枉啊。 阙东朝:说了我是重生来的,所以会有两块一样的表。 顾展:有两个一样的船长吗? 阙东朝:那倒没有。 顾展:下周我去医院复查,你顺路也去治治吧。 阙东朝:……【你现在阅读的是 】